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葛圆月从马车里走下来,望向澄月酒馆的招牌。
当年秦温儿得知上官御坠落悬崖的消息,几日后便伤心求去,之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近日听说她嫁了人,也好,她等了那么多年,也该有她自己的幸福了。
而澄月酒馆便由她接手,她和宋青山学了两年的经商和酿酒后,将澄月酒馆改成桦枫山庄的酒馆总馆,从此,大小事由她负责掌管,她试着让自己忙碌,尽量不去想心伤的事。
“老板娘,你终于回来了。”店小二阿文看见她跨过门槛,连忙迎上来。
葛圆月拿出手绢,优雅的拭去汗水后,走进柜台里,“把马车上的青梅卸下来,拿进去让小奴处理。”
“老板娘,楼上优兰阁里的严老板说要向咱们订上百坛的竹香酒,可是价钱上不满意……”
不等阿文说完,她收起手绢,往楼上走去。
一进到优兰阁,她看见严重山正在啜饮上官御最爱的竹香酒。
“严老板,笨手笨脚的阿文怠慢了你,别见怪。”她边说边坐下。
严重山放下酒杯,“他可是葛老板教出来的人,怎么会怠慢我呢?”
葛圆月微微一笑,再度站起身,让外头的人拿了两小坛的酒渍青梅进来。
“听说严夫人怀了身孕,冬天怀孕可辛苦了,这是特地替夫人准备的酒渍青梅,吃上几颗,可以减轻害喜时的难受。”
“这……”严重山微笑的收下,“那就谢过葛老板的美意。”
“不必客气。”她轻松的带过,“听说严老板是特地等我回来,敢问是这批酒有什么问题?”
“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价钱上有些考虑。”严重山慢慢的说。
“严老板,三年来你向我们订的酒何止千坛,价钱实不实在自在你心里的秤上,如今酒的原料价钱居高不下,小涨酒价也实非所愿,你也是商人,这生意合不合理当然瞒不过你的眼睛,若你真的不合意,那也不能怪你,若这生意谈不拢,也请严老板以后能多多上我们酒馆品品酒,当做朋友。”她语带惋惜,却又无能为力。
严重山望着桌上的两坛酒渍青梅,“唉!葛老板,你看看,我这人老是犯胡涂,只要酒好,价钱又何必挂意呢?希望你别见怪。”碍于人情,他怎么也难拒绝这桩生意,更何况城里城外要找到比桦枫山庄酿制的酒有更好的质量,也是一件难事。
葛圆月微笑,“严老板好气量,待夫人为你添个麟儿,别忘了通知一声,桦枫山庄一定让人送上几坛上好的补酒,让夫人炖补品补身子。”
“那就先谢过了。”严重山心生欢喜,谁不知道他盼这孩子盼了多久。
送走严重山后,葛圆月见酒馆里没了客人,便让人来清扫一下四周环境。
“老板娘,雅松阁里还有位客官。”正在帮小奴处理青梅的阿文突然想到,“他坐了许久。”
“先擦擦桌面,别出大声,扰了客人。”她吩咐。
“喔!”阿文点头。
葛圆月走进柜台里对帐。
多嘴的阿文擦拭了一会儿桌面,终于忍不住,走到葛圆月的面前,“老板娘,雅松阁里的那个客官真是个怪人。”
她抬起头,“谁要你道人是非!”
“这才不是道人是非,我只是觉得怪,又没说他的坏话。”阿文不承认。
“酒馆里就你最会偷懒了,快去清扫。”她没空理会他。
阿文一开了话匣子便停不了,“他真的很怪耶,点了好几盘糕点、甜食,却没见他动过,更怪的是,问他要点什么酒,他竟然问:『你们老板娘最爱喝哪一种酒?』”他学着那人的口气。
葛圆月抬起头,专注的听下去。
“我说我们老板娘最爱喝的酒是青果,那名字还是我们老板娘取的,他就马上点了两壶。”阿文越说越起劲,“可是那酒真的是苦涩得要命,我还以为只有老板娘你喝得下口,没想到他不但喝了,还说:『这味道真是令人怀念。』看!怪不怪?”
“他还说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逐渐平静的心突然出现悸动,难道……
青果就是当年上官御最爱的苦涩果酒,她曾经说过要帮它取名字,因为这酒的味道品尝起来像青涩未熟的果子,虽然苦涩,却有果香,于是她便将它取名为青果。
“他还说……”阿文想了想,“对了,我看他把那苦涩的果酒喝得津津有味,不禁问他,那酒到底有啥好喝?他说:『苦涩过后,所能体会到的甘甜自是不同一般,人人以为这劣酒难以入口,所以享受不到这种滋味……』这句话好耳熟,好像听谁说过……”阿文搔了搔头,突然眼睛为之一亮,“好像是老板娘说过!”
