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相国女 第二章 越是避开越是相见 作者 : 艾佟

章幽兰来庄子,原是为了掩饰此行真正的目的,可是既然来了,就不可能错过庄子上的乐趣——爬树摘果子、游湖垂钓、骑射……其实她生性好动,只是前世为了守住尊贵的身分,硬是将自个儿真实一面隐藏起来,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可怜又可悲,放弃自个儿,却又守不住想抓住的一切……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这一世她不再当糊涂人,一个人连自个儿都守不住,还能做什么?

提起骑射,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她的最爱,更意想不到她的师傅是祖父。祖父小时候身子不好,曾祖父便为他请武师傅,一开始只求强身,没想到却学出乐趣来,不过祖父读书天分令人惊艳,大周更是重文轻武,骑射就成了祖父的乐趣。

她因为养在祖父膝下,祖父来庄子总会带上她,她便跟着祖父上马拉弓射箭,将祖父的本事学透了,也因此祖父老是遗憾她不是男儿身。

祖父在庄子上养了几匹马,虽不及千里马,但也算得上是好马,总之,她骑着马儿一口气就冲到西武山的山顶,将几名随行的护卫甩在后头。

她喜欢立于山顶眺望远方,感觉天地很大,这世上的事无论多沉重,转瞬之间都轻如鸿毛,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此地遇见朱孟观。

“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章三公子。”朱孟观笑着先打招呼。

“真巧,二爷。”章幽兰真想骂自个儿猪头,怎么忘了八王爷的马场就在西武山的山脚下?不过,他去马场跑一跑就好了,怎么跑来这儿跟她巧遇?

“章三公子的骑术竟然如此精湛!”朱孟观很惊讶,就他了解,章家子孙几乎是文弱书生,唯一的例外是章家大房嫡长孙章莫恩。章莫恩不喜欢读书,章阁老便为他请了武师傅,可是他并未进入军中,而是做起买卖,当起商贾。

“……是我座下这匹马儿有本事。”章幽兰轻拍马儿,马儿很配合的扬首嘶鸣。

朱孟观看了马儿一眼,言不由衷的道:“这匹马儿还不错。”

这匹马儿确实不错,只是比不上太子的坐骑。章幽兰很识相的转移话题,“二爷来得可真早。”

她知道朱孟观绝不会在八王爷的马场过夜,这是避免让人觉得他与八王爷过从甚密,而寅正,京城四个主要对外的城门才会开启通行,他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来到这儿?

“我在这儿有个温泉庄子。”

京城权贵只要非空有身分地位,皆有温泉别院,枫红之时,更会共襄盛举齐聚在别院里泡美人汤,不过温泉别院皆位于天雾山,地处西武山北方,快马赶路也要半日。

朱孟观显然看出她的疑惑。“这儿也有温泉庄子,不同于天雾山的温泉别院,更添野趣,泡过之后可谓通体舒畅。”

“原来如此。”前世进了太子府之后,她虽掌中馈,却不清楚他有多少私产,倒是他对她的嫁妆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打她嫁妆的主意,用她的嫁妆拉拢他想结交的人。

她从来不喜欢这种由不得自己的感觉,可是如今想来,那是他们关系最亲近的时候,她知道他想做什么,更是尽全力的支持他。

“章兄弟下棋吗?”

“是。”

“我们来下一盘棋吧。”朱孟观伸手一挥,侍卫们立刻熟练的展开行动,转眼之间,不但有棋盘棋笥、两张坐垫,还烧水泡茶。

章幽兰见了惊叹不已,皇子的排场果然异于常人。

“坐吧,陪我下盘棋。”

虽然朱孟观没有明示身分,而她也好像没有看穿他身分的样子,不过,他们皆知彼此无意点破而已,换言之,她连甩头说不能奉陪的资格都没有,还是堂堂正正的坐下来陪他下一盘棋。

“黑棋,还是白棋?”

“二爷先选。”

朱孟观选了白棋,章幽兰习以为常,他一直自诩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

章幽兰很少展现棋艺,一来少有遇到对手;二来她习惯看情势下棋。能够赢对方,可是没有赢的必要,输了也无妨;不能赢对方,更是输了也无妨。总之,她下棋会给人一种温和没有杀伤力的感觉,好像可以轻易风过她。

她不想跟他下棋,不想跟他没完没了,必须赶紧找个机会抽身。不过,他似乎有意跟她过不去,她还分心找机会抽身,他就抛出差点吓死她的提议。

“章兄弟若不嫌弃,明日可以上我的庄子泡温泉。”

“泡着温泉,再来一壶酒,那是人生一乐。”

章幽兰压下内心的波涛汹涌,很平静却又很严肃的道:“谢谢二爷相邀,可惜在下不适宜泡温泉。”

“不适宜泡温泉?”

“在下曾经在泡温泉时晕了,大夫便道在下不适宜泡温泉。”

“真是可惜。”

“是啊,真是可惜。”她可真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穷追猛打问她为何不适宜泡温泉,要不她的谎言真的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不能泡温泉,真是奇怪。”

章幽兰整颗心又被提起来了。她为何觉得自个儿好像一只被犹儿追着玩的老鼠?不知如何回应,她索性闭口不言。

可是她不说,不代表他会配合她。

“我认识一位神医,下回让他给章兄弟瞧瞧。”

“不必了,不过就是天生体虚,不适合泡温泉。”章幽兰第一次想踹某人一脚。为何她从来不知道他有如此黏人的一面?还是赶紧结束他们的对奕,将手上的白棋放下,信心满满的起身走人。

“二爷承让了,在下告辞了。”

他赢了吗?朱孟观无心理会逃之夭夭的章幽兰,仔细观看棋盘,然后数目。没想到那位看起来像个姑娘似的章三公子真的赢了。

许久,朱孟观只能怔愣地看着棋盘。这位章三公子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不像一般人急于与自己拉近关系,若说不知道他的身分,勉强可以解释,可是章三公子的态度透着恭敬,分明就是知道他是谁,虽说章阁老不愿意章家子弟与皇家人扯上关系,可是有缘相遇,也没必要避开不交好啊。

而这也无所谓,最令他在意的还是那种奇特的熟悉感——兰花香中透着一股揪心……

这是从何而来?

