待在天雾山五日了,明日就要回府,而什么事也没发生,章幽兰第一次觉得自个儿真是错估和妍宁,原来这个丫头也会扯谎。难道吓唬她、教她不得安宁,就可以取悦自己了吗?好吧,她就当和妍宁如此幼稚。
章幽兰关上窗子,准备安置,突然听见重绦慌张急促的冲进外间。
“靛蓝姐姐,不好了!”
“怎么了?”
“刚刚马厩的来传话,马儿好像发疯似的全冲出马厩。”
“什么?马儿怎可能全发疯了?难道被下药了吗?”
章幽兰感觉心跳漏了一下。没错,若非被下药,马儿不可能集体发疯……她急忙从内平走出来,“只有我们别院的马儿吗?”
“小姐……奴婢不清楚,马厩的小厮只是奉了大少爷之命过来传话,要不,奴婢过去瞧瞧。”重绦随即转身就往外跑。
“重绦,锦绣楼的位置最高,从那儿可以查看四周情况。”别院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如今别院已经没有马儿可用了,若想知道其他家别院的情况就只能靠双脚,这不但费时且费力。
“是,小姐。”重绦眨眼之间就不见人影了。
“靛蓝,为我更衣,我们去马厩瞧瞧。”
“小姐,外头很冷,还是我去好了。”
章幽兰摇了摇头,坚持自个儿去马厩查看究竟,靛蓝只好为她更衣。
章幽兰教靛蓝将此次随她来的丫鬟婆子全集合在一起,直至明日一早,全部的人不可分开行动,无论如何,提高警觉总不会有错,接着两人一起前往马厩。
一路上,她们并未见到任何混乱的景象,章幽兰方才想起一事,马厩在外院,离内院有一段距离,而此时夜已深,姐妹们早就安置了,大哥只让小厮过来她这儿传话,姐妹们当然不知马儿出了事……还好,这种情况最怕乱了。
来到马厩,见到马厩的围栏都被撞坏了,靛蓝惊叫道:“马儿真的发疯了!”
脸色一沉,章幽兰走进马厩,走到放草料的地方,拾起一把草料放到鼻子前面,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她无法分辨那是什么药物,但至少可以肯定是被下药了。
瞧见她的表情,靛蓝已经确定马儿——下药了,不由得就想到和妍宁的警告。“小姐,难道是马贼吗?”
“马贼要对马儿下药,也应该找上皇家,不属是我们。”
“这是对着我们章家来的吗?”
“不知道,待重绦上锦绣楼确认过了再说。”
这时,重绦一路小跑的来到马厩。“小姐,左右两边的别院都有动静,可是看起来动静不大,只是三四个侍卫出去寻马。”
章幽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换言之,并非只有章家别院的马儿出问题,若是和妍宁为了捉弄她故意弄出这么一出戏,只怕没有这个本事,但若是马贼……不管是否是真正的马贼,她已经认定这正是和妍宁口中的马贼所为,只是目的何在?他们不去找朱孟观,找她干啥?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靛蓝越来越不安。
“应该是马贼,可是,为何?”
“马贼是不是要抢夺财物?”
抢夺财物……对了,马儿跑了,哥哥和待卫们几乎全去寻马了,剩下几个家丁和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丫鬟,而章家周围两边的别院也出事了,不可能分出人手过来帮忙,马贼不但可以抢夺财物,还可以掳人……章幽兰终于明白了,马贼并非真正的马贼,而他们的目标当然也不是朱孟观,是她。
此时,一阵混乱响起,门房那边传来一阵喧闹——
“来人啊,有贼闯进来了!有贼闯进来了……”
章幽兰知道来不及撤退了,如今只能发出求救,“快,放火烧马厩示警。”
靛蓝和重绦分工合作,很快就在马厩点了一把火,主仆三人赶紧往后院移动,不过还没到后院,就见到丫鬟婆子乱成一团,有人高喊快逃啊,有贼闯进来了,接着又有人高喊失火了。
“不想死的就闭上嘴巴!”章幽兰一声令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三妹妹,发生什么事?”章妍兰完全忘了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冲了过来,仿佛她是免于教自己沉水的浮木,紧紧抓住。
章幽兰没空理她,转头命令靛蓝,“你和重绦带着几位小姐和章府带来的丫鬟婆子躲到后面地窖,其他人跟我过来……七妹妹,听话,你年纪还小,帮不了忙。”
章蕙兰可怜兮兮的瞅着章幽兰,但也不敢再试图挣月兑丫鬟的箝制。
“小姐,我还是跟着你……”
“靛蓝,这儿只有你能够约束得了众人,她们就交给你了……好了,别再拖拖拉拉了,房门那几个家丁挡不住。”章幽兰用力推了一把靛蓝,靛蓝不敢再拖延,咬着牙带着小姐们离开,可是重绦却偷偷溜回章幽兰身边。
“小姐总要有个机灵的人帮忙。”重绦坚定的道。
章幽兰没有拒绝,转向别院的几位婆子。“哪儿有棍棒?”
“厨房。”
“好,我们去厨房。”可是未到厨房,她们就被几个蒙面黑衣人拦住了,重绦紧紧靠着章幽兰,微微挡在她前面,而几个婆子,则慌吓的依偎在一起。
“你们……是哪来的贼人?”重绦颤抖的扯开嗓门大喊。
“只要说出章家三姑娘在哪儿,就饶你们一命。”站在最前面的蒙面黑衣人道。
“小姐已经逃了。”重绦将章幽兰抓得更紧。
蒙面黑衣人看着章幽兰,阴森森的一笑,“小姐跑了,就拿你们几个来抵命。”
几个婆子看过来看过去,显然犹豫着是否应该将章幽兰交出去,不过她们还没拿定主意,章幽兰便将重绦拉到身后,站出来。“我就是章家三姑娘,是谁要我的命?”
