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奕琛的伤才刚好,宫里便传来太后身子不好但又不肯让太医诊治的消息,令皇上十分苦恼。
皇上是个孝子,见太后如此固执也是没辙,又极为担心太后的凤体会有差池,忧心得几夜没睡好,皇贵妃见状便建议让宫湄卿进宫陪太后聊天,美其名是聊天,其实是在聊天之中让宫湄卿瞧瞧太后哪里不适。
皇上马上同意了她这个提议,一来他也想见见宫湄卿,因为她识破了淑妃的诡计,二来是因为她是元奕琛的妻子,他也想看看元奕琛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女子,令琛儿每每提到娇妻便有笑意。
要知道,那小子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但也是个无情无心的,过去他这个皇帝多次想为他指婚,他竟然都拒绝,后来他主动说要娶妻,一开口便语不惊人死不休,竟要娶他庶兄的未婚妻!
他原是极力反对的,堂堂将军功绩无数又是亲王府的嫡子,何须去娶一个有过婚约的女人。无论宫湄卿退婚的原因为何都已毁了名声,而他却要娶一个退了婚的女人,那女人还曾是他兄弟的未婚妻,太不象话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大力反对,他就是势在必行,还说两人的姻缘是拜他所赐,他该送上大礼祝贺才对,不该反对。
如今看他们小夫妻和和美美的,他也就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加上皇贵妃从寿筵回来后对宫湄卿也是赞誉有加,令他产生了好奇心。
是什么样的女子,既征服了琛儿那般狂傲之人又讨得皇贵妃的喜欢,他真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了。
第二日,皇上的旨意便来了,宣王妃、郡王元奕琛和郡王妃宫湄卿进宫,皇上原是只宣了宫湄卿一人,但皇贵妃考虑周详,说郡王妃自己一人首次进宫难免害怕,因此才叫上了王妃和元奕琛陪伴。
听到大房被皇上召见,小许氏和宫湄娇心中更是添了嫉恨,元奕纶没说什么,只脸色阴沉的甩了袖走人。
皇上,您就尽情的召见吧,要召见谁就召见谁,反正你能享受召见权力的日子也不多了。
因为他心中藏着大计,对于大房受宠之事反倒没有小许氏和宫湄娇在乎,这点小许氏和宫湄娇并不知道,两人都以为元奕纶在怪她们争宠不力让王爷厌烦,如今才多在东院走动。
小许氏又何尝不急,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傅嬷嬷的儿子不知哪根筋不对,竟来京城接走了傅嬷嬷要赡养晚年,令她失去了内应,往后要对付王妃便有难度了。
两世为人,这还是宫湄卿第一次进宫,前生她将荣亲王的罪证交给小侯爷陶书俊,将荣
亲王定罪,所有相关人等或问斩或流放后,皇上曾召她入宫要“褒奖”她“大义灭亲”,但那时她已了无生趣,投井自尽了。
前尘往事让她想起来都心惊,为何她会极端到逼死了自己?为何都没为自己留点余地?
