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扬昨晚同友人喝酒到半夜,这会儿正呼呼大睡。突然被小厮摇醒,就有些恼了,骂道:“什么事吵我?”
小厮吓得缩了脖子,赶紧禀告,“老爷,姑女乃女乃来了,小的看她神色有些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姑女乃女乃?”赵远扬反应好半会儿才明白这是指自己的妹子,于是赶紧翻身起来,也来不及换衣就急匆匆去了前厅。
一见妹妹脸色煞白,头发和衣衫都是湿漉漉的,明显是顶着露水跑来的,就连一旁的葛妮儿也是神狈,他的双眉立时就竖了起来,怒声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大壮呢,怎么让你们两个女子走着进城来?”
迎春被恐惧折磨了一夜,这会儿终于见到亲人,再也忍耐不住,扑上前抱着哥哥就大哭起来,“大哥救命啊,大壮被山贼抓去了!怎么办,都是我害了他。若是我不让他出门,就不会遇到这事。大哥,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赵远扬听妹子哭成这样,心疼得眉头都皱紧了,赶紧拍着妹子后背,一边安慰一边问道:“春儿不怕,大哥在呢。谁敢伤了大壮,大哥砍掉他的狗头!你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许是有了哥哥的保证,迎春就忍了眼泪,仔细把昨晚一事说了,末了又道:“我不心疼银子,我可以卖铺子也可以做工赚钱,我就怕他们伤了大壮,我和大宝还有肚子里的妞妞要怎么办?大哥,你一定要救他。”
“好,大哥这就想办法,你放心!”赵远扬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末了吩咐小厮套车,带着迎春和葛妮儿回了城外葛家的铺子。
早起出工的匠人和邻里们,眼见太阳升得很高,葛家铺子还不开门,难免好奇地议论两句。突然见得葛家人回来,有那平日熟识的就问起来。
迎春勉强应付两句,借口家里有事就匆匆进了后院。
路对面的沈家铺子里,老掌柜偷偷趴在门口探看,见此立刻小跑回后院同东家报喜。
“东家,对面铺子今日没开门做生意,想必是那事已经成了。一会儿咱们上门去买铺子,保管他们跪地哭喊着把契纸送上来。”
沈东家笑得小眼睛眯在一起,得意地点点头,末了端起茶水轻轻喝着,心里琢磨着此事过后怎么把“尾巴”拾掇干净了。
另一边,葛家铺子里,赵远扬抓了葛书成仔仔细细拷问昨晚的情形。他在江湖上历练几年,又有武艺在身,眼神十分唬人。
葛书成被他问得心慌,往往前言不搭后语,末了实在忍耐不住就恼道:“赵大哥这是做什么,问来问去,难道是怀疑我同人合谋害了我哥哥不成?”
赵远扬也起疑了,冷笑道:“二弟说笑了,我怎会那么想。不过,按照你所说,那山贼原本是抓了你们兄弟两个,但怎么会放了你回来,偏偏把大壮带走了?”
葛书成心里打着哆嗦,嘴上却是强硬道:“我怎么知道?许是他们早就打听清楚了,知道大哥名下有铺子,抓了我没人给赎金,抓了大哥才有钱拿呗。”
“哦,这样啊。”赵远扬不再同他争论,心里盘算着如何救人。如今报官定然是不行了,府衙那帮酒囊饭袋,欺压百姓和商户是把好手,真同心狠手辣的山贼对上,就是喂刀的货色,许是一个不慎,就要连累葛大壮丢了性命。他一个人上山倒也不惧风险,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要找些帮手才成。
迎春这会儿刚刚把家里的存银数了一遍,连铜钱算在内也只有一百二十几两,急忙走出来说道“哥,你家里可还有现银,我还差五百两才能凑够赎金。”
赵远扬闻言,脸色有些尴尬。他带回来的银钱置办了宅院和田地,本身也没剩多少。这些时日同昔日旧友吃喝,难免又花用了一些,偶尔见谁有难处再支持个三五十两,所以家里存银如今也就剩下三百两。
“怎么,大哥家里也没有银子了?”迎春看了,脸色灰败。
赵远扬看得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前些日子在青楼少住几晚,也不至于这会儿帮不上妹子。“春儿,你别着急,大哥家里还有三百两,再找朋友借些就够了!”
