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海岛迎来今年的第一号台风。
虽然只是轻台,但挟带的雨量满惊人的,尤其扫进山城之后,雨势变本加厉,两根雨刷已经拼了命狂刷,还是看不清前头山路。
朱婉菲知道这样的天气还是别出门的好,但一对住宿“甜屋”的夫妻档旅客今天傍晚必须搭飞机返回香港,再加上早上到中午,雨势还没有太大,她才决定亲自开车送旅客到位在邻市、交通方便许多的大型巴士站,让他们能顺利搭上往国际机场的巴士。
没想到回程的时候雨势加剧,一切像是瞬间发生的,雨量一下子暴增。
她开的小轿车都有十多年车龄了,应该是在她放慢速度走山路时,车子突然陷进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凹坑,前轮一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跟着引擎就罢工给她看。
太危险了,直接瘫在大雨狂下的山路上,如果前后此时有来车,而驾驶者又无法看清路况的话,真的会一头撞上啊!
她紧张到头皮发麻,心里疯狂祈祷,又拼命想着办法。
就在她打算下车,想查看老旧车子陷进水坑里有多深的同时,一阵轰隆隆的闷响穿透雨声,让她惊得全身紧绷、动弹不得。
砰——
“哇啊啊——”车头被狠狠砸中,她瞬间缩紧身躯,闭眼惊叫。
“菲菲!菲菲……朱婉菲!”
谁在喊她?
朱婉菲下意识睁开双眼,见到此时竟出现在车窗外的叶邦权,她先是一脸茫然,随后又是隆隆声音响起,老旧车子的车顶被砸得咚咚响,她蓦然明白遇到什么意外了,是大雨下得又大又急,导致落石。
“快出来!”叶邦权放低身躯躲着碎落的小石头,边从外面拍打车窗。
得庆幸车门没有变形,朱婉菲刚打开中控锁,车门就被男人猛然拉开。
连安全带都是叶邦权帮她解开的,她真的吓得不轻。
他手臂环过她的肩膀紧紧护住,压低她的头,她傻傻被他带着跑。
身后有零星的落石持续掉落,大雨一下子把她淋了半湿,这个过程太混乱,直到被他塞进他没有熄火的吉普车内,他绕回驾驶座踩下油门驶离落石现场,她才感到有空气流进肺部里,终于能喘息。
吉普车早已升起车盖,坐在里面挡掉外头风雨,朱婉菲这时才开始瑟瑟发抖,可能觉得冷,也可能意识到刚才有多恐怖,双手和身子根本不受控制地颤抖。
突然,沉默开车的男人伸长手臂往后座一抓,丢给她一条干净毛巾。
这时的她做什么都全凭反射,有毛巾就抓来用,机械般地擦头、擦脸,颤着唇想说什么,但脑袋瓜很不灵光。
她没话要说,叶邦权倒是爆发了,双手稳稳驾驶,忍不住狂骂——
“这种天气你还跑出来?!又是风又是豪大雨,你开着一辆快要报废的车子跑山路,朱婉菲,你还有没有脑子?!”
早上,他这个包了三个月住宿的房客还帮着大姨、小姨一起为“甜屋”加强防台,连温室都作了全面准备,等事情告一段落,他回到房间清洗,之后就接到麦叔那边敲来的视讯连结。
联络的内容除了听取麦叔汇报几件重要事情,他也询问了他家老头近来状况,最后视讯那一端,麦叔竟然被老头挤到边边去。
一被逮到,他家老头问话问得非常地“一针见血”——
“你这小子,难道是那个小地方有美女让你心痒痒,才假借养伤和休假之名,行泡妞之实?”老头最后很痛心疾首地说:“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没将小妞把到手啊。”
他被问得都快恼羞成怒。
是!他就是还没把到妞,怎样!
他好不容易结束跟老头的视讯,准备下楼寻找那个让他心痒痒的妞,继续实行他的攻克大业,才得知她开车出去了。
大姨和小姨一开始还觉得应该不会有事,但中午一过,风变强,雨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后来大姨用手机联系,当时她说已经要返回了,放慢速度开车的话,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回到家。
但是时间过了,她没有回到“甜屋”,再用手机联络,讯号变得非常糟糕,没办法联系上。
他再也待不住,怕她在回家的山路上出意外。
也幸好他赶上了,因为他们的车子才驶离现场不到十秒,后头落石状况随即加剧,十分危险,她那辆老旧小轿车都不知被砸成什么模样。
所以说,他能不气吗?!
“大姨说那对夫妻怕错过回香港的班机,你就确定这种天气班机不会取消?他们可以联络航空公司取消班机或改变行程啊!你替人家紧张什么?这种时候就该乖乖留在安全的地方,做好一切防护,你不是!为了满足别人无理的要求,差点把自己的命赔上,你这样对吗?值得吗?!”
