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餐,他带她上饭店酒吧喝酒,临窗坐着,窗外是与那夜同样璀璨的河景,喝的是与那夜相同的调酒。
他喝马丁尼,她喝红粉佳人。
她啜着酒,静默的,恍惚的,像思索着什么。
“怎么?瞧你闷闷的表情,酒不好喝吗?”他淡淡笑问。
如果是对楚楚,他的语调会更温柔,但对晓云,他必须在温柔中调和一丝冷漠。
她颤了颤,扬眸望他。
他端起酒杯啜一口,然后无聊似地望向窗外,忽冷忽热的分际拿捏得相当精准。
方楚楚盯着他侧面,那俊悄好看的侧面,令人无法捉模的神情。
她的心又重重撞击一下胸口,这次,伴随着一道冰冽的声嗓在脑海中回响。
真的爱我,就证明给我看。你,去死吧!
她倏地倒抽口气,双手掩唇。
察觉她的异样,秦光皓转头看她,眉峰一挑。
“怎么了?”
她没立刻回答,睁大眸瞪他,惊恐的眼神令他心神一凛。
“是你吗?”她颤声问。
“什么是不是我?”
“车祸那天,是你吗?”
他神色一沉,暗呼不妙。
“那天,是你跟我吵架,要我去死吗?”
怎么了?方楚楚,你不是田晓云啊!为什么要用“我”来自称?
她昏乱着,这一刻忽然无法分辨自己是谁。
而秦光皓也注意到了,墨瞳锐光一闪。
“晓云。”他低唤一声,沙哑的,近乎魔魅的声嗓。
她吓一跳,倏地弹跳起身,不及细想,转身就往外奔逃。
韩非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我电话?为何还不来找我?
他不是说过在她手机里装了追踪程序吗?他应该可以找到她的,怎么还不来?
方楚楚心急如焚,匆匆离开酒吧,却在进电梯时被秦光皓抓住了,电梯门关上,而她挣月兑不了他,一时悲怒交集,转身便甩他一巴掌。
他怔住,抚着自己热辣的脸颊。
“晓云,你这么恨我吗?”
他还问她!居然有脸问她!
泪水刺痛她的眸,她的心在翻绞,掀起狂风巨浪。
“对,我恨你,秦光皓我恨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知道我爱你的,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你要我的心我会剖出来给你,要我死我就死给你看!我这么爱你,从高中时就暗恋你,可你……你爱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你骗我你被恋人伤害过,所以才变得那么保护自己……其实不是,你只是不爱我,你真正爱过的女人就只有一个,方楚楚!你爱她对吧?”
她在说什么?这些话究竟从哪儿冒出来的?她现在……到底是谁?
“晓云,是晓云吗?”秦光皓恍惚地瞪着她,彷佛不敢相信。
“是你在跟我说话吗?”他上前一步,迟疑地想碰她。
“不要碰我!”她尖叫,用力推开他,电梯门适时开启,她想逃,却被他从后方一把擒抱住,硬拖着她来到一间客房。
“这是我订的房间,我们晚上就住这里。”
“我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晓云对不起,晓云你冷静点……”
“我不想冷静!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我?就算一点点也好。”她绝望地嘶喊,瞳眸是完全的无神,像失了魂的女圭女圭。
他有没有喜欢过她?秦光皓思索,他想起她死去时,他曾落下几滴眼泪,他抬眸望她,第一次在面对她时,嗓音竟然发了颤。
“我……喜欢过你。”
她震慑,好似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满脸不可置信,“真的吗?”
有那么短暂的瞬间,他以为自己在说谎,在晓云面前他总是很习惯说谎的,但这次例外。
“真的。”
她屏息,盯着他抽搐的嘴角、歉意的眼神,喉间忽地慢慢涌上一股酸楚,泪水静静地滑落。
“你不相信我吗?”他苦涩地问。
她眨眨眼,泪雾散去,心神逐渐归位。
良久,她终于沙哑地扬嗓,“她相信你。”
她?
秦光皓惊愕,两秒后,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是楚楚?”
她默默颔首。
“那刚刚是怎么回事?”他咬牙切齿,“你在耍我吗?”
