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希肃上前挡住父亲,就怕父亲失控再动手打妹妹。
他这一生有父亲做为后盾,为官之路也算平顺,虽这次因父受了牵连,但功名利禄在他眼中不过都是浮云,今日得势无须得意,失意了也无须耿耿于怀,只要留得主目山在,不怕没柴烧。
今日别人加诸于安侯府的一切,他早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只是妹妹的清誉已毁,他不多时便得离京赴任,原被眨至静江,却又来了道圣旨让他去更偏远的甘州,从此以后,这京城里只留下已见老态的父母和天真的妹妹,他真的很担心……
此时,侯府的总管古福突然在书房门外禀报,“禀侯爷,小的有事禀报。”
颜千松深吸了口气,挥开颜希肃挡住他的手,“说。”
“侯府门外,悦客来的叶大当家求见。”
悦客来?!颜亦岚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
颜千松此刻是一股气没地方可发拽,又听到“悦客来”三个字,气得手一挥,就要把人给轰回去。
“爹,姑且先听听来意吧。”颜希肃冷静的说。
京城里将妹妹和悦客来店小二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原本以为悦客来会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没想到他们却在这时候来了人,而且来的还是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叶大当家,他倒好奇对方的来意。
颜希肃直接交代把人请进前厅,顺便派人去通知在正房的娘亲。
“你先回房去待着。”颜希肃交代妹妹,看了她脸上的红肿,又道:“爹正在气头上,别放在心里。”交代完,他就跟着父亲走到前院去。
颜亦岚心中忐忑,这个时候悦客来为什么要派人来?该不会是于乐柏为了帮她而惹上什么麻烦吧?她回房也坐不住,索性悄悄的跟过去。
叶初云没有带着大批珠宝而来,而是照着于乐柏所言投颜千松所好的带来了不少好茶,还把他珍藏的紫砂壶给带了三只来,这些好东西可是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的,为了替于乐柏讨老婆,他这次可是下了重本。
虽然安侯府是大户人家,但是他悦客来也不遑多让,除了没有显荣的先祖之外,他压根不以为自己有何比不上安侯府的地方。
在他眼中,靠着先祖得来的光荣,远远不如他靠着自己双手打拚出来的事业稳当。
只是世人的眼光现实浅短,想到他姊姊当年因为一个门不当户不对而受的委屈,今日又瞧这侯府院落层迭、小桥流水的,看来也是在朝廷里捞了不少油水,说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就不信真能高雅到哪里去?
想到他姊姊惨死,他是打心里不想高攀这个在外人眼中遥不可及的皇亲贵胄,但为了怕那个死小子真把他好不容易替他存下的身家给败光,他还是得装模作样的跑了这一趟。
“安侯爷。”叶初云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多,所以一见人就先行了个大礼。
颜千松斜眸一睨,虽然绷着一张脸,但眼睛一看见桌上那难得一见的紫砂壶,眼底立刻不能克制的闪着光亮,活像见钱眼开的财奴,正要上前时,突然想起自己的立场,马上回过神的端起架子,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再装出一副端正不阿的样子。
“叶当家,倒是许久不见。一大清早来访,不知所为何事?”颜千松声音严肃的说。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叶初云是在悦客来的春柳阁,他如女子般的容貌令人一眼难忘,只不过要见这个大当家一面,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想他虽算是悦客来的常客,却也不是常能见着,今天真是难得,他亲自来了安侯府。
“回侯爷,”叶初云笑指着桌上的紫砂壶和外头奴仆刚送进来的六抬礼,“这依序是龙井、毛尖、铁观音、碧螺春、武夷岩,还有我家那不成材外甥答应要送给令千金的红茶,这不过都只是小小的一点心意,还盼侯爷笑纳。”
颜千松心头一惊,这不就是几乎把全天下的好茶都送进了安侯府了吗?!他的双眼闪闪发亮,不过……叶初云为什么提到了自家闺女?
“叶当家怎么会突然送上这些东西?”
叶初云打开手中的扇子,风度翩翩、不卑不亢的开口,“还不就是我那不成材的外甥。他姓于名乐柏,与令千金年岁相当,那日在悦客来与颜小姐有缘,正所谓才子佳人,堪称绝配。”
颜千松就算再看重叶初云送来的东西,脸色还是变了。这不就是摆明了要来议亲吗?!