章幽兰从西武山下来,回到庄子后,立刻让靛蓝和石榴收拾东西。再不赶紧离开这儿,明日若是收到朱孟观的帖子,邀她过去下棋,然后搬出太子的身分压人,不管不顾的硬拉着她去泡温泉,那她的真实身分还隐瞒得了吗?

“少爷,为何急着回府?”靛蓝还是第一次看见章幽兰如此慌张失措。

“我在西武山山顶遇到二爷。”

靛蓝和石榴同时惊叫出声。小姐会不会太倒霉了?

“你们若是继续发呆鬼叫,担搁我今日离开这儿,我就真的要倒大霉了。”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朱孟观一定会请她到庄子下棋,试图为今日的惨输挽回面子……她不应该赢他的,可是这一世她不愿意再委屈自己,不知不觉就放肆了。

其实朱孟观棋艺不错,只是她太善于隐藏自己了,前世她一直刻意输给他,后来他甚至觉得与她对奕无趣,登基之后,根本不找她对奕。

仔细想想,前一世她很了解他,可是却不曾让他了解她,因为对她来说,他了解或不了解又如何?他是太子,接着又是一国之君,在他眼中,权力的平衡是处事的准绳。这样的他没有错,他是一个贤明的君王,但他不会成为任何女人的良人。

虽然不认为有必要如此着急,靛蓝和石榴还是赶紧加速收拾东西,然后急匆匆搭上马车回府。

朱孟观确实有意派人去邀请章幽兰来庄子下棋,可是还来不及派人出去,皇后就派人召他回宫。

明玉大公主朱贞仪跑去向皇上建言,太子应该多磨练,不如让太子随兵部尚书前往北关马场验收首批培育出来的战马,况且培育战马一事原本就是太子提议的,太子必然想亲眼看看。

“她不愿站在你这一边,本宫可以理解,可是她为何不能置身事外?你与四皇子皆是她的手足,看着你们兄弟斗得你死我活,难道她就可以心安吗?不好好过日子,她也不怕将来自食恶果。”

皇后性格坚毅,能忍别人所不能忍,可今日她真的被大公主气坏了,若没有大公主在旁摇旗呐喊,使劲的给和家煽风点火,珍贵妃不见得有胆子动歪心思,而如今,竟还向皇上提这种建言。

“母后早就清楚她的性子,何必为了她气坏自个儿的身子?”

不只是朱孟观,皇上的几个儿女皆与大公主不亲近。大公主出生在皇上还是亲王之时,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皇上为了保护她,很长一段日子不让后院的女人生下孩子,直至大公主五岁。后来皇上忙于争夺太子之位,到了登基之时,也只多了一个庶长子。庶长子身子不好,皇上继位不到三年就病死了,大公主怀疑有人害死他,看谁都是坏人,也因为与其他弟妹年龄相差不小,使她更难以亲近他们。

“这一次她太过分了,你可是太子,皇上如何能派你去如此危险的地方?”

“她的建言理由充足,父皇如何反对?”

“她根本不怀好意,谁不知道北夷的骑兵队不时小规模扰边,万一遇上了,你的性命就不保了。”

朱孟观不慌不忙的摇头。“北夷的骑兵队不会挑在北关一年一度的马市扰乱,这可是他们做生意大赚一笔的好机会。”

基本上,大周严禁马匹私下买卖马匹交易必须经由朝廷核发许可证,可是考虑民间需求,因此在北关设了一年一度的马市交易,这场马市盛会可谓集结四面八方的商贾,而商贾必然不会空手而来,北夷的商贾便是藉此机会交换大周商贾手上的绫罗绸缎、茶叶、香料等等,怎会容许骑兵队挑在此时生事?

皇后微蹙着眉,“你想去北关?”

“儿臣早就想见识北关一年一度的马市盛会,要紧的是,儿臣还可以暗中了解北边的防线。”父皇若是派他前往,其中势必也有这个目的。因为他的提醒,父皇已经留意到大周在武力上太弱了,终有一日,北夷可能会攻击大周。

“若能藉此机会了解北方防线,倒是好事,不过,朱贞仪不可能无缘无故有此建言,势必有所图谋。”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何放心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既然知道她有所图谋,不就能事先防备吗?”朱孟观倒是看得很开,至少她不是毫无预警的在背后捅上一刀。

“又不知道他们会采取何种方式对付你,如何防备?”皇后看大公主就是一只乱吠乱咬的疯狗,没有她干不出来的勾当,只有她想不想做。

“儿臣身边的侍卫和暗卫都是最顶失的高手,大公主他们想要取儿臣的性命可没那么容易。”朱孟观很庆幸自个儿并非平平顺顺走到今日,若非在大公主的暗算中长大——落水、摔马、暗杀……他不会知道壮大自己有多么重要,更不会察觉大周的南北潜伏着两只猛兽。

“母后知道你身边的人都是最好的,可是……”

“母后还记得自个儿说过的话吗?不怕你的敌人有多强大,可怕的是轻看你敌人的强大。儿臣片刻不敢忘记母后的教诲,不怕敌人强大,而是不轻看敌人的强大。”

看着朱孟观半晌,皇后轻叹了口气,“母后好像不曾让你过上安稳的日子。”

“儿臣一出生就享有比别人更多的尊贵,岂能贪求安稳度日?”