迎春稍稍放了心,但脸色依旧没有好上多少,毕竟葛大壮还在山贼手里呢,就算赎金送去,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故。
一旁的葛书成听到赎金有指望,连忙低头藏起了眼里的喜意。那些山贼只要了五百两,他临时起意添了一百两,到时候半路他就把银子藏下,剩下这五百两里还有他一百两,加一处就是足足两百两呀,到时候他开铺子或者买田地都行,以后便是吃穿不愁,看谁还敢背后嘲讽他。
他想得欢喜,脸上忍不住就露出喜意,看在坐在对面的赵远扬眼里,就更可疑了,赵远扬打定主意要盯住这葛书成,说不定还会找到点什么线索。
众人正是心思各异的时候,唐招娣却捧着肚子从前边赶了过来,惊慌地说道:“嫂子,对面的沈家人来了,我说咱家铺子今日不开业,他偏偏坐在大堂里不走,还惹来很多人看热闹。”
迎春本来就惦记葛大壮的安危,听了这话气愤不已,立刻瞪圆了眼睛,抄起门边的扫帚就往前边冲去。
众人见此,怎还会坐着,赶紧跟了上去,葛妮儿喊着,“嫂子,你慢点儿,你还怀着孩子呢!”
前堂里,一身锦缎长衫、穿戴得极是富贵的沈东家正翘着二郎腿在打量屋子里的摆设,脸上赤果果挂着鄙夷之色。
身边的老掌柜也是个谄媚的,不时指着桌椅碗碟等物嘲讽,“葛家真是小气,这些破烂碗碟女乃外边都没人捡,他们也敢拿出来待客,山沟出来的土包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迎春挎着扫帚刚刚挑起门帘,正好听到这句,扬起扫帚就给了老掌柜一下。“滚出去,我们又没请你们上门挑三拣四,看不习惯的话就滚出去!”
老掌柜背上吃痛,跳起来就大嚷道:“葛嫂子,你别不识好歹,我们东家好心上门帮忙,你怎么还打人?”
“你们打算帮什么忙?明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附近的老鼠怕是都清楚你们那点龌龊心思,还敢跑我们店里来装好人?”迎春嘴巴也伶俐,骂得老掌柜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反驳才好。
聚在门外看热闹的闲人们,见此都笑出了声。
那老掌柜恼羞成怒,伸手揪住扫帚就要抢夺。
没想到随后走出来的赵远扬扯了他就推到了一旁。“这铺子是我妹子的,让你们滚就赶紧滚!”
老掌柜的腰撞到了桌子,疼得厉害,顺口就嚷道:“说的好听,过了今日,这是谁家的铺子还不一定呢!”
“你说什么?”赵远扬听出他话里有异,瞪大眼睛追问。
沈东家终于开口,“葛嫂子,你也别闹了,我们今日确实是来帮忙的。听说你们家里有事缺银子,我正好手头有些存银,虽然往日因为一些事闹得不和气,但我一向喜做善事,今日就出个高价把这铺子盘下来吧。你们一家赶紧拾掇东西,我们收了铺子还要重新布置。”
“你怎么知道我家有事缺银子?”这下连迎春都听出这两人来意有些蹊跷了。
赵远扬更是上前两步挡住沈东家,冷声问道:“我家昨晚出了些小事,除了家里人,并没有外人得知。沈东家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赶紧说说吧,若是说不好,咱们就去府衙走一趟。”
沈东家同老掌柜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在他们看来葛家是小门小户,突然遭遇这样的事情,应该会宣扬得人尽皆知,怎么可能捂得住消息。
可他们偏偏没想到,迎春和葛妮儿连夜赶去县城,唐招娣大着肚子根本就没出门,就连葛书成也忙着惦记赎金,没心思出去说嘴,于是这件事就成了个未公开的秘密。
这会儿两人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看转圜不了,沈东家就鼓起勇气嚷道:“你们别管我在哪里得的消息,就说卖不卖吧,一百两,这可是高价了。若不是看在邻居的分上,我可不会吃这大亏!”
迎春听到他们居然要趁火打劫,拿下自家的铺子,再也忍不住怒火了,指着门口骂道:“别说一百两,一千两都不卖!滚,你们给我滚出去!”
沈东家没想到原以为很简单的事情会变得如此棘手,又气又急地嚷道:“好,你可别后悔,到时候看谁跪下来求我买铺子!”
