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温暖而宽大的怀抱蓦地笼罩住了孟弱,她一抖,呜咽着就要挣扎,却听见耳畔响起熟悉的低沉嗓音,宠溺而疼惜地低低一叹——
“痴儿痴儿孤怎么偏偏就拿你没法子呢?”
被他牢牢拥在怀里的孟弱像是傻住了,一动也不敢动,似不知此刻是梦是真,唯有嘴角悄悄地往上扬。
自古帝王多疑心,她前世模不透慕容犷的性子,可自醒来之后,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揣度着过往种种,自然知道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举动,能勾起他的疑。
武艺惊人的慕容犷,在受她一番前后矛盾的言论所激后,待稍稍冷静下来,又如何能不暗暗绕回来窥查个明白?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的“吐露真情”。
自那日之后,慕容犷便天天在退朝后到芙蕖院,有时是停留上一两个时辰,有时是待到夜深才恋恋不舍地回自己的寝殿,整整半个月再也未踏入过旁的嫔妃院里。
若说大君夜夜宠幸孟夫人,可彤卷上并无留侍寝之载,然既不是用狐媚身子勾得君王神魂顚倒,她到底又用何手段能让大君日日往她那儿跑?
这下子,连窦贵妃都有些坐立难安了。
只不过窦贵妃还是沉得住气,只在其它嫔妃面前温柔淡声地提了一句:“孟妹妹身子弱些,大君多多看顾也是天经地义的。”
这句温婉大度的话听在妒火中烧的嫔妃们耳中,不啻火上浇油!
好不容易,后宫诸人盼到了大君每季一度亲自御驾巡猎,将有好一段时间不在宫里,便一个个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找上芙蕖院了。
光天化日谋害嫔妃是不敢的,可也不妨碍她们借机教训一下这个没眼色的陈国小贱人!
大君御驾离宫的隔日清晨——
儒女气喘吁吁地疾步进殿来,清秀脸上有着明显的惊惶之色,“主子娇嫔娘娘、如姬娘娘和温姬娘娘到。”
娇嫔?卢娇娇也到了?
裹着银狐裘衣的孟弱搁下手中书着药理的锦帛,若有所思的笑容里难掩一丝讽刺。
正主儿都还没来,这等小鱼小虾就急不可耐地抢先出头了。
“有请。”她轻声咳了一会儿,深吸口气温和地道。
“诺。”
芙蕖院原来狗眼看人低的宫人现在个个殷勤得不得了,因为亲眼见过大君对自家娘娘呵护有加、体贴入微,如今还有哪个脑门儿给门夹了,敢再怠慢娘娘?
人人争着表忠心,甚至不等儒女多加交代,就忙分列两排,威风凛凛地护卫着自家主子。
世人都是趋炎附势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也没什么好值得生气的。
能用的就多用些,不能用的便远着些,再不然现在以她的声势,想打发几个奴还真是小菜一碟。
孟弱轻轻揉弄着雪白手腕上的暖玉手环,那玉色呈淡红,乃是慕容犷费心搜罗而来,听说能暖身养人,她乖乖听话戴上后,还换来了他一个漂亮到令人炫目的笑脸
她低头凝视着这极美极暖的珍贵玉环,莫名有些失神了。
“主子,几位娘娘到了。”儒女的嗓音透着些忧虑的响起,她这才猛然惊觉过来,面色一凝。
现下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同自陈国来的卢娇娇虽然也获封嫔位,可和大燕的嫔妃一比终究少了几分底气,所以一踏进殿内时,对稳稳端坐在主榻的孟弱越发妒恨难禁——
凭什么她一个痨病鬼能越过她们坐上夫人大位?
“妹妹参见孟夫人,”只不过娇嫔心下越恨,面上笑得越恭敬,“夫人康泰安吉。”
“快请起。”她轻声道。
另外两个身材高挑丰美艳丽的美人儿则是瞥了她一眼,站姿妖妖娆饶,连意思意思行个福礼也懒怠。
“如姬见过夫人。”
“温姬见过孟夫人。”
孟弱没有开口,清澈星眸直直地凝视着两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
如姬和温姬被盯得浑身不对劲起来,忍不住怪声怪气地笑了。
“哟,夫人这不是想要给我们姊妹一个下马威吧?”
