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胤睿冷冷觑她一眼,显然没意愿聊这个,又径自续道:“每星期一到五,晚上六点到八点教课,方便吗?”
津妤的眼眸瞪得更大了,当然不方便啦!她要画绘本,怎么可以每个平日晚上都教课?再说了,老板不知道公司标准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到六点半吗?六点上钢琴课是不可能的事。
“老板,我六点半才下班。”她拐着弯暗示。
“我知道,以后妳上班时间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半,中午一样休息一个半小时,通勤半小时应该够,每天开始练琴前,都必须传讯息向我报告。”见她听得一愣一愣,他也懒得等她反应过来,接着又道:“总务室经理那里我会交代下去,以后妳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提早工作,研发部也有类似例子,妳不是唯一特例。”
不是吧?连“妳不是唯一特例”这种话都丢出来先发制人,她去哪生出强而有力的拒绝筹码?
“如果突然需要加班……”
“印象中,总务室只在尾牙前几天会加班,影响不大。”他轻松打回票。
“老板,一定要每天晚上都上钢琴课吗?”津妤见他闷不吭声,只是静静看着自己,以为事情大有转机,假装好意提醒道:“我怕密集上课,说不定会造成反效果。”
“这点我会评估。”黑胤睿的态度转为强硬,语气变冷。
“是。”她神经一绷,用力吞咽口水。
“以后柏恩就麻烦妳了。”他站起身,送客意味浓厚。
“老板千万别这么说,您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津妤跟着站起身,知道事情没出现转机的可能,脸上笑着,心里泣着。往后她还有安稳的日子过吗?她的绘本梦,一切将如梦幻泡影,如梦亦如电……
“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妳先去忙吧。”黑胤睿打算走回办公大位,见她仍迟疑的呆站在原地,扬嗓询问:“还有事?”
她内心一阵打鼓,犹豫着要不要真把问题提出来,请他帮忙想想办法,提了,怕他一个不爽将她杀头,不提,万一他对她处理的方式略有不满,照样一刀毙命,古有云,伴君如伴虎,真是至理名言。
迎上他那冷酷的眸光,她硬着头皮请示,“老板,如果有同事问我上来做什么……”
黑胤睿已洞悉她在顾虑什么,打断道:“柏恩的事,希望妳不要说出去。”
津妤点点头。她懂她懂,老板不可告人的秘密,岂能容员工到处乱传乱说。
“尾牙快到了,这次抽奖礼品由妳全权负责。”他没怎么费脑力,依照她的身分跟职位,很快想了个绝佳的好方法。
为了让员工更期待尾牙抽奖,公司内部以往都是指派一名总务室员工处理,并被要求必须严格保密,确保尾牙当日能惊喜不断。
“我一个人”津妤震惊了。
“今年为表重视,妳直接向我汇报,不需经过经理。”
“直接向老板汇报?”这点听起来非常不妙,她不想常常跟老板有所接触,万一触怒圣颜,会死得比一般员工更快。
“有问题?”黑胤睿有些不耐烦的反问。
“没有,没有。”津妤头摇得像博浪鼓,飞快左右晃动。
她哪敢质疑老板指令,只是……
“老板,我要怎么告诉其他人,您为什么挑上我办这件大事?”总得给普罗大众一个强而有力的理由吧?
他不动声色,静静端详着她一会儿,接着用又冷又硬的嗓音唤道:“李津妤。”
“是。”她战战兢兢到一个不行。
“我是老板。”
突然宣示身分是哪招?津妤心里翻了个大跟斗,吶吶的回道:“我、我知道。”
不,她不知道。黑胤睿紧皱着眉头,难得好心的解释道:“老板要谁做什么事,从来就不需要理由,这点妳能理解吗?”他不带丝毫感情的眼,专注凝视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完全无法呼吸,只能被动的被他强势的眼眸紧紧锁住。那里头有绝对的霸气与阳刚,不过,这些都不是真正能锁住她的原因,她觉得自己彷佛看到一个孤傲的身影,或者,她脑袋进水,出现奇怪幻觉?嗯,后者比较有可能。
很少人能像她这般不知死活,直盯着他看这么久,他挑高右眉,眸底开始出现被冒犯的隐怒。
察觉到他表露出来的不悦,津妤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垂下视线,一再保证,“充分理解,完全理解,我先下去忙了。”
在她的食指指尖才刚碰触到门板按钮时,身后又传来冷冷的提醒—“钢琴课从明天开始。”
津妤的身子轻轻一颤,马上转过身恭敬的道:“是,老板。”
等她从老板的办公室全身而退时,她垮下双肩,忍不住在心里月复诽,这对父子档怎么这样,完全不让人有拒绝的空间。
津妤将正要上课的LINE讯息传送给老板后,脑袋不受控制的又开始胡思乱想,这种讯息他都已读不回,她实在不懂每次上课前都要传一次是为了什么?不过人家是老板,老板做事不用理由的,若是可以,她真的好想把拥有老板LINE账号这天大的殊荣转送出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开始帮小龙卷风上课后,她发现有件事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他上钢琴课的时候,乖得宛如温驯的小猫,要他弹啥就弹啥,许多自己当初磨了好久的地方,仅仅讲过一次,他再来一次,所有缺点立刻修正。
津妤惊奇地发现,柏恩在音乐方面相当有天分,一点就通,有时候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十分惊人。
以他的天分加上如果肯苦练,将来很可能在乐坛发光发热,说不定还能和朗朗一样名扬国际。
不像她,有热情没天分,钢琴苦学十年,花掉老妈一堆钱,最后只能认清自己的瓶颈与极限,搞得现在只想拚命赚钱寄回家,希望老妈不需要再辛苦帮人家带小孩,好好享受生活,加入拉拉队或随心所欲到处做义工都好。
靠老板这家人和住在这里的地利之便,她荷包满满满,可是贪财的下场就是离绘本梦想更远了。
“老师,下课了没?”