真真是太傻了,这一世她绝不会犯同样的错。
“姑娘这是怎么了?要进宫太开心,傻了吗?”晨露笑道,她与流芳正帮主子妆扮,要进宫自然不能太朴素,因此宫湄卿一回神便见到镜中的自己满头珠翠,看起来十分贵气。
元奕琛进来见了她也是眼睛一亮,她素日都很朴素,如今这一妆扮当真是艳丽端庄。
三人乘了王府的马车进宫,排场自然是不必说的,浩浩荡荡也是一串随行的王府侍卫和下人。
到了宫门,已有太监在等候着,王府马车不能进宫,三人下车换小轿,三顶软轿直接将他们送到太后的慈安宫,宫湄卿原想沿途看看皇宫风景的也没那眼福。
慈安宫是后宫之中最优雅别致的一座宫殿,可以看出皇上对太后很是用心,而太后喜欢热闹,因此有几位太妃也住在慈安宫里,平曰有伴,说说笑笑。太后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因此太后与太妃之间也没啥勾心斗角的事可发生,太妃们个个都慈眉善目,以养老为目的,对太后恭敬有加。
宫湄卿一下轿便被慈安宫外的景致给吸引,梧桐、银杏、松柏,透着一股宁静祥和的氛围,她相信这样的气场是由它的主人赋予的,太后想必也是个慈祥的。
她低眉顺眼的跟在王妃身后,三人进了慈安宫正厅,一起拜见下去。
一个和蔼的声音说道:“都快起来。”
宫湄卿随王妃、元奕琛起身,跟着微微抬眸,看到坐在正中的太后,皮肤白皙、面色温和,一身银红碎金花的裙装,妆容华贵,自有一股雍容的气度,旁边伴着她见过的皇贵妃,一身海棠暗饰的银白迤逦长裙,头上戴着银凤衔玉的拢丝,明艳的容颜教人不敢逼视,不愧是当今皇上的第一宠妃,右边一溜儿的雕花藤椅坐着几位同样妆扮得极为贵气的太妃,还有个留白胡子的高瘦老者也不知道是何人,却是站着。
“这就是琛儿的媳妇?生得真是俊俏,与琛儿十分匹配。”太后和气地看着宫湄卿,点头笑道:“过来哀家这里,哀家需给你一个见面礼,不然琛儿可是个记仇的,会说哀家小气。”
元奕琛笑意盎然。“娘娘真是了解侄孙,您不止要给我媳妇儿见面礼,这礼还不能太轻,否则侄孙一样会记仇,逢人便说娘娘您小气。”
太后眉眼流露笑意。“你这孩子自小调皮,几个孙辈里就只有你敢打趣哀家,可哀家还真喜欢听。”
王妃也笑道:“娘娘可把琛儿宠上天了,还有皇上给他做靠山,可真是谁都不怕了,连敌营也敢潜入。”
太后赞道:“琛儿是为咱们大越做大事,你生了个好儿子,若当年你没有受那怀胎生产之苦,也没有今日的琛儿来保卫咱们大越了,回头让皇上重重赏你。”
短短几句话,宫湄卿立刻知道太后对元奕琛有多亲厚了,难怪前生有流言说元笙与太后之间有暧昧关系,皇上是元笙的孩子,元笙才会如此挺皇上。
那毕竟只是流言,事实上,太后与过世的老王妃不但是关系亲密的妯娌,也是手帕交,她临终前恳求元笙一定要助幼小的皇帝一臂之力,爱妻至深的元笙也答应她了,才会独排众议力挺皇帝到底。
宫湄卿走过去,太后将一只成色通透、一看便知晓价值连城的羊脂玉镯套在她皓腕上,她先前便接到皇贵妃给她的信,知道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太后看病,正想趁着亲近的机会端详太后面色,不料太后却微微一笑。
“哀家听说你善于针灸,哀家近日老是头疼胸口闷,就由你来为哀家针灸吧。”
不说宫湄卿吃惊,皇贵妃也是很诧异,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太后竟然主动要宫湄卿针灸,看来宫湄卿很有太后的眼缘啊!
