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震幽幽转醒,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烈的疼痛。
一只温柔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按在他肩头上,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他最熟悉的、魂牵梦萦的脸孔。
“芊……”
柳芊芊看着他,眼里盈着泪水,“你太傻了,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知道她已经听说了他的事,他不由得感到羞愧。“我没脸见你,我害了你……”
“我指的是你不该想寻死。”
百震微怔,疑惑的看着她。
“没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呀。”她慨然一叹。
他怔忡须臾,面有忧色,“老爷已经知道了吧?”
“我一直都知道……”
突然,封民达的声音传来,柳芊芊跟白震都是一怔。
封民达不知何时已走进房里,他慢慢的走向床边,脸上没有愤怒或是伤痛的表情。
柳芊芊脸上有藏不住的羞愧及歉疚,但并不因他的出现而惊慌,因为在白震因伤昏迷的这段时间,封民达已经跟她开门见山的谈过,她也惊讶的发现封民达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跟白震相爱,知道他们藕断丝连,趁着夜深人静私会,更知道封天宇不是他的亲骨肉。
但他依旧善待她,信任白震,也将封天宇视如己出,因为在内心深处,他自觉欠了白震,也欠了她。
“老爷……”白震挣扎着想起身。
封民达制止了他,“躺着吧,白震。”
封民达的气度令白震自惭形秽,他简直无地自容。
“老爷,一切都是我所为,跟芊……二夫人无关,请你对她网开一面,至于我,任你处置。”他哀求的说。
封民达叹了口气,“我没怪谁,也不会处置谁。”
“老爷,大少爷年幼时,便是我对他下的毒……”白震坦白自己的罪行,“我怕天宇因是庶出而不得宠,所以……二夫人知道后非常生气,还训斥了我。”
“嗯,我都听芊芊说了。”
“老爷,我……我对不住你,”白震流下眼泪,“我罪该万死。”
“没有人该死。”封民达长长一叹,“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挣扎,我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我们三人之间的问题。”
白震一怔,“老爷?”
“我知道得太晚。”封民达感慨的说,“当我发现你们两人早有情愫时,我已经娶了芊芊,这让我始终觉得很对不起你,可是怕损了封家的名声,我又不能将她还给你……”
“老爷,那你怎会知道天宇是我的骨肉?”白震问。
封民达幽幽的说:“还记得有一年我出远门三个月吧?”
“是的。”
“我回来后,芊芊说她有了身孕,依理,胎是我出门前怀上的,可这样一算,天宇竟足足在她肚子里待了十个多月才生下,当时我便猜到天宇可能是你的骨肉了。”
白震惊讶的看着他,“既然如此,为何你不说?”
“我一开始也挣扎,可后来我决定假装不知道,也许是对你跟芊芊的一种补偿吧?”封民达说着,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芊芊一直尽心尽力的服侍我,天宇对我亦十分孝顺,我从不去想芊芊心里爱的是谁,也不去想天宇是谁的儿子,他们是我的家人。”
他目光一凝,直视着白震,“白震,你也是,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待,虽是阴错阳差,但夺你所爱,我感到十分歉疚。”
听到这儿,白震哭了,柳芊芊也哭了。
“老爷,是我们欠你,对不起你。”柳芊芊双膝落地。
封民达将她拉了起来,脸上是温和又温柔的笑,“一切都是命,也许注定了我们三人就是如此纠葛,如果这是因果,那该是化解它的时候了。”
“老爷,你的意思是?”白震疑惑地问。
“白震,”封民达神情平静,“我不会追究你的事,纪辰的事我也会当做不曾发生,但我想,你应该无法再在封家待下了。”
确实,这件事被揭穿之后,就算封民达不怪他、不追究,他也没脸再待在封家及珍满楼。
“你到天城县去吧。”封民达说:“我会给你一笔钱,你就到那儿去重新开始吧。”
“老爷……”封民达的宽容及善良,让白震越加觉得自己丑陋,他哭得不能自已,而一旁的柳芊芊也哽咽的无法言语。
