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官彤将烂醉的宿盛允架了进来。
破晓的光芒从门外透进来,隐约可见门外正在下着细雨,并没有撑伞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公寓,发丝与肩头都沾了一层细小的雨珠,官彤踉踉跄跄地扶着宿盛允走进来,然后将他扔到沙发上,可他那高壮的身躯在撞上柔软的沙发之后却像是一滩烂泥似的滑了下来,然后咕咚一声摔到地上,官彤头疼地模了模额头,实在是没力气再把他搬到沙发上了。
“嗯……珍珍……”他在地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咕哝。
官彤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环视了一下之后发现二楼上有微弱的光芒,她脸色一喜,对着在地上不断沉吟地宿盛允说:“我现在就去帮你找珍珍啊,你可别吐。”
走二楼之前,她还想着已经是凌晨了,向珍珍肯定还住睡觉,可自己也是没办法才打扰她的,今天一向十分自制的宿盛允居然在应酬时醉如泥,他们本打算把他安置在公司的,可他一直喊着向珍珍的名字,无奈之下只好由她这个唯一知道他家住址的人将他送回来。
她循着光芒找到了书房。
咦,珍珍怎么不在卧室休息?官彤疑惑地推开虚掩着的房门。
此时听到动静的布吉从后门的小洞里钻了进来,然后摇着尾巴凑到宿盛允的身边,一面呜咽着一面去舌忝他的脸,表示自己已经饿了很久了,但宿盛允一直昏昏沉沉的,当布吉冰凉的金属后腿触碰到他的手臂时,他也只是抽动了一下手指,并没有立刻醒来,不久之后,官彤忽然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
“学长,出事了!”
布吉瞧见陌生人,立刻龇出尖牙开始狂吠。
官彤吓得连忙收住步子,还后退了几步,布吉挡在宿盛允身前,喉咙里滚出的呜咽声充满了威胁感,官彤手里攥着纸条不敢靠近,只好远远地叫宿盛允,“学长,快醒醒!学长、学长……乖狗狗,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把你的主人叫醒。”
她试着往前靠近了几步,结果却换来布吉更激烈的吠声,官彤只好又退了回去。
不过幸好布吉的犬吠终于叫醒了宿盛允,他的眉头拧得紧紧的,脸色酡红但唇瓣却苍白干裂,他没有睁开眼,只是伸手按住布吉高健的身子,声音干哑得吓人,“布吉……吵死了。”当布吉凑过去之后,他搂着它借力坐了起来。
官彤喜道:“学长,你终于醒了。”
但宿盛允却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似的,搂着布吉歪歪斜斜地坐着,含含糊糊地说话:“布吉,珍珍呢?她在哪里?你去找她……我胃好疼,让她帮我送药。”过了一会,他掀开眼皮,“你怎么不动?去找珍珍啊。”
布吉委屈地嗷呜了几声,舌忝舌忝他的脸。
官彤见他还没醒酒,转而去跑进厨房装了一杯冷水,然后朝他泼过去,哗的一声,宿盛允被浇得打了个冷颤,“谁!”谁泼他?好冷!
官彤拧眉拿着杯,“清醒点了没?”
宿盛允抹了把脸,勉强睁开眼,目光涣散地看向她,“你……你怎么在这?”他捂着头沉吟了几声,接着按住又开始叫的布吉,示意它不要再闹,然后他晃了晃头,结果这个动作却令他的晕眩感更重,差点再度栽倒,他扶住布吉,努力地挣了睁眼,舌头还有些打结,“怎、怎么了?”
官彤脸色有些凝重,“我想你该看看这个。”
宿盛允张开眼睛看着她,“什么?”
官彤心有余悸地瞧了眼布吉,然后上前几步,伸长了手臂把字条递过去,宿盛允接过来打开一看,念出声来,“我们离婚吧?”他愣了愣,然后抬起头,一脸的迷茫,“你要和我离婚?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啊?我老婆明明是……”
官彤翻了个白眼,“这是珍珍留的。”
宿盛允顿住,又笑起来,“不……不可能啊,别开玩笑了。”
官彤无奈地说:“我的表情像是开玩笑吗?”
宿盛允摇摇头,“我现在看你有两个脑袋,看不清表情……”
官彤几乎要被他逼疯了,“学长,你清醒清醒!珍珍走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怪不得这两天他这么奇怪,昨天留宿在办公室,今天又喝得烂醉,她叹了口气,“你要不要上楼确认一下?我没有进你们的卧室。”
宿盛允的酒意终于散去了些,他看了官彤一会,然后撑着身后的沙发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
向珍珍要和他离婚?怎么可能!
宿盛允来到卧室,在墙上乱拍了半天才打开灯,室内骤然亮起的灯光刺得他闭了闭眼,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梳妆台,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焦距,宿盛允立刻踉跄着走进衣帽间,结果发现向珍珍的衣物都不见了,然后是浴室,属于她的牙膏、牙刷、毛巾也都消失了。
向珍珍……真的走了?