“琛儿媳妇,你过来扶哀家进去。”太后说道。
宫湄卿忙上前扶着太后移驾内间寝殿,因为太后要移驾,一旁伺候着的大小宫女也连忙帮着,太后嘱皇贵妃、王妃等人留在厅里陪太妃们聊天之后便进了寝殿。
宫湄卿见那老者亦步亦趋地跟着,正觉得奇怪,太后笑道:“这位是太医院的齐院使,因为哀家不肯诊脉,皇上孝心一片,担心哀家便请他驻守在慈安宫,片刻不离的守着哀家,这不,咱们走一步,齐院使也跟一步,可真是难为他了。”
齐长天忙躬身,“下官惶恐。”
宫湄卿这才明白,原来是太医院院使啊,她身分比院使高便只是颔首致意,而齐长天则是忙着行礼如仪地对郡王妃问安。
她因为学医,对太医院也很好奇,不知道要医术多么卓绝之人才能进入太医院,前生她对太医院知道的不多,只听说有个御医和长公主日久生情,拐着长公主私奔了,此事令太后很是震怒,但这传闻没多久就平息了,据说也是太后施压,任何人不得再提起此事。
而这一世不知是否与前生一般,也有个堂堂长公主和个御医私奔,外人看来或许荒唐,但她却打从心里佩服,能抛开地位种种选择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那位长公主想必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据说长公主幼时难养,皇觉寺的住持做了一番掐算,直到十二岁前她需寄养在江湖人士身边才能保命,且那江湖人士还必须精通医术才能时时为她延命。
因此,太后将她托附给燕飞山的女神医南珍珠,南珍珠年轻时曾是皇室医女,太后又对她有救命和知遇之恩,因此她一力承担了教养长公主的重责大任,而长公主也因为跟着她长大而习了一手精湛医术。
十三岁那年,长公主回到宫里,正是情窦初开,便与那少年御医看对了眼……
她一边为太后施针,脑袋里一边胡思乱想着,幸好她使针早已炉火纯青,不然这么神游肯定出差错。
不一会儿,她听见那齐院使啧啧称奇地道:“真是奇怪,郡王妃的手法怎么会有云儿的影子?”
太后微微皱眉。“不要在哀家面前提起那个臭小子,他若是敢回来,哀家便要打断他一条腿。”
齐长天倏地闭起了嘴巴。“请太后娘娘恕罪,是下官失言了。”
宫湄卿心里好奇,要打断一条腿?是什么人?又是做了什么事让太后恨上了?太后看起来可不像是会打断人腿的人啊。
宫湄卿没想到这一入宫,竟待到了掌灯才得以出宫,晌午,太后留饭,一同在慈安宫用了御膳,下午皇上也过来了,两名太妃也是梁国人,听皇贵妃提起她安排的梁曲都十分想听,由于那班歌舞姬并没有随她一道入宫,只能由她自个儿唱了,唱完之后,不止两名太妃听得如痴如醉,连太后也是赞誉有加,众人意犹未尽,直说清唱哪比得上有配乐。
见太后难得兴头,两名太妃又欲罢不能,于是皇上召了教坊乐师来,宫湄卿只好与那乐师详细说了乐谱,两人练习了一个时辰,将整出戏排演过好几遍才在众人面前演出。
一曲唱完,众人皆醉,两名太妃更是拉着她不放,直问这梁曲旋律虽是梁曲调,但却比她们听过的梁曲更加优美华丽,究竟是在哪里学的?
关于这个,宫湄卿当日准备在元笙寿筵演出时已想好了说词,说在江南时收留了一名歌姬,听那歌姬唱着好听,她央着学的,只是那歌姬找到亲人之后便离开了江南,她也不知去向,众人一听都十分惋惜,若是那歌姬还在,保不定她会唱更多戏呢。
离宫前,太后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并叮嘱宫湄卿要常进宫陪她聊天。
回到府里,宫湄卿也不藏私,太后赏了什么对象,大方地让晨露、流芳打开一个又一个的红色描金匣子让人看得够。
前生她低调做人从不张扬,但她这一世才明白了,有时候低调反而会被认为是无能,让人欺到头上来,就像这一回若她没公开太后的赏赐,府里人又怎么知道太后对她的看重和疼爱,如今公开了赏赐,那些原本还不将她这个二少夫人放在眼里的下人才会警惕些,在紧要关头,当要选择的时候,他们自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前生她已被下人踩过,这一世不会了。
宫湄娇原不想去看宫湄卿得意的,但看回来的丫鬟都惊叹羡慕便一时忍不住好奇到前厅去看了。
一看之下,她当真是嫉恨得眼睛都快掉了,鸡蛋大小的红宝石、蓝宝石有满满一匣子,拇指月复大小的珍珠和翡翠也是一匣子,一整盒的绿簪都是纯正绿玉质地,一只朱地黑漆浮雕小匣子里单独放了一串沉香佛珠,那是极珍贵的千年沉香木,另外还有金银各十箱、金元宝两箱。
只不过进宫一趟,居然赏赐了这么多?