“看来夫人是恼了我们居然不给她行礼可话说回来,咱们可是大燕的名门贵女,平常在贵妃姊姊面前也是有点儿颜面的,连贵妃姊姊都不勉强咱们要拜要跪的了,像夫人这已经不知排在咱后宫哪个牌名儿上的,难不成还当真要在我们面前耍这等威风吗?”
“啧啧啧,你好大的胆子,也不想想人家现在可是大君心上头一位呢,要是惹火了她,说不定马上就给我们一顿小鞋儿穿了。”
“哎呀呀,我好怕啊!臣妾罪该万死,还请夫人高抬贵手、大人大量哪!”
如姬和温姬一搭一唱,讽刺意味表露无遗。
娇嫔则是状若恭谨沉静,甚至有一丝手足失措,实则暗暗窃喜。
芙蕖院里的宫人们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儒女已经是气得涨红了脸,唯有孟弱依然慢腾腾地低叹了一口气。
“本宫倦了,送客。”
如姬和温姬先是一僵,随即勃然大怒!
“大胆!”
“不过看在大君的面儿上给你点脸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娇嫔一脸花容失色,佯装劝解道:“两位姊姊千万莫生气,阿弱妹妹惯常是个娇弱的,精神不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想来也不是有心,况且大君如今这般爱宠着妹妹,咱们再怎么也得退让些,免得让人以为咱们趁着大君不在,故意欺负人来了。”
“她是个什么东西?本宫就是成心欺负她了,她敢吭一声吗?”温姬是大燕豪门之女,气焰自然高,毫不客气地冷笑道。
“就是就是,我和温姬姊姊都是这后宫的老人儿了,难不成分量还敌不过一个初来乍到的陈国小贱人?”如姬语带双关地讽刺道。
娇嫔笑脸凝滞了一下,心中暗恨——
早晚有一日叫你们这些蛮女知晓我卢氏女的厉害!
孟弱则是看着她们的高傲叫嚣,苍白脸上的疲累之色更深了,她用大袖掩住嘴角闷咳了一声,正想唤儒女,下一刻却晕了过去
“娘娘!”
娇嫔和如姬、温姬愕然地看着榻上不省人事的娇小身影,不知怎地齐齐打了个寒颤!
果不其然,在起初的一阵慌乱之后,慕容犷贴身大监黑子面无表情地率了一队龙禁军杀气腾腾入殿,随后而入的太医急急上前诊治孟弱,剽悍的龙禁军儿郎则是三两下便将娇嫔诸人和其侍女全数捆做了一团!
“你们、你们竟敢你们可知本宫是谁吗?”温姬颤抖地尖叫。
“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快放了我们!”如姬激烈挣扎。
娇嫔强自撑直了腰杆,却止不住瑟瑟哆嗦,可怜兮兮道:“你们弄错了,我和阿弱妹妹都是陈国人,我们姊妹情深”
黑子冷冷地看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一眼,“大君有令,夫人身子不好,宫中人等一概打扰不得,奴下也是奉命办事,娘娘们有什么冤屈,等大君回来再具折自辩吧!来人,拖下去,拘于乌衣巷!”
“诺!”如狼似虎的龙禁军喝应一声,不由分说便动作迅捷地将人拖走了。
殿内一片腾雀无声。
服侍的宫人吓得不敢大意,有的拿团枕,有的斟参汤,还有的跪着替太医拿针灸匣子,满心祈求着自家娘娘千万不能有事,要不她们肯定会被大君统统拿来活殉了。
就连黑子,垂手候在一旁盯着太医看诊时,一颗心也悬得高高的,冷汗自额际悄悄滑落。
大君出猎前可是特意交代过他,夫人连根寒毛都不能掉,要不回来以后他就等着掉脑袋吧!
黑子自幼侍从大君多年,还从未看过他对哪个女人这般上心的,虽说也不知这股子兴头能维持多久,但黑子才不敢去赌哪个可能。
万一,这病恹恹的小夫人就是得了大君的眼缘呢?
黑子吞了吞口水,终于按捺不住了,低声催促问道:“太医,娘娘现下怎么了?严重不严重?”
太医静心号脉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地一笑。“娘娘这是一时惊怒攻心,憋晕了气厥过去的,情况看似紧急,可总算无损元气,还好还好,待针灸过后,好好歇神一日也就无恙了。”
“那就好、那就好。”黑子眼露释然,随即恢复深沉内敛。“有劳太医了。”
“不敢不敢,应该的。”太医也怕向来病弱的孟夫人身子有什么不好,到时候就是杀了他全家也赔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