宿盛允的眉头颤了几下,然后无力地舒展开,胃里的阵阵绞痛忽然变得清晰无比,并且一次比一次强烈,他捂住胃,扶着墙蹲了下来,想等这种熟悉的疼痛自己散去,可痛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势头更猛,心痛混合着胃痛将他的五脏翻搅得混沌不堪,最终宿盛允终于是没抗住躺倒了下去,这一幕刚巧被因为不放心而上楼来的官彤看到。
她惊呼了一声:“学长!”老天,难道她又要把他扛出去吗!
二十分钟之后,官彤气喘吁吁地把宿盛允塞进后车厢,然后她又折返进公寓拿自己的包包,而这时一辆白色的轿车缓缓朝公寓开过来,因为看到了宿盛允的车子,所以向珍珍并没有靠得太近,远远地就停了下来,接着她看到官彤从公寓里走了出来,然后拉开车门坐上了主驾驶座。
向珍珍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一紧,她这两天一直在后悔不该那么冲动地就提离婚,所以今天想回来看看宿盛允最近有没有回家,如果没有,她可以趁宿盛允看到字条前,回去把字条销毁,可没想到却让她看到了这一幕,向珍珍的唇瓣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泪水疯狂地涌出来,她在宿盛允的车从自己身旁开过的时候将头埋进方向盘。
过了很久,她都没有再抬起头,伤心欲绝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从车子里传出来。
圣保禄医院VIP病房内,病床对面的液晶电视上播放着财经新闻,因为被按了静音键所以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宿盛允靠在病床上,英俊的脸上挂着病态的苍白,床边向他汇报工作的特助时不时会偷偷瞄老阅几眼,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老板有没有在听他讲话,当他终于把工作汇报完之后,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不过他也不敢言语,就那么等着。
过了一会,宿盛允才开口,“嗯。”
特助眨眨眼,“嗯”就完啦?
宿盛允换了个台,“文件放到一边。”
放到一边就证明肯处理啦,特助松了口气,“你也要注意身体,养病要……”
宿盛允又换了个台,“滚吧。”
特助瞬间闭嘴,灰溜溜地离开了,哎,最近老板的情绪可真糟糕,当他夹着公文包走出病房时差点撞上一个提着篮子的男人。
他有些不高兴地抬头,却在看到对方的脸后立刻扬起笑脸,道个人他认识,是宿盛允的堂弟,这对堂兄弟不仅长得有些相似,连那冰块表情都一样,特助本想寒暄几句的,可对方对他点头致意之后就直接推门进病房了,他模了模鼻子,嘀咕了几句也离开了。
宿盛允听到病房门又被推开了,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又有什么事?说完快滚。”宿盛阳提着花篮走进来,对他的出言不逊毫不介意,“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宿盛允瞧他一眼,“哦,是你。”
宿盛阳将花篮放到小柜子上,“这是安妮亲手插的。”
“拿走。”
“怎么了?”
“倒不如送我一个花圈。”
“安妮招惹到你了?”宿盛阳模了模额头,有些不明白,“她……”
宿盛允忽然发火,“你去问问她都和向珍珍说了什么!”他一掌拍在自己的腿上,苍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瞪得发红,“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家宴回来后她忽然就要生孩子,不生就和我离婚,你说难道不是你老婆对她说了什么吗?你……你们愿意生就自己生啊,做什么鼓动别人老婆也生孩子。”
宿盛阳沉默不语。
宿盛允咆哮道:“还我老婆!”
这时送药的护士突然推门而入,宿盛允立刻别过脸看电视,恢复了冰块表情,护士见到两个帅哥坐在病房里,忍不住脸颊发红,语气更加温柔,“宿先生……”
“别叫我宿先生。”
护士拿药给他的手一顿。
“药放下,滚。”宿盛允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
护士一脸要哭的表情,放下药扭头跑出去了,她们说得果然没错,这床的病人好可怕!护士离开后,宿盛阳无奈地说:“何必向一个小护士发火。”
宿盛允绷着脸,“讨厌别人叫我宿先生。”原本向珍珍就是这么叫他的。
宿盛阳看了他一会,似乎在看他还会不会忽然歇斯底里,等了半天还没见他有动静之后,宿盛阳问:“大堂嫂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宿盛允侧过头瞧着自己的堂弟,两秒钟后再度唯哮道:“去问你老婆!”
宿盛阳吓了一跳,双手张开,向下压了几下,示意他冷静下来,“大堂哥,你这是怎么了?”活像个发神经的病人,“我们都知道问题肯定不是出在安妮身上,对吧?”他只是心情不好,急需找个理由发泄而已,“大堂嫂和你结婚三年,不会因为安妮的几句话就和你离婚的,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