顿了一下,皇后还是忍不住要问:“真的非去不可吗?”

“任何事都还未发生,就抢着告诉父皇,有人意图谋害儿臣,父皇如何想?儿臣觉得,说不定大公主就是希望儿臣拒绝此事,好藉机在父皇面前挑拨,指责儿臣是个没有担当的太子。”

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想到,大公主必然猜得到她此时的心情。皇上还未决定,她就急着阻止儿子前去北关,大公主说不定很开心逮着机会在皇上面前告她的状,指责她是多么不懂得体察圣意的皇后。

“母后不必太担心了,尹尚书是打过仗的,他的家将个个都是悍将,绝对没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儿臣出手。”

闻言,皇后顿觉吃了一颗定心丸。“本宫倒是忘了尹尚书并非文弱书生。”“尹尚书说不定比母后更担心儿臣一起去北关,一路上要提心吊胆保护儿臣,这岂不是累坏他了?大公主绝对没想到这个提议会得罪尹尚书。”

皇后终于轻松的笑了。“那个丫头目中无人,岂怕得罪人?不过,若是尹尚书不愿意带上你,你可不要自个儿跑去向你父皇毛遂自荐。”

他不会有毛遂自荐的机会,尹尚书或许不乐意带上他,但不会违背父皇的心意。

“对了,见着你八皇爷爷了吗?你八皇爷爷如何说?”

“八皇爷爷认为他不便出面,恐怕这会成为公主他们用来对付儿臣的把柄。”

“八皇叔多虑了,这些年八皇叔从不过问政事,对待各个皇子都很亲切的他,会关心你的亲事无可厚非。”略微一顿,皇后若有所思的蹙眉。“八皇叔与章阁老交好,他只怕是不想勉强章阁老吧。”

“虽然八皇爷爷不会主动出面,可是也说了,若有机会见到章阁老,必然为儿臣说几句好话。”

“应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若是皇上真的派你随尹尚书一起前往北关,本宫想在你离京之前定下太子妃人选,你觉得如何?”

“不急,还是待儿臣从北关回来再定下太子妃人选。”

“为何要等到北关回来?本宫觉得还是早早定下来比较稳妥。”

“八皇爷爷就是见到章阁老,章阁老也不会太快松口的。”章三公子的身影忽然掠过他心头,朱孟观不自觉的又补上一句,“儿臣还是认为章家比欧阳家更适合。”

这个孩子好像比先前更属意章家的姑娘,难道八皇叔跟他说了什么?念头一闪,皇后便放下。“本宫与你想法一致,可是,章阁老若是迟迟不肯松口呢?”

“若是儿臣从北关回来,章阁老还是不肯松口,母后就定下欧阳家的姑娘。”早就说好了以他的意思为主,皇后便点头道:“就再等上一两个月吧。”

从庄子回来,章幽兰将心思全部投注在琳珑阁,如今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建立自个儿的情报网还重要,有此提供消息的管道,就是章家也在她的掌握之中。

可是,若想要琳珑阁达到她期望的目的,琳珑阁设计的衣裳和珠宝首饰必须能吸引京城这些夫人小姐们的目光。虽然琳珑阁两位二掌柜很不错,但没有一眼就抓住人的本领,这事只能靠她自个儿了——她不单单有前世的记忆,更因为她一直习于为自个儿设计穿戴的衣裳、首饰发簪。

前世她被立为太子妃之后,穿戴自然成为京城夫人小姐们争相模仿的对象,也因此她清楚京城在这方面的喜好趋势。

前世她及弄时,京城喜好何种穿戴,她的记忆应该早就模糊了,可是很奇怪,当她手执狼毫,一件件衣裳随即跃于纸上,接着是一件件首饰、发簪,一口气就各设计了二十件。看到自个儿的成果,章幽兰欢喜的咧嘴一笑。真是宝刀未老!

“你这个丫头在忙什么,将丫鬟们都赶到外面……这些……这些全是你画的吗?!”章莫恩的目光一触及书案上的设计图,两眼暴凸。

章幽兰得意的点点头。“琳珑阁想要成功,最重要的还是货色。”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他对妹妹的认识真是少之又少。

“只要是姑娘,多少喜欢在这上头琢磨。”

“不不不,你特别有天分。”

章幽兰戏谵的挑起眉,“哥哥对姑娘家的东西好像很有研究。”

“我是生意人,如何能一点点眼光没有?”章莫恩骄傲的抬起下巴。

“哥哥为何喜欢做生意?”前世她不曾关心过哥哥,如今重生,她要学着懂他、理解他。

章莫恩调皮的挤眉弄眼,“你不觉得银子才是最实在的吗?”

“是啊,银子很实在,可是,哥哥真的只是为了银子吗?”

“不是为了银子,那是为何?”

歪着脑袋瓜,章幽兰状似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严肃又苦恼的道:“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妹妹,我想不到任何理由。”

怔愣了下,章莫恩爆笑出声,“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个丫头如此有趣!”

章幽兰懊恼的嘟着嘴,“我很认真!”

“好好好,我不笑你……哈哈哈……”章莫恩索性捂住嘴巴,实在忍不住。章家子孙两辈,若说有哪个人像祖父,应该是她,如今看来,他一直错看她了。

章幽兰若知道他的想法,必然要说,他错看的是祖父,若没有家族羁绊,祖父也是潇洒不羁的。

章幽兰故意轻哼一声,转头不予理会,接着将设计图收起来,放进匣子里。

章莫恩收起嬉笑,讨好的道:“别生气,我不笑你了,真的。”

“何必呢?你不是从不委屈自个儿的吗?”

