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又欣觉得自己这一年像掉进了黑洞,运势一路下滑,而且还不知何时是个底。先是男友劈腿,接着丢了工作,老妈也霉运上身,车祸住院。
更夸张的是,半年前她还无辜地遭受池鱼之殃──一对中年夫妻吵架,她正巧路过,被他们不小心一推,她从公园的楼梯上滚下来,摔断了大腿骨,休养了半年才痊愈,于是好不容易找着的工作又吹了。
这说的还只是大事,若是日常生活琐事,简直说也说不完──洗澡洗到一半瓦斯没了、吃鱼常被鱼刺鲠到、走在路上鞋跟不知断了几次,连带脚踝也不知扭了几次……老妈带着她到处给人改运,弄得她烦不胜烦。
人一生中总有低潮的时候,方又欣觉得自己如今就在谷底,只要撑过了,运势就来了,可惜老妈听不进她的话。
“道长说妳八字太轻了要改运。”方母张美秀言之凿凿。
“都改几次了,没听过运会越改越差吗?”方又欣急着出门,实在没耐性跟母亲纠缠。
“等一下!这个拿去。”方母把求来的符塞进女儿的包包里。
“妈,我皮包里已经有一堆了!”方又欣无奈道。
“多带一点,有备无患。好了好了,快出门。记得早一点回来,晚上去给黄师父改运。”方母也不是省油的灯,把女儿推出门,不给她申诉的机会。
“妈,我不去……”
家门当着方又欣的面关上。
她无奈地叹气,见时间快来不及了,也顾不得再跟母亲争论,急急忙忙骑着她的小五十赶往饭店。
前两天她刚找到在征信社上班的新工作。原本她是想应征行政人员,没想到职缺已经在前一天补上,那时她简直是欲哭无泪,以为衰神再度上身,沮丧地想离开时,面试官──也就是老板娘梁如茵,笑笑地对她说道:“我们还缺一个外勤的助理,如果妳不介意的话,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当场她就呆了,忙说自己一点经验也没有,梁如茵依旧笑笑地说着:“助理本来就是找没经验的人,重点是要有潜力──妳想问我为什么觉得妳有潜力对吧?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凭直觉,没什么理论根据,只要看顺眼就行。如果妳不想要这个职位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好不容易时来运转,资方都没意见了,她自然点头如捣蒜,第二天就去上班了。
不过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母亲,只说自己在朋友的公司当打杂小妹。
之前曾有两次经验,她被录用了,但工作一个礼拜后,因为莫名得罪上司就被开除了;母亲知道后带了一瓶符咒水回来,要她立刻喝下,把霉运冲走。
那水夹杂着黑灰,像是从臭水沟捞上来的,她死都不肯喝,母亲竟然把她压在沙发上,硬要灌下去,她誓死不从后,母亲把水拿去煮了一锅海带汤,最后还是进了她的肚子。
她简直要疯了,跟母亲冷战三天,从此之后,不管去应征什么工作,她死瞒着不说,免得母亲又失心疯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来。
现在她工作的这家公司叫“幸运星事务所”,说是征信社也不大对,照他们美丽的女老板梁如茵所说,只要客户开口,不涉及违法,他们都会把案子接下来。
除了抓奸外,有些是想离婚但另一半不肯,公司也会帮客户与对方顺利分开,还能帮人追女朋友,挽回爱情……
“这里面最难的是挽回爱情。其实若有一方说要分手,通常很难再改变主意,而且追回来以后,两人的互动模式如果不改,最后还是会分手。”
方又欣对此颇为赞同。若她劈腿的前男友想复合,她死都不会答应,就算找来《不可能的任务》团队,她也不会点头。
在台北市绕了一大圈,方又欣满身大汗地到达指定的饭店,顾不得妆都被汗水吃掉了,她停好机车,急匆匆地走进饭店一楼的餐厅。
事务所的另一名员工小胖早在里头吃喝起来,方又欣从包包里拿出小方巾,擦了下脸上的汗,走到他面前说道:“我先去补个妆。”
小胖叼着虾,瞄了她一眼。“不用补了,妳再画也不可能变成美女,除非整形。”
方又欣忍住把咖啡倒在他头上的冲动。不要跟猪计较,她默默告诉自己。
小胖是全公司嘴最毒、智商最低的,不要跟智商低的猪计较。而且他是妳的前辈,不能得罪……
方又欣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道:“化妆是礼貌。”
她也不想在大热天上妆,但公司里的女性职员各个都娇娆美丽,她自然要入境随俗上点妆;没有女人想变成花朵里的杂草。
方又欣虽称不上美女,但也不差。虽然是单眼皮,但眼睛并不小,而且还挺有神的;鼻子虽然不怎么挺,但鼻头圆润可爱,嘴唇也很丰厚。但在大家都喜欢双眼皮美女的信念上,她通常被归类为“气质”美女。
