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眼前,任雪霺看着欧凯恩,试图压抑心中情绪,平静地说:“所以像我这样不懂爱的人,犯了不理智的错误后,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讲台上,或陪在我所爱的人身边呢?”
“对不起,这事情对伯母的影响这么大,我应该和她解释才是。”
“错了就是错了,根本不需要解释。”她轻声反驳。“况且……你要用什么身分呢?我的前男友……还是赵晓爱的丈夫?”
他沉默。
仅只是那样看着她,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问:“这些日子,你都待在道顿堀那间章鱼烧店工作?”
“我和店长是偶然间认识的,她邀我一同工作。”她勉强笑着,“不管身在哪里,生活还是要过。有事情忙是好的,至少在店里忙碌的时候我几乎不会想起让我难过的事……”
“可是……再次见到你,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发自内心地说:“至少你面对我时,情绪平静很多,似乎也不再冲动。”
不冲动吗?
那是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的?
“离开台湾那么久,我如果连一点长进都没有,是不是太失败了?”她苦笑。
“人们总说感情最怕相见恨晚,但我宁可现在才遇见你。”好不容易,他再次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也许,就会少走许多冤枉路。”
“可是,如果不是在十七岁那年遇见你,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不是吗?”她别有它意地笑了。
“雪霺……”他站起身,将视线投向远方的云,才敢继续说出口:“在日本的这些日子……你谈过其它感情吗?”
这个问题她根本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明确说出他期待的答案,但是,看着他的背影,她却有意试探他。“我隔壁住了一个台湾男人,毕业之后留在大阪工作,他对我很好,也希望能和我一起度过往后……”
他回过头,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所以,你接受他了吗?”
“你认为呢?”她反问。
“可是我……”满腔情意急着要表露,万般冲动之际,他却以理智控制了自己,淡淡地问了一句:“和他在一起,你能够得到幸福吗?”
“幸福?我还是不敢肯定什么是幸福……以前我觉得在爱火里烧成灰烬才是幸福……但是我错了……”她也站起身,朝他靠近。“和严哲在一起,如他所说,没有我所熟悉的惊心动魄、爱恨交织,但是,起码有个人陪在身边……”
“如果这是你要的……”握着她的手,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我……祝福你……但请答应我,不管你选了谁,都一定要快乐……”
他的话,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镜池的镜面似乎多了一层雾。
如果他还是那只满身戒备的刺猬,在心意被否决的此刻,他绝对开不了口给予祝福。
他的鋭刺会毫不容情地向她袭来,冷嘲她终有一天会自食恶果,热讽她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幸福,就像那时候的她。
但是他给她的,竟然是……祝福?
“然后……你没有其它的话想说吗?”比如试着挽回或是用残酷的攻击来表现他的爱,一如往昔。
“说实在的,雪霺,我非常痛苦……看着你选了别人……”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可是,如果你能因此感到快乐,不再为爱心痛翻腾,我又有什么资格剥夺、破坏?”
哒。
空气瞬间凝结,她几乎可以听见眼泪坠落地面的声响。
不行了,她再也忍不住了,什么理智什么矜持,随它去吧!在这一刻……
只要能拥有他,一切都抛诸脑后吧。
终究,她还是输给了自己,投向欧凯恩宽阔的怀中。
他的衣领有淡淡的薄荷味,是她所熟悉的,她也刻意地在屋里摆上同样的淡香,因为她以为他不可能再回到她的生活之中。
“凯恩……”她的泪很快染湿了他的衣襟。“事实上……我并没有接受他对我的表白……因为我还是骗不了自己,这辈子我再也不可能像爱上你那样,去爱着别人了。无法相爱的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他环住她的腰,让她紧贴他的胸口。
是梦吗?两条岔开的感情线哪有重新交会的可能?
