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真是咬得一点都不留情。
令扬天一人坐在阒黑无光的书房里,窗外的月光淡淡地迤逦而入,照亮了他手背上浅浅的牙痕,伤口的疼痛已经渐渐淡去,但取而代之的是锥刺般的心疼,他抬起手背,以唇轻吻她烙在他肌肤上的痕印。
他也没对她留情,把话说得如此决绝。
但他不能再将她留在身边,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这时,一名护卫敲了敲书房的门,拿着电话走了进来,“令爷,孙老先生打电话找你。”
听到孙法南打电话找他,令扬天心里打了一个突,伸手接过电话,“你下去吧!别来打扰我。”
“是。”说完,这名护卫立刻退下。
令扬天将话筒凑到耳边,语气低沉地开口道:“有事请说吧!”
“令扬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孙法南一找到正主儿,立刻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道。
“孙老,请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了?”
“静丫头!我能跟你谈的人也只有静丫头。”他们的交情才没好到没事闲打屁呢!
话筒的那端传来一阵沉默,安静得几乎令人感到窒息。
“为什么不说话?心虚了吗?她现在在我这里,你应该亲眼看看她的样子,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伤心难过的模样。”
“她在你那里……那就好了。”
“什么叫做『那就好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把我干女儿当成是你养的宠物,说要就要,说丢就丢,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来把她给我接回去,好好跟她说对不起,知道吗?”
“抱歉,恕我难以照办。”
“什么——?!”
“我跟她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不会去接她,三天后不会,以后也都不会。”他彻底地把话给说绝了。
“你这小子——好,你够狠,你不来没关系,就算你哪天后悔了想把静丫头要回去,我也绝对不还你!”说完,孙法南立刻挂电话。
令扬天听着话筒那端变得一片寂静,他放下了话筒,闭上了眼睛,听到官静冬人在孙家,他松了口气,心情却也同时为了她的伤心而沉重。
唉……虽然在电话里说得那么恩断义绝,孙法南在面对自己的干女儿时,心里却是万般为难,不知道该对她从何说起才好。
“他说最近很忙,没办法来接你,再过几天他就会……就会登门来跟你道歉,接你回家了。”他随口胡诌,深怕她听了又哭。
闻言,官静冬苦涩一笑,反应比想象还要来得平静坦然,“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她不信。
“他——”
“干爹,你别骗我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他说不要的东西,谁也没办法硬逼他接受。”而她,就是他不要的“东西”。
“没关系,你还有干爹可以靠,咱们不怕他。”
“谢谢干爹。”
“乖,快吃饭,吃完了干爹带你去打小白球,还是看你要去逛街,我对女人的东西没研究,不过我人老了力气还不小,你买多少东西我都提得动。”他比出了一个大力水手的标准姿势。
她被他逗笑了,白净的脸容多了一丝红润,没教他看出在她的眼底悄悄地浮上一抹愁绪,以及几乎快要泛出眼眶的湿润……
原本想回去台湾,但在孙法南的强烈要求之下,官静冬就在孙家住了下来,这几年她就常到孙家,家里的下人们早就将她当成自家的小姐一样看待伺候,半点都不敢怠慢。
但,她依旧感到不习惯,孙家的人都对她亲切而且热情,但她却总是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只是她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去这四年来她所居住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对令家的一切感到熟悉。
她曾是那里的女主人,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令扬天总是交代给她,完全不插手干预她。
但她回不去了。
她觉得好讽刺,以前那个囚制住她,让她不断想要逃出去的地方,她现在竟然渴望想要回去。
在孙家的偏厅里摆了一架纯白色的钢琴,她听下人说这架钢琴摆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据说是一位女钢琴师出让,由孙法南高价收购的。
她得到了干爹的同意,得以使用这架钢琴,弹完了一首莫扎特的“月光”,低沉幽怨的旋律令她心里阵阵惆怅了起来。
忽地,她听见了门口传来了声响,心跳加快了半拍,飞快地回首却发现来人是孙法南,她的心一瞬间又沉了下去。
她站起身,轻轻地笑了,却在这时发现他的脸色古怪,“干爹,你有事吗?你脸色看起来有点奇怪。”
孙法南没回答她的问题,走进琴室,足足沉默了两分钟之后,才缓缓地开口道:“静丫头,其实这件事情原本干爹是想瞒住你的,不过,最后我想想,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是……『他』的事吧?”只有在提到令扬天时,她干爹才会欲言又止,怕说错了话教她难过。
“对,这是个很令人震惊的消息,刚才,我得到一个消息,扬天他……他前几天开枪射伤了渊少,背叛『黑门』,成为『青龙门』的坐馆大佬。”说完,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一直以来对令扬天没什么好感,但这些年来见他为“黑门”尽忠效力,办事的能力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却没料到他竟然跟他的父亲一样背叛了组织,成为了“黑门”的头号大敌。
好半晌,官静冬无法发出声音,她被这个消息给彻彻底底震骇住了,最后,她走到了门口,坚定地回眸,“干爹,请你告诉我渊少在哪里?我想亲自去问个清楚,我不相信扬天会是那种人。”
“我没欺负他。”
“那他为什么要开枪射你?”
