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踹开老药铺本就已经不太牢靠的大门,容易大步走进光线微暗的药铺,无视于被吓坏的小药童正愣张着嘴,他急切地在铺中搜寻着想找的那个人。
“五……五师叔公?”小药童在终于回过神后认出来者,“您这是?”
“你师父呢?叫他滚出来!”
本在内室里头配药的易知行,在听到容易的招牌狮子吼后,甚是意外地自帘后探出头,错愕地看向手中居然会抱着个女人的容易。
“师叔?”
容易急忙抱着她快步凑上前,“老头子,你快瞧瞧,她这是中了什么毒?你可有法子解?”
年近半百的易知行,不慌不忙地自袖中取出一方丝巾,隔巾为清澄诊判起脉象,可愈诊,他的面色便愈显严峻,亦令容易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此毒名为『玉石俱焚』,乃南贞失传已久的宫毒,特性是性烈毒发快。”易知行以指搓着下颔处微白的胡须,“此毒可解,但解药调配不易且耗时,怕是等之不及。”
“甭管等不等得及,快去配!”要是让这女人就这么死在他手上,往后他还有什么颜面行走于江湖?他还有什么脸扛着黄金门的招牌继续做生意?
“是……”乖乖听命的易知行正要转身,不意在眼角余光扫过清澄的裙襬之时,大惊失色地一手扯过一旁的小药童,然后噔噔噔地……与小药童一块儿贴在柜墙上,与他们拉开距离。
“你做啥?”容易不解的朗眉高高耸起。
易知行避瘟疫似地边躲边说:“师叔……此人所中之毒,来源怕是附在她的衣裙之上,而师叔您又这么一路搂着抱着……”
容易心底咯噔一声,顿觉不妙地低首看着怀中之人,再缓缓抬起头,一个头两个大地问。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我也中毒了?”他不会就那么倒霉吧?
“正是。”要不然他干嘛要闪得那么远?那玩意儿一沾上就谁都跑不了。
反复深吸几口气后,容易力持镇定的问:“距我毒发还有多久时间?”
“不多时,若您中毒后动用过内力,毒发更快。”易知行深表同情地盯着他额上一颗颗沁出来的大汗。
“毒发后会如何?”方才为了赶时间,他可是一路上都不惜血本地用上内力赶路……
“yin念不可抑,迫切求jiao合,哪怕圣人再世,亦晚节不保。”
呕得差不多就快吐出一口血的容易紧咬着牙关,一张脸阴沉得似要吃人。
“也就是说,只要……后就解完毒没事了?”万没想到他竟在一桩生意上栽了个跟头不说,他还是栽在这种江湖上下三流的手段上?说出去他都嫌丢人。
偏偏易知行对他摇首再摇首,轻易戳破他的幻想。
“非也,yin念只是毒性其一,无论jiao合与否皆死,此毒所需的是解药。”真要那般简单,那他们这些大夫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当下再也忍不住的容易,开口就是毫不留情的炮火隆隆。
“那你还杵在这掉什么书袋?还不快滚去配解药!”
“我这就滚、这就滚……”慌了手脚的易知行连忙推着小药童,“板凳,你速带他俩去楼上的厢房,为师这就去配解药!”
顺势被推出来的小药童,悬着一颗心,两脚微抖地领着容易往楼上病患养病的厢房走,愈走,就听身后某人喘息之声愈紊乱,脚下的步子也亦加不稳,当他伸手推开厢房房门时,身后的容易踉踉跄跄地抢进房内,几近失态地将房门给使劲甩上。
难以忍抑的燥热,如同地狱烈火灼灼烧身,自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与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药相比,此毒发作起来,非但没有一丝旖旎或是欲念撩动,却是恰恰相反,它带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痛感,彷佛身上每一寸皮肤皆皆扩大了痛感百倍,只消轻轻一触,便可痛入骨髓,哪有什么yin念不可抑,还迫切求jiao合?
莫非是易知行那糟老头诊错了?
坐在床畔,连动都不敢稍动一下的容易,正满脑子想着该如何控制浑身流窜的痛感之时,裂帛之声随即在他的耳畔响起。
他动作僵硬地转过头,发现方才被他置在床榻上睡得人事不知的清澄,此刻已然告别了替她掩去了痛楚的睡海,半睡半昏的她,扬起一双纤纤玉手,正克制不住地揪扯着他身上的衣裳。
“妳……”容易讶然地看着自个儿身上所著的衣裳,在她的手下轻易给撕碎成片,若不是早就对她知根知底,他还以为她何时去习了什么功夫。
神智不是很清醒的清澄也纳闷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些怀疑今儿个她的力道怎会有这么大,但不过多时,从头至脚摧魂噬骨的痛意,又再次让她没工夫思考这些多余,一心一意想藉由容易身上传来的体温和触感,来降低浑身无处不在的痛意。
于是待到容易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力大无穷的清澄已像头恶狼将他身上遮羞布给扯了半光不说,她还顺手也扯开了她自个儿的衣裳,用那一身温暖柔女敕的肌肤急切地贴向他。
如同观音手中那杨柳瓶倾倒而出的雨露,透过两人彼此肌肤的触感,抚平了森森痛楚中不止息的金戈铁马,肤与肤所及之处,痛苦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酸麻,又好似小猫轻挠着掌心的痒意,舒服得让人几欲迷失其间,容易不意陷入其中一会儿后,即如双足陷入泥淖,再难拔足而起。
