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在外与人结了不少仇啊。”周呈煦悻悻然地道。
结仇就算了,要是因此连累到自己家小姐,他有几条命都不够赔!
“不过是些不长眼的虫子罢了。”殷远神色淡然地睨他一眼,目光缓缓落在他身边的周凌春,突地像是嗅到什么味道,朝她走近两步。
周凌春还以为他想要安抚自己,却见他又停在原地。风灯熄了,她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正疑惑着,又听周呈煦噙怒质问。
“姑爷方才是故意弹熄风灯的?”明知道小姐朝他的方向跑去,他却故意弹熄风灯,分明是要害小姐踩进池里。
这温池是不深,但要是小姐不懂洇技,想淹死在这池子里也不难。
“是故意的,但有虫子飞来,灭了灯火才能防止虫子扑火,有问题?”他像是笑着,笑意却未达那双魔魅黑眸。
“方才我在守禄阁外瞧见一抹黑影,像是蓄意引人前来,姑爷到底是何居心?”他虽是粗枝大叶,但不代表他会傻得不懂方才的一切是刻意安排而非巧合。
殷远轻笑出声。“周护卫这说法听来极为古怪,好像在暗示我故意把麻烦招来这儿,像是要除去谁……可问题是,我的护卫把人引来这里有何错?毕竟来者要找的是我,而我又怎会知道你家小姐在林子后头偷窥?”
周呈煦相信自个儿的直觉无误,可却提不出更强而有力的证据,又听见他说小姐偷窥……“小姐,你刚刚在偷窥?”周呈煦觉得自己的声音压抑得快要分岔了。
“没,不……我……”是啊,她真的偷窥了,但她不是故意的,这是巧合!
听她吞吞吐吐,周呈煦只能强迫自己不断吐纳压抑连番而来的各种情绪,而后朝殷远一拱拳。“小姐浑身湿透了,在下先带小姐回易福楼。”
“既是她的护卫就将她看牢些,要是在府里出了事,与我无关。”那柔滑裹着笑意的嗓音在水凉的夜色里,教周凌春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但她无暇细思,因为她最亲爱的四哥正拿一双眼将她往死里瞪。
她缩了缩肩,实在不想放弃今晚的大好机会,于是硬着头皮道:“相公,这几日我忙着熟悉殷府,不慎误闯相公院落,又瞧见相公入浴,不如明儿个晚上我摆个酒席给相公赔罪。”
此话一出,周呈煦一脸想掐死她,而殷远俊魅脸上闪过不解,随即应了声,“好啊,咱夫妻俩确实是该亲近亲近。”
“那就明晚见了。”她在周呈煦的瞪视之下举步,然才走了两步,她随即低声问:“咳,四哥,要往哪走?”
周呈煦瞪她一眼,往左边一指,她垂着脸乖乖往左边走。
直到走出守禄阁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沉声道:“小姐,姑爷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跟他走得太近。”
周凌春莞尔一笑。“四哥,我跟他成亲了,不跟他走近,成亲还有意义?”
周呈煦咂了嘴。“当初老三阻止你时,我就该和他同一战线才是。”今晚发生的事,他的心也许是粗了点,但他的眼利得很,看得一清二楚。
乍看下的巧合藏着精心的设计,彷佛殷远早知道小姐就在附近,才会要他的护卫把那几个贼人引来,说是贼人……呸,长眼还没遇到身手那般矫健的贼人,那分明是他的仇家买凶。
虽说他猜不出殷远这么做的用意,可是街坊间传说着他连娶六名妻子都死于非命……也许他得去查查,众妻子死后,殷远得到什么好处。
嗯,还得跟老三说一声才成,出力的交给他,动脑筋的得要老三才成。
“四哥,阻止也没用,横竖我都出阁了,说这些都是白搭。”她还得想法子赶紧怀有子嗣才成。
“要不把殷远休了,你回周家让老三娶你,反正老三原本就是你的童养夫,他绝对不会计较你的清白、,再者你和姑爷根本就没圆房,顶多是名声差了些,而那根本不重要。”
“四哥,你真的打算再聊下去?”瞧他一脸不解,她不禁咬了咬牙道:“你不觉得尴尬,但我觉得很尴尬,我们可以打住这个话题了吗?”