是梦吧?可是,任雪霺的体温却如此炽热。
已经不再需要言语,她将唇覆上了他的。
言语本是虚无之物,承诺得越多,就越让人筑起不切实际的期待,永远无法完美复制心意。
不如别说吧,那颗心有多滚烫,就让真实的吻来证明吧。
能拥抱彼此,紧紧相依,比任何誓言都要来得真实可贵。
一吻,融化了心;再吻,已经烧成灰烬的情意,马上又在两人之间燃起了奔放的火。
大概是午餐时她点了好几杯梅酒的缘故,传来的鼻息竟是甜的,让他有些飘飘然,无暇再去顾及心中的担忧与迟疑。
天冷是很好的理由,他们需要彼此的体温抵制寒冷,也需要更多的吻来维持温度。
当他专注于汲取她唇边的青梅甜味,她竟在他措手不及之时,送上口中软女敕的果实。
后来,他们规划好的景点一个都没去,搭了最快的列车,回到了任雪霺位在新大阪的公寓。
再美的景物,都无法比踏实的拥抱来得重要了。
承诺、言语、精神上的思念与爱恋,都不够了,他们卸下防备与阻隔,果裎相对,并贪婪地在彼此身体找寻爱情在本质上的密不可分。
滚倒在床上,他将她压在身下,狂烈的吻像燃烧的流星雨,放肆地在她身上留下烙痕。
她放松身体,迎合他的触抚与探求,迫不及待地想拥有更多。
对于她瓷雕般精致的身体,欧凯恩比谁都要熟悉,也知道该怎么刺激她的。
她的申吟从压抑,随着他流泻的激情益发放纵,难耐的渴望让她下意识地将他扯向自己,薄长的指甲陷入了他背部,留下一个又一个清晰的刺痕。
再一次,他们触及了以为再也不可能占有的部分,在滚烫的身体之中,踏踏实实地拥有了彼此,疯狂的。
过去已成泡影,未来的还不可知,但在这短暂的一刻,他们是一起的,是一体的。
终于,一阵触电般的颤抖,控制了她的思绪。
喘息里夹杂着对他的呼唤,恨不得整个人,包括灵魂都被他占有。
他凝看她虽紧闭着双眼却充满兴奋的红润面容,有着久违的、难以解释的疯狂。
身体的交缠之所以让人沉溺,在于达到顶点的瞬间,生理与心理全然失控,没有任何余力顾及其它干扰或是世界流动,只能投入并专注于狂烈的快|感之中。那种灵体合一的境界,或许是真正相爱的两人才能合力达到的。
已经到了这样的年纪,对他们来说,所谓爱,已不只是心灵上的相合,更要有上的默契,一旦缺少了某一部分,爱情便不再是爱情,而是分离的“爱慕”与“情|欲”。
他贪着她的灵魂,也圆着她的身体,在每一个瞬间贪图着永恒的可能。
她,还是毫无保留地爱着他吧?
在一波接一波的动情高潮中,他的理智只记得这个问句,或者,其实是直述句。
激情过后,他们相拥入眠,被深沉的梦包裹其中。
他们梦见自己拥着对方,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发现这十年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纠结的梦。
他们只不过是在游泳池畔幽会时不小心睡着了,没有违心的分手,没有虚伪的婚姻,也没有在大阪的重逢。
那是个惬意的午后,他们穿着高中制服,活在无忧无虑的十七岁,深爱着彼此,不需要任何理由。
天将亮的时候,任雪霺醒了过来。
倚靠在欧凯恩怀里,她试着再投人睡眠,却无法入睡。
当疯狂归于平静,所有被强压下的念头也随之窜出心头,包括迟疑。
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床,不把他惊醒。
他的睡容像单纯的大孩子,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才穿起抛落地面的大衣,走向阳台。
天微微亮,天空飘着细雪,这样的温度让她更清醒了。
他们,还是相爱的吧?
身体不会骗人。
如果不爱,昨夜的触抚不会那般炽热,而他们之间,也根本不会如此难分难舍。
爱着,就代表可以在一起吗?
这两个词汇之间,该是等号吗?
可是,一年多前他们之所以分离、拉扯、犯错,就是因为太相爱。现在,真的可以毫无保留地重新来过吗?
激情的当下,当然可以全盘接受对方的一切,包括缺点,即如同昨夜,他烈地在彼此身上烙上印记,玫瑰留下了茎刺,刺蠕留下了毛刺,在不需要理智的那一刻,他们可以说那是爱的证明,那么之后呢?
相爱只需要一点点冲动,就可以跨越阻碍,生活呢?他们有足够的成熟度,可以融人彼此的生命吗?
许多问号一拥而上,让她措手不及。
一阵冷空气灌人鼻腔,她刻意大吸一口,让强烈的冷意直透入骨。
哼起熟悉的歌曲,同时也再明白不过,他们所梦寐以求的过去、没有烦忧的过去,并无法复制到未来,因为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然后,她告诉自己,爱情,也许不应该再是生命的全部,相爱的人放在心里或许会比一起生活来得更好。
因为,生活上有太多难以预料的遭遇与不可避免的磨擦,会让他们的爱成为对方的绊脚石,永远无法成长,最后戛然而止,甚或变质为恨,就像过去的他们一样。
但若放在心里,无论走到哪里,彼此都不会被生活里的无奈磨损、毁坏,能保持最完美的样子,直到生命终结……
也许,对他们来说,只要曾经拥有就够了。
她抹去眼角窜出的泪,无声走回室内,留下一封信,接着匆匆整理了自己,出门工作去了。
那时,他还安稳地躺在床上,在温暖幸福的……十七岁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