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星期一早晨,董事会临时召开紧急会议,事前毫无预警。
冷蔷一步出电梯,迎面而来的便是黎陌洋的怒颜。
他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一旁,脸色铁青。“怎么回事?你昨天为什么没来公司?你去了哪里?”
冷蔷平静的直视他。“我去找黎君桦。”
黎陌洋的脸色又冷了一层。“你去找他做什么?”
“询问公事。”她淡淡带过,挥开他的手。
“你知道董事会等一下召开临时会议吗?黎君桦有没有透露什么?”
“我不清楚。”
“他喜欢你,一定会告诉你什么,你别想在我面前说谎。”
冷蔷愠怒的说:“他不是傻子,他知道我在帮你,他不可能再向我透露任何事。”
见她难得动怒,黎陌洋惊觉失态,这才放柔了口气,勉为其难的道歉,“抱歉,我只是害怕会失去你。”
冷蔷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强迫自己收起怒气,尽管无力与沮丧正重挫着她。只因她很清楚,黎君桦不会轻易放过黎陌洋,而她努力的一切,很可能在黎君桦的反击之下全面崩盘。
会议室里一片凝重,所有的董事都到齐了。除了少数几位,其余的都是黎家人,有几位甚至专程从纽约飞抵台湾,只为了出席这个临时会议。
最出乎意料的,主持会议的人竟是临时调派来坐镇的黎蔚日。
当所有人依序入座,交谈声逐渐停止,他站起身,若有似无地瞟了坐立难安的黎陌洋一眼,然后才转向其它人。
“相信大家都很清楚,我们今天之所以会齐聚在这里,为的是讨论『米穆尔』近来面临的窘境。”黎蔚日语调沉稳地述说。“经过多日来的调查,我们发现内部管理出了一点状况。”
冷蔷像个局外人静坐于一旁,当她看见黎陌洋脸色发沉,交握在桌沿的双手越来越紧,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不该是这样的。在她缜密的计划中,事情的走向不该是这样的……
砰!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黎蔚日打住了嗓,所有人齐齐望过去。
黎君桦带着他的幕僚走进会议室,同一时刻,黎陌洋瞪大双眼,脸色由铁青转为死白,彷佛刚被宣判死刑的囚犯。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某些状况外的董事发出质疑声。
黎蔚日一脸轻松地坐了下来,彷佛这里根本没他的事,然后说:“身为代理的执行总裁,我很高兴地在此宣布,我的代理职务解除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都没听说?”黎陌洋震惊地瞪着他。
“有什么疑惑,就来问我吧。”黎君桦走过来,脸上扬着傲慢的笑。当他的目光短暂地与冷蔷交会时,她被他眼中炽热的敌意震住。
那天在他的住处,他并非在威胁她,而是认真地做出警告。
当她决定踏出那扇门时,他就不可能再包庇她,他会将她视为黎陌洋的同伙,亟欲铲除的敌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绝望在她眼中蔓延。
黎陌洋强撑起温和的笑容说:“奥斯汀,我知道你很愤怒,但你不能就这样闯进来,打乱纪律——”
“需要我告诉你什么是纪律吗?”黎君桦语气愉悦地打断他,同时从幕僚手中接过一迭文件。
不过眨眼一瞬,下一秒,整迭文件如雪花般全撒到黎陌洋的脸上,场面顿时变得难堪,所有人的表情宛若窒息一般,纷纷瞪大了双眼。
黎陌洋僵坐在位置上,表情无比的震惊,愤怒正在扭曲他的脸部线条。
“我应该称呼你什么?告密者?叛徒?还是阴谋家?”黎君桦逐步提高音量,语气嘲讽至极。“是你向检调单位告的密,收集那些证据好让我被卷入其中,然后你拉拢其它人,利用你鸽派的良好形象,拱你成为副总裁。”
“你诬蔑我!”黎陌洋打死不认,称职地扮演着无辜者该有的反应。
“你另外成立境外公司,透过私募基金投资与『米穆尔』相同的开发案,却不曾向家族或董事会的人报备过一声。你利用『米穆尔』基金部门的获利,私下运作其它投资,又要挟相关人士为你作假帐。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黎君桦挑起眉,指着撒落一地的文件,嘴边上扬的弧度近乎残忍,那双美丽的棕色眼瞳如同冰霜,没有一丝温度。
宛若野兽一般,雪亮,冷血,残酷。
黎陌洋慌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进行这些事,甚至动用了无数个人头账户,从头到尾不曾让自己的名字涉及其中,黎君桦是怎么查到这些的?又是在什么时候?