黑柏恩的声音钻入她耳里,她眨眨眼,看了眼手表,站起身。“下课了。”
其实已经超过二十几分钟,刚才忍不住又让他把今天教的曲子重新弹过一遍,没想到他根本不用私下练习,当场改进。
“咕噜咕噜。”
她停下收拾乐谱的双手,视线飞快扫向他肚子一眼,想起两人都还没吃晚餐。“你好像很饿?”
“中午没时间吃饭。”他别开脸,俊秀脸庞微微泛红。
“意思是你到现在为止,只吃了早餐?”津妤难掩惊讶,换作是她,早就饿得头昏眼花,管他什么鬼钢琴,先大吃一顿再说。
这孩子似乎很能忍饿?
“嗯。”黑柏恩胡乱点了点头,快步踏出琴室,走到餐厅冰箱前,打开,拿出一个三明治,撕开包装就要往嘴里送,不料三明治却被人半途拦截,他不高兴的沉下脸。“喂!”
自从上礼拜知道两人曾在同一间钢琴教室学拜尔后,两人从不说钢琴以外的话题,慢慢进步到偶尔会聊点跟食物相关的事。
不过,这跟感情增长没太大相关,主要还是因为下班下课后就练琴,到八点时,两人着实都饿得慌。
“过期了吧?”津妤把三明治凑近鼻下闻了闻,酸酸的味道率先冲进鼻腔内。“吃了对身体不好喔。”
“已经下课,妳可以回去了。”黑柏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是对老师该有的态度吗?”说完,她径自打开冰箱,蹲了下来,双手在里头东翻西找,整个人几乎都要埋进冰箱里。
“妳干么?”他被她的举动吓到,错愕低喊。
没人回答他。
“喂!”他又喊。
津妤没理他,双手抓取冰箱里头还能吃的食物,暂时放到地上,转眼间,好几样食材将他们团团包围。
关上冰箱门,她双手捧起大部分食材,抛下一句“其他的你帮我拿进来”,随后快步踏入一尘不染的厨房。
黑柏恩愣住,等回过神,就见他的钢琴老师挽起衣袖,正忙着把洗好的米放进电饭锅。
她要煮饭?
津妤转头看他一眼,像在家里喊妹妹帮忙做家事一样,命令道:“怎么还站着发呆?我饿得发晕,快来帮我把菜洗一洗,半小时后开饭。”
“半小时?”他不屑的轻哼一声,她还真会说大话,却没察觉自己正乖乖抱着食材,踏进从没进来过的厨房。
在他记忆中,窝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都是属于阿嬷的,只有阿嬷会做热腾腾的晚餐给他吃。
“别以为这双手只会弹钢琴,精致料理我不会,但快炒几道家常菜这点基本功力还是有的。”
她快速洗洗切切,同时想着等一下可以炒三杯鸡、酱爆牛肉、青菜,再煎几颗荷包蛋,煮一锅加入玉米、火腿、青豆、红萝卜、马铃薯的玉米浓汤。
“在学生家煮饭,象话吗?”嘴里念归念,黑柏恩动作熟稔的开始洗菜。
以前和阿嬷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常常进厨房帮忙。
“是不太妥当,但还不都是被你激的。”津妤没好气的瞥他一眼。
“我?”他难得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天天在我面前吃三明治,有良心的大人都会于心不忍。”
黑柏恩身形一僵,胸膛快速起伏,压抑低吼,“妳只是我的钢琴老师,我吃什么,不关妳的事!”
啊,踩到他的地雷了?
津妤看他一眼,快手快脚找出盘子,将三杯鸡盛装入盘,得了空,才有余裕继续方才的话题,“怎么不关我的事?”
“怎么会关妳的事?”他轻哼。
“你没听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吗?反正你现在听到了。”
“这是他交代的?”
“他?”津妤一边注意着不要让玉米浓汤烧焦,一边皱眉。叛逆期的男孩都称呼父亲为“他”吗?“你是指老板?”
“他是这样跟妳说的吗?于心不忍?”黑柏恩充满戒备的盯着她,语气夹带着令她惊愕的浓浓讽刺。
津妤静静看着温驯的钢琴男孩谈起老板时,立刻化身成为刺猬男孩,她不禁想着,这对父子在相处时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完全没有一点父慈子孝的模样?
要是以前的她,早就想方设法要增进他们的父子感情了,不过碍于对象之一是她的顶头大老板,她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苦苦压抑体内波涛汹涌的鸡婆个性,今晚是实在忍不住才会突破防线主动下厨,她得趁老板还没回家之前快快闪人,于是她加快烧菜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