“陶陶,我说过了,这是『黑门』的家务事,我不能告诉你详细的原因,别扁着小嘴,看到自己老公平安无事不开心吗?”冷子渊抱住娇妻,就当她是一只撒泼的猫儿般安抚着。
“可是你这个人有前科,你从以前就很喜欢玩弄令大哥,每次都让他很生气,可是又不敢对你做什么。”范陶陶轻哼了哼,忍不住心疼地瞟了他肩膀上的伤口一眼,心里老还是觉得他根本就是自作自受,因为他冷子渊太爱欺负人了,就连她也是被他“欺负”来的。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冷子渊有点不太高兴自己的老婆胳臂往外弯,真是奇怪了,明明是他被射伤,被同情的人却是令扬天。
这时,龙齐敲门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随而入的是官静冬,她看见冷子渊臂膀上圈着染血的绷带,不由得拧起眉心。
“渊,静冬说她有话要对你说。”龙齐微微一笑,回眸问向官静冬,“你不信我的话,就自己亲眼看吧!”
“真的是他开的枪吗?”官静冬轻声地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真的是……卧底的人吗?”
“静冬妹妹,你跟了他那么久,还不了解扬天的为人吗?”冷子渊揉着妻子柔软的发丝,一语双关地问道。
官静冬似乎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却又不太敢确定,“他不是,他不是这种人,我知道,他绝对不是那种会背叛同伴的人。”
“听说他抛弃了你,你现在不是住在你干爹家里吗?你应该很恨他吧?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我……我与他之间确实有一段个人恩怨,但那是我们之间的私事,并不影响我对他的个人观感,我相信他绝对不是会伤害兄弟、背叛组织的人。”
“但他开枪射伤渊的确是事实,这你又该怎么说呢?,”龙齐在她身后冷冷地开口。
“他不是。”她还是一口咬定自己的答案,没有丝毫更改。
“是或不是都不是你能够断定的,静冬,回去吧!这不是你能够插上手的事情。”冷子渊俊美至极的脸庞透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漠然。
官静冬就像碰了个软钉子,知道再继续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告辞。”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她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冷子渊含笑的嗓音淡淡地扬起,“如果他知道你这样维护他,他心里一定会感到很欣慰吧!”
她的身形在门口定了一定,轻浅地苦笑了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龙齐扬唇微微一笑,“她比我们任何人都更信任他,就算是此刻,她依旧对她的男人深信不移。”
范陶陶伸出纤臂,紧紧地圈住冷子渊的脖子,存心要把他掐得喘不过气,“我也相信你,所以你对我说实话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冷子渊泛起苦笑,想办法把她这妮子从身上揪开,真是的!说什么相信他?她这心口不一的妮子!
他与龙齐相觑了一眼,两人的眼底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肃杀的气息……
两日后,“黑门”对令扬天发出了无赦令,这个命令一下,引起了组织上下不小的骚动。
“无赦令?干爹,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官静冬一得知这个消息,立刻跑去问孙法南,她知道他一定清楚内容。
孙法南叹了口气,“那是『黑门』之中最终极的追杀令,从下令的那一刻起,所有『黑门︺中人都可以对令扬天格杀勿论,只要谁能够杀了他,就能够得到组织的犒赏,甚至于能够得到所想要的职位,这对于很多中层的干部而言,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礼物,这次的追杀行动只怕……会有不少人加入。”
还没听到最后,她的血液就从头顶凉到了脚底,脑袋就像被炸过般一片空白,“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呓语了数句,急忙地转身就要出去,孙法南担心地唤住了她,“站住!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他身边。”
“你疯了!”孙法南被她所说的话吓了一大跳,“他现在可不比以往,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杀掉,你去他那儿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想活着。”她扯开一抹浅浅的微笑,白净纤秀的脸庞透露出无人能够改变的坚定意志。
“妳……不准去!”
“我非去不可!干爹,你不要阻止我,我一定要到他身边去。”
“就算我以父亲的名义阻止你去,你还是不肯听话吗?”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敢肯定,但她是官瑜的女儿确是事实,她从母姓,从小就没有父亲,凭着各种假设,他一直将这丫头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官静冬左右为难地咬住女敕唇,半晌,她露出了苦涩的微笑,“对不起,我还是一定要去,一个女孩的心是她的父亲可以左右的,但一个女人的心,是她男人的。”
她的心早就属于令扬天的了!
就在她还心不甘、情不愿,心里对他有所怨怼时,一颗芳心早就许给了他,就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总是赌着一口气不肯对他说实话,说她爱他,用冷淡来报复他对自己的冷落,最后受到折磨的人却是她自己!
“你非得那么死心眼不可吗?”孙法南叹气,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她的。
“我不得不,在我手上,早就已经没有了选择权。”
“让我派人跟着你去,如果你不答应的话,就算是把你绑起来,让你恨我,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我知道了。”官静冬微笑,走上前抱住了干爹,在她的心里早就将他当成了亲生父亲,这份情谊无论如何都是割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