“我是何人?皇上都免不了要委屈自个儿,我又岂能事事如意?”章莫恩难掩内心的感慨,若是真的可以不委屈,他老早就抛下这儿的一切走了。

是啊,回想前世,朱孟观一个女人接一个女人迎进后宫,难道是因为他喜欢吗?不然,完全是权力的考虑,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能理解为何他只能用女人来平衡权力,最后,她陷在嫉妒当中,两人的心也因此越走越远。

章幽兰斜睨一眼,打趣道:“别抱怨,哥哥也称得上够任性了。”

章莫恩模了模鼻子,有些不服气,“我任性吗?”

“这还不够吗?想上哪儿就上哪儿,何时问过祖父或父亲的意思?”

干笑几声,他也不好意思坚持已见,因为这个丫头说中了。“我要去北关。”

“你要去北关做生意?”

“若有银子可以赚,当然要顺道做生意,不过主要是为了一年一度的马市盛会。”章幽兰两眼陡然一壳,“你要去北关一年一度的马市盛会?”

章莫恩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也想跟去吧?”

她很用力的点点头,两眼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哥哥可以带我去吗?”

“你疯了吗?”

“我在祖父的书房见过大周的地舆图,北关是最靠近北夷的大城,大周的马场就位于北关的东郊。看着地舆图,我不断想象北关的风光,一望无际的是草原,还是岩砾?听说北关的男子可以单手举起一只山猪,姑娘一到夏日都会露胳臂,是真的吗?北关的男子是不是一见到喜欢的姑娘,姑娘也愿意,就可以带回家当费子?”

章莫恩已经瞠目结舌无法言语。这个丫风若是男儿身,肯定比他还野还疯。

章幽兰恍然大悟的击掌道:“我明白了,哥哥真正想要的是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天下美景,至于做生意赚银子只是顺道而为。”

“不能说是顺道而为,银子也是很重要,难道你可以不吃不喝不穿吗?”虽然一开始他是为了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天下美景,可不能否认,赚得盆满钵满是一件欢喜的事,这无关银子,而是一种自我认可的成就。他明明是章家的嫡长孙,却因为不喜欢读书得不到长辈认可。

没错,人不可能不吃不喝不穿,可是,她一直嫌弃银子庸俗……其实,庸俗的从来不是银子,而是人的心。

“哥哥,我要跟你去北关。”

顿了一下,章莫恩摇了摇头,语带酸意的道:“不行,你是祖父的宝贝疙瘩,若是磕着碰着,我如何向祖父交代?”

章幽兰送上一个白眼。“祖父若同意我去北关,如何会在意我磕着碰着?这是我自个儿的选择,再苦,我也必须咬着牙受了。”

“是吗?”

“祖父是非分明,他不认同哥哥,并不意谓他会否绝哥哥。其实,哥哥不也是如此吗?哥哥不认同祖父,但也不会否认祖父,不是吗?”一如前世,她不认同朱孟观平衡权力的作法,但从不否认他是一个贤明有为的君王。

章莫恩瞬间有种气势一落千丈的感觉。自己还是太低估这个丫头了,转眼之间,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不过,真的不能不佩服她,他还没她看得如此透澈。

“我们何时出发?”章幽兰自动自发的当他同意了,开始忙碌的计划着。“此时北关应该还是天寒地冻,我得准备一件狐裘大氅……”

“慢着,你先别急。好吧,我要带整个商队去北关,多你和两个丫鬓倒也无妨,可是祖父同意也不行,还有祖母,祖母不会答应你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章幽兰站起身,很有信心的拍拍他的肩膀。“哥哥可以说服她。”

章莫恩好像被雷劈中似的,一点呆呆的。“我,说服她?”

“哥哥要成为大周最了不起的巨贾,难道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这是小事吗?还有,谁说我要成为大周最了不起的巨贾?”

章幽兰带着挑衅的扬起柳眉,“哥哥宁可负了整个章家,也要踏上经商之路,难道甘心当个默默无闻的小生意人,而非最了不起的巨贾?”

他再一次舌头打结,孔老夫子对女子的评价终于教他见识到了。

“我会打点好,哥哥只要一声令下,我就可以跟着上路了。”这一趟北关之行只怕要耗上一两个月,她最好为琳珑阁多做一些准备。念头一转,她再次坐下,狼毫重新回到手上,至少要再准备十件设计图。

从喧闹到宁静,往往只是一转眼之间,安泰居的暖阁还萦绕着一群花骨朵儿的香气,挥之不去,不禁教人更恋闷了。

“一个个抢着来讨好我这个老太婆,可是那个丫头却毫不在意的跑去庄子住,就是回来了,也躲在清荷苑不肯见人……看样子,她真的打定主意不想当这个太子妃。”章老太太叹了声气,让大丫鬟过来给她捶肩。

章幽兰的继母大夫人王氏,默默不发一语的只专注的喝着茶。

“也不知道那个丫头在想些什么,为何如此冥顽不灵?”章老太太对章幽兰可谓又爱又恨,三丫头无疑是所有孙女当中最出色的,无论样貌、气度或见识,可也是最不听话的,凡事有自个儿的想法,又有老头子护着、纵着,根本奈何不了她。

王氏放下茶盏,优雅的用丝绢轻拭唇角,缓缓道来,“幽兰凡事以大局为重,姐妹之间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母亲再对她哓以大义,她理当改变心意,可是,她却毫无松口之意,对此媳妇也百思不得其解,不得不怀疑有人对她说了什么。”

章老太太略微一思,摇摇头。“落水之后她一醒过来,我就去见她,谁能抢在我之前对她胡言乱语?”

