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赢了三两银子,因为有洪小七在一旁盯着,成语雁未再下场试手气,她取出一两银子买米、买粗粮、盐等必需品,又切了块肉,看到鱼贩子篓子里虽小但便宜的小鱼,她和人喊价了老半天才用二十文买下。
今天花了不少钱,她把今天领的月银还倒贴了一百文进去,要不是她想靠赌石赢来的二两银子再赚更多的钱,只怕二两银子也保不住,因为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孩子们的身子在抽长,补了又补的衣服都要不能穿了,还有鞋子也要换了,小米、可儿的头发长了,也该用发带绑着,老用草编的发绳不耐用,很快就断了。
幸好离入冬还有一段时日,不然再加上厚棉袄、被褥,以及御寒的木炭,这笔银子要从哪来?
这些可全都省不得。
成语雁不禁想到去年冬天冻死的小如和阿敬,他们就是因柴火不足而冻到全身僵硬,入夜时还冷得直打颤,天一亮便发现他俩动也不动的青白着脸色,没有了呼吸。
“语雁姊,天快暗了,妳还不回府吗?”天色渐渐昏暗,洪小七担心她又被罚了,连忙开口提醒。
一看外头都暗成一片,成语雁慌乱地跳了起来。“哎呀!这么晚了,我怎么没注意,这下子惨了。”
看门的阮婆子不知道会不会放过她,还有院子里要落锁,时辰一到就上锁,其他人想进去,没门。
“语雁姊,我送妳。”洪小七说道。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好,多个人陪伴比较安全,城里的闲汉太多了。
“不用了,小七,我晓得回府的路。”哪需要送来送去的,真麻烦,她那点姿色还不到令人垂涎的地步。
成语雁不是叫人惊艳的美人,容貌还能看,可比起如翡、如翠等人还差上一大截,顶多只能说不难看,是个清秀佳人,眉宇间是淡淡的秀婉,尚未完全长开,还有增色空间。
不过她那双眼生得真好,黑溜溜的,像是会说话似,水水亮亮地,流转着玉石般的光泽,含笑不语时恍若那湖水中的宝石,闪耀着不扎眼的水波,雨洼秋水水盈盈地。
“路上暗,我不放心。”洪小七抿着唇,一张小脸相当固执,他觉得他长大了,可以照顾其他人。
“你……”看他一脸“妳说什么都没用”的强牛样,成语雁好笑的摇头。“好,让你送,小操心鬼。”
“语雁姊,妳还是会去赌石对吧?”一旦接触了赌石,很少人克制得了,玉城是全国最大的玉石矿脉集散地,赌石蔚然成风。
“这……”她不想骗他,洪小七不是一般的孩子。“我答应你不会沉迷,反正我也没有银子。”
二两银子是做不了什么的,她也不敢指望能一夕致富,只盼着多多少少攒些赎身银子,让她早日月兑离为奴为婢的身分,然后找到小凡,也帮他赎身,姊弟们相偕回乡去,盖间砖屋,买块地,养头耕田的牛,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日后再为弟弟娶房媳妇,她的心愿就了了。
若是能赚到更多的银子,砖房改成农庄,置三、四百亩土地,把小七他们都接过来一起耕种、一起生活,一大家子人分两桌吃饭,一边吃一边闲聊日常琐事,多热闹。
他有些赌气的沉着脸。“我阻止不了妳,可是妳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骗了,赌石界有很多骗子。”
成语雁窝心的模模他与她齐高的头。“放心,语雁姊又不是有钱人,要骗也会去骗像牟府主子这样的富人,人家随手丢个银锞子,我们就能吃上大半年的白面了,坑不到我头上的。”
“妳自个知道在做什么就好,我说再多妳也听不进耳,说不定还嫌我啰嗦。”他不快的说道。
“不是不听,而是我们真的太穷了,在玉城,除了赌石外,你还能想到哪一条更赚钱的路吗?”
