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舞琴在周府住了两天后,李氏派了大轿将她送至城东的周宅。
在门口等她的是周教杰,她下了轿,既没看见奴仆,也门看见半个丫鬟嬷嬷。
“周公子,”她深感疑惑,“这宅子就你一个人?”
周教杰摇头,“原本加上你该有五个人,可是现在只四个了。”
她微怔,“少了谁?”
“又冬。”他说:“因为你来,她搬到一馆去了。”
闻言,她一震。他的意思是因为他纳妾,秦又冬便出走了?老天爷,这会不会太顺利了?她还费心思索着要用什么方法赶走秦又冬并取代她,没想到知道她要来,秦又冬便先走了。
她内心狂喜,几乎想放声大笑,但,万万不能。
“怎会这样?”她假意惊讶及内疚,“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姊姊她实在……”
“罢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多余。”说着,他看她似乎没带什么行李来,疑惑的问:“你没有自己的东西吗?”
“有的,周夫人……喔,娘她给了我一个陪嫁的丫鬟,稍晚她就会把我的东西一起带来。”
那丫鬟名叫春香,是李氏指派来随侍她的,但她知道春香根本是李氏的眼线,为了监控她并做回报。
她不怕,一个丫鬟,她还搞不定吗?
周教杰领着她走进宅子里,并带她到为她另外准备的房间。
“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寝室了。”他说,“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你事忙,不麻烦你,这宅子里该有下人吧?”
“这宅子里是有下人。”突然,他们身后传来花嬷嬷的声音。
夏舞琴转过身,只见一个眼神及表情都极不友善的老婆子。她微怔,疑惑地问:“这位是……”
“她是花嬷嬷,是我女乃娘。”他说。
听说她是周教杰的女乃娘,夏舞琴立刻绽放笑颜,讨好地开口,“女乃娘是吗?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花嬷嬷毫不客气,亦不领情,“别以为少女乃女乃走了,你就能在这宅子里坐大,在我老太婆心里,除了少爷外,主子只有一个。”
吃了这一顿排头,夏舞琴还真是有点不是滋味,但还是沉住了气,没表现出来。
“女乃娘,我不是来取代姊姊的,在这个家里她永远是大,我是小。”她委屈地说。
花嬷嬷不吃她这套,哼地一声,扭头便走。
“女乃娘的脾气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他说。
“不会的。”夏舞琴心里不知已经杀了花嬷嬷几刀,可脸上还是挂着温驯的笑容,“女乃娘是性情中人,我不会跟她计较,倒是你……赶紧把姊姊求回来吧。”
周教杰沉沉一叹,“再说吧,她若是如此不知进退,我也无可奈何。”
夏舞琴故作无奈,幽幽一叹。
千翠楼里,来了一位出手阔绰的客人——李发财。
他一掷千金,面不改色,连着三天夜夜笙歌到天明,可乐歪了千翠楼的店主。
这三天,千翠楼可说是精锐尽出,千翠楼最出色的姑娘轮番上阵伺候着。
许多人都在猜测着这位豪气客人的身分来历,连几乎天天往千翠楼跑的贾永道也不例外,几次下来,凭着跟店主的好交情,他终于从店主口中得知李发财今年三十不到,来自西北,家里以畜牧发家,后来跟人合资挖了几座金矿,身家惊人。
他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最大的兴趣是游历各地,寻找每一个发财的机会。此次来到拓城,见拓城是南北商队最爱驻足且进行交易的地方,他便留下数日,观察是否可从中觅到发财商机。
得知李发财竟是如此身家惊人的富公子,见钱眼开、野心勃勃的贾永道自然不会放过跟这等“上上之人”相识的机会。
于是,他拜托店主安排,让他跟李发财来个不期而遇。
这日,他拉了周教杰跟几个生意上互有往来的朋友来到千翠楼,并情商周教杰将夏舞琴一起带来。
周教杰照他请托,将夏舞琴带回了她熟悉的老地方。
经店主安排,他们进了紧邻李发财所在厢房的隔壁房间。
他事前向店主打听,知道李发财离开的时间,并要夏舞琴在李发财走出厢房的同时,唱起她最在行的岛歌。
夏舞琴这一唱,引来了李发财的注意——
“咦?这歌是哪位姑娘唱的?”门外,李发财问着随行的千翠楼掌柜。
“唱歌的是舞琴姑娘。”掌柜回答之时,夏舞琴仍继续唱着。
“为什么我来了数日,都不曾听过这位舞琴姑娘?”李发财有点不悦。
“李公子勿恼,舞琴姑娘已赎身从良,如今是拓城周家大少爷的妾。”掌柜小心翼翼的解释并赔罪。
听到这儿,贾永道假意打开厢房的门,一脸疑惑的看着外头的李发财跟掌柜。
看见李发财,他差点儿倒退三步。这个人,人如其名,只一个俗字可形容。
他一身金银绣线缝制的宝蓝色华服,腰上缠着数个绿到不行的翠玉坠子跟金腰链,脖子上也是粗如手指的金链,手上也是。穿金戴银从前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形容词,现在他知道什么叫穿金戴银了。
这李发财年纪轻轻,但一个肥肚顶在前头,给人一种脑满肠肥的感觉。
可尽管他长了个猪样,家财万贯却是不争的事实。
“掌柜的,这位是……”他故作好奇的问。
“贾公子,这位是远从西北来的李发财李公子。”掌柜回答。
“李公子远从西北来到拓城,还真是好远的一段路啊。”贾永道说着,连忙自我介绍起来,“在下贾永道,拓城贾氏票号的少东,不知李公子家里是……”
“喔,我家里没什么,就是牲畜百万头,金山数座罢了。”李发财说话豪气又简单扼要,话锋一转,他问:“敢问刚才唱歌的是哪位姑娘?”
