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她已在封府生活上三个月了。这天,一个名叫灵儿的丫鬟来找她——
“海儿,我最近一直睡不好,能请你帮我做助眠的糕点吗?”灵儿今年十七,去年刚进封府,年纪虽然比赵海儿大,资历却不及她。
“助眠的话用喝的比较好喔,灵儿姊姊。”
“不不不,我要用吃的……”灵儿说着,从腰间拿出二十文铜钱塞到她手里,“这是订金,麻烦你了。”
赵海儿收下钱,点了点头。
有钱赚就好,管客人要用吞的还是喝的,她都照办。
于是,她便托采买小哥帮她买了一点酸枣仁跟柏子仁,再从费大叔那儿A了一点菊花,将这三种东西捣碎,然后做成糕点。
两天后,她便将东西交给了灵儿,灵儿拿了那包助眠的糕点,又给了她十文钱,兴高采烈的走了。
赵海儿也是满心欢喜。这阵子在封府里做这近乎无本的生意,已经教她攒下五两银子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将刚赚来的银两放在床下的小匣子里,再用一块破布包着,放回原处,接着,她便到厨房帮忙。这天,一如往常的结束了。
晚上,她前往澡堂洗澡,一般富贵人家只有主人专用的澡堂,下人只能打水回房或是在水井边解决了,可封府却有下人专用的澡堂,而且男女各一间,这在城里可是唯一的。
等洗完澡,她顺便将衣服给洗干净并准备带回房间晾,可还没到房门口,她便看见张嬷嬷一脸焦急的在她房门口踱步。
“张嬷嬷?”
“哎呀!”张嬷嬷一见到她,快步走了过来,“海儿,大少爷很生气,要你现在就去找他。”
“咦?”她一愣,“为什么?”
“好像是为了你用厨房跟剩料做糕点卖钱的事情……”张嬷嬷满脸忧急,“听说老费已经被训了一顿。”
糟了,封天铎该不会要她把“非法所得”交出来吧?赵海儿懊恼的想。
唉,若真如此,那她这阵子真是白忙一场了,不过她是敢做敢当的人,没被逮到就算了,既然被逮到了,她就勇敢承担吧!
于是,她来到了封天铎住的真德院,这里,平常只有两名小厮跟一个老管事在打理,院里有澡堂跟小厨房,工作以外的时间,他几乎都待在真德院里,鲜少出现在封府的其他地方。
她在真德院的门口探头探脑,院里静悄悄的,没看见有人走动。也是,此时是大家休息的时间。
“有人在吗?”她往里边喊着。
“进来,我在书斋。”屋里传来封天铎低沉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她微顿,“是。”答应一声,她走进真德院,穿过小庭院,走到廊下便停住脚步,她没来过真德院,也不知道书斋在哪里。就这么呆呆的杵在原处好一会儿。
这时,他的声音再度传来,“还不进来?你在干什么?”
她赶紧听声辨位,然后很不确定的往右侧走去。走到最底的房间,房门没关上,里面还亮晃晃的。
“大少爷,我来了。”
“进来。”
赵海儿依言进房,烛台边,他正看着书,而她眼尖的发现她受灵儿请托所做的糕点,就放在他案上。
“大少爷有事找我?”她站在案前,忐忑的问。
“在外面磨蹭什么?”他抬起眼来瞄了她一下。
“我找不到书斋的位置。”
他微顿,皱起眉头,“有久到让你忘了书斋怎么走?”
闻言,她一怔。听他的意思是……原主以前来过这儿?
她正想发问,就又听他淡淡的道:“丫头,你好大的胆子。”
封天铎搁下手里的书籍,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听说你偷偷用厨房跟剩料在做糕点卖钱?”
“……是。”
“你真聪明,这可是无本生意。”
“呃……其实有些材料也是我托采买小哥帮我买的,不完全是剩料……”
“柴火煤炭是封家的,剩料是封家的,”他语气平平的,听不出是否在生气,“可赚了钱,却都是你的,对吧?”
“……对。”她有点心虚。
“这是你做的?”封天铎指着桌上那盘糕点。
她看了一眼,“应该是的。”
“应该?”
“是灵儿姊姊托我做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大少爷的案上……”
他眉梢一挑,“所以真是你做的?”