“你果然就是章三姑娘!”蒙面黑衣人走向前,在章幽兰面前左右打量。“长得还真像个天仙似的,难怪碍了人家的眼,不除不快。”
“除了一个人,我还真不知道自个儿碍了谁的眼。”她要拖延时间,大哥见到马厩那儿的火光,必然会赶回来救大家。
蒙面黑衣人怔愣了下,“你知道是谁?”
“不只是我知道,还有许多人知道,今日我若命丧黄泉,有人会找她算帐。”
“你的命还算值钱,今日我们不会要你命丧黄泉,只是要你跟我们走一趟。”蒙面黑衣人拔出刀子抵着章幽兰的脖子,稍稍使力,雪白的肌肤就会见血。
章幽兰忍不住低声咒骂,和妍宁真狠,不要她的命,只想毁了她的名声。
“走吧。”
“我要跟小姐在一起。”重绦伸手拉住章幽兰。
“重绦,没你的事。”
“不要,我要跟小姐在一起。”
“好啦,不要罗唆了,多一个更好,走了。”
下一刻,突然一箭凌空而来,射中蒙面黑衣人执刀的手背,他手一松,刀子哐啷一声落地,接着几个黑衣人像飞箭一般凌空而来,不过他们并没有蒙面。
蒙面黑衣人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剽悍气息,就知道是高手,还是赶紧高喊一声撤退。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朱孟观可不管那些冒牌的马贼,朱云仁他们会负责收拾,这会儿他只关心章幽兰。
看到朱孟观,知道自个儿得救了,章幽兰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身子不禁一软,重绦和朱孟观同时扶住她,不过她很快稳住自己,推开他的手,缓了一口气道:“我没事,太子如何知道这儿有危险?”
“待会儿再说。”朱孟观转向重绦下达命令,“先送你家小姐回房。”
这位可是太子,重绦不敢多说一句话,赶紧将章幽兰送回房间。
章幽兰没有过问章家别院此刻的情况,喝了一盏安神茶,闭目养神片刻,不但章莫恩回来了,每个人也都回到自个儿的房间安置了。
“搞了半天,马贼要对付的是你,你是如何惹上和家四姑娘的?”章莫恩一想到远远见到章家别院的火光,一颗心就要跳出来了,可是没了马儿,赶回来只怕也太迟了,还好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太子抢先赶过来救人。
“他们并非真正的马贼,还有,我也不知道。”章幽兰知道哥哥有很多疑问,可是……她将目光转向朱孟观。为何他也在这儿呢?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及时出现在此吗?”言下之意,他可不是擅闯闺房,而是受到她的邀请。
张着嘴巴半晌,章幽兰决定转头对他视而不见。他不说,难道她会猜不出来吗?当然是章家别院的火光将他引来的。
“不全是因为你放火示警。”朱孟观岂会不明白她的想法,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又很哀怨。她真的不懂他的心吗?不知道他将她放在心尖上吗?
“若非和妍宁对你口不择言,我不会派人盯紧她,也不会察觉她行迹有异,更不会在火光一出现就明白马贼目标是你,立马赶过来搭救。”
原来……章幽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螓首。
见状,朱孟观也不忍心再苛责她,经过这次的事,至少她不能再对他视而不见,况且此事不能追究,他不好再揪着不放。
“那几个盗贼已经落在云仁手上,可是,这次的事我会卖给和家一个面子,只会交给珍贵妃,不会闹到父皇那儿。”
章幽兰怔愣了下。这是在向她解释吗?他不是凡事自有道理,从来不向他人解释吗?他不说,她也知道不可能向和妍宁讨回公道,此事无法将珍贵妃拖下水,闹到皇上哪儿又有何意义呢?还不如藉此事向和家示好。
“父皇对和家格外包容,若非伤了人,或是引发众怒民怨,父皇只会轻轻放下,与其向和家讨一个公道,还不如卖给和家一个面子,和家也不会与你过不去。”他也心疼她今日遭受的委屈,可是不追究对她更有利。
章幽兰再次怔住了。他不在此事与珍贵妃过不去是因为她?
“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放过和妍宁,她真是一个欠教训的丫头!”朱孟观调皮的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我保证让和妍宁未来一个月不得安宁,可以吗?”
他并非说了什么情意缠绵的话,为何她的心跳得如此之快?前世,无论她对他是否有情,她看他先是“太子”后是“帝王”,但从不是一个“男人”,如今再也不一样了,高高在上的身分依然存在,可是她看他更像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真的很聪明,自从在她面前,他不再称“本宫”,而称“我”,他的身分就渐渐模糊了。
“不满意吗?要不,三个月?”为了讨好她,他真的是用尽手段。
章幽兰微微撇开头,不敢直视他。“用不着如此费心,那几个盗贼送到珍贵妃那儿,珍贵妃就会出手教训她了。”她也很乐意让和妍宁未来一个月不得安宁,可是若不小心教人察觉到了,对他总是不好。
朱孟观的眼神变得更热烈了,唇角偷悦的向上扬起。“这是一个好主意,可是要我就此算了,不与她计较,我办不到。”她是他的女人,他怎能教她受了气却毫无作为?
“……这是何必?”她觉得自个儿好像喝了酒,整个人晕呼呼的。
“若是你受了委屈,我却闷不吭声,你还能安心嫁给我吗?”
“……谁要嫁给你?”