宫湄卿也不理宫湄娇眼睛快着火了,她见者有份,打赏每人一个金元宝,宫湄娇自然是不肯拿的,她干么要宫湄卿“打赏”?她可是王府未来的主母,人人都应该要巴结着她,依着她才对,但那些下人为什么都该死对宫湄卿千谢万谢的,真是!个个都见钱眼开,等她当上荣亲王府的主母,她一定要把那些人通通卖掉!
宫湄卿过了好长又好累的一日,好不容易回到听暖阁了,总算可以卸下头上身上的钗环在床上赖一赖了,哪知道某人颀长的身子立即过来覆住了她。
她似羞似赧地凝睇着悬在上方的元奕琛,软着轻嗓道:“今天不要了吧?我真的好累……”
元奕琛眼底炽烫,大掌探向被褥下的柔躯,瞳色深沉地道:“你乖乖躺着就好,不会折腾你。”
宫湄卿想到他说的折腾,莹润芙颊不由得一红。
这几夜他都非要她跨坐在他身上不可,被他举着摆弄,她申吟的有如乳燕娇啼,自己想起来都害臊。
梨花银影素缎褥上,她的双颊晕成了桃红色,樱唇殷红,瞳眸如画,眸子中水气氤氲,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你骗人,昨儿也说不会折腾我,还不是……”
她啊的一声,未说完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跟着封住了她的唇。
芙蓉帐内春色正炽,低低的申吟和喘息直到三更方休。
隔日,她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哎呀一声的醒来。“这都是什么时辰了?怎么晨露、流芳没叫醒我?”
寝房里透过窗棂落洒着暖阳,显然不是一大早。
元奕琛早已净面更衣、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看着她锁骨处的一抹嫣红,唇畔带着三分笑意。“是我让她们不要叫你的,母妃那里也派人去说了,母妃体谅你昨儿在宫里被太后娘娘缠得累,要你好好休息,这几日不必过去请安了。”
宫湄卿拥着水红色丝被坐了起来,横睇他一眼。“什么缠得累?太后娘娘喜欢我,是我的造化和福气,这话你可不能去外头说,连在母妃面前也不可说这种话。”
见她这般风情,元奕琛似笑非笑地伸手捏捏她粉腮。“怎么,这么快就向太后娘娘那边靠过去了?不过是几箱赏赐嘛,值得你这样?若我把全副身家交给你,你可是要一辈子对我掏心掏肺,知道吗?”
“说什么呢!”宫湄卿微微地睐他一眼,因他揉捏了她脸颊之后,长指竟徐徐地在她颈间来回轻抚挑逗。
不会吧?才做了一夜,他又要了?
“别来了,我可承受不住了。”她害怕地道。
元奕琛哈哈大笑,将娇小的她连人带被地抱起,在宫湄卿的惊呼声中将她抱到了连着寝房的净房,浴桶已备好了热水,上面洒着花瓣,元奕琛很带技巧地撇下了被褥,只将宫湄卿放进浴桶之中。
“好舒服……”她舒畅地叹息出声。
元奕琛见她一头乌亮云丝散落在凝脂雪背上,青丝如涓别具风情,莹白身子之上又都是他昨夜激情时深吮出的吻痕,他的深眸转黯,眸光由她玉雪般的胸脯一路到她那纤白楚腰,不由得激发了他的。
不过,他很明白紧行无好步,慢尝得滋味的道理,她真是累了,自己若这时又要她,可不是爱她,反而真是折腾她了。
而他也并非得留在这里折磨自个儿,他起了身,双手扶着浴桶,低首吻了她道:“待会我让晨露、流芳进来服侍。”
宫湄卿满心皆暖地凝视着他修挺的背影,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强忍,这是对她的体贴,在这种情形之下若他有个通房小妾便可以解决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开口要纳妾。
这一世,她会用最深的爱来回报他,也会让自己幸福,她一定会的。
沐浴完毕,晨露才服侍她穿上绣花衣袍,原打算轻松地回寝房用膳之后再赖回床上睡个回笼觉的,流芳却一惊一乍地冲进来了。
宫湄卿和晨露都奇怪的看着流芳,照理流芳不会这么失态,明知她在净房更衣还冲进来,她问道:“做什么慌慌张张地?”