“这倒是,可是,幽兰近来还真是教人越来越不懂。”

“怎么了?”

“最近她与莫恩特别亲近,此次去庄子还是莫恩陪同的。”

章老太太皱起眉头。“是吗?”

“他们是同胞兄妹,亲近也不奇怪,只是过去两人少有互动。”

“你怀疑莫恩对她说了什么?”

“媳妇实在是想不明白,而近来也只有莫恩与幽兰亲近。”王氏回道。

若说莫恩在幽兰面前胡言乱语,致使幽兰坚持不嫁太子,她也不相信,莫恩对幽兰没有这般的影响力,不过,这并非她关心之事,其实,她最怕的是莫恩与幽兰亲近。莫恩一直不喜欢她这个继母,若幽兰偏心莫恩,势必会牵连她所出的两个儿子,可是如今若想说动幽兰改变心意,却又不能不透过莫恩,因为唯有莫恩不会让幽兰产生防备。

幽兰落水醒来之后,对府里的人态度明显有所改变,很显然怀疑妍兰这二丫头推她落水是遭人设计,因此才会对人起了防备之心,在此情况下,反而是与章家格格不入的莫恩更容易取信于她。

“我倒没留意到他们兄妹俩变得亲近了。”章老太太思忖道。

“这本是应该。”

“是啊,不过,莫恩是个野的,就怕他影响三丫头。”

“媳妇倒不觉得这是坏事。”

章老太太不悦的皱眉。终归不是自个儿生的,三丫头嫁得不好也无关紧要似的。

“听说太子无论人品或相貌,都是最出色的,若是幽兰见到了,不知道会不会改变心意呢?”

章老太太越听越糊涂。大媳妇怎么一会儿说东,一会儿扯西?

“若是藉着莫恩让幽兰见到太子,老太太以为如何?”

这会儿章老太太终于明白了。“莫恩是个野的,三丫头透过他见到太子倒不奇怪,可是莫恩再随兴不知轻重,也不至于主动带妹妹去见外男,况且他与太子从不相识,为何要带三丫头去见太子?”

“昨夜媳妇听夫君说,皇上要太子随兵部与书去北关验收首批培育的战马。”

“北关……难道莫恩要去北关吗?”

“又是一年一度的马市盛会了,莫恩已经定好了三日后出发。”

章老太太恼怒的往几案一拍,“这个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不曾提起此事!”

老太太就是喜欢装模作样,莫恩不是一向如此吗?王氏月复诽,却不能不故作体贴的帮章莫恩解释,“大少爷行事随兴,没见到老太太,也就忘了提起此事。”

章老太太没好气的冷哼,“他若是将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岂会忘了?他啊,跟老头子一个样子,我行我素的,想如何就如何,从不管旁人有何想法。”

王氏可没心情听她抱怨孙子……不,老太太真正埋怨的是老太爷,总之,还是赶紧将重点拉回来。“幽兰爱马如痴,势必很想见识北关一年一度的马市盛会,老太太不如让幽兰跟着莫恩去北关。”

“我怎可能同意孙女去那么远的地方?”

知道老太太说的是反话,王氏再道:“老太太不如从大少爷那儿下手。”

略一思忖,章老太太懂了。“若是莫恩向我开口,我可以顺势答应,是吗?”

“是,这两日莫眉必然会向老太太辞行,老太太不妨假借听见传言,主动提起幽兰要随他去北关一事,接着老太太再跟莫恩做交易,老太太同意幽兰跟他去北关,可是他必须说服幽兰嫁给太子。”

章老太太细细琢磨,这个主意很不错,可是再想想,又觉得不妥。

“莫恩可不是三丫头,他看似任性妄为,实则谨慎多疑。”说起来,章老太太比章老太爷更了解章莫恩。

章老太太对章家子嗣的期待不同于章老太爷,做生意也没什么不好,重要的是听话,能够由着她驱使为章家一门的荣华效力。

王氏信心满满的一笑。“莫恩起疑心也无妨,幽兰恐怕舍不得错过北关这一年一度的马市。”

王氏还真是说对了,章幽兰可舍不得错过北关一年一度的马市盛会。

“我说得如此清楚了,你还是要跟我去北关?”他一直盘算如何向祖母开口,一日拖过一日,直到今日再也不能拖延了,便去见了祖母,却没想到还未开口,祖母就先提起此事,说是听见丫鬟们的闲言闲语,可能吗?这显然有诈。

章幽兰咧嘴一笑,“为何不去?今生我也许唯有此次机会可以去北关。”

“你不担心被暗算?”

“你答应祖母的交易,说服我嫁给太子吗?”

怔愣了下,章莫恩回想当时的情况,他并未明确的答应交易,不过,祖母似乎认定他答应了。“无论我是否答应,你跟我去北关,我就必须说服你嫁给太子。”

“你答应是你的事,我可没有接受#的说服。”

对哦,他与祖母交易是一回事,幽兰愿不愿意嫁给太子是另一回事……不对,问题不在这儿。“我觉得交易一说不过是想掩饰祖母同意你去北关一事,也就是说,祖母想要你去北关,可见得北关有什么事在等着你。”

“我说要去北关,祖父问明理由,知道是跟着哥哥的商队,就一口答应了。”换言之,若是此行有问题,祖父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章莫恩搔了搔头,“难道是我想太多了?”

