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怀爷昨儿个出去之后,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会不会真的是气着了,不再回来了?”见曰头都已落下,摆在桌上的饭菜也都快凉了,东莲有些担忧的望向罗晴娘说道。
罗晴娘摇头,拿起碗筷,“咱们先吃吧,不等他了。”回来村子这四、五个月,这饭桌上一直只有两双筷子、两只碗,但前些日子因为多了子怀哥,于是饭桌上又多了一双碗筷,如今久等不到人回来,竟然都有些不习惯了。
这一整天下来,虽然她让自个儿不要去想他,可却老是不由自主的想着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想约莫是因为先前的日子过得太平静,他突然闯入,搅乱了她的生活,所以才会这般吧。
他不再回来也好,毕竟两人早已没有关系,不该再纠缠不休。
用完晚饭,整理洗漱后,罗晴娘与东莲生火烧水,沐浴净身,洗浴完,她刚回到房里,便被突然出现在房里的人给吓了一跳。
“别怕,是我。”喻子怀连忙出声。
看清是他,她定下心神来,“你怎么在我房里?”
“我有话想跟你说,说完就走。”他目光紧锁着她,恋恋不舍的注视着她。
“你要走?”罗晴娘闻言,面露讶异之色。
喻子怀颔首,“我行迹已经暴露,不能再留下来,免得连累你。”
他话才刚说完,她便留意到他包扎的手臂,蹙眉问:“你手臂怎么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喻子怀没告诉她,那是他今早准备要回来时,途中遇上杀手,若非他早有防备,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他握住她的手,“别听你二哥的话,嫁给他说的那人,那人家中虽然有几分薄产,可他好吃懒做,自个儿不下田干活,什么事都让他妻子去做,他妻子便是因为没日没夜操劳过度,才活生生的累死。”他毫无愧疚的抹黑那未曾谋面的人。
他从他找来的那几个乞丐里,挑出两个人悄悄暗中保护她,因此得知罗长明想撮合她嫁给邻村村长的儿子。
“我没说要嫁他。”罗晴娘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但他握得太牢,她不仅收不回,还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喻子怀将她拥在怀中,在她耳边呢喃道:“求你,等我!”他这句话充满了卑微的乞求。他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但为了得回她,他愿意抛弃尊严,只为求她重回他身边。
她心中一震,震惊的抬目望向他,他那双黝黑的眸里,仿佛注满了情意的深海,令她一时没防备的跌了进去,溺陷在他那浓烈的情愫里。
他俯下脸,小心翼翼的轻吮了下她的唇瓣,向她许下承诺,“我喻子怀今生定不再负罗晴娘,若违此誓,叫我此后三生三世都伦为太监。”
罗晴娘被他那突如其来的一吻惊愕住,但下一瞬间听到他后头的那句誓词,她没忍住,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他紧瞅着她嘴边的笑容,“你笑了,这就表示答应了。”
“才没呢。”她急忙否认,嘴角却仍挂着笑意。
“那你究竟要如何才肯与我重修旧好?”
她轻摇蜂首,反问他,“咱们以前就不曾好过,何来重修旧好?”
他被她的话给问得一楞后,飞快改口道:“你说得没错,不是重修旧好,往后我会彻底改头换面,成为这世上最好的丈夫,呵宠你一生一世。”
她轻轻推开他的怀抱,略一思忖后,回答他,“我无法回答你什么,凡事顺其自然便是。”
他怔了怔,下一瞬猛地醒悟了她的意思,她虽然没有答应他,却也表示她已不再那么坚持,倘若接下来他的所做所为能打动她,那么两人便有机会复合。
这样的结果虽不是他想要的马上成功,可是相比起之前,也已进步不少,他欣喜的再次抱住她,“你放心,我定会让你看见我的真心。”
在他离开后,罗晴娘抬手缓缓轻抚适才被他轻吮过的唇瓣。
沉寂许久的心,此刻有些悠悠晃晃的摆荡了起来。
一大早,衙役便在兰河城四个城门张贴了缉捕逃犯的告示,不少路过的百姓们在瞧了之后,纷纷为之哗然。
“怪不得喻家的家主会突然从喻子怀换成了喻子安,原来是喻子怀私贩毒物哈芙蓉,被官府当场人赃倶获,关押进牢里待审,可他竟买通狱卒私逃出来。”
“我就说呢,好端端的,喻家的家主怎么会换了个人,原来是这样。”
“不过喻子怀已经富甲一方,他做啥还要铤而走险的私贩哈芙蓉?”
“欸,这还不简单,贪心呗。”
“要我说,喻子怀说不得就是靠着私贩哈芙蓉发家的,要不他哪能在短短十几年里就成为咱们这兰河城的首富,除了几十间的铺子,还坐拥好几座矿山。”
“你这么说倒也有理,他八成是私贩哈芙蓉多年,这夜路走多了,终是遇鬼,被官府给逮着了。”
官府通缉喻子怀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满城皆知。
喻子安在得知此事后,脸色铁青的去找张氏,一进她院落,他连请安都顾不得,一开口便质问:“让官府缉捕大哥的事,可是你的主意?”