贾永道一笑,“是我兄弟的如夫人。”
李发财一脸好奇,“我走南闯北,还没听过这样的曲儿。”
“是吗?”贾永道见机不可失,立刻邀请李发财加入他们,“若是李公子不嫌弃,不如加入在下跟几位友人的聚会吧?”
“不会打扰到你们吗?”李发财客气的问。
“不会,我跟几位兄弟都是喜欢交朋友的人。”贾永道迫不及待的邀请李发财进了他们的厢房。
而当李发财进来时,几人都被他满身金饰玉坠耀得眼花。
李发财一进厢房,两只眼睛立即盯着夏舞琴,“这位就是方才唱曲的姑娘吧?真是国色天香,美如谪仙啊!”
虽然刚才已从贾永道口中得知夏舞琴是他兄弟的如夫人,李发财还是毫无顾忌的当面夸赞着她。
夏舞琴看着他,难掩嫌弃,但还是露出笑容,“公子过奖了,妾身愧不敢当。”她真是从没见过这么没品味的人,活月兑月兑就是个没水平的暴发户。
“姑娘,你能再多唱几首曲让在下一饱耳福吗?”李发财提出要求,恍若忘了她是有夫之妇,而且她的丈夫就在现场。
“舞琴姑娘,远来是客,你就唱两首歌让李公子欣赏欣赏。”贾永道说着,看了周教杰一眼,像是在恳请他让夏舞琴献唱。
周教杰微顿,若有所思,然后淡淡地说:“舞琴,知音难寻,你就为李公子唱两首歌吧。”
“好吧,那舞琴就献丑了。”
夏舞琴原是不乐意的,如今愿意这么做,全是为了讨好周教杰。她心知贾永道跟李氏打着什么如意算盘,李氏以为贾永道真心帮她,却不知贾永道志在吞并周家及周教杰的一切,根本是狼子野心。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贾永道以为她会帮他吃掉周教杰的财产,殊不知她早已看穿他,知道他对她不是真心,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有朝一日她助他得到一切,他便会将她一脚踢开。
与其如此,她不如牢牢的攫住周教杰的心,然后踢开挡路的秦又冬,等着坐上周家少女乃女乃的大位。
喔,对了,待她实权在握,她一定要好好教训花嬷嬷那个不长眼的老太婆。这些时日在周家,那老太婆每天给她气受,给她排头吃,还千方百计阻挠她接近周教杰。
她都已经是他的妾了,可他却还没进过她的房间。
问了他之后,他才说是花嬷嬷以死相逼阻拦着他。他说他自幼不得养母疼爱,是花嬷嬷将他教养长大,对他来说花嬷嬷不只是女乃娘,而是娘亲。
他还安慰她,说他会慢慢跟花嬷嬷谈谈,总有一日,花嬷嬷会态度放软并接受她。
她才不相信那老太婆会态度放软呢!她根本是秦又冬跟前的一条老忠狗,心只向着搬到一馆住的秦又冬。
不要紧,待时机成熟,看她怎么修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婆子。
心里一面盘算着,夏舞琴一面唱了两首台语歌讨李发财的欢心。听了她的歌,李发财心情大好,便跟贾永道等人畅谈起来。
闲聊之中,贾永道提起东北矿区的事,并说他跟周教杰及几位友人正在跟东北来的矿业老板接洽。
“噢?原来几位对矿业也有涉猎?”李发财惊奇地道。
“谈不上涉猎,只是有点兴趣。”贾永道说。
“这投资倒是不错,不过……”李发财眉头一皱,“几位不知道吗?东北偶有战事,局势不明亦不稳,据我所知,那里的矿区经常遭到骚扰。”
“这个我们也知道,”贾永道故意一叹,“不过富贵险中求,就算如此,为了致富也只能一拚。”
“不不不,”李发财一脸严肃,“我可不信富贵险中求这一套,富贵当然是要稳稳的求呀。”
贾永道苦笑,“话是没错,只不过也得有机运及机遇,不是吗?”
“那倒不假。”李发财说着,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与各位虽是初识,但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倒是有个发财的机会可以跟各位分享。”
贾永道及其友人一听,眼睛发亮。
“李公子,不知你有什么发财机会?”
李发财说道:“事实是这样的,其实我这趟远行,就是要集资开垦两座金山。”
“当真?”贾永道瞪大眼睛,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千真万确。”李发财说:“约莫三个月前,我聘请的探金师发现两处金山,蕴藏量十分惊人,只不过我家里兄弟五人正闹分家,若凭我一人之力要同时开垦两座金山恐有困难,所以我才想找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合资开山,可惜我一直未能找到投缘之人。”
贾永道闻言,立刻跟友人们交换眼神。
“李公子,不知我们兄弟几人可有荣幸参上一分?”贾永道涎着笑脸,讨好的问道。
李发财先是一怔,然后惊喜地问“贾公子跟几位朋友当真愿意?”
贾永道及其友人点头如捣蒜,“若能成事,是我们兄弟几人的荣幸。”
“那真是太好了。”李发财开怀一笑,“那明日午时,几位烦请到五路云来客栈天字一号房找我,我们再详谈细节。”
“李公子请放心,”贾永道笑咧了嘴,“我兄弟几人一定准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