“若是北关真有什么事等着我,我还是要去。”

瞧她兴致勃勃,他不怀好意的道:“马市不过是一群精于算计的商贾买卖马匹,那里人声鼎沸、昊气冲天,又不好玩。”

章幽兰不难想象那种场景,可是她不在意。“哥哥在马市见过汗血宝马吗?”

“见过……难道你是为了汗血宝马?”章莫恩摇了摇头。“你别作梦了,汗血宝马数量很少,万金都还不见得买得到。”

“汗血宝马落在我手上也没有价值,我不过是想看一眼。”

“你千里迢迢去北关就为了汗血宝马?”

“久闻其名,却未曾亲眼一见,这是多大的遗憾啊!”

“汗血宝马的价值在于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单从外表来看,与一般的马差不了多少,你看了只会觉得很失望。”

“汗血宝马外表英俊神武、体型优美、轻快灵活,具有无穷的持久力和耐力,一般的马岂能跟它相提并论?”章幽兰恶狠狠的瞪着章莫恩,越说越生气。

章莫恩缩了缩脖子,没想到这个丫头对汗血宝马如此痴迷,还是赶紧转移话题,免得她恼了就一脚踹过来。“我忘了告诉你,这次跟我们去北关的还有一个人,她是京城最大药材商的独生女宋玉荷。”

“嫂……宋玉荷?”吓死她了,差一点就喊出“嫂子”。不过没想到,哥哥这么早就看上未来的嫂子。

章莫恩没有察觉到异样,只看见章幽兰嗳昧的神情。“你别胡思乱想,宋老没法子亲自带她去北关看马市交易,便托付给我。”

章幽兰觉得好无辜。“我可没说你看上人家。”

耳廓红了,章莫恩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你别瞧她年纪小,她可是很厉害的。”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她。”前世她从来没将这个嫂子放在心上,甚至轻视怠慢,这一世她要与嫂子交好,敬重嫂子。

章莫恩觉得三妹妹太小瞧人了。“那个丫头三岁就跟着宋老做生意,鼻子跟狗一样灵敏,单闻味道,就可以知道何种草药或香料,下毒害她是自寻死路,她照顾你还差不多。”

“嫂……宋姑娘很懂得草药和香料吗?”

“对啊,你有兴趣?”

章幽兰点了点头。虽然不愿意嫁给太子,但是她忘不了前一世自己遭人下毒,这一世还是多学一点防身,免得遭人暗算了。

“我会告诉她,这一路上正好可以请她教你。”

“谢谢哥哥。”她很感谢自个儿有机会重活一世,发现自己原来很幸福,前世只因为不曾珍惜,以至于错过了,所以今生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她会用心守护原有的幸福的。

这是前世未曾有过的北关之行,章幽兰显得特别兴奋。为了此行,她将所有的游记找出来,可是翻了一本又一本,皆未见到有关北关的记载,这不由得令人感到丧气,还以为她的藏书囊括整个大周,原来还有不足,不过念头一转,索性剪裁素笺订一本小册子,自个儿着书记录她在北关的所见所闻。

“三姐姐,我也要去北关。”章蕙兰咚咚咚的跑了进来。

“不行。”章幽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在小册子封面写下“北关行”三个字。

章蕙兰不服气的噘着嘴。“你行,为何我不行?”

“你只有十岁。”

“我很听话,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章幽兰放下手中的狼毫;伸手轻戳她的额头。“你可知道北关是什么样的地方?北关是一个充满肃杀气息的地方,因为隔着一个山头,就是北夷一大周北方最可怕的敌人。你知道北夷人生得有多可怕吗?足足有两个你高大,一脚就可以踩死你。”

章蕙兰两眼瞪得好大,可是咽了口口水,坚持道:“三姐姐不怕,我也不怕。”

“我不怕,因为我独自逃跑不难,可是带上你,我就怕了,因为我会跑不了。”

“我跑得比三姐姐还快。”

“你别乱了,我说不行就不行。”

章蕙兰蔫蔫的在另一边的炕上坐下。

半眯着眼,章幽兰若有所思的打量她。“为何突然先跟着一起去北关?”

章蕙兰坐直身子,神情严肃的看着她。“三姐姐知道云家吗?”

章幽兰点了点头。云家说起来是曾祖母的娘家,可是这位曾祖母生下祖父就过世了,曾祖父随后娶了继室,继室夫人温婉贤淑,将祖父当成亲生儿子般疼爱,用心教导他,而怀胎生下祖父的曾祖母因娘家远在西北,与祖父几乎没有往来,也因此在祖父心目中,他的母亲始终是这位继室夫人。

“听说曾祖母答应过云家,从章家的子嗣当中过继一个孩子到云家,而下个月初,云家就会派人过来带走孩子。”章蕙兰瞬间又蔫了。“她们说,应该会从大房过继,而我是大房唯一的庶出,过继的当然是我了……我不要,我要跟三姐姐在一起。”

眼神一沉,章幽兰已经闻到阴谋的味道。“她们说的她们是谁?”

“安泰居的丫鬟。”

祖母?七妹妹可以说是养在祖母膝下,祖母对她的疼爱不会比其他孙女来得少,祖母为何要算计七妹妹?

祖母最计较的只有亲事,即便与祖父为此多有冲撞,也不改她靠亲事拉拢权贵之心……慢着,她明白了!