朱孟观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她对他的态度已经从“太子”变成“你”了,这是不是表示他们的关系已经往彼此迈进一大步?
章莫恩可以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花火滋滋作响,可是如今他更关心一件事,无法放任他们继续眉目传情。
“丫头,正事要紧,你究竟哪儿得罪了和四姑娘?”
章幽兰懊恼的一瞪,“若知道如何得罪她,我对马贼会毫无防备吗?”
章莫恩觉得很怀疑,哪有可能不得罪人,就莫名其妙被憎恨上了,且怨恨极深的样子。抚着下巴,章莫恩看了章幽兰半晌,得到一个结论,“我看啊,若非你太招摇了,如何得罪她?”
朱孟观噗嗤一声笑出来,马上招来某人狠狠一瞪,他连忙撇开头,不愿意卷入他们兄妹之间的争战,可是眼角又紧盯着某人不放。
“我哪儿招摇?”
“你这个丫头无一处不招摇,勾得人家魂都飞了,还毫无所觉。”章莫恩很自动的忽略朱孟观的存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章幽兰白皙的娇颜瞬间染红,红得好像要渗出血来。“哥哥在胡说什么?”
“若非你招摇,和妍宁与你毫不相干,为何如此憎恨你?”
章幽兰再次感受到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和妍宁的憎恨真是教人想不通。
“这事得弄清楚,要不,成日提心吊胆,日子还能过吗?”
“我问了,可是她不说明白,唯一有可能的还是我在牡丹会上多管闲事。”章幽兰也觉得很烦,这种莫名其妙被憎恨的感觉很不好受。
“四皇子不过是纳了一个妾,又威胁不了她,她犯得着为此就记恨你吗?”章莫恩摇了摇头,觉得事情绝对不是如此简单。
章幽兰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哪个女人乐意见到自个儿的夫君纳妾?”
朱孟观轻轻扬起眉,望着她的目光透着一股深思,章幽兰毫无所觉,她不过是道出女人真正的心声。
“四皇子有好几个妾了,再多一个姜家姑娘又何妨?”
章幽兰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哥哥不妨去问玉妹妹,是否也觉得一样?”
章莫恩瞬间蔫了。宋丫头根本不容许夫君纳妾,这是宋家规矩……她要嫁人,还守宋家规矩,这不是刁难人吗?算了,他就是想娶她,难道可以拒绝刁难吗?
“我告诉你,玉妹妹会如何说——若真舍得将他分给别人,她对他无情也无爱。”她太低估和妍宁有多喜欢朱孟怀了。
章莫恩羞恼的摆了摆手。“总之,往后无论谁下帖子,你借口近日不宜出门推了,就是宫里的贵人发的帖子也一样。”
章幽兰不服气的噘嘴,“我又不是玉妹妹,也不是来帖子,就可以应邀赴约。”
“你干啥老提宋丫头?”章莫恩害羞得耳根子红了。
“我自认为比不上玉妹妹。”
“嘎?”
“玉妹妹说话比我管用啊。”
这会儿章莫恩整张脸爆红,落荒而逃的转身跑出去,可是很快就发现自己忘了一个人,赶紧又折回来,为难的看着朱孟观,“太子殿下,你继续留在这儿可能不妥。”
“有何不妥?”朱孟观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既然走出去了,何必再回来?
“这是姑娘家的闺房。”虽然章莫恩不拘小节,但是终宂知道底线。
“本宫想跟章三姑娘说几句话。”朱孟观索性以身分压人。
“是,太子殿下请说。”章莫恩有礼的退到一旁。
朱孟观真的是满头黑线,章幽兰见了则忍不住捂着嘴巴憋笑。
“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今晚好好歇着,明日一早就回京。”
朱孟观恶狠狠的瞪了章莫恩一眼,大步走出去,章莫恩觉得好无辜,但很识相的静静跟在后面。
自从收到朱孟观派人送来的几名盗贼,并从他们口中确定和妍宁干了什么蠢事,珍贵妃真是气炸了。原以为怀儿此行护卫有功,可以一扫牡丹会的晦气,没想到竟然毁在自家人手上……虽然朱孟观将人交给她处置,可是天雾山发生的意外不可能瞒得住皇上的耳目,至于皇上是否清楚细节并不重要,怀儿终究职责有失。
“本宫问你,天雾山出现的盗贼与你有关吗?”虽知朱孟观不可能无缘无故将罪名推到和妍宁头上,珍贵妃还是想亲口证实。
“……宁儿不明白姑姑的意思。”和妍宁一踏进丽和宫就察觉气氛不对,不过万万没想到与天雾山的事有关……这几日她一直心神不宁,章幽兰安然无事,盗贼却不见踪影,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任务失败,盗贼还落入章幽兰的手上。她已经打定主意,章幽兰若找上门来,她会否认到底,可是……为何是姑姑呢?
“人已经在本宫手上了,你还不承认吗?”
“这一定是章幽兰的诡计,与宁儿无关!”和妍宁的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否认到底。珍贵妃气得伸手一挥,几案上的茶盏摔落在地,碎了一地,和妍宁见到碎片差一点划过自己雪白的手腕,吓得全身僵硬,更不敢抬头看珍贵妃。
一旁伺候的琴儿很快派人清好一地的碎片,重新再上了一盏茶。
珍贵妃喝了一口茶,冷声道:“你这个猪脑子,是太子将人交到本宫手上!”