脑际一片昏沉,怎么也找不出些许清明,容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转眼间一具娇柔轻软的身躯,已如滑蛇般缠绕住他,柔软的芳唇需索地覆上他的,几要将他的理智抽空得一丝不剩,一心只想似那盲目的扑火飞蛾,义无反顾地一头栽进其中。
“等会儿……咱们先冷静一下……”他的掌心轻轻擒握住她的颈后,分开彼此贴合纠缠的唇瓣,试图在神智尽失前拉开两人的距离。
“等不了……”她喘息地咬上他的喉结,感觉颈后的大掌缓缓撤开后,便不由分说地按下他的脑袋,不带迟疑地咬上他的唇,就像咬上多汁甜美的果子。
“嘶……别咬,都出血了……松口,快别咬了……”
她干脆侧首转咬上他敏感的耳垂,“嗯……”
“再咬……”容易止不住浑身剧烈的颤抖,语带沙哑地道:“我……我就一报还一报了……”
半个时辰过后,当易知行手捧着托盘,急匆匆地端来两碗刚出药炉的药汤,两脚才踏上二楼廊道,便远远听见足以令人脸红心跳的男女高低申吟声,当下他的一双老眼,骨碌碌地瞪得好不圆大。
完完完完……完了。
易知行惨白着一张脸,一步步艰难地踱向厢房门口,直在脑中快速闪过一百零八种惨无人道的死法。
“师父,这是什么声音?”年仅六岁,智不足识不广的小药童,蹲在门外听了许久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便把握时机勤奋好学地问。
“……”会害你家师父被杀头的声音。
“师叔公他们在里头做什么?”在房里的喘息与申吟之声愈来愈剧,且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时,小药童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角。
“爬巫山……”易知行的老脸青了又白,白了又转黑,最后再转变成寂寂的死灰。“可能还顺路嬉一下云,或戏一会儿雨……”
天真懵懂的小药童不解地搔着发,转头就看见自家师父拖着似快断气的步伐,摇摇摆摆地在廊上晃荡。
“师父,您在找什么?”
易知行简直欲哭无泪,“东南枝……”在他主动点把自个儿挂上去之后,说不定容易会不好鞭尸,让他在事后能体面点留个全尸?
“啊?”
一个时辰后,当厢房内的动静已消停许久,易知行胆颤心惊地一手端着托盘,一手颤巍巍地推开房门,只见房中已各自度过第一波毒发的两人各据床铺一头,将自己整个人都裹在锦被里的清澄已是面色黑如锅底,而面白似纸的容易,则是浑身月兑得赤条条,身上仅只遮着一块被撕得破破烂烂的破布。
唯一相同的是,他俩都用充血赤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易知行也很想大洒一把老泪,“我……我可以解释的……”
“总归一句,就是你手脚太慢误了时辰。”容易语气中寒意四散,冰冻彻骨,一双细长的眸子瞇了又瞇,彷佛已在心中将他虐杀了八百遍。
易知行百般委屈地抽抽鼻尖,“我待会儿就去把它们砍了……”
“颈子上的部分也顺便。”
“有必要这么残忍吗……”也不想想他都一把年纪了,又不像他们年轻人冲动得快、后悔莫及得更快,这也能怪得上他吗?
容易大掌直接往床沿一拍,“解药!”
他连忙抖着身子速速将托盘往床畔的小桌一搁,然后像只刚过街的小老鼠般,急急忙忙地缩着尾巴窜出门外。
浓重苦涩的药汁下月复不久,一直都对彼此极力视而不见的两人,在感受着身上的痛楚逐渐远去之时,原本昏乱不已的脑子,亦渐渐清醒沉淀下来。
只是,那些全都清清楚楚,片刻细节都没半分落下的曾经,此刻正妥妥的存在他们的脑海中,抹不掉也擦不去。
她是无奈的,他也是。
她是无辜的,他也是。
她无此心,他无那意,偏偏就是挣扎不过毒性。
那么落至如此境地,他们又该怪谁?
静至两耳生痛的沉默中,清澄缓缓抬起眼睫,容易则是在百般琢磨辗转过后,侧过脸望向一时之间令人有些无法面对的她。
透映过纱窗的日光,将无处躲藏的清明,朗朗地洒在他俩的身上,望着彼此身上种种难以诉诸其口的痕迹,他俩皆在第一时间内回想起方才那些火辣辣的细节。
无法与他直视的清澄率先别过脸蛋,一手悄悄抚上犹酸疼着的细腰,而容易则不自然地掩住嘴,彷佛还能在舌尖品尝到,那滑女敕如丝缎玉肤的滋味……恍然间,沉陷在无尽深幽中,窒息昏沉,令人毛骨悚然的快乐,不经意地揭开他们的记忆一隅,偷偷地闯进其中,迫他们再次心荡神驰地温习起,方才他俩在毒性之下的“不得不”中,所合力造成的一言难尽。
闪躲着彼此目光的两人,不言不语中,心底像是拴进了一只难以暴晒在日光下的鬼魅,躲躲藏藏的遮掩着。
想装作它不存在吧,偏偏庞大的心虚感又让人难以忽视它的存在感,想装傻含混过这一切吧,偏生又都是理智扎根的人,连装都装不来,于是就只能在这左右为难中僵持地对峙着。
心绪纷乱如麻,容易明白,哪怕再来几百支快刀,也斩不断他俩眼下这突如其来的乱谱走调,但无论如何,覆水难收,事情就是已经发生过了,哪怕之前他再怎么看她不顺眼,再怎么遵守师门为他设下的框框条条,哪怕她也是不愿,可既然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
他至少还是个男人。
他沮丧地以指耙顺过顶上的乱发,痛下决心地开口,却未料,她亦在同一时间轻声道。
“我会对妳负责的……”
“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砰的一声,一直心忧如焚在门外徘徊不去的某人,当下软脚瘫倒在他们的门前,不过一会儿,随着咚咚咚下楼而去的脚步声远去不久,就又传来小药童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哇!师父,您别想不开的往树枝上挂啊,快把麻绳还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