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谈?”冷蔷更慌了,露出急色,“要谈什么?”
“冷子叶。”他吐出三个字。
“我才不要现在谈!”
在她的想象中,他们必然会有一场揭开真相的对话,但绝对不是这种情况。
现在的她,余悸犹存。刚刚受到了惊吓,是在他的保护之下,才终于缓过劲来,这种情况下,怎么向他讨公道?
她可没有过河拆桥,利用完人家就翻脸的坏习惯。
“是你先起头的。”富靖凯说:“既然起了头,就该说完。”
此前他一直在想,她什么时候会跟他把话说开?
或者,她要刻意捅出个大纰漏之后,才向他发表报复宣言?
可是,她做事认真,本质善良,同理心强,光是顾虑到捷思沛的其他员工,就不可能做出太有伤害性的事。坦白说,他不是没在观察,瞧她这样子,都忍不住要为她急。她意志太坚定,可是心肠与手段都太柔软,对待别人尤其是,这样下去,到退休都干不出什么坏事。
他必须逼她。
“你千方百计,用尽心机,靠到我身边来,不就是为了向我讨回公道?”他故意说得不好听。
没关系,他怎么说她都不打紧。冷蔷小脸皱起。
即使这样告诉自己,却也压不下难过的感觉。在他心里,她是个爱算计的心机女?
见她固执的抿起小嘴,想充耳不闻,他加码逼迫,“冷子叶,你不就认定是我害到他的吗?”
他不提到哥哥的名字还好,一提,她瞬间爆炸,“什么『我认定』?那是事实!就是事实!虽然你极力遮掩,但还是被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对他逼车!”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有目击者看到你在路上跟他飞车追逐,你今天用来保护我们两个的技巧,就是十年前用来害他死掉的手段!”
不对。他不否认两者之间有关系,但不是她以为的这种关系。
但他没有反驳。她需要的是发泄,不是争论,这小女人憋太久了,她必须将心里话全部倒出来。
见他一脸无所谓,冷蔷更气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透了你!每次想到我哥哥,我都好气你!”用说的不够,她忍不住捶起他的胸膛。
她出了大力气,可打在他身上,根本不痛不痒。
“你是个心机鬼!既然早就知道我是冷子叶的妹妹,为什么还把我留在身边?为什么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你又不怕我发现。”
“对,我理直气壮,有权声讨,我才不怕!”她气结的问:“但你为什么半点声色都不露?”
“要露出什么声色?”他真是不解。
“我是来对付你的耶,既然你知道我来意不善,为什么不趁机给我排头吃?为什么不刁难我?”她边拍他边恼问:“好歹让我知道现在情况是怎样啊!”她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真是蠢毙了。
富靖凯有点想笑。要是她真心使坏,不用管是什么情况,直接出手便是。
“首先,你要『对付』我,难度太高。”他将她的小手按在胸口。
她挣月兑而出,一脸深受冒犯,“你看不起我!”
“对。”他懒得假装。“如果你以为自己办得到,那是你高看了自己。”
“你!”气煞她也。
“再者,我以为让你待在我身边,可以改变你对我的看法。”他叹息了。
“什么看法?怎么改变?!”她气急败坏的指责,“你让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你明明就是一个大混蛋,我早就知道你是冷血无情的凶手,我、知、道!但你偏偏表现出一副为人很好的样子,你体谅任何人——任何一个人,就算清洁工也不例外。”说着,她忍不住露出困惑的神情,“就算知道我不是安着好心眼,你对我也不差。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牵起唇角。
“敢笑你就给我试试看!”她恶狠狠的说:“这是你的阴谋,对吧?你觉得用这一招可以软化我,让我以为你是彻头彻尾的好人。告诉你,你错了,你在我心里的形象没有改变!”像要说服自己一样,她大声的说:“没有改变,你懂吗?你依然是个大坏蛋,冷血无情的大……唔。”
他把她拉过来,不由分说,用嘴堵上她。
这一招,有效遏制了她的呐喊,冷蔷瞬间呆掉。
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吻她?