流芳团团乱转。“姑娘——不不,二少夫人,二少爷请您快出去!那个——皇上——皇上来了!”
宫湄卿直觉是流芳听错了,传错了话,便失笑道:“你在说什么?皇上怎么可能过来?”
流芳急得不断用力点头。“是真的!”
宫湄卿这才有几分信了,思忖着难道皇上真的来了?不过她也想不透皇上亲临王府是什么用意?莫非是先前她与元奕琛讨论的那结果,他已禀告皇上了?所以皇上才会亲自来王府?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她没想到皇上会这么聪明,用纡尊降贵这招来拢络人心,只要释出一些温情和善意,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令天下太平不是很好吗?
她很佩服皇上知道荣亲王有谋反之心后还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愧是一国之君,也不愧是明君。
元奕琛已去前厅和元笙、荣亲王元世广、元奕纶等人会合接驾了,这厢寝房里,晨露、流芳、喜笑、颜开、单儿、双儿,连管嬷嬷都来帮忙她换上诰命衣服梳妆打扮,阖府都因皇上的微服私访而沸腾起来。
然而在百般忙乱之中,宫湄卿还是注意到寝房多了好些大箱笼和大匣子。
“那是什么?”
颜开掩嘴笑道:“回少夫人的话,是爷要交给少夫人的,说是自个儿的全副身子体己,要奴婢们搬来这里给少夫人收着,这是单子,少夫人请过目。”
不看则已,一看惊人,单子上洋洋洒洒的列了金银元宝数量,还有许多名贵玉器古玩书画,令宫湄卿不由得傻眼,他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把身家都给她?难道他又要去前线打仗了吗?
虽然忐忑不安,但现在没时间问了,得先迎接皇上再说。
一刻钟后,荣亲王府阖府家眷连同下人家丁在内数百人都在大门边接驾,前院也黑压压的跪了一院子人,宫湄卿随众人一起跪下,她特别注意荣亲王元世广的反应,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是心虚吧?正在策动谋反,皇上却亲自来了,怎不教他惴惴不安?
众目睽睽之下,大越天子元世基先亲自扶了老太爷元笙起来,跟着脸色温和地把手伸向元世广,宫湄卿见到元世广先是一愣,两人四目相对,皇帝对他微微一笑,跟着将他扶起。
嘿嘿,饶是荣亲王见过再多世面,心机城府再深,此时也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吧?肯定是惊疑不定,怕是来向他问罪的。
皇上步履从容地迈步进门,一旁跟着太监总管和几名侍卫,元笙等人将皇上请到了大厅中,王妃忙着安排茶水点心,荣亲王、小许氏、元奕纶、元奕琛、宫湄娇、宫湄卿都陪在下首,老夫人柳侧妃也陪在元笙身旁。
皇上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元世广便开口道:“皇上今天怎么想到臣府来?令臣十分惶恐。”
皇上微微一笑。“有什么好惶恐的?大哥哥喜事连连,连娶了两名秀外慧中的儿媳,朕也没能来喝上一杯喜酒,因此今日特地过来看看大哥哥的两位儿媳,都是一家人也别见外了,从现在开始到朕离开为止,可不许再动不动便向朕下跪了。”
元世广心里一震。
大哥哥……皇上竟是用了小时候对他的称呼,那时先帝还在世,而皇上还小又没其它兄弟,虽然自己年长他十多岁,但他总爱跟着自己……
他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他忙掩饰自己波动的情绪,垂首道:“臣遵旨。”
皇上噙着微笑。“这样甚好,这样才是一家人,纶儿和琛儿的媳妇在哪里?听说都是宁国公府上的千金是吧?”