“作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迎春抄起一个茶碗狠狠摔在沈东家脚下,吓得对方赶紧往外走。
老掌柜心急之下踩了自己的衣摆,差点儿摔了个狗啃屎,惹得围观众人大笑。
赵远扬不知想到了什么,快步追了出去,拉着沈东家避开人群,低声说道:“沈东家,我妹妹一时脾性大,失了礼数,东家可别见怪。”
沈东家还想骂两句,但想起方才赵远扬露的那一手,又不敢开口,只得重重冷哼一声。
赵远扬也不介意,笑嘻嘻又道:“至于卖铺子一事,我再劝劝我妹子,天黑时候再给个准信儿。说实话,家里确实缺银子,这铺子左右都是卖,还不如卖给您这样出手大方的。”
沈东家闻言,下巴又高高抬了起来,“那你们快些商量吧,我只等到天黑,过时不候。”
“好,沈东家慢走。”赵远扬点头哈腰送走了沈家主仆,末了站直身子,眼里的冷光几乎要凝成冰刃。
迎春远远看到哥哥这般模样,很是不解,一见他扭头回来,赶紧问道:“大哥,你可是发现什么不妥了?”
赵远扬点点头,末了扯了妹妹回后院,低声嘱咐,“我怀疑妹夫这事同沈家有关,方才我把他们稳住了,你好好在家里等着,我进城找人帮忙,晚上就去救大壮。”
“好,大哥,记得把银子拿来,万一贼人凶恶,就把赎金给他们,别伤了大壮。”迎春心心念念就是怕葛大壮受伤,至于银钱都是身外物,只要家人安全,总有再赚回来的时候。
赵远扬点点头,扭身出了铺子,坐马车直奔城里吴家而去。
这边吴公子正趁着日头好,指挥小厮们晒书。他过来这小县城隐居时,别的没多带,书就有十几箱子,不到一会儿工夫,整个院子就被铺满了。
老嬷嬷沏了茶水送来,见自家公子虽然走路还有些瘸,但嘴角却带着笑在书本间慢慢穿行,她心里非常欢喜,心里琢磨着晚上还要给夫人写封信去报喜才好。
她正要劝主子歇一歇,却有小厮跑来禀报说赵远扬来了。
吴公子脸上笑意更深,应道:“快请他进来,几日不见,他许是又念着咱们家里的梨花白了。”
老嬷嬷也是笑道:“那老奴这就去准备几样好菜,请赵公子陪您喝几杯。”
吴公子点头,“劳烦嬷嬷了。”
他们主仆打算得很好,哪里想到赵远扬却是沉着脸进来的。
吴公子的心里很疑惑,带他走去树荫下坐下后就问道:“赵兄,为何如此模样,可是有何难事?”
赵远扬拱拱手,正色道:“我这次来是请兄弟帮忙的,你府上的护卫能否借我几个?葛家出了点儿事,怕是要费些手脚。”
吴公子变了脸色,挺直了脊背问道:“葛家?葛家出什么事了?”
“大壮被山贼绑了,今晚要送赎金上山。”赵远扬言简意赅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我若是单独上山,倒也不惧山贼狠毒,就怕一个照顾不到,让山贼伤了大壮。我妹子肚里如今又怀了一个孩子,若是失了夫君可如何是好?只能过来请兄弟帮忙了。”
吴公子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开口就道:“这附近极少听说有山贼出没,怎么放着富贵人家不下手,反倒把葛大哥抓去了,难道葛大哥跟人结下什么仇怨了?”
赵远扬本就怀疑,听了这话就又把沈家之事说了。
吴公子闻言,立刻就道:“我府上有护卫几十人,晚上全由你调派。还是要先看住沈家,小心他们给山贼通风报信,然后上山送赎金,趁着山贼被银钱迷了眼再救下葛大哥。”
“吴兄弟真是好计谋,就这么定了。”
两人随后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赵远扬起身说要回家筹备赎金,吴公子却直接让人从库房取了五百两银票送了过来,赵远扬也没推辞,直接收在身上就回了铺子。
整整一个白日,葛家人谁也没有心思吃饭,好不容易盼得夜色降临,吴公子就带着一群护卫悄悄绕到了铺子后边。
赵远扬开了后门请众人进来,迎春亲自抬了椅子请吴公子坐了,末了赵远扬又给护卫们分派了任务。
葛书成月复中饥饿,本来呼喝着媳妇下了一碗面,正蹲在台阶上吃得香甜,结果一见这个情形,立刻就觉事有不妙。他放下碗,贴着墙根悄悄往外挪,马上也要到门口了,却被赵远扬一把扯了领子。
“二弟,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啊,赵大哥,我……我就是出去撒泡尿。”葛书成吓得腿都要软了,好不容易才想出个借口,盼着赵远扬放了他。
可惜赵远扬却直接唤了那些护卫出门,末了笑道:“路上哪里随便尿吧,事情紧急,耽误不得,一会儿还要你去跟山贼交赎金呢。”
“好,好。”葛书成勉强应了几句,就被护卫们架着出了院门。
对面铺子里,沈东家和老掌柜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来,难免有些心慌。
老掌柜忍不住开口,“东家,那葛家人不会是有什么变故吧?”