“芊芊,”封民达转头看着柳芊芊,眼中只有爱及怜惜,没有一丝的恨及怨,“你服侍我二十年,够了,你就跟着白震到天城县去吧。”
“老爷……”她情绪激动,泪水溃堤。
“天宇的话,就看他自己的意愿,不必勉强。”封民达说着,轻拍柳芊芊的肩头,“这二十年,谢谢你了。”语罢,他慢慢的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白震跟柳芊芊止不住的哭泣声。
封民达步出白震的房间,门外候着他的是封天铎。见他出来,父子俩只互看一眼,没有说话便相偕走开。
走了一段路,封天铎终于开口。
“爹,你是个了不起的好人。”
封民达摇头一叹,苦笑着说:“我称不上是好人,只是不想被恨摧毁。”
封天铎以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没再说话。
几日后,白震跟白纪辰收拾好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封府。
因为证据确凿,又知道封民达不想计较,白纪辰没有狡辩,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犯行。
念旧情的封民达非佴不追究父子俩的过错,甚至还给了一笔资金让他们得以在异地重新开始。
他们离去时,封民达并没有送他们,他一个人待在书斋里,思索着一些事。
昨晚他将柳芊芊跟封天宇都叫到书斋里,跟他们母子俩聊了许久。
他给了他们充分的自由,由着他们选择,他尊重柳芊芊选择真爱的自由,也尊重封天宇与亲爹相认的自由。
他不强求,尽管心里无限惆怅。
张如雪因为身子弱,当初是为了给封家多添男丁,才做主将柳芊芊纳为他的妾,一开始,他对柳芊芊并无太强烈的感情及依恋。
可这二十年下来,他却在相处中慢慢的依恋着她,也许,他便是因为如此,才对她跟白震的事视而不见,恍若不知。
可如今,封天宇已经知道自己的出身,他再也不能瞒骗,不能自欺欺人。
君子有成人之美,是该放手了。
稍后,有人来报,说柳芊芊跟封天宇都跟着走了。他沉默,心思放空的坐在书斋里,不动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的回过神来,沉沉一叹。
已经决定放手,实在不需多想。只是往常的这个时候,只要他在府里,柳芊芊定会为他沏上一壶热茶,陪着他在书斋里看书,可如今……
不自觉的,他又叹了一口气。
他想他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免得一直沉浸在这种无边无际的怅然里。
正要起身,忽听见门口传来声音——
“老爷,要出门了?”
他一震,迅速的望向门口,只见柳芊芊手捧茶盘,一如往常的站在那里,温柔婉约。
他呆住了。
她走了进来,“先喝了热茶再出门吧?是海儿调的茶,补气的。”说着,她将茶盘搁下,动作优雅的帮他倒了一杯热茶,将茶杯递给了他。“喏。”
他怔怔的接下,那热茶的温度穿透了瓷杯,经过他的指头,传导到他的四肢百骸,温热了他的身心。
“芊芊,你……你不是跟着白震走了?”
柳芊芊摇摇头,眼底噙着泪水,脸上却是沉静的笑。
“老爷,我跟天宇只是去送他。”她说:“天宇的爹只有一个,那便是你,而我……”说着,她停顿了一下,泪水在短暂的静默中悄悄滑落。
封民达心情莫名激动,脸上充满期待。
“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人无条件的的疼惜着她。老爷,一直以来你都知道我跟他的事,可你不计较,不拆穿,你不只依旧善待我,宠爱我,对天宇更是视如己出,与天铎毫无分别,试问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她泪眼笑视着他,“我想,这便是我要的幸福跟归属,以前我不明白,可现在……我透澈了。”
“芊芊?”
“老爷,”柳芊芊突然跪下,“请让我服侍你一辈子吧,我欠你的,我用余生来还。”
见状,封民达立刻放下茶杯,上前扶起她。
他为她抹去眼泪,温柔的注视着她,“你没欠我什么,也不需偿还,你留下,那便已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老爷……”他这番话虽简单平常,毫不煽情,却激出了她最多的泪水。
封民达将她轻轻的揽着,“芊芊,你不止是我的妻妾,也是我的家人,天宇亦是,他是我的儿子,永远都是。”
柳芊芊语难成句,只是不断点头。
而书斋门外的封天宇,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