宫湄娇和宫湄卿忙出列,中规中矩的见过皇上。
宫湄卿皇上昨日是见过的,不过他一视同仁的都夸了两人容貌才情几句,赏赐了一些东西,两人一同谢恩了,跟着皇上也要见府里的女孩儿,于是元蕙金、元蕙玉、元蕙满也一起向前拜见了皇上,各自得了赏赐,几个女孩看到赏赐的金匣里那些精致的首饰都爱不释手。
此时宫湄卿已对皇上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见到元世广的微妙变化了,神色不再像接驾时那么不安,眼里有着激动的情绪。
她与元奕琛对看一眼,两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不由得心里一暖,感激老天让她重生,让她能重新将幸福握在手里……
这边,皇上面上不显山露水,喝了口茶水说道:“对了,朕要在这里用午膳,大嫂子这会儿便可命人去准备了,可不要待会儿说没有准备,不敢对朕留饭哦。”
元笙笑道:“大媳妇儿还发什么愣?皇上要留下用膳可是咱们的荣幸,快去命人准备吧!”
王妃这才如梦初醒。
皇上要留下来用午膳,那是多大的事啊!不能马虎,不过她身为当家主母也不能离开这里。
小许氏见状便见缝插针地低声说道:“姊姊不好离开大厅,不如妹妹替姊姊去吧。”
王妃在心里冷笑,如今她已看清小许氏了又怎么会信任她,将这么大的事交给她。
她摁住了小许氏的手轻轻一笑。“妹妹的好意,姊姊心领了,咱们都是王爷的妻妾,我不能离开这里,妹妹怎么好离开?这可是会被皇上误会咱们不懂礼数的。”
她让凤瑶去知会大总管,务求尽善尽美,叮咛凤瑶盯着,元奕琛也交代了元安派几个人守着大厨房,绝不能给二房泼脏水的机会。
这边,皇上和老夫人说着话,关心她的年岁身体,他其实对早逝的老王妃没什么印象,有记忆以来一直是老夫人陪在元笙身边。
“叔叔,叔母过世已久,陪在您身边的一直是老夫人,您也该将老夫人扶正了,否则朕可要为老夫人抱不平了。”
要将柳老侧妃扶正,他与元笙私下已经商量过了,这也是宫湄卿给元奕琛出的主意,她看出元世广长久以来的心结便是在自己生母一直为侧室,而他这个记名嫡子原是庶子,名不正言不顺的,若要解开他长年心结,势必要给老夫人一个正室名分。
元笙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为了皇上,为了大越好,他没什么不可以做,更何况是他的孽子想造反,他自然要出来收拾残局,许柳老侧妃一个正妻之位,于他是小菜一碟,而老夫人是元奕琛的亲祖母,他自然乐观其成。
皇上此言一出,除了知晓内情的元笙、元奕琛、宫湄卿之外,其它人都是一惊,元世广心里更是一紧,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皇上,倏然又看向自己的父亲元笙。
尽管皇上开了金口,但若是他父亲不肯,定要为过世的老王妃守住正室的位子,那么皇上在此提起此事不过是让他的生母难堪罢了。
然而,似乎不想元笙为难,老夫人先开口了,她一笑置之。“老身多谢皇上关怀,皇上忙于朝务还能想到老身委实令老身感动不已,但那位分名利都是过眼烟云,老身早已置之度外,如今看着孙儿成亲,来年再抱抱曾孙便是老身最大的乐趣,请皇上就不必为老身费心了。”
元笙眉头一皱,看着老夫人说道:“那怎么行,你是要我不要卖皇上这个面子吗?”