“刚刚……是她的记忆。”方楚楚黯然低语,神智如湖,一分一分恢复澄澈。
“原来田晓云爱的人是你,原来一直玩弄她感情的那男人,是你。”
秦光皓瞪她,脸部肌肉扭曲,目光阴沉,如暴风雨来临的天空。
“方楚楚,你是在用计试探我?”
“不是的,刚刚真的是她,可现在……她走了。”不知怎地,方楚楚有种预感,从今以后,属于田晓云的那些恶梦与记忆,都会远离她了,那个遗留心脏给她的女人,己与这尘世做了某种了结。
晓云走了,爱他的女人走了,留下了这个不爱他的女人。
秦光皓清楚地领悟到这点,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照理说他不在乎田晓云的,从未真正在乎过那个女人,他在乎的、想要的,只有楚楚。
但现在,他却忽然恼火了,胸口有把熊熊烈焰在烧,“方楚楚,把她叫回来!”
“你说什么?”
“叫她回来,把她还给我……不对,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是一体的!”“你、你疯了!”方楚楚骇然瞪视眼前濒临发狂的男人。
“我不是她,不是!”
“你是!”秦光皓猛然攫扣她臂膀,眼眶红得吓人,焚烧可怕的火焰。
“我要你,也要她!你们都是属于我的……”
疯子!
方楚楚转身想逃,可臂膀被他擒住挣月兑不了,她拚命地挣扎,他犹如恶魔,牢牢地将她抵墙。
然后,他低头吻她。
他竟敢!
她震怒得甩他巴掌,他也不躲,索性将她打横抱起,重重地丢上床榻。
他想强暴她吗?
领悟了这男人的意图,方楚楚又怒又慌,抬腿用力踢他,他差点被踢中命根子,脸色大变,眸光如刀凌厉。
“你逃不了的,今天我一定要得到你!”他由上往下压制她。
“你放开我,放开我!”她又踢又打,激烈地反抗,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他手臂就咬。
她咬得十足狠,毫不留情,他被她咬破一道口,鲜血淋滴。
他惊怒不己,不禁往后退开,她趁此空档,急忙一跃起身,往门口逃窜,刚握上门把,他己追上她,强硬地吻她,她又咬他的唇,他痛得呼嚎。
这次她总算得到机会,打开一道门缝,但还来不及出去,一条臂膀伸过来箍住她,再次将她推往床榻。
“救命!救命!”她嘶声喊。
但秦光皓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粗暴地扯开她衣衫,毫不怜香惜玉,她看出来他是下定了决心占有她,而她阻止不了这个失去理智的男人。
该怎么办?谁来救救她?
“学长,求求你,别这样……”
不该如此的,一向待她温柔体贴的学长,怎会在一夕之间成了暴怒的野兽?这不像他啊!
“你不是最爱我这样吗?你放心,这次我一样会让你高chao的。”说着,他将她身子一转让她呈趴倒状态,一面解自己裤带。
他居然……他这是想从后面强|暴她吗?
方楚楚吓怔了,又是羞辱又是惊惧,又是难以言喻的绝望。
“我会好好爱你的,晓云。”
她不是田晓云,是方楚楚,是方楚楚啊!
“救命啊!救命……”
正当她tun部一凉,感觉自己的裙身被掀开,恨不能当场死去时,身后的男人忽然放开了她,跟着是一声狂怒的咆哮。
“你这该死的家伙!你居然敢这样对她!”
是……韩非?
方楚楚挣扎地起身,转过头,果然看见自己的丈夫。
真的是他!
泪珠成串坠落,她禁不住呜咽起来。
韩非来救她了,他终于来救她了……
两个男人扭打成一团,韩非整个抓狂,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痛扁秦光皓,秦光皓一时防备不及,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头昏眼花。
这样下去,他会打死学长的!
方楚楚慌了,虽然她恨透了秦光皓,但可不想韩非为她犯上杀人罪,她连忙下床将他拉开。
“非,够了,够了,放了他吧!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楚楚,你还好吧?你没事吧?”韩非彷佛这才回神,转身看她,颤手抚遍她全身上下,舍不得她受到一丝伤害。
“我没事。”她颤抖地微笑,“幸好你及时赶来了。”
“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他自责地抚模她脸颊,眼神满蕴心疼,“你没事就好,我们走吧。”
“嗯,好。”她点头,正预备随他离去,眸光一转却瞥见秦光皓不知何时手举一把水果刀,正悄悄接近韩非身后,“小心!”