什么圆房、清白……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个姑娘家?虽说她从小就跟几个兄长一块长大,行事作风难免染上兄长们的不拘小节,但她还是个姑娘家好吗!真的没发现她的脸都红了吗?
“尴尬?为什么?!”
周凌春闭了闭眼,决定走快一点,把他甩到天涯海角去!
呜呜,她真的好可怜!
殷府,掌灯时分一至,府内所有灯火亮起,瞬时灯灿如昼。
宴席就设在位于易福楼和守禄阁中间的澄静园凉亭里,八角亭檐悬上风灯,圆形石桌上摆满了六菜一汤。
“这是哪来的菜色?”准时入席的殷远,看着桌面一道道谈不上丰盛,甚至是极为小家子气的菜色问。
之所以说是小家子气,是因为这几道菜都是市井小民的家常菜,绝非是城里酒楼的菜色,而他已经许久不曾尝过这般平常的家常菜。
“这是我亲手煮的。”周凌春听而不闻他话语中的淡淡嘲讽,动手替他布菜。
她下午带着翻江的新鲜渔获回殷府,借了厨房。已经许久没下厨,有些生疏,但她尝过味道了,算是差强人意,本想要再重作,可听厨房的仆役说他已经回来了,她也只得硬着头皮端菜上桌。
是说,他倒是挺讲信用的依约赴宴呢,历经战乱后讲究诚信的商家已经不多了,他这点算是难能可贵的好。
“你?”
“周家不算什么大户人家,家中奴仆也不多,尤其当年遭遇战乱,所以周家的孩子哪怕是当家的,也得跟着下厨。”因为是头一次一道用膳,完全不清楚他的喜好,所以准备的全都是她自个儿喜欢的。“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只要没下毒,没什么不能吃的。”他轻笑着,压根没打算动筷。
周凌春眉心跳了下,快速地压抑住,神色自若地夹菜入口。“人都有喜好的,好比我大哥,他就不吃有脸的。”
“什么意思?”他盯着她,也徐徐夹了同样的菜色入口。
尝的是五羹鱼柳,酸中带辣的滋味极能勾诱食欲,但他向来节制,摆上桌的一律浅尝辄止,不让人看穿自己的喜好。
“只要有脸的禽畜鱼,他都不吃。”瞧他动筷,她又斟了碗翠鱼汤。
“他不就得要茹素?”
“那倒不必,晔大哥住在巴乌城,城里有条翻江,江里各种贝类盛产,他吃那些海味便能吃得开心,我也挺想念那儿的海味,尤其是春天盛产的炸弹鱼,还有夏天一到,翻江里各种贝类怎么尝也尝不腻。”
“你去过巴乌城?”他诧问。听她这种说法,至少也在巴乌待上几个月。
“大概九年前吧,那时到处都剑拔弩张,倒是巴乌城感觉还挺繁荣的。”他有意搭话,她真的觉得他不像外头传说的魔头啊。“那时我虽然在养伤,但是只要天天有海味,我就一点都不觉得疼了。”
殷远睨了她一眼,唇角笑意淡薄的道:“听起来你倒是挺喜欢海味的,难怪这满桌上都是。”
“是啊,大概是被我大哥给影响的,连带的只要有脸的,我也都不吃了。”她又夹了墨鱼入口,满足地笑眯了眼。“相公,这道墨鱼作法很简单,切花过水,蘸不蘸酱皆可,为的就是尝鲜味,这墨鱼的产期极短,下个月想再吃,恐怕从丰兴城这段翻江再找到巴乌那也吃不到了。”
“墨鱼有腥味。”
“不会,这墨鱼里里外外我用粗盐洗得很干净,绝对没有一丝腥味,要是有的话,我任凭你处置。”她一诺千金,差一点就要拍胸脯保证了。
殷远饶富兴味的瞧她,慢吞吞地吃了口墨鱼,果真如她所说,半点腥味皆无,而且口感脆中带弹,配上她不知道怎么调配的酱料,确实尝了满口的鲜味。
“不错吧?”她颇有自信地问。
“是不错,我也挺意外娘子是个不拘小节的潇洒人儿。”他说着,目光缓缓移到自个儿摊开的掌心,缓缓地握成拳。
“因为我打小就是和兄长们一道长大的,多少是沾染了点习性。”要她学大姑娘端贤淑样,就怕四哥会笑趴在地。
“既是如此不拘小节的人,就不知道你这几晚在府里团团绕,到底是在找什么?”他笑问着,魔性的眸带了几分嘲讽。
周凌春没料到他会突来一问,筷端的菜掉了下去,她嘴巴掀啊掀的,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完全在意料之外啊!