“原来保守的鸽派也是有野心的。班森,你想推翻我吗?”黎君桦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扣住堂弟死白的脸,勾出一抹憎恶的笑。
黎陌洋想推开他,却反被黎君桦先发制人,狠狠将他往后一推,他整个人陷进身后的黑色皮椅里,那模样就像是正被绝望吞噬。
“我看过太多像你这样的可怜虫,有力气在背后搞鬼,却不愿意用实力去征服一切,太可悲了。”黎君桦用怜悯的目光嘲笑他。“还是说,正因为你清楚自己没有那样的实力击垮我,所以只能悲哀的透过这些卑劣行径来打击我?”
听见这席毫不留情的羞辱,黎陌洋的表情即刻被羞愤笼罩。
认为闹剧该就此打住,黎蔚日缓缓站起身,开始替整件事收尾。“班森,董事会的裁决,是解除你在“米穆尔”的一切职务,关于家族配给的股份也全部没收。如果你有任何异议,下个月开家族会议的时候,你可以亲自向其它长辈们抗议——如果你还有这个脸的话。”
“你们想把我弄走?!”黎陌洋的情绪濒临失控。“这个位置本来就该属于我!奥斯汀,你没这种权力!”
黎君桦目光如刃,快速地走向咆哮中的黎陌洋,以单手扯紧他的领带,将他从椅子上拉到自己的面前。
“有笔帐我本来不想提,你倒提醒了我。前几年你为了作假帐,间接逼死了几个员工。你东掏一点、西掏一点,只为了挹注你的境外公司,你本来应该坐牢的,但因为你他妈的也姓黎,所以你有豁免权,我不会让你去坐牢。”
不——
听闻此言,冷蔷原本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前一刻凝聚的希望在瞬间破灭。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轻易地得到一切?为什么你永远踩在我的身上?”黎陌洋发了疯似的吼叫。
“因为我拥有你所没有的,那就是与生倶来的能力,那是你这种庸才永远也不懂的天赋。”黎君桦优雅浅笑,松开了手中揪紧的领带。
黎陌洋颓唐地倒回皮椅里,死白的脸上只剩下挫败与难堪。
“你走吧,这里应该没有你的立足之地。”黎君桦说。
黎陌洋的双眼被恨意占领,忽然粗哑地笑出声:“好,你赢了,我走。不过,你的秘书会跟着我一起走,你应该不介意吧?”
霎时,众人的目光宛若有毒的刺,全集中到冷蔷身上。他们的脸上流露出一样的讯息,嫌恶与不屑。只因光凭黎陌洋那句话,就足够他们意会过来,她是个吃里扒外的烂货。
接收到董事们眼中的鄙夷,冷蔷悄悄握紧了手心,背部挺得更直,灯光下那张无瑕的脸蛋像极了苍白且脆弱的瓷器,但她的眼神却是坚硬如铁。
她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
黎君桦怒视着她,用最凶恶的眼神下达警告。
现在还不会太晚,只要你选择放弃黎陌洋,别跟他走,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的眼神清楚地表达了这个讯息,冷蔷也看出来了,但她选择视而不见,逼自己别开眼,只望向黎陌洋。
黎陌洋才是她的目标,是她努力至今的一切原因。
“我跟你走。”冷蔷向着咧嘴大笑的黎陌洋说。
同时,黎君桦的表情宛若遭受一记闷拳,脸上骄傲的光彩正急速退去,仅剩下愤怒与羞辱。
是的,羞辱。她一直在羞辱他。傲慢如他,从未对一个女人提出请求,她是第一个,却也是第一个拒绝他的女人。
最令他感到羞辱的,是直到这一刻,他依然无法对她死心,他仍然愿意原谅她。
只要她留下,只要她走向他,她亏欠他的就将一笔勾销。
但她就是不这么做。
她对他强烈的请求视若无睹,再一次从他面前走开,走向另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