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咦?”她瞪大了眼。“咦?”他在说什么?“咦!”成亲?!
“愿意吗?林姑娘?”
小手不敢置信的掩着嘴,“可是我以为……”热泪滚落指缝间,“你不是很爱郎芙洁,为什么又愿意跟我……是因为这个身体的关系吗?”
“不是的!”他垂首低笑,握住膝上的另一只小手,“我早不爱她了。”
水眸瞪得更大,“但我看不出来……”
“怎会看不出来?”他好笑的回视,“她在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依然认定我对郎家产业有所图谋,甚至认定是我害死她的……在那一刻,就算我还残有一丁点的爱,也灰飞湮灭了。甚至当我听说她死而复生,我当下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憾恨,我多希望死而复生的是胎儿,而不是她!若我真的爱她,我会希望她死去吗?”他眼神定定反问。
她咬着下唇犹豫一会,摇头。
“这就对了。”他拉下掩脸的小手,一起合在温热的掌心,。“这个身子死而复生了,但个性却与以往大相径庭,我曾经怀疑,这会不会又是郎芙洁的整人手段?你的温婉、你的善良让我陷入天人交战,我想信却又不敢信,最可怕的是我的感情竟然又死灰复燃,你绝对想不到我那一段时日挣扎得有多痛苦。”大掌捧上女敕颊,“我能再爱,是因为你,真玉。你愿意嫁我为妻吗?我发誓一辈子疼你、爱你,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林真玉心情激动得无法言语,仅能点头表达她的意愿。
“太好了。”他开心拥佳人入怀,亲吻柔细发丝、泪湿的水眸、喜悦的微颤的小嘴。“在外人面前,我会称呼你娘子,可私底下,让我唤你玉儿好吗?”
“好……”只要别叫她郎芙洁,都好!
易风暖将离缘书与庚帖一块儿丢入荷花池内,水晕了墨汁,将上头的字迹带走,吃了水的宣纸缓缓沈入水池底,鱼儿飘游了过来,好奇啃齿,将秘密全都藏于月复中。
两个月后的某日,暑热正盛,荷花池内的花儿开得灿烂,而在院落门口等候夫君归家的林真玉笑容比荷花更美、更丽。
“有什么好事吗?”瞧她灿笑得黑瞳都不见了。易风暖莞尔。
“我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郎家有后了。”她喜孜孜的报告。
不管郎芙洁生前是如何凌迟他的身与他的心,可郎老爷对他有恩,她很清楚他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那个胎儿未保全下来,郎家的血脉断绝。
而她虽然灵魂是林真玉的,身上流的骨血却是郎家的,孩子生下来当然也是姓郎,有了身孕,相信他一定会比她更高兴!
然而没想到易风暖却是楞楞了一会才问,“你有了?”
她点头。
“你真的有了?”浓眉蹙起。
她以为他是震惊过度,故将他的手搁上平坦的小月复,“这里头有孩子存在喔!”已经两个月了呢!
他却是如遭雷击般将手收回,脸色微微泛白,“给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他的反应好像有点奇怪,跟她料想的截然不同。
她还以为他听到这好消息,会开心的大喊大叫,甚至抱着她转圈圈……反正就是高兴得不得了就是了,可是怎么现下看来,比较像是听到绛芙园发生虫害,荷花一夕之间全部死光光的噩耗?
“所以是真的有了……”大掌贴着颌,看起来十分烦恼。
“相公。”她拉着他的上臂,“你怎么了?你不想要这孩子吗?”
“不能拿掉吗……不!这也很伤母体……”他苦恼的喃喃自语。
“相公!你在说什么?”他竟然想要她拿掉孩子?!“你不要孩子吗?你不要我们的孩子?郎家的孩子?”
难道她猜测错误,他根本不想要郎家的血脉?
他根本不爱小孩,更不想要自己的骨血?
“既然有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办法的事?林真玉万万没想到他会有如此无奈的想法。
“你……”他思虑着该怎么说,“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待在家,一直到临盆为止,都不要出门,也不要出房门……”
“为什么?”现在是将她关监牢吗?“我只是有了孩子,不是生重病啊。而且我跟你说,有了孩子却一直窝在床上是最不健康的,要多散步,做点轻松的活动,才有利生产,这都是医生……大夫说的!”
好歹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一些基本常识她还是有的。除非动了胎气,宫缩不正常,有提早临盆的肯能等种种原因,才需卧床歇息,否则适量的运动对生育才有帮助。
他伸手想握她的肩,指尖才碰到衣裳,就急急收回手来,“你确定?”
“我确定!”
“可是若跌跤的话怎么办?”
“我会很小心的!而且紫薇,杜鹃都在我身边啊!”
“但是……”他还是一脸焦虑。
“你别担心!”原来他不是不开心,是即将为人父的忐忑与恐惧啊。明白此点,她忍不住笑了,“生小孩没那么可怕,我会很注意的。”
谁说生小孩不可怕!易风暖凛容。
母子双亡的噩梦仿佛才是昨日的事,没想到才多久时间,又可能历经同样的恐惧。
他不能失去她啊!
若失去她,他一定会疯狂崩溃的!
郎芙洁没了生息的面容在他眼前浮动,他不由得浑身发冷。
她现在进驻的身子是郎芙洁的,上一回郎芙洁生不出孩子,难产死亡,谁能保证真玉这次就会安然挺过!