张氏不悦的沉声喝斥他,“你这是什么样子,连规矩都不懂!”她年近四十,容貌姣好,风姿绰约,因此才让三年前刚丧妻不久的喻志南一见她便迷恋上,进而迎她为继室。
喻子安这才补行了个礼,唤了她一声,“母亲。”接着忍住气出声问:“我想知道大哥为何会被官府通缉?当初咱们不是说好了这事别闹大,逼大哥离开兰河城就好,官府如今贴出通缉告示,岂不是要逼得大哥走投无路吗?”
张氏没答话,反倒责问他,“子安,你这性子这么软弱,将来要怎么保护云虹?怎么守得住这喻家偌大的家业?”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置大哥于死地,我打算在营救出云虹的父亲之后,便要跟她带着她爹远走高飞,将喻家归还给大哥,毕竟这喻家偌大的家业全是大哥一手挣来的。可当初你竟在大哥出城后,派人去杀他!”说起这件事,他语带愤怒,若不是他接获消息急忙赶到,大哥怕是早被杀死了。
“我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和云虹,若不是你当初执意要纵虎归山,放他出狱,我哪里需要再派人去杀他,结果你却不知好歹横插一手,让喻子怀逃过一劫,之后我再派人去收拾他时,已不见他的踪影。”说起此事,张氏反而责怪的瞪了他一眼。
“云虹说日前她在莲花寺外曾见过他,以你大哥的性子,定吞不下这么大的闷亏,势必会想尽办法回来报仇,你性子这么软弱没用,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我这才不得不出面收拾他。”
“可我不想让他死,他是我大哥啊!”
张氏反问他,“那你想不想要云虹?他一日不死,云虹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你,只会遭世人耻笑唾骂,你要让云虹受这种委屈吗?”
喻子安眉头紧锁,神色痛苦,一边是他倾心爱恋之人,一边是他嫡亲的兄长,他想要云虹,却又不愿害死大哥,可如同张氏所说,倘若大哥不死,云虹跟着他,这事一旦传出去,两人定会遭人耻骂。
见他沉默着不答话,张氏厉声警告他,“你要知道,当初在构陷你大哥时,咱们跟他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你不为了自个儿着想,也得为云虹着想,今后可不能再心软,否则一旦让喻子怀有机会再夺回喻家,他绝对饶不了咱们。”
“我……明白了!”他紧握双拳应了声,接着低着头说:“我进去看爹。”他提起沉重的步伐,走向东侧的一间寝房,进去后,见父亲躺在床榻上,他询问在一旁伺候的丫鬟,“湘湘,爹身子今天怎么样,可有用早膳?”
“回二爷的话,老爷今早还没醒来。”湘湘禀道。
看着越来越清瘦的父亲,他面露忧容,“都吃了这么久的药,怎么爹的病不仅一点起色都没有,还越来越严重,不时便陷入昏睡,一天里没几次清醒的时候。”
湘湘想了想建议的说:“二爷,要不要为老爷再换个大夫瞧瞧?”
“都已经换过三个大夫了,还不是一样没半点用。”他在床榻旁的一张椅凳上坐下,望着父亲,想着如今与大哥的事闹成这般,不由得眉头深锁。
他知道自己一开始便做错了,可他已深陷泥沼,无法再月兑身,因此即便知错,也只能一路错到底。
早在当初云虹来求他时,哭诉着对他说那些话时,他的心就已经错了——
“子安,当初是我先遇上了你,我曾想过要跟了你,可不想你大哥竟强横的执意纳我为妾,我一个没有依仗的弱女子,哪里能反抗,加上他答应要帮我救出我爹,我这才不得不从了他,但哪里知道他得到我之后,竟然食言,只口不提营救我爹之事,我屡屡问他,他也总是推搪敷衍,如今眼见我爹就要被砍头了,我心慌得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来求你了,求子安你帮帮我!”她哭倒在他怀里。
他心疼的搂着她,“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需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来疏通朝中的官员,让他们为我父亲求情。”
他迟疑的问她,“你需要多少银子?”千儿八百两他还勉强可以拿得出来。
“至少需要几万两。”
“这么多?!”他满脸惊讶。
“那些京官哪里是几百两就能打发的,何况要打点疏通的还不只一、两个官员,至少要准备个两、三万两的银子才够。”岑云虹似是明白他拿不出这些银子,面露哀戚,“我知道这事让你很为难,还是算了,倘若救不出爹,让爹被砍了头,我这做女儿的也只能跟着他一块去了,以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闻言,他急忙劝阻她,“不,你千万不可有寻死的念头。”
“我娘早逝,爹独自一人把我抚养长大,他如今受了牢狱之灾,我身为人子却救不了他,哪里还有脸活着。”她掩面啜泣。
他情急之下说道:“我替你想法子找来那几万两的银子就是了。”
“喻家的银子都掌握在你大哥手里,你哪有办法,还是算了,我不想拖累你。”
心上人伤心垂泪的模样惹得他心怜,为了安慰她,他月兑口而出,“不,为了你,纵使让我去偷去抢,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得到这些银子来救你爹。”
“真的吗?”
“真的。”他斩钉截铁的应道。
为了这个承诺,他背叛了兄长……
思及这些事,他满心忧烦,握住父亲的手,轻喃道:“爹,您说我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