“太子?”和妍宁茫然的看着珍贵妃。
“本宫早就告诉过你了,本宫教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本宫没教你做的事,你绝对不可自作主张,你竟将本宫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怀儿嫌弃宁儿蠢,她只当他对宁儿不满意,没想到这丫头真是蠢到无药可事到如今,和妍宁知道再否认只会让姑姑更为恼怒,还不如想法子补救。“我……宁儿只是不想让章幽兰嫁给太子。”
“难道本宫愿意章幽兰嫁给太子吗?牡丹会上的事,皇上已经看出本宫的意图,本宫不便也不能再插手阻拦太子的亲事,要不,皇上必然干涉怀儿的亲事,你也别妄想当四皇子妃了。”她真是恨铁不成钢,姜家姑娘的事还没闹完,宁儿又引来盗贼想毁了章幽兰……为何不能用点脑子?
这会儿和妍宁终于知道怕了,再也不敢遮遮掩掩了。“若非章幽兰勾引表哥,迷得表哥神魂颠倒,我也不会对付她。”
珍贵妃震惊的瞪大眼睛,“你在胡说什么?”
“这是表哥亲口所言……”
那日,她为了姜家姑娘的事争闹不休,若是姜家赖上表哥也就算了,偏偏是表哥执意纳姜家姑娘为妾,她如何甘心?没想到表哥竟然月兑口道出,若非得知皇后娘娘看上的太子妃是章幽兰,他绝对不会设计自个儿的哥哥,今日也就不会有姜家姑娘的事。
当下,她缠着表哥想弄明白,表哥拗不过她的纠缠不清,道出他心目中的四皇子妃是章幽兰,而不是她。
她也知道,若非姑姑,她不可能成为表哥既定的四皇子妃,但她绝没想到表哥已有心仪之人,此人还是她最讨厌的章幽兰,这教她情何以堪?
这太不像话了,怀儿竟然看上嫂子……虽然太子还未定下章幽兰,可是皇后娘娘已经,向皇上透了口风,就等着章阁老点头,皇上便会赐婚……珍贵妃要自个儿冷静下来,眼前最重要的是教这丫头闭嘴。
“怀儿是故意气你的,不准你再提起此事!”
“可是表哥……”
“难道本宫还不了解自个儿的儿子吗?你为了姜家姑娘与他争闹不休,他如何受得了?不过是一个妾,你用得着闹得如此难看吗?姜家姑娘的事别再僵持下去了,主动答应他将人抬进府。”
“是,姑姑。”和妍宁强忍着委屈的咬着下唇。
“往后,若非宫里娘娘举办宴席下帖子,未得本宫允许,你就待在府里修身养性。”这不就是禁足吗?她实在无法忍受足不出户的日子,可是姑姑决定的事,岂容许她表示意见?不过,有一件事她不能不问清楚。
“姑姑,那几名盗贼……”
“本宫已经处理掉了。”
和妍宁闻言一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珍贵妃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宫了,和妍宁也不敢多留,赶紧行礼告退出宫。
珍贵妃神情凝重的闭上眼睛。怀儿真的看上章幽兰吗?
“娘娘,四殿下不是糊涂人,这事会不会有误解?!”琴儿安慰道。
“本宫要见怀儿。”虽然知道怀儿不可能因为气话编出这样的谎言,但是儿子没有亲口向她承认,她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
琴儿应声正要退出去,就听见外面的宫女高喊四殿下的声音,下一刻,朱孟怀已经走进来。
“你来得正好,本宫有话问你。”珍贵妃看了琴儿一眼,琴儿立刻悄然无声的退到外头守着。
朱孟怀怔了怔。虽然娘脾气不好,但是对他少有如此严厉的时候。
“怎么了?我惹娘不开心吗?”朱孟怀故意嘻皮笑脸的道。
“你还记得章幽兰是皇后娘娘看上的太子妃?”
“当然记得。”原本娘一直查不到皇后娘娘选上的太子妃是谁,后来是画儿无意间发现八皇爷爷约了章阁老喝酒,再从八皇爷爷身边的人下手打探,终于挖到这个消息,不过直到牡丹会之后,皇后娘娘才向父皇透了口风。
“若是记得,为何宁儿会说出那种不像样的话?”
知道娘所指为何,朱孟怀真想骂人。那个昊丫头竟然出卖他……算了,已经说出口,难道还能收回来吗?
可是,这会儿他若承认了,娘会如何反应?气炸了吗?这是必然,但是经过那个丫头近来不像话的表现,有没有可能将她换下来?娘必然同意章幽兰更适合当四皇子妃。
“为何不说?”
朱孟怀豁出去的道:“是我先看上她的……”
“闭嘴!”珍贵妃恼怒的拿起茶盏,可是终究没有扔出去,而是重重放回几案上,茶盏一阵摇晃,茶水洒落在几案上。
朱孟怀觉得很委屈,不明白他有何不对。若娘没有坚持他娶和妍宁,章幽兰就会成为四皇子妃,而不是太子妃。
“即使本宫不要你娶和家的姑娘,你也不可能娶她,章阁老连太子都不愿意轻易点头应了这门亲事,如何愿意将宝贝孙女嫁给你?”
朱孟怀不服气的撇嘴。没试过,怎么知道?
