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过晌午时分,一品天香楼的灶房仍旧忙得跟打仗似的,锅铲的碰撞声与切菜声不曾间断。
同时,那些让谢孟芝一手磨练起来的年轻厨子们,一边忙着手边的活儿,嘴上也没个消停,七嘴八舌的聊着天。
“听说那晚可精彩了,我们头儿一冲过去,就给修罗将军一个下马威,要是她手里抓着铁铲或铁杓,说不定就要跟尉迟淳打起来了!”
说这话的是那日跟着谢孟芝一起上王府帮忙的小武,他与其他人一样,都是身世堪怜的孤儿,因缘际会之下,结识了谢孟芝,然后就留在酒楼成了厨工。
“虽然早就见识过头儿的硬脾气,不过没想到她连修罗将军都敢惹。”酒楼的二厨小范一边切菜一边赞叹。
其他干杂活的也没忘插个嘴,“平常我们头儿看起来就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一提起跟烧菜有关的事,她整个人就变了,怕是皇帝爷来了她也没在怕。”
这些人平时多与谢孟芝称兄道弟,久而久之,便戏称谢孟芝为头儿。
别看他们老爱在背后笑话她,他们每个人与她都有极深厚的患难情谊,要是她有难,他们绝对是二话不说挺身而出,义不容辞的一肩扛下。
谢孟芝抱着一篓鲜采下来的青江菜,一走进厨房就听见大伙儿闹烘烘地讨论着那晚的事,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小武,你又在说我坏话了?”
她在这班兄弟面前从来不摆架子,是真心将这些人当成自家兄弟看待,在二十一世纪时,她与自家餐厅的团队伙伴也是如此。
啊,她多么想念那些叔叔伯伯,还有那些成天跟她打闹的学徒,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像是前尘往事。
兴许多少带点移情作用,当她穿越到这个奇怪的时空后,孤单的她便将思念亲友的心情,转移到这些伙伴身上。
“头儿,我没说妳坏话,我正在向大伙儿转述妳的惊人事迹。”小武嬉皮笑脸的说。
“什么惊人事迹?”谢孟芝不以为然的撇嘴。
“那天晚上在璟王府,妳可神了,居然一口就回绝了修罗将军。”小武啧啧称奇。
其他人心痒难耐的追问︰“头儿究竟是回绝了什么?”
小武手舞足蹈地形容起当晚的情况,“听说修罗将军要咱们头儿去将军府掌杓,头儿当下就对他说,她烧菜是为了让更多人尝到她的好手艺,她不干!”
“哗!够呛!”所有人都发出夸张的赞叹。
谢孟芝额上的青筋已经忍不住一抽一抽地跳动。
“放眼整个大周国,听说就连皇帝爷也要卖几分面子给尉迟淳,他祖上可是开国元老,他又是掌管兵符的大将军,大周国的兵马都归他管,他那火爆性子可是无人敢挑战。”
小武说得活灵活现,彷佛他亲眼见识过似的,听得谢孟芝都觉得好笑。
“我们头儿却这么毫不给面子的一口回绝,你们想想,那个尉迟淳当下脸色有多难看,场面又有多么僵啊—”
“小武,你要是再这么多话,干脆就跟小段交换工作,改换你当跑堂,我看你那张嘴挺能说的,招徕客人应该很适合。”说完,谢孟芝重重地将一篓子青菜放到桌上,瞪了满厨房围着嚼舌根的众人一圈。
“头儿,妳真的很行,连尉迟淳都敢惹。”
老实说,对于大伙把尉迟淳视为瘟神,她倒是真的觉得纳闷,其实就那日她看起来,他并不怎么可怕呀,大概是他长得实在太阴柔俊美,她很难对他起畏惧之心。
“头儿,妳是真的不想去将军府掌杓,还是因为尉迟淳嫌弃妳的菜,妳才会赌气回绝?”小武不免好奇地问。
“你这是哪门子的蠢问题。”谢孟芝故作不满的瞟了他一眼。“我已经说过,我志在精进厨艺,让更多人品尝我的手艺,我才没兴趣去什么将军府。”
这话倒是不假。
虽然一品天香楼已是京城最知名的酒楼,谢孟芝的厨艺也受尽众人推崇,但她并不因此而自满,她就像是一块永远吸不饱的海绵,不断想吸收更多厨艺上的新知。
当初穿越过来时,这副身子的原主模样可惨了,一想起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饶是一向乐观开朗的她,也忍不住想掬把辛酸泪。
所幸她还能傍借着一身厨艺,扭转险些惨死在破庙的悲惨命运,总而言之,说到底就是厨技救了她自己,也让她在这个时空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标。
她矢志要成为大周国—不对,不只是大周国,往后她还计划上邻近的国家,跟更多厉害的厨师比技,她要将这个时空所有的食谱都钻研透澈,这样才不枉老天爷安排她这场穿越之旅。
“头儿,妳不会是真打算把青春都耗在这间酒楼,还有油腻腻的厨房里吧?”跑堂的小段靠在出菜口,两手撑着脸道。
“这有什么不对?”谢孟芝反倒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
“妳年纪不小了,就没想过要嫁人吗?”
这话题一开,厨房里所有人耳朵都竖长了,每个人的表情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谢孟芝哈哈直笑。“我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说实话,过去在二十一世纪,她每天上完课回到家就往厨房钻,毕业后就直接进入自家餐厅从学徒开始爬,恋爱经验是零,穿越到这儿也一样。
“妳这样会很吃亏的……”
小段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堆切剩的下脚料全往他脸上砸,所有人都怒目瞪着他,恶狠狠的警告他少多嘴。
小段一脸委屈地缩着脸,后知后觉的意会到自己说错话。他差点就给忘了,酒楼里除去他已经娶了媳妇儿,其他人都还打光棍呢!
而这些光棍也不是没人要,谢孟芝付给他们的薪俸,足足是其他酒楼给的两倍,一品天香楼的伙计们个个都有个小金库,也各自买了楼房,可他们还是甘愿天天窝在酒楼里,为的是哪桩?
当然是为了谢孟芝。
只是不曾见过谢孟芝把心思特别放在儿女情事上,这里的年轻小伙子也就都闷在心底,没人敢说出口。
“你们是怎么了?”谢孟芝察觉气氛不对,感到莫名其妙地问。
“没事!”所有人异口同声回道。
她不禁失笑。“你们几时变得这么好默契了?”
“一直都是,是妳没发现。”小武脸色略红的说道。
本来还想多扯几句,前头却传来女掌柜薛明明的叫唤声—
“孟芝,孟芝!”
与酒楼的其他人一样,薛明明也是背后有故事的可怜人,但她精明能干,又长袖善舞,当初谢孟芝也是靠着她帮忙,才能打点好这么大一间酒楼。
身为京城中唯一的女掌柜,薛明明可是骄傲得很,比起其他酒楼的男掌柜都要来得能干。
谢孟芝人还没走出厨房,迎面就撞见薛明明风风火火的奔过来,不管遇见天大的事儿,也不曾见过薛明明这样慌张失措,她连忙出手稳住了薛明明的肩膀。“怎么了?瞧妳急成这样。”
薛明明面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有、有客人上门……”
谢孟芝哭笑不得。“我们是开酒楼的,有客人上门不好吗?”
“是、是是是修罗将军啊!”薛明明哭丧着脸大喊。
闻言,所有人脸色旋即一变。
素闻只要是得罪过尉迟淳的人,下场只有凄惨两字能形容,莫非尉迟淳这会儿是准备上门来闹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