她惊声尖喊,韩非一凛,侧身闪过,但臂膀己被划开一道口,涔涔流血。
方楚楚明眸骇然圆睁,眼见秦光皓横举手臂意欲再下一刀,她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便挡在韩非身前。
鲜血四溅,两个男人都被这突生的变故惊呆了,秦光皓想不到自己失手砍错人,韩非则是整颗心沉入冰窖,他扶住方楚楚,她在他怀里瘫软,血染衣衫,如一朵凄艳的茶花,映红他的眼——
维新医院。
接到方楚楚受伤的消息,方启达立刻命人准备开刀房,虽然他己在电话里得知女儿月复部遭到剌伤,大量出血,伤势不轻,但当她躺在轮床被送进医院时,见到那从衣衫到裙摆染成一大片的血迹,他仍是震惊不己。
韩非一路跟在方楚楚身后,他也受伤了,手臂的血沿着衣袖袖口滴落,染红手掌,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关切着妻子。
医护人员将他挡在开刀房外。
“韩医生你不能进去,你的手也受伤了,得赶快包扎治疗。”
“让我进去,我想陪着楚楚!”
“不可以,你现在不是她的主刀医生,你只是家属,家属不能进去。”
“可是……”看着意识昏迷的妻子被推进手术室,而自己只能被排拒在门外,一股深沉的自责与懊恼霎时压倒他,天地彷佛在这一刻翻覆。
他是医生,多少病患是他强势地由死神手里夺回,如今他最爱的人性命垂危,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
他还配当个医生吗?还配当她的丈夫吗?他什么都做不到,连保护她不受伤害都做不到……
“到底怎么回事?韩非,楚楚怎么会受伤的?”方启达质问女婿。
“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韩非嘀喃,脸色苍白。
“她是替我挡刀才受伤的……”
方启达见他形容憔悴,几近六神无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也不忍苛责他,拍拍他的肩。
“你去急诊室疗伤吧!我看你的伤也得缝好几针。
“院长,我真的不能进去吗?我想进去陪着楚楚。”
“你这样怎么能进去?你又不能替她开刀,进去也只是碍事而己。”
他进去……只是碍事?
韩非心口剧痛,惶然望向方启达。
“院长,这次是你主刀吗?”
“嗯,我会亲自进去盯着。”
也不知怎地,韩非像抓到救命稻草,方启达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在外科手术拥有三十年的经验,他是第一流的外科医生,执刀技术高明。
“你会救回楚楚,对吧?院长,你不会让她有事对吧?”
这一刻,他不再是在病人的生死关头冷静地操纵手术刀的医生,他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家属。
他恍惚着,再次体会到二十多年前面对父亲生死的茫然失措,当年父亲一条命也是握在方启达手上。
他看着自己流血的右手,偏偏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这只手派不上用场,他学了多年的外科术,却终究得仰赖别人救回自己最心爱的人。
而且,还是他最恨的人。
他全身颤栗,一股热血上涌,不觉紧紧拽住方启达臂膀,像个无助的大孩子,伤痛地求恳。
“楚楚她……就交给你了!拜托你救回她,拜托你一定要救回她……”他含泪哽咽,眼眶泛红,神态凄凉而落寞。
一旁的医护人员都看呆了,没想到素来冷酷到近乎无情的韩医生也有如此软弱动情的一面。
“傻孩子!”方启达也不禁动容。
“楚楚也是我的女儿啊!我当然会尽一切力量把她救回来。”
“那就拜托你了。求求你,千万千万让她平安活着……”二十多年前,发生在他父亲身上的悲剧,千万千万不要再轮回。
他受不住,真的无法承受。
他不能失去她……
开刀房亮了红灯,韩非被隔绝在那扇紧闭的门外,他呆呆地倚墙而立,任由手臂上的伤抽痛着,鲜血滴滴坠落,任谁来劝他去急诊室包扎,他都不听。
在他的妻命悬一线的时候,他这一点点伤,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