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鹤大夫随禁卫军进宫后,时间又往前走了三天。
三天,度日如年的三天。
温欣不由自主的轻叹了一声,感觉时间过得真是好慢,像是漫长的三年,却只过了三天,也不知道还要等几天宫里才会传出好消息,她孩子的爹才能平安的归来。
她希望最好能够在这一两天内有消息,因为她觉得肚子里的宝宝就快要等不及了。
她伸手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低头对月复中的孩儿轻声道:“宝宝乖,乖乖地陪娘再等等你爹爹好不好?爹爹应该就快要回来了,不会让咱们等太久的,所以再等一会儿好吗?”
她话一说完,便觉肚子传来一阵收缩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肚里的宝宝听懂了她的话,所以给她回应。
“宝宝真乖。”她微笑赞许,肚子一会儿之后竟又收缩了一下,还有点疼。
不对劲。她告诉自己,这怎么好像巴氏跟她形容过准备要生了的感觉?应该不会吧?
“不会的。宝宝,对不对?”她呢喃的问,回答她的是另一波从肚月复处传来带着疼痛的收缩感。
“福女乃女乃。”她不由自主的低声叫道。
原本低着头为小孩缝制衣裳的巴氏闻声抬头,问道:“二少女乃女乃需要什么?要喝水吗?”
“福女乃女乃,我好像要生了。”温欣道。
“什么?!”巴氏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可柔已整个人跳起来,紧张兮兮的叫道:“二少女乃女乃,您别紧张,您先躺着别动,奴婢这就去叫人。”说着她已拔腿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高喊着,“可情,你在哪儿?二少女乃女乃要生了!快点去叫稳婆过来,快点!”
此话一出,顿时整个兰亭院都炸开了,下人们一个个都拔腿跑了起来,去请稳婆的,去通知夫人的,去厨房烧水、煮食、熬参汤、送布巾的,还有往二少女乃女乃房里冲的,所有人都乱中有序的忙碌了起来。
可柔重回房里,回到二少女乃女乃身边时,被温欣一把扣住手腕,道:“你去告诉夫人,请夫人派人将我要生了的消息往宫里的白鹤大夫那里送,快去。”
可柔立刻点头领命而去,温欣则在阵痛之余心想着,她就不信在这种情况下宫里还会不放人,而不管回来的是孩子的爹或者是白鹤大夫,至少都有个新消息,不然再继续这样无消无息下去,真的是会把人给等疯了或是愁疯了的。
“二少女乃女乃别担心,白大夫听到你要生了的消息一定会立刻赶回来的。”
巴氏柔声安抚着她,温欣却不好意思对巴氏说,其实比起白鹤大夫,她更想听到这消息赶回来的人是孩子的爹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夫妻俩都多少个秋不见了,真的好想他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间,肚月复处传来的酸痛也一波痛过一波,就像浪潮一般永无止境的让她想尖叫。
汗水不知何时已浸湿了衣裳,就连睫毛都湿漉漉的,就听耳旁的声音有巴氏的,也有稳婆的,还有可柔可情两丫鬟的,不断地为她打着气,安抚着她,要不就叫她一会儿吸气,一会使劲,一会儿忍着疼,一会省点力的,听得她头都晕了,却没力气多想,只能咬紧牙关全数照做。
好痛,这样的痛还要多久宝宝才肯出世?
好痛,唐御怎么还没回来?白鹤大夫呢?都过了三天,皇上的病情难道还没有起色,还没醒过来吗?
好痛,原来生孩子竟是这么的疼痛吗?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害怕,不退缩,上辈子这么艰难又痛不欲生的日子她都咬着牙一天挺过一天了,这生孩子只是眨眼间的事,而且还是每位母亲都做过且做到的事,她又怎么可能会输人呢?
最重要的是这是她和唐御的孩子,是他们的宝贝,只要能将他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再多再大的疼痛她也甘愿受,甘之如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全身的气力似乎就要用完了,耳边却突然传来巴氏的叫声。
“二少女乃女乃再加把劲,用力啊,孩子就要出来了。”
孩子要出来了吗?她一阵激动,不知哪儿生出一股力气,咬紧牙关拚命用力推挤,忽然一股温热的湿意从传来,接着便是一阵撕裂的疼痛,再然后她便听见一串欢欣的声响。
“生了,生了,是个胖小子!”稳婆尖声叫道。
“二少女乃女乃,是个少爷!您生了个小少爷!”