冷蔷张开嘴要发出惊呼,却没有成功,反而让他的舌溜过来,喂进她嘴里。
柔软,湿热,饱满,陌生,她傻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应。
在这之前,她不曾接吻过,总把恋爱往后押,想押到复仇之后再说,却没想到初吻竟然终结在他手中。
但,她没有推开他。
这个吻,安慰的、疼爱的、相濡以沫的意味重于诱情惑爱,他虽然吻得突然,却没有惊动她的女性自觉,压在樱唇上的炽热,像寒夜里递来的一条暖围巾,又像在雪地里为了分享体温而依偎,一切是那么自然,贴着本能发生,她发现自己无法拒绝。
在某种程度上,她需要这个吻,胜过他的解释或开月兑。
片刻之后,富靖凯缓缓放开她,靠她好近好近,以特别的眼神看着她。
她感觉到他的心跳也急促,那洒向她的目光太温柔,包含着理解与体谅。可她大概是看错了吧,他不应该对她有这两种情绪,他能“体恤”她什么?
忍不住舌忝了舌忝唇,尝到属于他的味道,羞赧才迸发。
霍地推开他,她用手背揩了揩。“你这个逃避法律制裁的大坏蛋,我不准你再这样碰我!”
本来无意解释的富靖凯,听到威胁自己福利的后面这一句,立刻抗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跟这件事无关,冷子叶的死其实有另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你说说看啊。”冷蔷盘起手臂,昂起下巴。
见到这个充满防卫的姿势,富靖凯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你会下意识反驳我说的每句话。”
“我当然会,但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她咬着牙说:“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复仇,我有多努力?我说要当总裁秘书,绝对不是随口说说,我是做足了最充裕的准备,才敢站到你面前,开这个口。”
“我……”
见他要插话,她纠结低咆,“别告诉我,你是因为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为什么而来,才给我这个机会,我绝对不接受……”
“我不是。”他飞快的打断了她。
她瞠住。
“是你的履历够抢眼,我才试用你;是你证明了自己有能力,我才留下你。”他笃定的说:“没有一丝一毫同情或怜悯,或看在谁的面子上,一切只是因为你。”
“你……”冷蔷说不出话来了。这就是她要的肯定,却没想到他给得如此爽快,如此果断。心口像挨了一下,她变得好脆弱,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呐呐的重复,“我很努力,我真的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哦……”忽然间,鼻子酸了,但她不能哭。
富靖凯肃穆的望进她眼底,静静的说:“辛苦了。”
她双眼圆瞠,“……什么?”
“这些年,辛苦你了。”他再度低语,语气充满了佩服,也充满了心疼,连她都听得出来。
热气毫无预警的从眼眶里喷发出来。
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也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竟然是他。
冷蔷别过脸去。她没有想哭,真的,这没什么好哭的。对,为了得到今天的位置,她很努力,但也就只是努力而已,她没有委屈自己、牺牲什么,换来总裁秘书的职位,这是劳力、时间与所得的等价交易。然而,却有些液体从眼中滑落出来。
当第一颗泪珠落下时,第二颗也守不住了,泪潮倾泄而下。
他伸出大掌,偎着她左颊,拇指画掉泪。
那手劲太温柔,触动了她,她失声痛哭出来。
这十年来,她是自己的专属监察兵,提醒自己要坚强,要争气,要表现得更好、更好,好到足以欺近他身边。能念书的时候,她一定不放空;能争取到实习机会,她毅然决然放弃游玩。
她过得刻苦,不敢让自己太逍遥、太安逸,怕会觉得原本的抉择太辛苦,进而放弃为哥哥报仇。她让自己日夜受到内心的监督,连睡觉也充满压力,一刻不曾放松过。
结果,把她搞到这种地步的始作俑者,竟然对她说“你辛苦了”?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