可是刚才还在他眼前的葛圆月早已消失了,阿文转头寻找,却看见她疾步走向雅松阁。
葛圆月站在雅松阁外,只要掀开布帘就能目睹里头那人的庐山真面目,只是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她在期盼什么呢?
若布帘后的人不是她心上的人,那么该用怎样失落的心情去面对这个客人?
三年了,若他会回来,早就回来了,那么久的日子过去,她从悲伤绝望中走出来,只因她答应过他,会好好的活着,会替他喂饱桦枫山庄里三百多张嘴,所以她逼自己成长,逼自己市侩、干练。
他知道她这是熬过多少疼痛的夜才让自己坚强的吗?
现在,她怎么又要让几个巧合来破坏她堆砌已久的面具?正当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淡忘了过去的这一刻,再度提醒大家她的脆弱……
不!她不要再让所有关心她的人担心,她再也不要听着所有的人安慰的言语来逼迫自己节哀顺变,那痛苦的深渊里,不只有她一人,她不能如此自私,让大家再受一次失望,再看一次她的无助。
紧握着颈项上的玉如意,原本急切的心缓了下来,她转身,靠着栏杆平抚激动的情绪。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雅松阁的布帘被掀起,正好望见她的背影,看着她急着抚平自己的情绪,布帘再次落下。
再次转过身子的葛圆月,看着正垂落的布帘,深吸一口气后,对着布帘开口,“客官,是否还需要些什么呢?”
雅松阁里平静无声。
枯等一会儿后,她正想离去,却在此时,布帘又让人掀开了,与她对望的是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眸……
“御哥!”
雅松阁内,葛圆月紧紧的抱着让她心碎、失魂、思念了三年的男人。
“圆儿。”上官御随她抱着。
他知道这三年来害苦了这个女人,她变了,变得坚强独立、变得成熟世故,从她刚才和严重山谈买卖的利落手腕,不难发觉她花了多少心思只为不负他所托,唯一不变的却是她那颗为他守候的心。
“让我这样抱着你吧!”她不想放手,“我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我又得面对没有你的日子,没有人会知道我心里有多苦。”
“你就当真这么傻?若我真的回不来了,你也要这么等我一辈子?”他差点误了她的一生,好在,他能平安无恙的回来,好在他能用一生补偿她。
“等,别说一辈子,要这么天长地久的等下去,我都无怨无悔,只要让我等到这一天……我等到了,不是吗?”她抬头,“我应该狂喜,应该欢呼,应该跪地感谢老天爷,我曾经想过,如果再见到你,该以怎样的喜悦面对你?可是现在你真的回来了,我却找不出半个字汇能形容心里的澎湃。”
“你的心,我感觉到了。”她是他回来唯一的理由。
“你不会再离我而去了,对不对?”她强忍着泪水的眼眶也不禁湿润,“就算死,你也要带着我一起,别再放我孤单了。”她真的不想再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了。
“我怎么会将你害成这样?”她的无助,让他看了好心疼。
“为了你,我曾欣喜过、幸福过、伤悲过,也彻底绝望过,我很庆幸遇上你,却心痛不能一直守着你,但是为了你,我坚强了,我发誓不让你见到我的悲伤,我答应没有你一样会过得很好,我试着勇敢,却在见到你的这一刻,又全盘瓦解了……”她泪流满面,“原来我是这么无助、这么软弱,一直欺骗我自己的心,以为不会让你失望,可是……”
上官御拭去她的泪水,“别说了!”
“不!我要说。”她坚持,“我要让你知道,我不是神,不能忍受失去你,不能忍受在别人面前佯装无所谓,我不想让你失望,所以硬逼着自己在所有的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你为了让爹知道他错了,用了最笨的方法,你知道这么做等于是负了我,而我为何要为这样的你做这么多困难的忍受呢?”
“我知道错了。”
“我要的不是这句话,而是你的保证。”
“保证?”
“我要你保证永远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为了我,你说什么也要活着,我是女人,所以自私自利,我不许你比我早闭上眼睛,不许你先离开我,知道吗?”就一次,她已经受够了。
这是应该的!
“我保证,从今而后再也没有离开你的理由,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活得比你更久,因为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为我流泪、心碎,这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