七妹妹小时候定了一门亲事,也就是祖父亲舅舅的曾孙,虽是庶出,却是唯一的曾孙。

云家为了给这个曾孙找一门好亲事,特地上京城找祖父,祖父在所有庶出孙女当中挑了养在祖母膝下的七妹妹,算是对亲生母亲娘家的看重,而七妹妹就是在这次云家来访见到未来的夫婿云祈天,对他一见倾心,可是云家给七妹妹的信物被祖母骗走了,而章家给云家的信物在战乱中丢失了,原本就失了说话的立场,这门亲事最后就在祖母一再拖延之下没了,七妹妹更是被牺牲送至宫中为她巩固皇后之位。

这些事,她是在魂游宫中那段日子断断续续得知,看着为她的死哭到断肠的七妹妹,她心疼又后悔……这一世,她再也不让七妹妹哭泣了,她一定要守住七妹妹的幸福。

“三姐姐,你也舍不得我离开是吗?你带我去北关好吗?”

“傻丫头。”章幽兰刮了刮她的鼻子。“若是曾祖母与云家有过继子嗣的约定,早在曾祖母在世时就应该过继了;怎可能等到我们都长大了再说?况且男儿方能承继香火,为何要过继女儿?”

章蕙兰怔愣地眨了眨眼睛。“是吗?”

“三姐姐会骗你吗?”

“不会。”

章幽兰亲昵的为她拉整衣裳,细细叮咛,“蕙姐儿,三姐姐告诉过你,一句话出自你口入了我耳,可以变成两个意思,何况是经过许多人的口进了许多人的耳,岂不是变得乱七八糟?而且人心各有私欲、谋算,我们并非神仙,如何能猜透?因此,耳听人言,三思而行,切莫人云亦云,成了他人手上的刀枪。”

肩膀垮了下来,章蕙兰觉得好无辜。“我一着急就忘了嘛!”

“祖父治家严谨,二姐姐都敢将我推下池子,可见得人心是最难以预测的,以后你凡事多留点心眼,莫要人说个影子,你就生出样子。”

章慧兰调皮的做了一个鬼脸。“我错了,以后我会当心。”

“对了,我记得你有一个墨玉做成的葫芦,很精致小巧。”

怔了片刻,章蕙兰终于反应过来。“三姐姐是说姨娘留给我的墨玉葫芦吗?我怕丢了,用匣子将它锁起来。”

明明是云家给蕙姐儿的信物,却说是姨娘留下来的遗物……祖母显然一开始就在算计这门亲事,既要蕙姐儿收好信物,又不想让蕙姐儿知道真相。

“待会儿你拿来给我,我帮你收着。”

“三姐姐是担心我弄丢吗?不会,我怎么可能弄丢姨娘留下来的东西?”

“过些日子你就要从安泰居搬出来了,搬迁过程人多手杂,难免磕着碰着,万一弄坏或是弄丢了,如何是好?你还是交给我收着,待你要用的时候再归还。”

她屋子里的人有如此笨手笨脚吗?不过三姐姐很坚持,她也就点头答应了。“若是有人问起墨玉葫芦,你就说怕弄丢了,好几年前就交给我收着。”

章蕙兰惊愕得瞪大眼睛。“三姐姐怎么可以教我说谎?”

“对不起,三姐姐不应该教你说谎,可是,总不能说你担心搬迁之时被丫鬟或婆子模走了,那不是很伤人心吗?”

章蕙兰张着嘴巴,却一句话也出不了口。担心的人明明是三姐姐,为何变成她了?

章幽兰突然态度一转,郑而重之的握住章蕙兰的双手。“这个墨玉葫芦太重要了,将来你必会明白的。”

章蕙兰觉得自个儿的脑袋瓜被三姐姐给转晕了,只能蔫蔫的道:“知道了,待会儿我会偷偷送过来给三姐姐。”

这会儿章幽兰终于松了口气。祖母肯定没想到,刻意安排丫鬟闲言闲语惊吓蕙姐儿,原是想找机会在云家来访之前骗回墨玉葫芦,结果却因为她要去北关,反而让她有机会为蕙姐儿守住墨玉葫芦。

意外做了件安心的事后,章幽兰就在满怀期待中踏上北关之行。

这并非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只是先前随行的还有祖母,{}一路上只能中规中矩的坐马车,而这次,因为扮成男儿身,在马车里待不住,可以改为骑马,沿途风光尽数眼底,真是快活无比。

随着商队越近北关,景色越见苍凉,章幽兰终于深深感觉到南与北不只是距离上的遥远,更是一种心境上的遥远,原来魅人的“温柔婉约”到了开阔的“雄壮豪迈”面前,都失色了。

她突然想起一首北朝民歌“敕勒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男儿血,英雄色。为我一呼,江海回荡。山寂寂,水殇殇。纵横奔突显锋芒。

身在江南时,她觉得这世上的美越不过江南,如今身在北方,方知真正的美不在一景一物,而是在于自己是否感受到它透露出来的生命力。

进了北关城,章幽兰觉得自个儿好像成了小孩子,看什么都觉新鲜有趣。直到一行人来到章莫恩在此购置的小宅院,她方知自己的哥哥生意做得这么大,此行并非单纯为一年一度的马市而来。

她真的对哥哥生出深深的敬意,没有祖父的支持,哥哥竟然可以成就这番事业,这是多么了不起啊!

“幽姐姐,北关我来过好多次了,我带你上街转转。”宋玉荷跟章幽兰混了一路,又传授她草药和香料的知识,如今两人已经成了闺中密友。

章幽兰兴致勃勃的看了章莫恩一眼,章莫恩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随意,今日他要处理带到北关的货物,可没有多余的心思照顾她们,不过,他倒不忘了安排两名护卫跟在身后,这可不是为了她们的安全,而是预防丫鬟们两手全部塞满东西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帮忙。

上了街,章幽兰和宋玉荷比陀螺还忙,陀螺没劲了至少会停下来,而她们根本就停不下来,尤其是嘴巴,要说话、喊价,还要吃东西,教伺候的丫鬟们看得都目瞪口呆。

章幽兰觉得自个儿好像飞出笼子的鸟儿,海阔天空,往日的规矩礼仪一点都不重要了,这种滋味真是爽快极了!