“二少女乃女乃,是小少爷,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少爷!”可柔和可情激动的轮流在她耳边诉说着。
“二少女乃女乃,恭喜您了,是个儿子,您做得很好。”巴氏则带着满心欢喜的神情来到她面前说道,整个笑开怀,好像生出来这孩子是她的亲孙似的。
温欣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热泪盈眶,觉得自己的生命终于挣月兑上辈子的束缚而重获新生。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与她骨肉相连、母子连心的孩子,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呜呜……
温欣再也遏制不住内心五味杂陈的激动,呜咽的哭了起来。
“哎呀,二少女乃女乃您怎么哭了?别哭,别哭,这是值得高兴的喜事呢,要笑,要笑才对。”巴氏赶紧找来干净的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然后眼捷手快的拦住要将孩子往外抱的稳婆道:“你们等一下,先让二少女乃女乃看一眼小少爷再抱出去。”
稳婆也在镇国公府里待命了一段时间,自是知道巴氏在兰亭院里的特殊身分,不敢违逆的先将襁褓中的小少爷抱到床头来给二少女乃女乃看。
“二少女乃女乃您看,小少爷长得可好了,跟世子爷一模一样。”巴氏笑咪咪的说。
温欣虽然不觉得是一模一样,但是小家伙真的长得很像他爹,尤其是那双浓眉大眼和他爹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得惊人。
他好小,长得也好漂亮,这就是在她肚子里待了十个月的儿子,她和唐御的儿子吗?她觉得好感动,眼泪不由自主的又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哎呀,二少女乃女乃您怎么又哭了?”
“没事,把孩子抱出去给夫人看吧。”她沙哑的开口道,看着稳婆将孩子抱离开。
母亲若知道她头一胎生的就是儿子,一定会很开心吧?
唐御也一样,肯定会比母亲更开心,因为他曾与她说过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这么一来,等儿子长大后就能帮忙爹娘保护他的弟弟和妹妹们。
她当时只觉得好笑,孩子都还没出生,他竟然就在那边算计儿子了,而且还说什么弟弟妹妹们,当她多会生啊?
结果,他竟然厚着脸皮对她咧嘴笑道:“其实也不用生太多,只要生三男两女五个就够了,这样咱们的儿子就有弟弟和妹妹们了。”
然后,害她一个没忍住,腿一伸就把他给踢下床去了,而掉下床去的他竟也没生气,就这样坐在地板上没心没肺的笑得东倒西歪,让她一整个哭笑不得。
唉,真的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呀。
唐御,你现在人在哪儿,是否安好?可知我已替你生下你心心念念、满心期盼的儿子了?而且他好漂亮,长得好像你。
思念着他,温欣在疲惫中渐渐沉入深深的梦乡,一点也不知道此时的镇国公府大门处已是一片骚动。
镇国公府大门处,下人们还在为前一刻钟出现在大门外,突然回府归来的老爷议论纷纷时,接着竟又见世子爷策马狂奔而回,而且还在勒马停下的瞬间迅速跳下马背,没有须臾的停顿就直接往内院方向冲去,把一时之间没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护院们吓得又惊又怒,急起直追,两方只差一点就要动上手了。
唐御没时间理那些差点犯下大错的护院们,手一摆,脚不停的又继续往兰亭院飞奔而去,满脑子想的、担心的全是他生产中的媳妇。他不断地想着,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顺不顺利?有无危险?孩子生下来没?是男是女?愈想他愈紧张,担心得双手都冒汗了。
跑到兰亭院门外,哇哇的哭声突然就这么闯进他耳朵里,让他猛然停住步伐,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
生、生了吗?这就是欣儿为他所生的孩子的哭声吗?声音好像不是太宏亮,有点弱小的感觉,但是为什么他会这么欢喜,这么感动,这么热泪盈眶的想大哭又大笑一场?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欣儿的孩子!
他做爹了!他做爹了!
他双目盈着激动又似感动的泪光,无声的咧嘴大笑,接着再度拔腿狂奔往兰亭院跑去,只因为那里有他的媳妇,他的孩子,他的爱。
温欣再度醒来时,屋内已掌上了灯,进入了夜晚时分。
她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感觉到有些怪异,因为她是平躺在床上,自从怀了身孕肚子愈来愈大之后,她已无法再平躺而睡,只能侧躺,但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她伸手抚模肚子,却模到一片平坦,瞬间上辈子小产的恶梦将她整个攫住,她惊惧恐慌的大叫出声,“我的孩子!”