这里几乎家家户户是做玉石生意,或是与玉石有关的差事,赌石已经成为日常消遣,无论富豪商绅或是贩夫走卒,手有余钱的人都会玩上两把,这是所谓的风潮。
玉阳城有三分之二以上的铺子皆是玉石铺子,石料铺子,卖石头也开赌,每每走不到三步就有人在卖石头,不管在铺子卖或摆在路边,放眼望去看到最多的就是石头。
玉石的价值有高有低,端看开出的水色和光泽,因一块石头起家的多得是,幸运的,买对一块石头便能富一生。
可是做生意有赚有赔,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没有锋利的眼光和对玉石的了解,想在这一行站稳并不容易,往往一失足便血本无归,最后落得两袖清风,望石兴叹,可说是成也石头,败也石头。
洪小七无语,默认。
以玉石闻名天下的玉城也只有美玉传世,一般穷苦人家想翻身,也只能到山上挖石头,赌一赌运气,否则只剩下赌石一途。
但是大多已开挖的玉脉是有主的,开采权在城里大户人家手中,寻常百姓就算是挖了,恐怕连搬都搬不下山。
“好啦!小小年纪别老是担心这、担心那的苦着一张脸,我有分寸,不会惹出事来,你只管安心等我发财。”她有感觉她要转运了,从此越走越顺,如入宝山。
成语雁不自觉地模了模戴在腕上的香木镯子,戴了一天了,她还是不习惯手腕有物的沉重感。
小七别扭的嘟嘴。“谁管妳发不发财,平安最重要。”他的关心一向放在心里,不太自在言于表面。
“成了,我知道了,我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吗?牟府到了,你快回去吧。”牟府的外墙真的很高,有两个人的身长,翻墙进去是不可能的了,还是乖乖叫门吧。
“我看妳进去。”他斜着身子,一脸痞样的靠在门外的槐树树干,用开了口的鞋子踢着沙。
拿他没辙的成语雁走上前,敲了敲门。
后门的阮婆子掉了牙有些漏风,咬字不清的喊着,“谁呀?”
“是我,语雁丫头。”她自报名字。
后门拉开一条缝,露出守门婆子黑幽幽的浊目。“怎么现在才回来,妳不晓得天黑前要回府的规矩?”
“有事耽搁了,我尽量往回赶还是迟了。”她朝后打了手势,让洪小七安心,她回府了。
见她进了后门,洪小七才沿着墙根,边走边模着微隆的肚皮,傻兮兮的直笑,他很久不曾吃饱过了。
其实,赌石也没那么差,是吧?
他想着语雁姊也是个穷鬼,玩赌石能玩多大,即使全身上下的银子拿出来也输不到太多,她已经卖给牟府为婢了,没法再自卖一回,也就渐渐放了心。
“不要给我找借口,要是每个丫头都像妳一样胡来,咱们牟府还成什么样子,这后门谁想进就进,哪天放个贼子入府还得了,妳这丫头也不想想,牟府家大业大的,就怕宵小光顾……”
她一口黄板牙开开阖阖,有意刁难。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意思,想由此门过,好歹得先打点打点,反应稍微迟顿的成语雁在看到婆子搓手指要钱的动作后,这才省悟,赶紧由荷包里掏出几枚铜板。
“拜托通融通融,我以后绝不再犯了。”看到辛苦赚来的月银又少了一些,她肉疼了一下。
数着手上十文钱,阮婆子面色稍微和缓。“去吧!去吧!再有下次,妳睡大街去,这门绝对不开。”
“是,是,下回出府我给妳带糖豆吃。”
阮婆子勉为其难的露出笑脸。“妳没瞧我牙都快掉光了还吃糖,给老婆子我带几块红枣糕就是了。”
“好,给妳带香糯的红枣糕。”
过了后门那一关,真正的难题才要到来。
闪闪躲躲地到了梨花院门外,门是阖上的,成语雁推了推,发现早就上锁了,怎么也推不开。
她知道门后有人守着,大爷若与人谈生意夜归,还没到院落,院门早大大敞开,一群丫头、婆子成排地站在门口恭迎,没人敢玩忽职守,个个精神得很。
可是轮到她时却是云泥之别,无论她如何拍门叫人,门板依然文风不动,说不开就不开,专欺负她一人。
不用说她也猜得到这是谁的作为,除了如翡、如翠那对姊妹外,谁会这么无聊做这种事,她们逮到机会就想把她往泥里踩,好像这样做才能显得她们高人一等,不可一世。
要爬墙吗?她犹豫了一下。
府里的墙比外墙矮三尺,搬块石头垫脚应该勉强是能翻得过去,就是不知道往下跳时会不会摔伤……
成语雁在门外等了又等,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她最后又扬声叫了一次,还是没有人开门,她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让李嬷嬷知晓她不在屋里,十板子是跑不了的。
人的潜力是逼出来的,骨子里也很执拗的成语雁决定翻墙,她裙子一撩往腰带一塞,着白色里裤的瘦脚往墙头一勾,爬呀爬的翻过半个身子,她喘着气抹汗……
“妳在干什么?”
“如……如霜姊?”吓了一跳的成语雁没抓稳,差点从墙头跌下去,她两脚紧紧巴着墙,干笑。
“下来。”
“是。”
最后是听到怪声的如霜给她开了门。
那一夜,成语雁抱着二两银子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吵得同房的人骂了她一顿。
二两银子对别人而言是小钱,却是她下次赌石的所有资本,怕被偷的她苦恼了大半夜,一早起来脸上多了两个黑眼圈,直到找到了藏钱的地方才能睡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