沈东家皱眉道:“能有什么变故,一群土包子!”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有些忐忑,琢磨了半晌,正犹豫是不是让老掌柜上山送信撕票的时候,一个小伙计却跑了进来——、
小伙计惊慌地嚷道:“东家,掌柜的,有人拿着刀剑堵住了前门!”
“什么?”沈东家和老掌柜变了脸色,同时站了起来。不容他们多想,后院也有人来报,后门也同样被堵了。
“难道是官差上门了?”
小伙计听到老掌柜喃喃自语,立刻应道:“不是啊,掌柜的,那些人好像是富贵人家的护卫!”
沈东家和老掌柜闻言,终于生出一些底气,两人对视一眼就去了前门。果然那站在门前的大汉都穿了灰色短打衣衫,手里握着长刀,严严实实堵了门。
一个小伙计许是想在东家跟前讨个巧,想要上前理论。可是他的脚刚刚迈出门,那护卫的长刀就“唰”的一下擦着他的鼻尖挥了下来。小伙计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后仰就躺倒在地板上,末了又像乌龟一样四脚朝天蹭到了门板后。
沈东家一行也是吓了一跳,但依旧极力挺直着脊背,装腔作势地喝骂,“什么人,凭什么在我家铺子门前撒野?”
护卫冷冷扫了他一眼,并不应声,但手里的长刀却是点了点门坎,那意思很明显:别管我是谁,只要谁敢出门坎,我就照砍不误。
沈东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破口大骂,可是脚下却不敢迈出一步。
这时,赵远扬带着剩下的十几个护卫走了出来。
沈东家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他们是一伙的,自己中计了!但他依旧极力装作平静地质问道:“你不是说要把铺子卖给我吗,为何突然堵了我家的门户?”
赵远扬似笑非笑地盯着惊恐的沈东家,冷冷应道:“昨晚有山贼勾结山下人,绑架我妹夫,结果今日你就上门要买铺子,怎么想都有些巧合吧?我这就带人上山救人,若是事后查明同沈东家无关,我自然负荆请罪。但若是……哼,你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沈东家脸色煞白,急得团团转,心里拚命算计着山贼和护卫的数量,盼着那些山贼千万不要被人家整锅端了,否则他可完蛋了。
赵远扬稍觉解气,扯了葛书成就要上山。
这时候,远处却似有雷声传来,惹得大地震颤不停。
赵远扬侧耳仔细听了半晌,突然警觉地扭头看向官路尽头,惊讶问道:“怎么会有大队骑兵?”
另一边,吴公子正坐在葛家后院,迎春压下心里的担忧,打起精神亲自端了绿豆汤待客。
老嬷嬷见她脸色憔悴,心疼地拉了她坐下,说起家常琐事。大宝这个傻乎乎的胖小子,尚且不知道爹爹如今生死不知,小手扯了娘亲的衣襟玩得欢快。
迎春生怕有蚊子咬了吴公子,用扇子驱赶蚊蝇,然后略带歉意地笑道:“吴公子,这次劳烦您了。”
吴公子摇摇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是闭上了眼睛。但他的头倒是微微侧了过来,显见很喜爱那吹到脸上的丝丝微风。
老嬷嬷心里有些酸涩,想了又想还是试探着说道:“葛嫂子,你们这铺子平日也赚不了多少钱吧?这次又生出这样的事,不如你们一家都进我们府里做些差事如何?虽说不见得大富大贵,但总能平安无事过一辈子。”
迎春手里的扇子顿了顿,下意识看了一眼沉默的吴公子,末了斟酌了半晌才笑道:“多谢嬷嬷好意,但我夫妻二人生来粗野,怕是守不好府里的规矩。况且我瞧着大宝是个聪明的,将来想要供他读书考个功名。”
老嬷嬷本也是一时起意,听得这话倒也没什么恼色,反倒应道:“那好啊,将来宝哥儿金榜题名,可请我这老婆子喝杯酒。”
“这是当然,水井里还冰了几个果子,我去端来给嬷嬷解解渴。”迎春站起身笑着说完话,扯着儿子走开了。
院子里半晌没有动静,老嬷嬷偷偷扫了自家公子一眼,有些暗暗后悔方才不该多嘴。
吴公子搭在扶手的双手慢慢松开,淡淡嘱咐道:“下不为例。”
“是,公子。”老嬷嬷赶紧应下,末了还是有些不甘心,低声添了一句,“公子,葛嫂子……做菜手艺好,趁这个机会收她进府不好吗?”