老夫人愣住了。“老爷……”
元笙微微一笑。“就依皇上所言,选个吉日将扶正的仪式办了,到宗祠祭礼将你的名字记进族谱里,这是我该给你的。”说着,他竟握住了老夫人的手。“玉儿,多年来辛苦你了。”他叫的是老夫人的闺名。
皇上抚掌笑道:“这可真是件天大的喜事,朕要加封老夫人为一品显荣夫人,享俸禄。”
元世广万万没想到他多年的渴盼成真,生母扶正,他成了真正的嫡子,不止如此,生母还加封了一品夫人,这是皇恩浩荡,是无上的殊荣,他已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王妃见状,葱白纤手温柔的摁住了他的手,温柔地道:“恭喜王爷,四十年来,心里的苦和不甘可以放下了,从此可以睡个好觉了。”
元世广看着笑容真诚的妻子,顿时心口微涩。
他一直认为王妃是个木头美人,她从来走不进他的心里,自年轻时成亲之后她就不曾给他任何安慰和助力过,在他脆弱时也从没想过要在她身上寻求慰藉。
但如今他发现自己错了,大大的错了,原来她是如此了解他,他一直在意自己的身世,她都看在眼里。
元奕纶眸光微沉。
老夫人也是他的亲祖母,但是对他而言,这不是喜事而是坏事,皇上来坏他的事了。
如此一来,他爹还会想要造反吗?若不依大计行事,他的大位之梦不就去了?
荣亲王府忙乱了整日,到了黄昏,总算送走了皇上。
皇上好兴致,竟然在荣亲王府待了一整天,与老太爷元笙下了几盘棋,还游兴一起游了花园,下午更用了点心,直夸王妃亲自做的点心比御膳房做的还要好吃。
总之,皇上此行真是给了荣亲王府天大的面子,想必明日满朝的文武百官就会知道皇上私访荣亲王府一事了。
晚风轻拂,宫湄卿回到听暖阁已觉得嘴巴和双腿都不是自己的,在皇上面前,府里人人都不敢流露倦意,皆扬着微笑,因此嘴巴酸得要命,在皇上面前更是没有赐坐不能坐下,而他们这些小辈哪里会被赐坐,自然是一直站着了。
流芳忙为她揉腿捏肩,双儿去备热水要让她泡澡,晨露端来参茶,而元奕琛还在老太爷元笙那里密商,他们爷俩整出这出好戏自然要评估效果如何了,保不定元奕琛还要去荣亲王元世广那里探探口风哩,不会这么快回来。
沐浴泡澡之后,她拿起颜开给的单子细细地看,发现她夫君自己的财富也够撑起一片天了,难怪他毫不在意世子的虚位。
这是在对她示之以诚吧?将全副身家都交给她不就代表了极为信任她吗?自己是何德何能,如此得他信任了?她……有许多不能说的秘密都要随着她进棺材,虽然她重生的秘密不能对他说,但此生她一定会做到君心似我心,两两不相负。
正出神间,外面脚步声响,忽听到元奕琛的笑声传来。“如今我可是个穷光蛋了,娘子要多担待,若娘子离了我,我就真要沿街乞讨了。”
宫湄卿抬起眸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娇艳笑容。“你知道就好,如今你全副身子可是都掌握在我手里,从今而后都要听我的。”
“不听你的听谁的?”元奕琛朝她走过去,唇畔噙着微笑。“若不是你献的妙计,我还不知道要如何让父王收起逆谋叛乱之心。”
宫湄卿起身拉了他的手,夫妻俩一同在床边坐下,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老太爷怎么说?皇上跟老太爷单独下棋的那当下,皇上应当有说什么吧?”
“你别急,一切都照着咱们的计划走,我适才去过父王那里了,他一直在怔忡,想来要想的事太多了,我便没打扰他,等明日皇上微服私访之事传偏朝野,与父王勾结的那些人也会对父王有所警惕,是父王做出抉择的时候了,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宫湄卿微扬柳眉。“你相信?”
