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奇闻……”张如雪说着,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愣了一下,看了看封天铎,他点了头,她才走到张如雪面前。
张如雪拉着她的手,深深的、专注的打量着她。“孩子,你能从鬼门关前回来,还得此天赋,那是何等的福分啊。”
赵海儿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望着张如雪。
张如雪的眼神温暖又温柔,让她觉得心里一阵暖,可模着张如雪的手,她却觉得冷。
“夫人的手好凉……”
“是啊,最近身子有点虚乏,晚上睡不好,也容易倦。”张如雪说。
“明天我给夫人煲碗补汤吧。”
张如雪微怔,“你会吗?”
“娘可不要怀疑。”封天铎笑说:“她会的可不少,现在我的早午膳都是她在张罗。”
“咦?”张如雪讶异,“是吗?”
“天铎,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一件事。”柳芊芊张大眼,“夫人,不觉得天铎长肉了,气色也好了许多?”
张如雪微顿,细细的端详着儿子,然后欣喜的一笑,“确实如此,看来海儿这孩子还真有点本事。”
“娘可别一直夸她,她还是个孩子,别惯坏了她。”封天铎说着,瞥了她一眼。
“我如果没记错,今年海儿已经十五了吧?”
“是的,夫人。”她恭谨回答。
张如雪一笑,“十五岁不算孩子了……对了,还跟着张嬷嬷吗?”
封府上下有六十多名下人,其中包括护院、厨子、杂役跟丫鬟、嬷嬷,分工极细。除了少数贴身服侍主子们的嬷嬷及管事,或是特别受宠的丫鬟小厮,其它人都不得留宿或随意进出主子们的院落。
张嬷嬷是负责杂务的,平时鲜少有机会跟主子们接触,而跟在她身边的一帮下人,身分及阶级也都低微。这些人平时不能进到主子们的院里,只能在院落以外的地方看见主子们。
而赵海儿来到封府后,一直跟着张嬷嬷住在下人专用的厢房里。张如雪几次见到她,她都是安安静静的跟在张嬷嬷身后。
“她现在不在张嬷嬷那儿。”封天铎说:“她因为犯了一点事,我让她到真德院来伺候我。”
闻言,张如雪一怔,讶异的看着他。倒是柳芊芊像是早已知情,一点都不感意外。
天铎喜欢独处,别说是丫鬟,他甚至不让伺候他的贞伯、四海跟八方住进他的真德院呢。可如今,他却让赵海儿住在真德院?
见柳芊芊一副早已知悉的样子,张如雪疑惑的问:“你早就知道?”
“听我的丫鬟绣芳说过。”柳芊芊不是个爱说长道短的人,尤其是封天铎的事。
封天铎是封家嫡子,而她所生的封天宇则是庶出。虽说兄弟俩一直以来都是兄友弟恭,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跟纷争,关于封天铎的事,她向来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有些话说者无心,传到别人耳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人心隔肚皮,谁都猜不准其它人心里的想法。
“怎么没听你说?”
“我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微微一笑,“天铎是该找个人伺候,四海跟八方粗手粗脚,贞伯又老了……”
“话是没错,但丫鬟跟少爷同住总是不妥。”张如雪是传统的女人,她神情严肃而认真的看着气定神闲的封天铎,“天铎,你向来谨慎,怎会——”
“娘,”他打断了她,“她只是个孩子。”
“十五岁不能算是孩子了,你要她伺候你吃穿也不是不行,但不能让她住在真德院里。”张如雪坚持。
夹在中间,赵海儿有点儿尴尬了。
这时,柳芊芊拿起一块茶点往嘴里放,那糕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哎呀!”她略显夸张的叫了一声,技巧性的结束了张如雪原本的话题,“夫人,你快试试,这糕真是太好吃了。”说着,她捏了一块递给张如雪。
张如雪接过糕点,放进嘴里,立时忘了刚才还要说的话。
“是不是很好吃?”柳芊芊笑嘻嘻的说,“夫人,海儿的手艺真是一点都不输珍满楼的茶点师傅呢!”