珍贵妃看得出来他深陷不满之中。姜家姑娘的事使他对宁儿更是忍无可忍,看样子,她不能不下重话。
“你若敢再对她有一点点痴心妄想,别怪本宫对她心狠。”
朱孟怀脸色为之一变。“娘,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意……”
“若你不再动不该有的心思,本宫又何必为难她?”珍贵妃的声音教人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杀气。
“娘母妃放心,儿臣不会再想她了。”
珍贵妃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跟儿子闹不偷快,连忙换上温柔的面孔。“无论做什么,本宫都是为了你。事到如今,她不是太子妃,也不可能成为四皇子妃。”
朱孟怀瞬间蔫了,他何尝不明白,只是很郁闷,实在难以释怀。
章幽兰从来不是那种接到帖子就应邀出席的人,一来她曾经在皇上面前露脸,连皇上都夸她好极了,祖父要求她平日低调,二来她见不惯贵女成日找机会算计名门俊杰,她害怕不小心流露出不屑的心思,得罪人,还是尽可能不要打交道比较好。
可是不参加宴席,危险就不会找上门吗?错错错,不记得何时听人说过,危险念着你时,就是坐在闺房绣花也会倒大霉……虽然今日她不是坐在闺房绣花,而是带着七妹妹应宋玉荷之邀上茶馆听说书,但危险就在她眼前发生了。
这一刻,她真的是吓坏了,眼睁睁的看着茶馆的楼梯在她面前崩塌……不,正确的说法是,若非朱孟观也来到茶馆,出声唤住她,让她和七妹妹正要上楼梯的脚步又退回来,不但是她,就是七妹妹也会像破布女圭女圭般深陷那堆木头当中,不死,只怕也摔得面目全非了。
她第一次知道害怕,即使在天雾山,盗贼拿刀子抵着她的脖子,她都未曾感觉死亡如此靠近,甚至过了三日,她的心情还是深陷其中难以平复。
“小姐,石榴煮了天麻洋参茶,你喝一点。”靛蓝心疼的看着章幽兰,不过短短三日,小姐就瘦了一圈。
章幽兰知道自己应该打起精神,这件事不能就此算了,至少不能不知道敌人身在何处啊……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她关心的问:“七妹妹那儿呢?”
“小姐别担心,石榴送过去了。”
章幽兰向靛蓝要了文房四宝,写了一张天门冬炖乌鸡的药膳方子,递给靛蓝。“交给石榴,七姑娘需要滋补益气,宁心安神。”
“小姐也需要啊。”
“我没事,七妹妹搬出安泰居不久,身边的人还无法独当一面,你们要多费心。”
“小姐放心,我让石榴别管清荷苑的事,除了待在小厨房给小姐和七姑娘炖补品,她几乎坐镇清宁院。”
章幽兰赞许的点点头,终于安心了,这时章莫恩的大丫鬟金儿来清荷苑,说章莫恩请她前去清竹轩。
虽然这几日她精神不济,但是哥哥绝不会不管茶馆一事,想必已经有消息了,她赶紧请靛蓝更衣,带着靛蓝随金儿来到清竹轩,没想到真正等她的人是朱孟观。
章莫恩开口道:“太子殿下有消息了。”他无论如何要表明清白,要不,三妹妹一定觉得他这个哥哥很没出息,老是受制于太子……事实好像也是如此,可是他绝不承认,若非他的人善于做生意,不像太子的人善于打探消息,他不会将茶馆的事交给太子。
“坐吧。”朱孟观看了软榻一眼。
“我很好。”他不坐,她能坐吗?不过,在朱孟观坚持的目光下,她还是坐下了。
朱孟观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茶馆的掌柜推说楼梯年久失修,愿意赔偿,然后将茶馆封了。”
章幽兰早就料到茶馆会如此处置。“茶馆已经被下了封口令,可见得对方的身分是他得罪不起的,要不,就是他的主子。”
“我查过茶馆的来历,只是寻常的商户。”
没错,她喜欢上这家茶馆听说书,正是因为不起眼,非京城权贵喜欢聚集之处。
“你与这间茶馆的主子绝对无冤无仇,可是若非茶馆内部的人,无法准确掌握何时下手,因此我的人还是先从茶馆内部的人着手调查,详查当时最有可能犯案的可疑人物,倒是查到一人,不过我的人一找上他,他就因喝醉酒不小心落水身亡。”
这种感觉真是熟悉,前世她就经常在后宫见过这种弄死证人的方法。“此人是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你倒是很了解。”
“这是常理,最好用的当然是没有家累的孤儿,他们很可能是为了还恩情,若不是,就是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人。不过,能够如此巧妙的取人性命,绝不是和四姑娘。”章幽兰第一个怀疑的当然是和妍宁,唯有她们之间有恩怨。
“我从来不认为和妍宁与此事有关,珍贵妃刚刚警告过她,若她还想当四皇子妃,绝对不敢再乱来。”
“我明白,可是,还会有谁想对付我?”
“有没有可能是和家?”章莫恩忍不住插嘴道。
章幽兰难以置信,“难道因为马贼一事,我咬出和妍宁,和家就要对付我吗?”
“和家要对付你的可能性确实不大。”朱孟观中肯的道。
“为何和家的可能性大?”章莫恩觉得自个儿的推测合情合理。马贼一事,难道和家能够与和妍宁无脑之举划清界线吗?珍贵妃谴责和妍宁的同时,难道不该追究和家没有尽到管教之责吗?
“因为姜家姑娘一事,父皇对和妍宁颇有微辞,和家近日的气焰收敛不少。虽然马贼.事没有闹到父皇那儿,但是父皇不可能对天雾山的事毫不知情,就算珍贵妃没有严厉管教和家,和家也恨不得天雾山的事赶紧风平浪静,怎可能在此时大剌剌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手谋害你?”
章幽兰同意的点点头。没错,和家没有一个成材的,不如章家,有个大伙儿不敢违逆的顶梁柱,绝对没胆子公然危害人命。
“不是和家,那会是谁?”章莫恩真是头疼死了。
是啊,若非和家,是谁?以章阁老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没有人会如此疯狂想谋害章家的人,除非,有更大的利益考虑……对了,他怎么忘了呢?这会儿他终于明白了。
“若说三姑娘并未得罪任何人,三姑娘有什么值得人家痛下杀手?”