小胖无视方又欣的话语,眼神往斜前方的一对男女身上瞟,方又欣机伶地问道:“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斜前方坐着的男人叫傅峻韦,是他们这次的目标,而委托者是傅峻韦的女友,因为忍受不了男友的霸道与暴力倾向,所以想分手。
偏偏她胆子小,每次一对上她男友的狂怒表情,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于是经由朋友介绍,她来到幸运星事务所,希望他们能派个女人勾引男友,让男友变心,主动提分手。
方又欣挺同情委托者的,竟然倒霉碰上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这可不是说分手就能轻易了事的,要是对方发狂,说不定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杀人放火都有可能。
事务所派出了当家花旦袁慕熙施展美人计。袁慕熙有一头大波浪鬈发,翦水秋瞳总是水汪汪的惹人怜爱,举手投足充满女人味,而且身材凹凸有致,连方又欣自己都会看得目不转睛,就知道杀伤力有多大。
袁慕熙对着傅峻韦巧笑倩兮,深V的领子时不时地露出ru|沟,诱人犯罪。
傅峻韦专心听着,从面部表情看不出是否心头小鹿乱撞。
说起来这傅峻韦也太道貌岸然了,自始至终没往袁慕熙的胸口瞄去,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
突然,傅峻韦转过头来,犀利的眼神正好对上方又欣,把正在品头论足的她吓了一大跳,慌张地低下头喝水,一面告诫自己不能惊慌。
“他们好像要走了。”小胖说道。
方又欣不敢正大光明地看,只用余光扫去,果然看到两人起身要走,她与小胖并未有任何行动,正常地像每个在餐厅里吃饭的客人,将食物塞进嘴里,但等到傅峻韦离开视线,两人立刻尾随而去。
说起来姜还是老的辣,小胖虽嘴贱,但毕竟是个有经验的,言行举止从容不迫,没有半点引人疑窦之处,见方又欣一下躲在盆栽后,一下藏在柱子后,忍不住骂道:“此地无银三百两讲的就是妳这种行为!”他颇为不屑地说:“妳以为在拍搞笑片吗?搞得像小偷一样!”
方又欣忍住气,在心里骂他猪八戒,嘴上受教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太紧张了。”
小胖瞇了下眼,以老前辈的口吻说道:“我先去上厕所,妳跟上去,记得多拍几张照片。”
方又欣惊道:“我……万一他们开车走了怎么办?”
小胖瞪她一眼。“怎么办?当然是骑机车跟上去。”
“万一跟丢了……”
“担心什么,小熙是我们的人,传个简讯问她在哪里就好了。妳要用点脑袋,遇到事情要沉着,不要大惊小怪的。”说完他就自顾走开找厕所去了。
方又欣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的背影。“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就这样丢给我一个人!”
抱怨归抱怨,方又欣不敢耽搁,赶紧跟上目标,到了饭店外,正好看见两人亲昵地说着话,嘴跟嘴都要碰在一起了,她二话不说,拿起手机拍了下来。
就在这时,傅峻韦头一偏,凌厉的眼神精准地被捕捉在镜头内,冷冷地瞪着她,方又欣吓得差点把手机摔落;她告诉自己要镇定,假装在照附近的建筑物,顺便也拍了张蓝天白云。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正想转身离开,傅峻韦却朝她走来;她假装要走进饭店,他却快步朝她而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扭过身。
方又欣痛叫一声,怒道:“你干嘛?”
傅峻韦松开她的手臂,冷声道:“妳是不是拍了照片?”
咚咚咚……方又欣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死胖子到哪里去了?还不来救她!再瞥向袁慕熙,她似乎在偷笑……
方又欣简直要晕了。小姐,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快来救我啊,妳怎么还站在原地?
方又欣不知哪根神经抽了,冲口说了一句韩语:“安宁哈塞哟。”翻成中文是“你好”的意思。其实她韩文并不好,只是看韩剧学了几句,没想到就这样冲口而出。
傅峻韦先是一怔,眼眸闪过一丝笑意,但旋即被冷意取代。“还想冒充观光客?”
方又欣在某方面来说可算是非常倔强的,尤其是当面被拆穿,脸面挂不住时,她就算扭了脖子也要把脸皮撑住。
“安宁哈塞哟,安宁哈塞哟。”她硬着脖子,重复说着这一百零一句韩语。
傅峻韦的嘴角抽了两下,后面的袁慕熙则是背过身去,肩膀不停颤抖。
方又欣顿时有种天地皆茫然的孤寂感。
小姐,妳到底杵在那边做什么?存心看我笑话吗?还不快点把这个男人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