“怎么了,欣儿?”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她惊恐的叫道,挣扎的想起身,却让人一把抱住。
“孩子没有不见,而是肚子饿了,让福婶抱去乳母那里喂女乃了。”那人说。
“福婶?乳母?”
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的字眼穿透迷雾,让温欣慢慢地、慢慢地回到现实中来,因为上辈子她怀孕又小产时,身边并没有巴氏和乳母这两个人,也没有——
她缓缓地转头看向搂抱住她的人,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试探地轻声问道:“唐御?”
“睡傻了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他对她微微一笑,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乱在颊边的发丝,神情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对她柔声道。
她定定的看着他,感觉喉咙哽咽,鼻头酸涩,嘴巴连动了好几次,这才有办法顺利的发出声音。她嗄哑的开口问道:“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点头柔声道,然后情意绵绵的倾身在她额头、脸颊和唇上各轻吻了一下之后,才又抬起头来,深情款款的对她说:“辛苦你了,欣儿。”
她眼眶涩然的摇了摇头,并不觉得辛苦,只是很想、很想他而已。
“看过咱们的儿子了吗?”她问他。
他用力的点头,难掩内心里的满足与愉悦,眉开眼笑道:“你将他生得真好,眼睛眉毛像我,鼻子嘴巴像你,将来长大后肯定会是个迷倒城里一大票姑娘们的美男子。”
温欣不由自主的露出一脸怪异的表情,看着他问:“这就是你对儿子的期望,希望他将来长大后能成为迷倒一票姑娘们的美男子?”
“当然不是。”他白了她一眼。“你忘了我希望他能帮忙照顾弟弟妹妹们吗?这样他定然会是个懂得孝顺父母,照顾弟妹,既聪明懂事又有担当的好儿子。我唐御的儿子,即使不靠外貌,也是能迷倒京城里一票姑娘们的!”他说的豪情万丈!
温欣呆若木鸡的看着他,感觉就是他在犯傻了,整个傻里傻气的。她得赶紧让他恢复正常,以挽救他在她心里聪明沉稳、刚毅内敛的形象才行。
“儿子还小,这些事以后咱们再慢慢谈。你可知道现在宫里是什么情况?”她问他。
“皇上醒过来没?你在宫中有没有见过白鹤大夫,他还好吗?应该没事吧?”她可不想为了自家人的安全,却害得无辜的白鹤大夫身陷囹圄,最后甚至是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唐御表情有些怪异,这才开口说:“不必替那个家伙担心,他在宫中可是如鱼得水,好得不得了。”
“怎么回事?”温欣眨了眨眼,不解的问道。
什么叫好得不得了啊?宫中她也随母亲去了两回,规矩多到不行,一举一动都得小心翼翼的,拘谨到快要让人喘不过气来,那种地方对向来自由自在习惯了的白鹤大夫会如鱼得水?这话要她如何相信?