章莫恩顿了一下,也想通了,“太子既定的太子妃之位。”
章幽兰微蹙着眉,想要坚持她不嫁朱孟观,可是,她竟然无力反驳。
“母后将慈宁宫围得像铁桶似的,母后选定三姑娘为太子妃一事不可能透露出去,我也是三缄其口,可是珍贵妃还是知道了。”
“难道珍贵妃不愿意三妹妹嫁给太子,就对三妹妹痛下杀手?”章莫恩实在难以相信。虽说后宫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也不至于如此疯狂吧。
“凡是不想让我坐稳太子之位,都不乐意三姑娘嫁给我,只是,除了珍贵妃和大公主,无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无论如何,总要证实是谁下手,从何防备。”
“这事只能从老四下手。老四是最清楚珍贵妃底细的人,而老四也是最沉不住气的人,如此一来,说不定可以从他身上引出线索。”
章幽兰早就无言以对了,先是莫名其妙被和妍宁憎恨,接着又扯出珍贵妃或大公主想要她的命……她根本不想当太子妃,可是,为何跟朱孟观有关的麻烦纠缠她不放?难道她真的要走入朱孟观的后院吗?
“无须担忧,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他知道她委屈,明明不想当他的太子妃,却要因此遭受性命威胁,可是他已经无法放手了,无论如何,他要定她了。
唯一令章幽兰担忧的是——若是再一次踏进朱孟观的后院,她还能活下来吗?
丽和宫,珍贵妃难得如此好心情,点燃熏香,亲自煮茶。
珍贵妃行云流水般的煮茶手艺很优雅,教一旁伺候的人看得目不转睛,不久,一股茶香从壶中传出来,沁人心脾,不过就在这美好宁静的一刻,朱孟怀冲了进来。
“母妃,你怎能说话不算话?不是答应我了,你不会为难她吗?”
自从那日之后,怀儿就不曾喊她“娘”……她要自己保持平静,此事很快就会过去了,何必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跟怀儿闹脾气呢?珍贵妃看了琴儿一眼,琴儿悄悄招呼在寝殿伺候的宫女退了出去,她温柔的对朱孟怀一笑。
“有话慢慢说,何必如此着急?坐下,喝盏茶,这是本宫亲手煮的。”
朱孟怀固执的看着珍贵妃,非要她立刻给个答复。
“坐下。”珍贵妃亲自奉上一盏茶。
顿了一下,朱孟怀终究无法坚持到底的在几案对面坐下,接过茶盏,可是却当成酒一口干了。
珍贵妃不悦的皱眉。“你是四皇子,可不是市井小民。”
“茶喝了,母妃可否告诉我了,章三姑娘在茶馆发生的事与母妃有关吗?”朱孟怀今日的态度很强硬。
珍贵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是让你别再想她了,怎么还如此关心她的事?”
“……我是无意间得知此事。”他深怕惹怒母妃,确实不敢打探章幽兰的事,可是教他不想,真的太难了,何况太子至今还未定下她,父皇也还未为太子赐婚,他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无意间……这会不会太巧合了?”珍贵妃冷冷一笑,这种伎俩她太熟悉了。
“真的,我去茶馆听说书,无意间听到的。”
珍贵妃微微扬起眉。“你何时喜欢上茶馆听说书?”
“我遇见祈世邦,他正好要去茶馆听说书,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就跟着一起去了,正巧听见几个学子在聊此事。”朱孟怀越说越不耐烦。母妃总以为别人一肚子坏水,而事实上,她的坏心思难道会少于别人吗?
怎么又是祈世邦?这很显然是有心人刻意安排,不过,祈世邦是不经意被利用,还是听命行事?
“我不是要你不要与祈世邦往来吗?”
“祈世邦已经被苏茉华盯上了,他早晚会成为郡马,难道母妃教我不要理会大公主的女婿吗?”他更想离开大公主那对母女远一点,真是令人讨厌!
“大公主为何不管管郡主?难道真的要将郡主嫁给那个轨裤世子爷吗?”
“我可不管他们的事,我只要知道章三姑娘在茶馆发生的事与母后有无关系?”
“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珍贵妃的眼神转为阴冷而锐利。“你不相信?”
“……和家还不敢如此胆大妄为。”他真的很想相信母妃会遵守承诺,可是从小到大,他看了太多母妃对付人的手段,只要母妃视为危险之人,就会不惜手段铲除……他后悔了,不应该向母妃坦承心仪章幽兰,为了永绝后患,母妃肯定会痛下杀手。
“和家不敢,本宫就敢吗?”
“母妃不敢吗?”
珍贵妃唇角冷冷一勾。“你真行啊,越来越懂得跟本宫耍嘴皮子!”
“若是今日儿臣违背承诺,母妃做何感想?”朱孟怀觉得很挫败。“母妃一直当儿臣是孩子,凡事为儿臣谋划,可是,却要儿臣与早就独当一面的二哥一较高下,母妃怎能期待儿臣有此能耐?”
“你若能独当一面,本宫何必凡事为你谋划?”他对她有怨,难道她没有怨吗?看看太子,无论皇上问什么,他总能侃侃而谈,皇上对他还能不满意吗?若非他并非和涓的孩子,皇上哪会对她的怀儿另眼相看?
“母妃不愿意放手,如何知道儿臣无法独当一面?”
