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阳城宜香楼。
入眼的是雕梁画栋,入耳的却是下流的喘息。躺在缀着红纱的床上的梁语蓁双眼发直地盯着上方,好似神智解离了一般。只要出得起夜度资,她便任由那男人在她身上驰骋喘息。
“牡丹、牡丹!”身上的男人在激情中不断呼喊着她的花名。这男人是谁,她已不记得。她只是在完事后无情地将男人推子,便起身穿衣送客。
本来这样的不堪该由梁语嫣来受的,但因为一时的阴错阳差,她被抓回了宜香楼,开始了这送往迎来的日子。
她不明白,自己都已谋算到这地步了,为何天还不放过她,非要如此折磨她。
她不甘心地想起那一天。那个变故,让她起了念头策画这李代桃僵之计的那一天……
当时,得知了满载的船在江上翻覆的消息后,梁嘉明准备带着妻小连夜逃离义阳。刚要踏出梁府大门时,便被得知翻船消息而赶来的客户们拦住了。
他们的细软被一抢而空,家中值钱的器物全被搬光,房地契也被抢走。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一文不名。
见识过如蝗虫般捜刮梁家的债主后,养尊处优的梁语蓁再也无法忍受。她怨父母为何要不自量力。韩家给的聘金够他们不愁吃穿,为何还要去搏这个输赢?
想到梁语嫣即将嫁入京城第一世家,从此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梁语蓁极不甘愿。她自始至终都认为,韩家少夫人的头衔应该属于她。
之前见到宜香楼而生出的念头,如今重被她想起。她要改变目前的困境,她要争取该属于她的一切。“爹、娘,我有一计要你们配合。”
“什么?”
“把梁语嫣卖进宜香楼。她卖身的银子,应该还够你们过日子。”
“语嫣是韩府未过门的媳妇,把她卖了,我们怎么跟韩府交代?”
“不用交代,我会代替她嫁过去。她被卖进了宜香楼便出不来了,谁会知道我李代桃僵之计。”
看着女儿阴冷的笑,梁嘉明不寒而栗。“语蓁,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她不配!那个命带不祥的女人只是低贱的奴仆,不配身为我梁家人。”
梁嘉明终究良心未泯,无法认同这个做法,但没想到妻子却开口应允了。
本就躁郁成疾的她,经历过刚刚的变故,神情更疯狂了。“好!就这么做。”
“夫人,语嫣也是你亲生的啊!将她送养、过继都还说得过去,但你真忍心将她推入火坑?宜香楼进得出不得,这我做不到!”
“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要我未来怎么活?这是她欠我们的!”
“夫人,你冷静一点。语嫣心软,我去见她,让她借我们一点盘缠,找到了机会,我就带你们离开义阳。”
卜芃卉铁了心,当下坐在地上,表明她不会离开。“我不能让语蓁跟着我们吃苦。你去跟梁三说,语嫣是梁家人,不能由韩府出嫁,把她骗回来。然后我们便让宜香楼来把人带走,再让语蓁伪装成她,嫁进韩府。”
“语蓁就此消失,难道不会启人疑窦?”
“说我得了急病,让我诈死吧。”见娘亲赞同她的提议,梁语蓁再次献策。这当口不能由得爹优柔寡断。
听着妻女的计划,梁嘉明不禁感到寒心。但他太爱妻女,若要他作选择,他只能放弃梁语嫣。
于是,梁家夫妻依了女儿的计,让她代为嫁进韩家。但梁语蓁没算到梁语嫣与韩宸枫的关系已亲密至此,她在新婚隔日就被揭穿,但梁语蓁随即找到了保命的方法。
韩宸枫无法摆月兑她,他们成了一对怨偶,她知道该为自己打算了。既然皇帝中意她,或许她可以更进一步成为皇帝的宠妃。赐婚圣旨是一个阻碍,她还没说服皇帝收回圣旨之前,便收到了娘亲的来信。
信中说梁语嫣在贩卖初夜的那晚逃了,宜香楼曾找上门来寻梁语嫣。
梁语嫣无处可去,极有可能上京。梁语蓁正无计可施时,一日她与韩宸枫外出回府,竟让她看见了在一旁窥探、见到韩宸枫便要上前的梁语嫣。
梁语蓁屏退了左右,先一步扯住了梁语嫣,将她拉至韩府旁的小巷,再由平常少人通行的偏门进入后院。“事到如今,你来此做什么?”
“你以我的名义嫁进韩家,我要拆穿你!”
“拆穿?你来迟了一步,宸枫早已知道我是谁了。”梁语蓁露出得意的神色,看着错愕的梁语嫣。
“不可能!韩大哥若知道你是假的,不可能就这么作罢。”
“梁语嫣,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们长得一个模样,我又出身名门,何以认为他会选你而不是选我?”
“那就让我见他,我自己问他。”
“见他?你可知宜香楼已派人来找你,你一出现,马上会被抓回宜香楼去。”
“我是被你害的,韩大哥会救我,会为我摆平宜香楼的。”
梁语蓁露出了怜悯的笑容,彷佛梁语嫣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在你刚被抓进宜香楼时,或许有这个可能性;但在你杀了你的恩客时,这可能性便不存在了。”
“我……杀了人……”
“你忘了你怎么逃的吗?你拿花瓶砸了恩客的头,他那晚就死在房里了。”
梁语嫣大受打击,踉跄后退。怎么可能!她用的力道不大,她以为他只是昏过去,原来……他死了吗?