见她一脸不信的表情,唐御撇了撇嘴,说:“白鹤那家伙的医术比咱们想象中都还要高,不仅救醒了皇上,替皇上解了身上的奇毒,还把太后和皇后身上的陈年旧疾都给顺手医治了。所以,现今宫里有一堆娘娘贵人们排队等着他诊脉,有病治病,没病安心。”
温欣张口结舌的看着他,整个呆若木鸡,无言以对。
“总之,不需要担心他就对了。”唐御下结语。
温欣又呆了一会儿,才失笑的摇了摇头,觉得这根本就是命中注定,就在唐御当初救了白鹤大夫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了,注定镇国公府将会从这次的宫变中全身而退,要不然王朝怎么继续,而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她又怎会听说有关白鹤大夫的事呢?她啊,还真是白担心了一回。
“皇上身上所中的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查出幕后主使者了吗?”她忍不住好奇的轻声问道。
唐御颔首又摇头。
“什么意思?”温欣不解的看着他。
“朝中有一群人平日气焰过甚,结党营私,皇上一直想拿他们开刀却苦寻不着机会,这一次皇上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这机会。”唐御低声道。
温欣倏然瞠大双眼,“你的意思是……”
唐御缓慢地点头,叹息道:“不久之后,京城将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温欣的脸色倏然泛白了起来。
唐御赶紧紧抱了她一下,柔声道:“你不用担心,这事与咱们镇国公府无关,不会牵连上咱们的。咱们镇国公府从不与人结党营私,又只忠心皇上一人,连立储之争或皇位之争都未曾参与过,只要咱们没反叛谋逆之心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虽是这么说,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温欣深吸一口气,微微心定的开口道。
“那当然。不过这事不需要你来烦恼,自有父亲与我担着,你只需要好好的将月子做好,好好的将身子养好,来年再替我生第二个孩子,后年再生第三个,大后年——”
温欣忍不住被他逗笑出声,伸手槌了他一记,笑骂道:“你当我是什么了?还真叫我一年生一个啊?而且我才刚生完孩子不到一天耶。”说着她又槌了他一记。
他伸手包裹住她毫无攻击性的花拳绣腿,一脸认真的对她说:“听说年纪愈大生孩子愈是辛苦,咱们趁年轻早早生完,才能早早休息。”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温欣哭笑不得的问他。
“当然是白鹤那里。”
温欣顿时无言了,白鹤大夫说的话她可不敢质疑或是不屑听之啊。
但是一年一个,她光是用想的就有些畏惧,因为怀孕时的艰难和生产时的疼痛她都还历历在目,记得一清二楚啊。
“咱们打个商量,别一年一个,一年半或两年再生一个可不可以?”她艾萨克娇的语气,轻揪着他的衣衫问道。
“怎么了?”没想到她竟会有异议,他讶异的问道。
“有一点辛苦,想间隔久一些,休息久一些。”她老实承认。
唐御轻楞了一下,这才想起过去几个月来,她因为怀孕而吃足了苦头,先是失去胃口食不下咽,接着有胃口后又因孕吐而镇日吐得七荤八素,人没胖反倒是瘦了一大圈,后期更因挺了个肚子而行动受限,连想睡个安稳的好觉都难如登天。
回想起这些,唐御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眼底满是挣扎与犹豫不决,不过最终爱妻疼妻的那个他还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他说:“既然辛苦,咱们就别生这么多孩子了,只要再生一个就好,休息三年后,你辛苦点,再帮我生一个孩子就好。”
温欣怔然的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明明那么的期待、希望他们能多子多孙,结果竟只为了她一句辛苦就放弃了自己的期待与希望。他怎能如此的宠她,如此的爱她?
“你这个傻瓜。”她鼻头酸涩的哑声骂道,真觉得他就是一个傻瓜,一个大傻瓜。“虽然辛苦,但那是为了孕育咱们的孩子,我甘之如饴,懂吗?”她对他说,之后又径自宣布道:“总之,我定要生五个孩子,谁也别想阻止我!”
这下感觉鼻头酸涩的人变成了唐御,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哑声说:“你才是一个傻瓜。”
“是吗?那正好,两个傻瓜,天生一对。”她自我揶揄的对他咧嘴道,逗得唐御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傻瓜。”他紧紧地搂着她又说了一次。
“傻瓜想儿子了。”她接得好顺。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之际,巴氏刚巧抱着她吃饱喝足又再度眯眼睡过去的宝贝儿子走进房,身后则跟着可柔领着两个丫鬟,端着她的月子餐送进房给她吃。
看到食物的瞬间,温欣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不管如何,先将儿子抱进怀中,细细的看了一回,又低头吻了吻他可爱的模样之后,她才将孩子交给他爹,接过可柔递来的筷子,低头唏哩呼噜的饱餐一顿。
众人见她胃口好,一个个都笑容满面,喜笑颜开。
待她吃饱,将东西撤下,其他人也极有眼色的跟着退了下去,留他们一家三口独处。
接过孩子,温欣看着怀抱中熟睡的儿子,似乎怎么都看不厌,而唐御则专注的看着他们母子两人,专注到她都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刚才用膳时沾上了什么没拭干净?
“怎么了,我脸上难道有什么吗?”她不由自主的出声问道。
“没,只是觉得有你真好。”他摇头道,语气满含浓浓的爱意。
她笑逐颜开的偎进他怀中,微笑道:“彼此彼此。”有你真好。
“我爱你,温欣。”
“我也爱你,唐御。”
两人心中满是幸福,满是爱。
今生相爱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