皇位的诱因太大了,她对此事没有绝对的把握,她很怕事情的发展会照着前世走,最后荣亲王还是叛变了。
元奕琛眼里有着异彩。“因为父王不是待在书房也不是待在西院,而是待在母妃那里。”
宫湄卿面上立刻露出喜色。“真的?”
元奕琛轻松自在地说:“这意味着什么?不就是父王动摇了吗?”
“确实如此。”她也放心了。
元奕琛搂住了她。“一切都会好转,等这件事过去,咱们到江南去找你两位师傅,你不是很想念他们吗?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宫湄卿盘算着,此刻是将以后会发生的事告诉他的时候了,那些都是对他有帮助的,而她要怎么说才不会有破绽,她已经想好了。
“奕琛,我这几日作了同样的梦。”她言之凿凿地道:“梦里佛祖示警明年大越将有大面积的旱灾,不止咱们大越,周围诸国都会深受无粮之苦。还有,大梁新帝会受弄臣摆布,起了侵犯大越之心,而大望国将因明君而国运昌隆,如果皇上能在此时与之结交,开通两国贸易,免进贡,甚至结为兄弟之邦,得大望国君感激,将来受益不尽。”
元奕琛惊讶的看着她。“你是说,你多日都作相同之梦?”
宫湄卿点了点头,摁着他的手紧了紧。“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因为这些是梦境而等闲视之?”
“事实上,你的梦境竟有某些事实吻合。”他说下去,“在江南追查父王与严尚书勾结时,发现严尚书与梁国密使来往密切,当时我以为两国向来友好也没边界的限制,来往频繁不算个事,但现在听来却是父王策动的谋反大计,梁国也掺和在其中。”
“无论我的梦境是真是假,咱们小心点准没错,你手掌兵符,军粮是最最重要的,现在开始屯积军粮在时间上还绰绰有余,也要提醒皇上充实国库,再令天下各个粮仓储粮,若旱灾真的发生了,有备无患,若没发生旱灾,顶多粮价供过于求,掉价一些罢了,朝廷体恤老百姓也可出面收购,总之备足一年份的粮食就万无一失了。”
她明知道明年一定会发生令人民叫苦连天的干旱,也知道大梁一定会背叛大越去投靠了大辽,但既说是她的梦,她也不能说得很肯定,否则反而令人起疑。
元奕琛两眼放光地看着她。“你这番话我会原封不动的告诉皇上,就说你说的,皇上肯定会羡慕咱们荣亲王府出了个女诸葛。”
“万万不可!”宫湄卿一脸惶恐。“嫌我昨儿在太后那里风头没出够吗?太后叮嘱我要时常进宫陪她聊天,唱曲给她听,有得我忙了,万一皇上听了你的话要延揽我成为大越第一个女丞相怎么办?你可要想清楚了,到时我可没时间帮你生儿育女。”
元奕琛食指中指夹她鼻子,笑道:“女丞相?这么自大?”
宫湄卿这才噗哧一笑,不过笑没多久便旋即一叹,幽幽地道:“总之我不想出这风头,怕自己过于轻率,也是考虑再三才决定把梦境说出来,只因我没说,万一梦境成真让老百姓饱受无粮之苦,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总之呢,我当真没半点想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想法,我只想相夫教子,所以你就饶了妾身,这风头相公你去出吧!”
“让我替你出这风头,行,你要怎么谢我?”大手撩起她一绺柳丝,汲闻着她沐浴后的发香,他的双眸变深了,不管她的微微抵抗,强行将她压进床里。
她身上的宽袍很快被他褪下,隔着水色肚兜,他大掌肆无忌惮的揉搓。
不一会儿,芙蓉帐内便传来男人的低喘和女人的申吟,这一夜依旧激烈,某人又是将娇妻吮了满身烙印才放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