他好害怕!
他好怕好怕噩梦重演!
“夫君!”林真玉忙扶住他微晃的身子,“你怎么了?”
“别扶我。”易风暖连忙将她拉开,“不管我怎样,就算我要摔跤了也都别扶我!”万一连她一块儿摔倒了,伤了身子怎么办?
“你……”她已经是又好气又好笑了。“你实在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真的没这么严重的,好吗?”她柔声抚慰。
薄唇张了又合,欲言又止。
他不敢说出心中的恐慌,就怕她也跟着担心。这种恐惧,他一个人承受就行了。
“我知道,我只是认为小心一点比较好。我并没有草木皆兵,我……我很平稳的!”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平稳。“你先坐着,好吗?”
“可我希望你能陪我去饭前散步。”别老是叫她坐着了!
“呃……”
“陪我去走走,我想看看清圆池的荷花。”
“不行!”他断然拒绝。
去清圆池多危险,万一一个不小心人摔进池里怎么办?
“相公!”她板起脸,“你再这样过分紧张,会害得我也紧张起来的!”
“我没有紧张!”他打死不承认。“好,我们去散步。”他拉起小手,“你要牵好,一定要把我牵好……”
然而,易风暖夸张的行径不仅如此,他甚至直接请了一位大夫常驻于府内,屋舍就是他昔日的住处——因为那离林真玉的院落最近。只要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急急忙忙将大夫叫来——即使她只是喝汤时不小心呛了一下。
“相公真是太离谱了!”林真玉对与易风暖过分小心的态度,实在不知该说啥才好。
“姑爷也是为了小姐好。”紫薇笑嘻嘻的奉上刚熬好的药汤给林真玉,“没见过比姑爷更疼妻子的丈夫了。”
林真玉厌腻的瞟了手上的补汤一眼,实在长不了口咽下,干脆交给紫薇,“你喝了吧!”
“可是这是补胎用的。”紫薇傻瞪着手上的黑漆漆药汁。
“没病补身,有孕补胎,喝了无妨!”林真玉拿起梅子咬了一口。
还是这样清爽酸脆的滋味好啊!
“但这是姑爷的爱心……”
呜……紫薇捏着鼻子,将苦涩的药汤灌入喉中。
“可别告诉姑爷,我把药给你喝了。”林真玉警告。
“是,小姐。”紫薇皱起的苦脸比药汤还苦。
一旁正忙着整理衣服的杜鹃心想还好她离得远,否则她就得连喝三天药汤了!
姑爷的爱心都这样被小姐暗中“糟蹋”掉,真是可怜!
“不过怀个孩子,有必要这样吗?”林真玉以手支颐,肘靠着桌,心想来跟丫鬟们探下口风吧!“上回也这样,真是太大惊小怪了。”
“上回?”漱了口冲淡苦味的紫薇蹙了蹙眉,“小姐是指上回有孕时?”
“对啊!他不也如此?”
“没有啊!”整理好衣服的杜鹃走过来,“当然姑爷还是对小姐尽心尽力,”毕竟是小姐的吩咐嘛!“但他这次真的十分小心谨慎,就怕有个万一。”
“或许是上回小姐分娩时,被吓到了吧!”紫薇猜测。
“吓到啥?”林真玉抬眼。
“小姐忘了吗?您差点因为难产死掉啊!孩子怎么生都生不出来,连您都差点过去了。幸亏您只是昏迷,醒来之后顺利将孩子产下,不过孩子也没了……”紫薇越说声音越弱,就怕小姐听了难过。
难不成他是怕她再次在生产时发生危难,才如此小心谨慎?林真玉恍然大悟。
难产的是郎芙洁,故她并未“感同身受”,仅是悲怜一个胎儿的逝去罢了。可对易风暖来说,则是大大不同,他是亲眼看着郎芙洁死去,也亲眼看到孩子一块儿没了——
她都忘了他是孩子的父亲啊!
这份恐惧必是在他心中藏匿许久,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我明白了。”她思忖了会,“紫薇,刚才那碗补汤,麻烦你再去帮我熬一份。”
“小姐,您该不会这次想叫我喝了吧?”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杜鹃大惊失色。
难不成小姐想要一天熬两份,尽速将补汤消耗掉?
“是我要喝!”林真玉笑瞟惊慌的杜鹃一眼。“快去吧!以后我不会再辜负姑爷的好意了。”
“奴婢这就去!”紫薇用力颔首,像只小鸟轻盈的跑走了。
以后呢,她不会再拒绝他的好意,也不会将他的小心翼翼当成大惊小怪了,她会把自个儿养得身强体壮,好在临盆时有过人的体力与生产奋斗。
她都忘了,古时医术不够发达,生孩子可是在搏命呢,若挺不过,面临的只有四块木板,与亲人的悲恸眼泪。
同样的憾事,她不会让其重演,她一定会将孩子平安生下来,让他真正尝到为父者的喜悦。
“杜鹃,陪我去散散步吧!”她将手举向杜鹃。
以往,若是易风暖不在,她才不管丫鬟们的嘟嘟囔囔,坚持不给任何人搀扶,但她现在明白他的心中有个结在,任何人都无能为力打开,唯有她平安的挺过这一关,那结才会真正的松开!
“好。”杜鹃拉起她的手,温柔的将她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