朱婉菲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实在也是无话可反骏,只好乖乖听训。
勉强把满头满脸的雨水擦个半干,她小口、小口喘息,眼光飘啊飘的,偷偷觑向既专注开车又狠狠骂人的男人身上。
……咦?
他额际和手臂上那些暗色的液体,莫非是——
她辨认出来了,那是血!
血从他额角蜿蜒下来,血又混过雨水,他前臂也已湿漉漉一片!
“你、你受伤了?!”
一定是冲去狂敲她的车门,紧急把她带开时,被碎落的石头砸伤的!
受到惊吓的意识似乎一下子回稳,她大脑能运作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回身翻找他车子后座,结果没找到其它干净毛巾,看来车上唯一一条毛巾已经被她用过。
先止血要紧啊!
她立刻将手里毛巾拿去擦拭他鬓边的血迹,很庆幸血没有继续流下来。
然后她又把毛巾拿去捂在他手上,变成他开他的车,不管他怎么动,她就是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不放。
“你坐好,别乱动!”叶邦权语气冰凉凉的,显然怒气持续升高中。
“我没有乱动,你在流血啊……”
“这点小伤死不了。”
他好像在跟她赌气。
朱婉菲被他这么一刺,双肩缩了缩,但该做的事情依旧很坚持,在回“甜屋”的这一路上,她始终用毛巾捂紧他流血的前臂。
吉普车安全返家后,大姨和小姨见到朱婉菲还来不及放下心,叶邦权“浴血”的模样立即惊得两位姨字辈的女人差点心脏病发作。
之后洗干净伤口,发现他额际的伤还好只是擦伤,而且血已经凝结。至于手臂上的伤就大了些,长长一条,不过并不深,又因为一路上有朱婉菲的止血处理,长长浅浅的伤口也没有再溢出鲜血了。
用家庭急救箱先消毒包扎好伤处,叶邦权才进浴室冲热水澡。
为了保持伤口干燥,洗澡的过程确实挺不方便,他尽可能将自己洗个干净清爽,然后只在下半身裹着一条大浴巾,整个人就平躺在大床上,望着浅蓝色天花板上的吊扇发呆。
说他发呆好像不太正确,他两眼直勾勾望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幕幕惊险画面,全是今天朱婉菲的老旧车子卡在水坑中动弹不得、而落石纷纷砸下的景象。
很可能救不到她。
很可能……如此莫名其妙又毫无预警地失去她。
左边的胸膛中一阵抽痛,他皱起眉头,举起手往左胸揉了揉。
好像一直到这个时刻,他忽然才明白过来,原来以为对那倔强的小女人只是喜欢而已,其实是比“喜欢”还要更深一层的情绪……
叩叩。
外头有人敲门。
他没有立刻响应,那人迟疑了几秒,又敲响第二次门。
他懒洋洋撑起上半身,也不觉半|果的身躯有什么不妥,起身去开门。
没料到的是,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一遍遍纠缠他思绪的那个女人。
“……你还好吗?”朱婉菲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刚出炉的可颂面包和一壶现煮红茶。食物香气有安定神经的力量,她悄悄又努力换气,暗暗希望自己勇气无限。
“我不饿。”叶邦权很不给面子,语气依旧冷飕飕。
半|果的男性身躯散发着刚沐浴过的清新气味,她脸蛋和耳朵感到一阵热,低声说:“那’那你可以饿了再吃。”
见他没要接过她手中托盘的意思,她咬咬唇,竟然直接闯进去了。
“朱婉菲——”叶邦权眯起双眼,看着她放下托盘,转身重新面对他。
“我只是觉得……”闭闭眼,她做了个深呼吸。“应该跟你说谢谢。谢谢你今天赶过来帮我,我‘我害你受伤了,我很抱歉。”
他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神秘又深沉,朱婉菲心口狂跳。
他性格的薄唇突然嘲弄般一勾,目光更深了,淡淡说道:“你的谢谢和道歉就这样而已吗?要我怎么接受!”
“那、那你想怎么样?”有种即将掉进陷阱的感觉,但头痛的是,她好像也不在乎了。她想被引诱,想掉进那个充满迷幻的世界。
“我想怎么样,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他没有正面回答。
朱婉菲沉默下来,顿在原地好几秒钟。
她一直望着他,然后双脚挪动了,她朝他走过去。
叶邦权见她伸手抓住门把,以为她依旧选择逃避,失望的情绪瞬间涌上,没想到下一秒,她竟然“喀”一声把房门关起来锁上,还拉来银色小铁链锁住!
他不禁挑眉,呼吸变得沉重。“所以你的意思是……唔——”
朱婉菲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带坏了,没等他说完话,她踮起脚,很果决地揽下他的颈项。
然后以唇封了他的嘴,重重强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