吴公子的目光移向不远处那对母子,娘亲在水盆里洗着果子,胖嘟嘟的孩童则咬着指头淌口水,娘亲温柔一笑,在孩童脸上亲了一记,孩童就咯咯笑了起来。
“野花自然要长于山野,挪进花盆就失了那分活力,罢了!”
老嬷嬷在心里叹气,再也没敢开口,拿起扇子慢慢帮主子掮了起来。
迎春洗好果子,刚刚起身就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有些颤动,听到铺子外突然变得吵闹起来。她立刻白了脸,抱起大宝就塞到从房间奔出来的葛妮儿怀里,“进去藏好,不要出来!”说罢,她就提起裙子跑去了前堂。
吴公子皴了眉头说:“扶我过去!”
老嬷嬷还有些犹豫,但听主子声音严厉,也不敢坚持,飞快地扶着主子跟了上去。
此时铺子前已是密密麻麻一片橘黄色的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昼。足足几百个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骑兵挤满了葛家铺子前的空地。不断有战马烦躁地用蹄子踢着身前的地面,不停打着响鼻。
迎春何时见过这般阵势,吓得脸色更白了。
倒是随后赶来的吴公子一把扯了她到身后,高声问道:“不知哪位贵客驾临小铺?”
他的话音一落,那些骑兵突然一分为二,露出一条只容两马错身的通道。一个俊朗的年轻男子策马走上前冷冷扫了吴公子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身下的墨色骏马彷佛也感受到了主子的失望,突然扬起前蹄,抬头嘶叫。
男子伸手拍了拍爱驹的脖子,沉声问道:“这铺子可是葛家的?”
迎春虽然心里忐忑,但听得这年轻男子如此问话就是冲着葛家来的,自然不好让吴公子顶在前面,于是她上前两步,正色答道:“回这位军爷的话,这铺子正是葛家的,小妇人是这铺子的东家,军爷可是有事吩咐?”
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立刻就亮了起来,追问道:“你家夫主可是叫葛大壮?几年前从东荒战场归来的老兵?”
迎春平日虽然没听葛大壮多说战场之事,但简单的情况还是知道的,这会儿尚且分不清是敌是友,就含糊应道:“我家夫君正是葛大壮,是上过战场,但细节之事,小妇人就不清楚了。”
“哈哈,太好了,本将军终于找对地方了。”那年轻将军仰头大笑,显见欢喜之意。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上了台阶,末了居然一揖到底,向迎春行了一个大礼,口中嚷道:“嫂子,我大哥呢,快请他出来,就说葛大牛来看他了。”
迎春扶起年轻将军,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倒是一旁的吴公子突然说道:“这位将军可是刚从西疆回来,府上住在京都朝阳门外?”
年轻将军附近的几个亲卫闻言,突然拔出了刀剑,直指吴公子,那架势好似他多说一句就要上前劈砍。
老嬷嬷吓得立刻上前护住了自家主子,哆嗦不停,实在不知自家公子的话哪里惹了这些煞星。
吴公子却伸手推开老嬷嬷,转而笑道:“原来闻名京都的武公子居然是这般胆小如鼠。”
那自称葛大牛的年轻将军皱眉望着吴公子好半晌,突然惊叫道:“难道你是京都吴家老大?”
吴公子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幸会。”
年轻将军的脸色有些复杂,刚要再说话,不远处却是有人高声喊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
迎春听出是自家兄长的声音,连忙高声喊道:“大哥,你怎么回来了?大壮呢,救回来了吗?”
“救?”那年轻将军听得这问话有异,立时变了脸色,冷声喝问:“我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
老嬷嬷生怕他情绪一来误伤了自家公子,立刻应道:“葛大壮被山贼抓去了,我们公子才带了护卫过来救人。”
“好啊,这天下居然还有人敢伤我大哥。真是嫌命长了!”那年轻将军握了握腰侧长刀,一股杀气瞬间迸发……
这时赵远扬也挤到台阶前了,年轻将军立刻扯了他的手臂问道:“我大哥在哪里,快带路,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
赵远扬扫了一眼妹妹和好友,见他们都点头,这才应道:“将军随我来,就在这附近的山上,马匹恐怕用不上。”
“下马,熄火把,行军队伍!”
随着将军一声令下,铺子门前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几十个兵卒统一牵了战马拴在附近的树木上。剩下众人则悄无声息地聚排,末了随着那将军和赵远扬迅速往远处的山头而去。
迎春伸手捂住狂跳的胸口,好半晌都无法从方才的变故中回神,但转而想起这么多人去营救,葛大壮生还的希望又大了几分,脸上便有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