“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跟母妃闹吗?”珍贵妃再也控制不住往上直冒的怒火。
“不信守承诺的是母妃。”
“本宫对她已经够客气了,本宫并没有取她性命的念头,不过是想藉此确定你是否不再关注她。”她必须确保怀儿对章幽兰断了念头,要不,以后娶了宁儿,他只会更痛苦,当初皇上还是亲王时,他与和涓感情很好,皇上因此格外在意夫妻之间的感情。若是怀儿和宁儿成日吵吵闹闹,必会让皇上心生不满。
朱孟怀难以置信的瞪直眼睛。母妃怎能如此云淡风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若是太子晚了一步,她不死也会毁了容颜,这还算客气吗?”
“若是能藉此毁了她的容颜,岂不是更好吗?她就不可能嫁给太子了。”章幽兰毕竟是章阁老的孙女,她的性命很宝贵,可是从崩塌的楼梯摔下来,死不了人,但极有可能毁了容颜,或者摔断脚,不过,偏偏如此巧合,朱孟观也去了。
朱孟怀惊讶得无法言语。母妃就为了不让她嫁给太子,使出这种下作手段吗?
“她成为太子妃绝对不是好事。”
朱孟怀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残酤,口不择言的道:“好啊,母妃就想方设法阻止她成为太子妃,而我就去请求父皇赐婚。”
“你……”
“我愿意放手,是自知争不过二哥,可是二哥不娶,还有谁比我配得上她?”
珍贵妃愤怒的咬着下唇、握紧拳头,深怕会失去控制。
“终有一日,母妃一定会后悔不成,全我的心意,逼着我娶和妍宁那个丫头。”朱孟怀起身走了出去。
珍贵妃终于受不了的大手一挥,将几案上的麦具扫落在地。
琴儿闻声急忙的带着几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吩咐她们收拾干净,便走到珍贵妃身边低声安抚着,“娘娘,别生气,四殿下只是太善良了,不明白他与太子无兄弟之情,只有君臣之争。”
“本宫真是白白为他费心!”
“奴婢相信四殿下终有一日会明白娘娘的苦心。”
珍贵妃冷哼一声,“他都反了,还能明白吗?”
“奴婢以为,章家三姑娘不除不可。”
是啊,今日怀儿为了章幽兰与她撕破脸,明日会不会为了章幽兰出卖她?章幽兰确实不除不可,可是茶馆的事,她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毕竟惊动了皇上,此事即使没有证据定她有罪,皇上为了给章阁老一个交代,只能对最有嫌疑的和家施以惩罚,而最终得了便宜的当然是慈宁宫那个女人。
“想要取她的性命,又要教人察觉不出本宫的影子,并不容易。”
“奴婢以为最重要的还是机会——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机会。”
“神不知鬼不觉的机会?”
“奴婢相信多点耐心,必然能寻到这样的机会。”
珍贵妃点了点头。“这次本宫会耐着性子等候最好的机会。”
自从在西武山山顶与章幽兰对奕,输得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朱孟观就很喜欢拉着庄先生下棋,向庄先生请益。
庄先生可以说是朱孟观的幕僚当中最有学问的,因为生性向往自由,考了秀才功名之后就不肯浪费心思继续科举之路。他们两人结缘于朱孟观一次南巡的路上,庄先生因为喝醉酒从船上跌落水中,朱孟观正巧经过出手相救。
后来两人一起喝酒畅谈天下大事,庄先生相当赞赏朱孟观,而朱孟观又诚恳相邀,庄先生便答应跟在朱孟观身边,但有个条件——允许他自由的来来去去。庄先生喜欢东奔西跑,也因此特别擅长在各处给朱孟观寻找人才,建立人脉,若是见到什么事对朱孟观有帮助,便向朱孟观提出建言,譬如车马行的建立。
一盘棋结束之后,庄先生只赢了朱孟观一目,不由得赞许道:“殿下如今的棋艺精进了不少。”
朱孟观摇了摇头。“不行,这还是与她相差甚远。”
“她真的如此厉害吗?”他对未来的太子妃实在很好奇,可惜殿下很小气,要不,他早有机会透过章莫恩见她一面了。
朱云仁代主子点点头。
庄先生白了朱云仁一眼。“你不是对下棋一窍不通吗?”
“哦……我看殿下的表情就知道了啊。”
“若有机会,本宫让庄先生与她下一盘棋。”
庄先生难以置信的扬起眉。“真的吗?殿下会不会转身就忘了?”
朱孟观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本宫岂会说话不算话?”
庄先生嘿嘿的笑。“殿下一诺千金,岂会说话不算话?不过,凡是人,难免偶尔犯了失忆,忘了某些事,尤其是不太想记住的事。”
朱云仁噗哧一声笑出来,当然,立马招来某人的斜眼。
此时,朱贵仁的声音传了进来。“殿下,齐山回来了。”
“进来吧。”朱孟观起身走到书案后面,庄先生则慢条斯理的收拾棋子。
书房的门开了又关上,朱齐山走进来,站在书案前面行礼道:“殿下,四皇子去了丽和宫待了约半个时辰后,怒气冲冲的离开丽和宫。”
朱孟观勾唇一笑。果然如他所料,老四必然知道什么,要不,不会一听见章幽兰在茶馆发生的事就急着跑去丽和宫,换言之,这事必与珍贵妃有关。
“庄先生有何看法?”