“嗯。”她点头。
“赚了多少?”他问。
“扣掉成本,赚了二十文钱。”她强调,“那酸枣仁跟柏子仁是我自己买的,只有菊花是跟费大叔要的。”
封天铎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灵儿说这东西是助眠的。”
“嗯。”她点点头,讷讷地说。
“你怎么知道?”他浓眉微微一蹙,“我听老费说,你懂得很多养生偏方,还能把它们做成菜肴跟糕点,是谁教你的?”
“我……我突然就会了。”
“突然?”
“大少爷忘了我曾死而复生吗?”赵海儿瞎掰着,“我活过来后就灵光乍现,突然懂得这些东西了,我想肯定是阎罗王搞错人,误抓了我,为了补偿我,才会给我这么多有用的知识吧?”说着,她自己干笑一阵。
封天铎眉间拧出三道皱折,一脸“你在愚弄我吗”的表情。他从不信怪力乱神,可又实在找不出合理的理由解释她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后,忽地有了这些学问的答案。
“你知道自己犯了错吗?”他问。
“知道。”她低下头,假装惭愧。
此时,她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出真心忏悔的样子以求得他的谅解,否则要是他追讨她的非法所得,又苛扣她的月俸,那可就惨了。
“说。”他直视着她,“你犯了什么错?”
“我……”她抬起眼,怯怯的看着他,“我不该使用厨房,浪费柴火煤炭,更不该使用剩料,占封家的便宜……”
封天铎打断她,“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咦?”她疑惑的看着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难道她错的不是使用厨房跟剩料吗?不是那个的话,那是什么呢?
“这糕点……”他忽地话锋一转,“真的助眠?”
“应该吧。”她说。
他眉心一拧,“应该?”
“效果因人而异,我也不敢拍胸脯保证。”她诚实的说。
封天铎沉默了三秒钟,掐了一块往嘴里送,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很平静的咀嚼着那块糕点。
看着他吃下,赵海儿瞪大眼,这时在意的已不是他会如何处置她,而是想从他脸上找寻他对这糕点的感想,可惜他没有表情,她也无从判断。
“这真是你自己做的?”他问。
“是。”她狐疑的看着他。他到底想怎样?又要怎么处置她?“大少爷,你……你不会没收我赚的钱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你赚了多少?”
她张开五指。
“五十两?”
“怎么可能”她惊慌的大叫,“是五两,五两啦!”
她又不是卖金条,哪有能耐赚五十两。
可就在她惊慌大叫的同时,她发现封天铎的唇角扯了一下,他……笑了。
杨贵妃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他这一笑也不得了,她都看傻了。
但很快的,他就收起笑意,“五两也不少。”
“跟封家的财产比起来,那根本是九牛一毛吧?”她在嘴里闷闷的咕哝着。
“你可是用封家的资源在中饱私囊。”他听见了她的咕哝。
“是没错,不过……”她睇着他,“那些都是剩下的材料,我不用,费大叔也是要丢掉的。”
“就算是如此,还是封家的东西。”
“大少爷,我做的是小本生意,拜托你不要没收我的钱。”她开始装无辜跟可怜。她才十四岁,长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没人比她更无辜了。
“我总该罚你吧?”他说:“你知道这事已经传到白叔那儿去了吗?我要是不罚你,有你受的。”
封家三代经营城里最大的酒楼——珍满楼,因为网罗南北名厨,号称在一家酒楼里便能吃到八方美食而得名。封天铎嘴里说的白叔便是封家帐房白震,他是封家老臣之子,也是封天铎的父亲封民达一路栽培起来的。
白震小封民达近二十岁,封民达视他如亲弟般照顾并信任,珍满楼及封府里的帐目,都交给白震打理。
赵海儿听张嬷嬷说,白震是个忠义耿直的人,处事公正、一丝不苟,深得敬重。可他的儿子白纪辰却是个不思进取的人,要不是仰仗着父亲在封家的名望及地位,根本无法在珍满楼里谋得职位。
至于封天铎,据说他是封民达跟妻子张如雪四十多岁才怀上的孩子,自幼体弱,还曾经因为误食毒物而差点儿丢了小命,幸好最后没事,而自十五岁起,封天铎每天都会去父亲的书斋学习经商之道,偶尔也会由封民达或白震领着到珍满楼视察,只是或许担心他的身体,封民达至今还未将管理珍满楼的担子交给他。
封天铎个头很高,依她目测应该是在一百八至一百八十五之间,可他太过清瘦,一看就觉得是个体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