一旁的颜希肃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外甥?!想起了那天出手相助的店小二,当时听他的谈吐就知晓他该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原来竟是悦客来的少爷。
仔细一看,叶初云确实跟于乐柏有几分相似,但叶当家的俊俏多了秀气,于乐柏则是阳刚了些,只是明明是悦客来少主,为何要扮成店小二?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更别提他还有一个神秘的“叶三”身分。
“我安侯府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颜千松一击桌面,将不舍的目光从桌上那些好茶和好壶中移开,“叶当家看来是来错了地方。”
“回侯爷,”叶初云闻言,一张俊美的脸上笑意更浓,“小的也盼着是来错了地方,只是小的那不成材的外甥说那日在悦客来让人误会了颜小姐,他心中过意不去,所以思前想后才要小的来提亲。但若侯爷真是满心不愿,强摘的瓜不甜这道理小的也不是不明白,小的不勉强。”
反正娶个官家千金也不是什么好事,先不论规矩多如牛毛,那眼睛肯定长在头顶上,就像那个害死他美女姊姊的正室,不也是出身所谓的名门之后,还不是个阴险狡诈的人。
虽说不想看于乐柏失望的脸,但他巴不得最好颜千松直接把他给扫地出门,他回去好交代。
“叶当家,敢问一句,”颜希肃开了口,“令外甥在悦客来当差?”
“回大人,”叶初云没料到颜希肃会开口,立刻起身有礼的回答,“那日你也该是见着他那副样子了,长得唇红齿白,虽说肚子有点墨水,但也没功名在身,从小身子又弱,干不了粗活儿,若让他打点悦客来,连当个店小二都不够格。
“那日也不知他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跑到秋叶阁去闹了这么一场,今日要不是他为了求个心安,小的也不用跑这一趟,不要脸面、不知羞耻的进侯府大门求亲。”
明明是来替外甥求亲的,却语多眨损,颜希肃微敛下眼,看来他爹不满意悦客来是个商贾之家,叶初云也未必满意他妹妹这个出身侯门的千金小姐。
叶三……想起那幅令人惊艳的好画,他的眼底眸光一闪,表面不动声色的说:“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出口成章,进退有度,只怕叶当家外甥的肚子可不单只有一点墨水而已。”
他家那个败家子确实不错,但在这个时候,他可一点都不想要强调他外甥的好,“那是大人谬赞了。”
“门不当户不对,”颜千松冷冷的一哼,“不过是商贾之家出身,能有何作为?”
叶初云笑意盈盈,是啊!就是商贾之家,这些所谓有头有脸的官家子弟都要什么门当户对,姊姊当年死在这几个字上头,这个伤还深深的刻在他的心头上。
既然安侯府觉得他们高攀了,那大可算了,正好这些名贵的好东西都能带回去,省下一大笔银子。
叶初云心头暗喜的站起身,正要行礼告退时,没想到——
“这些礼,侯府便收下了。”被请出来的周氏在后头将厅里的对话听得明白,她的眼底闪过决心,柔声的对叶初云说:“叶当家,改日请你正式派人来提亲吧。”
颜千松闻言难掩震惊,但看着妻子的神情,他虽皱着眉,却没再说话。
原本以为这件亲事绝对不成的叶初云也有些意外。
周氏坐了下来,这些日子的担心受怕已经令她受够了,与其让女儿一生得为了得势与否烦忧,倒不如让她嫁个商家,至少不用怕因为夫君在朝堂之上的一句话而随时可能掉了脑袋。
人家总说外甥肖舅,若是于乐柏能有几分叶初云的神采,倒也是风度翩翩。
颜希肃微敛下眼,嘴角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知道娘亲出面,这门亲事便成了。姑且不论门当户对,至少妹妹无须入法经寺终老一生。
他拿起名贵的紫砂壶,不亏是悦客来,随便出手都是上好的东西,想来妹妹嫁进去至少衣食无缺。
“爹,”颜希肃开口,“这门亲事确实郎才女貌。”
颜千松元来就没有什么胆子去反驳自己的妻子,听到儿子的话,就知道儿子也是站在他娘亲那一边,对于这门亲事,看来他是不想点头也得点头。
“爹,来瞧瞧吧!这紫砂产的色泽极美,若是拿来泡壶毛尖,真可谓相得益彰。”
颜千松一副不太情愿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可原本装模作样的神情一碰到壶就像拿到什么宝贝似的捧着。
谁能料到要收买安侯爷的心,确实只要些茶叶、几只茶壶便成了……
叶初云脸上依然是风流倜党的笑容,但心却在泣血,还想不透情况为何在转眼间改变。
这门亲事,就在彼此都不满意,但为了平息外头流言的状况下定了下来。
但他们没有人注意到躲在屏风后偷听的颜亦岚,向来笑意盈盈的圆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于乐柏?!连名字都没有向她坦白,娶她,只为求得一片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