庄先生细细琢磨,总是有挥之不去的疑惑。“珍贵妃不愿意殿下娶章三姑娘为太子妃,这倒也不难理解,可是,何至于手段如此残酤?章三姑娘并不是一般的贵女,有章阁老的宠爱,又有皇上的赞许,珍贵妃应该避免与她正面交锋,像是牡丹会上的事,她目标对准的是太子,若成了,章三姑娘绝不可能嫁给太子。”
朱孟观同意的点点头,“一如五六年前,纪阁老家的姑娘前往承恩寺祈福时,与自家表哥在竹林‘幽会”,无意间被人撞见了……这事安排得如此巧妙,自始至终无人怀疑与珍贵妃有关,若非纪姑娘不甘心受辱,意图上吊想证明清白,母后也未曾想到深入调查此事。”
“我若是珍贵妃,当初就不会试图阻止殿下娶纪姑娘为太子妃,今日也不必为章三姑娘伤神。”庄先生最看不起珍贵妃的小心眼。殿下不娶品貌才情兼备的贵女就坐不稳太子之位吗?除了目中无人的和家嫡女,京城绝对找不到一个贵女可以让殿下的后院着火。
“庄先生认为珍贵妃的动机并非如此单纯?”
“我相信珍贵妃有不得不毁掉章三姑娘的原因。”
“不得不毁掉章三姑娘的原因?”
“正是,殿下不妨从四皇子下手。”
朱孟观摇了摇头。明面上,祈世邦与他站在敌对的立场,可是事实上,他们是在国子监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两人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动用祈世邦乃万不得已。“老四如今与珍贵妃闹得不偷快,珍贵妃必然暗中派人盯紧他。”
“不便从四皇子那儿下手,索性直接动用殿下在丽和宫的人。”
是啊,与其在一旁绕圈子,还不如直捣黄龙。朱孟观看着朱云仁,问:“我们在丽和宫的人有法子靠近珍贵妃吗?”
朱云仁摇头道:“珍贵妃的性子多疑,贴身伺候的宫女必是整个家族都握在她手上,无父无母的孤儿绝对不用,我们的人在丽和宫只能担任无关紧要的差事。”
“庄先生还有其他主意吗?”
庄先生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瞅着朱孟观。“还有一个法子,索性由章三姑娘出面试探珍贵妃。”
“不行,这不是直接将她推到虎口吗?”他不会拿章幽兰冒险,万一惹火珍贵妃,珍贵妃发狠要置她于死地,他防不胜防。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章三姑娘想必也会同意。”
“不行,套不住狼又如何?本宫绝不许她以身涉险!”
“章三姑娘一定可以应付。”
“本宫说不行就是不行!”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失去”对他而言从不陌生,昨日还笑盈盈的绕着他打转的宫女,今日很可能成为某个枯井的亡魂,可是一想到他会失去她,他就觉得整颗心都空了。
庄先生很无奈的一叹,“既然如此,我可没主意了。”
“卑职会让丽和宫的探子试着再打听看看。”
朱孟观沉默不发一语。唯有如此了……半晌,他突然拿起书案上的匣子道:“云仁,我们走吧。”
半个时辰后,他已经坐在章幽兰闺房的炕上,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给你送玉女圭女圭。”朱孟观指着炕几上的匣子。
章幽兰真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他可是“名正言顺”,且是经过她“同意”的,不过,她至少可以提出要求吧。“你难道不能白日送吗?”
“白日送,我们的事就再也瞒不住了,你不在意吗?”白日来,岂能看见她乌丝随意披在肩上,美得像个仙子的样子?他喜欢她这个样子,平日的防备不见了,添了一股女子的脆弱。
章幽兰真的很想咬牙切齿。“我们有什么事?”
“我们的事可多着,你要我——细数吗?”朱孟观笑得很诚恳。
好吧,她必须接受现实,如今的朱孟观是一个很会耍赖的男人……不,小男孩,她若想与他斗,最后吃亏的必然是她。
“你若想再送我玉女圭女圭,可否请哥哥转送?”
“不成,没有诚意。”
章幽兰有一点恼了。“先前你不是先送给哥哥吗?”
朱孟观恭恭敬敬的下炕行礼。“先前是我失礼了,你莫要一直放在心上。”
她有一种兵败如山倒的感觉,这位朱孟观真的教她招架不住……也许,前世她不曾真正了解他,她看见的只是那位胸怀天下的帝王,不曾见到卸下帝王面具的男人,莫怪乎他们越走相距越远,看对方是敌人。
“章幽兰!”
“嘎?”章幽兰怔愣地看着他。
“你要小心珍贵妃。”
原来,今夜他不是特地来送玉女圭女圭,而是购定茶馆的主使者是珍贵妃,为她担心……好吧,她承认自己很感动。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珍惜活着,但是我不会为活着苦苦挣扎。”他的担忧令她感动,可重活一世,生死她看淡了,只是想珍惜她曾经错过的,只是不想让前世的遗憾再一次发生。
朱孟观突然伸手握住她的下巴,语气霸道蛮横,“不准你有任何不想活着的念头,你必须陪在我身边,今生今世!”
不知为何,章幽兰的眼泪扑簌敕的滚了下来。
吓了一跳,朱孟观手忙脚乱的想为她擦拭眼泪,可是没有手绢,只能用衣袖,不过他显然不擅长这种事,无论从哪边擦拭都很笨拙,更令人苦恼的是,眼泪为何越擦越多呢?他索性直接下达命令,“你不准哭了,我就是认定你了,今生今世你只能陪在我身边。”
章幽兰很直率的用衣袖将眼泪拭去。“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她不哭,他就放心了,虽然搞不清楚她在哭什么。
“记住我的话,小心珍贵妃。”他很舍不得走,但是待在这儿太危险了,若是万一被章阁老逮到了,以后岂不是在他老人家面前抬不起头?
章幽兰不想再为此争论,随意点了点头,赶紧将他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