“你骗我!”
“我骗你?好啊,你进韩府去啊,去求你的韩大哥啊。韩府丢不起这个脸,到时宸枫不会承认你,他省庆幸我们是双生子,没人分得出我们。”
梁语嫣不想相信梁语蓁的话,却无法反驳。她的确没留下来看那男人发生了什么事,她走的时候他流着血,如果一直没人发现他,他会不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知道她杀了人,韩大哥还会要她吗?就算他还要她,韩府丢得起这个脸吗?她的公婆能接受她吗?韩府是皇亲国戚,怎能容许有一个曾被送进青楼、清白见疑还杀了人的媳妇?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明明可以让我在韩府难堪的。”
“帮你?梁语嫣,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梁语蓁冷哼一声,毒计再度萌生。她必须骗走她,让她留在京城,对自己是个隐忧。“韩府不会承认你的身分,你最后会被当成是谁?是我梁语蓁!我绝不容许你毁了我的名声,让人误以为被卖至妓院、杀了恩客的人是我。”
是啊,这才像她。她不会关心她的死活,她考虑的一向只有自己。
“城西郊外有间破庙,你去那里等我。我收拾一些衣物、盘缠,等一下送去破庙给你。你永远离开京城,不准再回来。”
梁语嫣跌靠在围墙边,失落地点了点头。
见她这模样,梁语蓁很得意,立刻转身离开去收拾东西。幸好她们身形一致,她不用吩咐他人,就能替梁语嫣准备。
梁语嫣见梁语蓁转身离开,直至不见身影。她本想直接到破庙去等梁语蓁,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你为什么穿成这样躲在这里?”韩宸枫正要回自己的院落,见后院有人行迹可疑,便上前来查看。
梁语嫣乍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几乎热泪盈眶。她好想念他,想念他的温柔、他的笑容、他的声音。她抬起头,却看见韩宸枫沉着一张脸,想起如今在他眼中,她是梁语蓁。他的神情告诉了她,他们的婚姻并不快乐。
“梁语蓁,回答我。”
韩大哥果然知道她们换了身分,但他还是接受了?梁语嫣不禁感到绝望,因为韩宸枫证实了梁语蓁的话。“对你来说,不管是梁语嫣或梁语蓁,都能当你的妻子吗?”
韩宸枫拳起了手,明示了他的愤怒。只说她不配当他的妻子,还不够发泄他的怒意,于是,他残忍地回复她:“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不配当我的妻子。”
这句话无异是直接将梁语嫣推入万丈深渊。梁语嫣笑了,脸上却是肆意流泄的泪水。
韩宸枫看着她的泪眼,厌恶她还想以眼泪达到目的,于是无情地转身离去,始终没有发现眼前的人便是他思念的爱人。
梁语嫣决定不逃了。逃有什么用?能逃到何处?她恨天意捉弄、恨亲生父母的无情、恨长姊的残忍。她就如他们所愿,永远消失在他们眼前吧!她抬眼一看,一座华丽的楼宇就在眼前,她缓缓走去,一阶阶地往上走……
当梁语蓁带着一个包袱,偷偷由偏门走出韩府时,梁语嫣正阖上眼,纵身往下一跳。
在剧烈的痛楚中,梁语嫣感觉自己着了地,眼前一片昏黑,只听见一名婢女跑到她身边,大声叫嚷着:“不好了!少夫人跳楼了!”
少夫人?梁语嫣竟还能笑。是,她是韩府的少夫人。
早已出了门的梁语蓁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只盼梁语嫣能早一日离开京城,她就早一日安心。她们长得太相像,只要让人看见她,怀疑她,就有可能传到韩宸枫耳中。只是,当她来到破庙,并没有见到梁语嫣。
她怎么了?是找不到地方,还是被宜香楼的人抓回去了?
那也好。反正她为她带来这些衣物盘缠,也算仁至义尽了。她将包袱随意放置在地上,便要转身离去。
此时,两个面露凶光的男人走进了破庙。
“牡丹,终于等到你落单了。”
“我不是牡丹!”
“你不是牡丹?”两个男人冷笑,彷佛她说了天大的笑话。“牡丹,你忘了我可是每天都在期待你卖了初夜后,也可以和我相好一次啊。”
“那不是我,那是我双生妹妹。你们认错人了!我是韩府的少夫人,我不是你们说的牡丹!”
“牡丹,你认命吧。我们去了韩府,正好见到有个人把你拉进了后院,等了你好久才等到你出来,一路跟踪你,直到你离开大街进了这破庙,等到了抓你的大好机会啊。”
“我真的不是牡丹!不信你们可以带我去韩府,他们会证实我的身分。”
“你不是牡丹?那为什么要收拾包袱?韩府少夫人想出游吗?”
“这包袱不是我的。”
两个男人决定不再多说。好不容易抓到人了,他们要带她回去交差,管她是什么少夫人还是牡丹。反正老板要的是这张脸,他们抓回去便是。
梁语蓁还想抵抗,却敌不过他们的气力。当她还在他们手中挣扎时,其中一人不耐烦,拿出备好的迷魂药,蒙住了她的口鼻,直到她昏去。
两人相视一眼,便快速动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