张如雪配了一口茶,一脸满足,“确实。”
柳芊芊瞥了封天铎一记,跟他使了个眼色,又说:“夫人,在我看来,海儿待在真德院服侍天铎也没什么不妥。你想想,天铎身子弱,可现在却让海儿喂出肉来,这可不曾有谁办到。虽说让一个丫鬟住在少爷院里与规矩不合,可也不是什么罪过。”
提及身弱的封天铎在赵海儿的照料下长了肉又添了元气,原本有点在意的张如雪稍稍动摇了。
“夫人,天铎正派,海儿乖巧,不至于出乱子的。”柳芊芊说着,笑视着赵海儿,“我看这孩子还天真得很呢。”
张如雪沉默了一下,细细的端视着赵海儿,然后一叹。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她转头看着封天铎,“天铎,海儿现在十五,或许大家还拿她当孩子看,不过待她满十六岁,就再不能说是孩子了。到那时,不管如何都不能再让她留在真德院。”
“孩儿知道。”他点头,然后看了柳芊芊一眼,眼底传递着一丝感谢。
书斋里,封天铎专注的看着账本,而一旁的封民达则耐心的候着。
审阅完账本,封天铎神情凝肃,若有所思。
“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封民达问。
“爹,”封天铎将账本递给他,“您看看这几笔帐目。”
封民达就着他指出的几笔帐目,又对照了一回。“怎么了吗?”
“我已经注意好一阵子了。”封天铎一笔一笔的跟封民达说明,“爹看这儿,进货是二十箱,单箱价格是五两,按理确实是一百两银子,可是爹再看这个地方,因为大量进货,单箱价格其实只有四两六,不只这儿,还有几笔也都是相同的情形……”
封民达经他一说,恍然大悟。“怎会这样?”
“爹,自上次我无意发现到相同的情况后,便一直注意着,虽然都不是很大的数目,但封家似乎养了一只会咬布袋的耗子了。”
闻言,封民达惊呼,“你是说……”他难以接受这个消息,“不不不,这些帐都是白震做的,他不会乱来。”
“爹,我并没说白叔是耗子。”他说:“但这事确实需要细查。”
“不如把白震叫来……”
“不,”封天铎摇摇头,“这事先别让任何人知道,有些事说出口,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若白叔真是偷米的耗子,那便是打草惊蛇,若不是,就怕会伤了感情,孩儿认为此事不宜声张。”
听儿子这么说,封民达也觉得有道理。“那么你想怎么做?”
他沉默了一下才说:“爹,我想我也该到珍满楼管管了。”
“咦?”封民达一怔,惊喜不已,“你说的是真的?”
封天铎因体弱及孤僻的关系,一直不大外出。因为自己的身子还行,又有白震这个得力助手替他掌理珍满楼,因此即使封天铎是日后将继承家业的嫡子,封民达也不曾强迫他到珍满楼。
可封天铎一眨眼已二十二了,既未成家,也未正式接管家业,着实令他担心。
虽说他还有一子封天宇,也勤快受教,但性情天真,毫无城府,做事又迷迷糊糊,有人看着带着还好,若要独当一面,恐怕不行。
正因如此,他终究还是将希望寄托在封天铎身上,如今听封天铎说要到珍满楼坐镇,他心里真是无比欣慰。
“爹一直等着这一天呢!”封民达有些许激动。
“爹不必高兴过早,我还不一定能胜任。”他淡淡的说。
“你是我封民达的儿子,爹对你有信心。”说着,他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娘跟我提了件事……”
封民达未说完,封天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爹,是海儿的事吗?”
封民达微顿,“是的。你做什么事我向来不问,不过让一个丫鬟住在真德院里,实在不合适。”
“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爹不是信不过你,再说若是喜欢,纳丫鬟为妾爹也不反对,毕竟芊芊原本也是你娘身边的丫鬟,只是你还未娶妻,要是丫鬟跟你同住真德院的事传出去,只怕让人多做想象。”封民达续道:“说来你也二十二,该成家了,有了正室,再纳妾似乎比较恰当,你知道吗?前几天金氏绣坊的金老板已经托人来说,希望他家么女能嫁给天宇。”
“是吗?”他知道封民达的用意不是在告诉他这个消息,而是在提醒他婚龄已至。
“可你是兄长,他总不好抢在你前头完婚吧?”
“我不介意。”他语气仍是淡淡的,“就让天宇先成亲吧。”
“可是这……”
“爹,”他打断了封民达,“我未有成亲的打算。”
“天铎,男大当婚,你是封家的嫡子,身负延续香火的重任。”
“天宇也是爹的儿子。”他说:“不管谁延续香火,延的都是封家的香火。”
“当然,爹对你们并没分别心,只是还是希望你能……”
“爹。”他目光一凝,直视着封民达,“我未有成亲打算,也没想过要纳海儿为妾,我待她犹如妹妹般,并无私心。”
“我听芊芊说,”封民达神情严肃,“海儿大病一场后,突然懂得药理及医理,而且做了一手好菜,除了晚膳,你的早午膳都是由她亲手制作。”
“是的。”
封民达专注的看着他,“瞧你这一两个月来不只长了肉,也精神许多,这是海儿的功劳吧?”
他忖了一下,“或许正是如此。”
“那就对了,再没有什么比能好好照顾你更重要了。”封民达说着,不知想着什么,突然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