“我以为北关的姑娘都很直率,没览到千金之躯出门还是要戴上帷帽。”章幽兰不得不承认耳闻不如亲眼所见。

“无论何处都有游手好闲的之徒,况且千金之躯岂能教人品头论足。”宋玉荷低头看了自个儿一眼。

“还是男儿身省事多了。”

“这可未必,我亲眼见过公子哥儿被壮硕的大汉调戏。”石榴忍不住插嘴。

宋玉荷懊恼的瞪了一眼,章幽兰忍俊不住的咯咯笑着,石榴这个丫头就是实在。

“公子们可能不爱听,可是,奴才觉得应该先提个醒,那边有几个大汉看起来很可怕,万一他们看上两位公子,我们的护卫恐怕保护不了两位公子。”

“别胡说八道!”不过,章幽兰还是顺着石榴的目光看过去,可是一触及那一张张严峻深邃的五官,她的心儿不禁一颤,“北夷人!”

“一年一度的马市盛会就要到了,北夷人也要来这儿做买卖啊,不过……”宋玉荷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转为严肃,眼睛微眯,仿佛像是想要看清楚什么。

“怎么了?”

“别看了,我累了,我,们回去好吗?”

宋玉荷递了一个眼神给章幽兰,章幽兰立刻明白过来,马上下达返回的指示。

回到宅院,章幽兰拉着宋玉荷躲进房间,追着问:“那些人有何问题?”

宋玉荷拍着胸口道:“那些人是北夷的骑兵队。”

章幽兰惊愕得瞪大眼睛,“你如何得知他们是北夷的骑兵队?”她知道那些人来自北夷,乃因前世朱孟观登基之后,北夷派使臣进京,北夷人的身形、相貌令她印象深刻,因此她很肯定自己认出的那些人是北夷人,不过,她并不会因为他们全身散发暴戾之气,就怀疑他们是骑兵队。

“我跟爹去北夷做过生意,见过百姓夹道欢呼骑兵队掳掠回城的盛况,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相同的图腾,应该是海东青,很小,不是固定在某一处,因此若没有仔细留意,一般人不会察觉。”

“你真厉害!”一般人见到那些人的体型和戾气,就会吓得全身发抖,哪敢在他们身上东张西望?万一被察觉到,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这个厉害!”宋玉荷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章幽兰若有所思的皱眉,“北夷的骑兵队为何会出现在此?”

“北关一年一度的马市无论对北夷商贾,或是大周周边其他小国的商贾,皆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好机会,他们不会挑在此时烧杀掳掠。再说了,北关是大城,周边又有驻军,他们就是来了一队人马,也没本事杀人劫财,何况只有五六个人。”

宋玉荷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轻拍脑袋瓜。“我还真糊涂,他们看起来很随意,应该也是想来做点买卖小赚一笔吧。”

“他们看起来很随意?”

“他们的装扮全是生意人,重要的是没了平日最基本的配备——弓箭和弯刀。”

章幽兰不能不赞叹宋玉荷的眼睛真厉害,可是同时生出一股不安。真的很随意吗?不,北关是边疆极其重要的大城,进出身分的核对相当严格,而商贾最不容易引人注意,他们化身商贾分明是想掩饰身分以便行事,是属做什么事呢?他们最擅长的莫过于杀人……难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杀人吗?杀谁?

慢着,她都忘了上一世的洞房花烛夜,见到朱孟观身上一道很深很丑的疤痕吓了一跳,朱孟观告诉她,有一回北巡遇到北夷的骑兵队,若非几个侍卫以命护他,他必死无疑……难道朱孟观也来到北关了吗?!

“玉妹妹,你可曾听说皇上派太子北巡?”她知道经商的人消息一向灵通。

“有啊,皇上派太子跟着兵部尚书来北关验收战马……嗅?我们会不会遇到太子?”宋玉荷兴奋得像是要看灯会。

这会儿她全明白了,难怪祖母要她跟哥哥来北关,应该是想让她在这儿与太子不期而遇,不过,大周的马场在北关城外,他们根本不可能相遇,除非太子也到了马市……以太子的性格,既然来到北关,岂会错过马市交易?

祖母预料不到,大公主和珍贵妃却必然猜到,朱孟观关心社稷大事,说是来验收战马,可是不会忘了关心北边的防线,再看看马市交易。虽然引进北夷的骑兵队暗杀朱孟观太令人匪夷所思,可是大公主行事向来不择手段,难保她不会勾结北夷。

冷静下来,前世朱孟观并没有死在北夷骑兵队手上,只是受了重伤,侍卫死了一半以上,她实在无须为他担心……是啊,这一世他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她不能也不会插手管他的事……真是该死,为何教她遇上了呢?

“幽姐姐,哪儿不对吗?”宋玉荷发现章幽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怀疑北夷的骑兵队是来暗杀太子的。”

宋玉荷惊呼一声,“这可怎么办?!”

章幽兰犹豫不决的走来走去,最后还是无法置之不理的下了一个决定,“玉妹妹知道上哪儿找我哥哥吗?

我们是姑娘家,总是不方便出面,这事还是交给哥哥。”

“我知道了,我去找莫哥哥。”宋玉荷转身跑出去。

章幽兰软绵的跌坐在上。并非无法狠心不理他,而是因为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若她不出手相助,愧对自个儿的良心……无论如何,若是哥哥能够帮助朱孟观,与朱孟观建立好交情,这对哥哥的将来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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