因为他竟然知道她私底下做了什么,可却一直不动声色!
其实,她也想过应该好好跟他促膝长谈,甚至是与他培养感情,可先前因为有点冲突似乎有些不愉快,所以她才打算速战速决的……今天这一桌菜她亲自下厨,主要是为了在菜里下药。
只是她下了整整一包的chun药,为什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包chun药还是她偷偷模模跑到货楼去找出来的,里头有好几种,她挑了最大的一包。药材类的典当品通常只要一过赎期,要是有用的便留为自用,没用的就是销毁。
货楼里有很多东西是这十几年累积下来的,因为之前处在乱世之中,甚少举行流当拍卖,所以典当品就一直存放着,直到去年才开始举行流当拍卖,而这些chun药自然是不可能出售的,只好继续放在那暗无天日的货楼里。
难道说那些chun药过期了?
是放了快十年了呀……她以为多少还是有些效用的,所以他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啊,她要趁这当头跟他好好谈谈吗?
就当是老天给她及时悬崖勒马的机会,她从现在和他培养感情,一切应该是来得及的。
正当她脑袋转来转去时,殷远黑眸微眯,状似有些难过的微皱起眉,低吟出声。
周凌春吓了一跳,张大水眸直瞪着他……难道说这chun药还未过期,而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发作?
那那那……她要依原计划行动了?
“娘子,我有些不适,先回房休憩。”殷远低声说着,撑着桌面站起。
周凌春赶忙搀着他。“相公,你的护卫不在身边,还是我扶你回去吧。”为了今晚行动成功,她连四哥都没带着,而他的护卫自然也不准随侍在侧,要不然她哪有机会顺理成章跟他回房。
“也好,那就劳烦娘子了。”他故意将大半的重量都往她身上压。
“一点也……不劳烦。”其实她很心虚,尽管一切都如计划进行,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像个婬贼,准备对自己的相公下手。
周凌春吃力地撑起他,脚步歪斜的送他回守禄阁,她默默数着,原来他的房间是在主厅的右三啊。
一进房,先搀着他往床上躺下,儿桌上有茶,她赶忙倒了一杯给他。“相公,喝点茶水吧。”她整整下了一包的量,也不知道这样的量吃下去会变成怎样,还是喝点水稀释较妥。
他喝了两口便将茶杯推开,闭上双眼像是在隐忍什么。
周凌春把茶杯搁在桌上,万分心虚的回头。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既然chun药有用,那就代表老天要她勇往直前,既是如此的话——上吧!她已经把秘戏图研究得够彻底了,甚至连那本大燕王朝内苑的彩绘chun宫图,她都强迫自己从头看过一遍,其内容荒诞yin乱得教她看得双眼好痛。
这一切一切的辛苦和忍耐,都是为了今晚啊!
看着他状似痛苦的低吟着,她双手合十不断默念抱歉,然后不容许自己退缩,一大步向前,目标——男人的裤头腰带。
双手毫不客气地朝他腰间而去,二话不说地拉开腰带……以上,是周凌春脑袋一再重复的沙盘推演,事实上她一直站在床畔,双手光是伸出再抽回已是难计其数。
夏夜里,密闭的房间不透风,她额上满是汗水,就连双手掌心都湿了一片,她紧张慌乱,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当yin贼的料,她怎么会蠢得对他下chun药?
可是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她的双手动了动,闭上双眼,如壮士断腕般地朝他伸出魔爪——
“咦?”她呆了下,因为她的手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