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悠端来一盆水,坐在床边,替发了汗的儿子仔细擦着身子,她没有看向身后的赫连奇,只是淡淡的说着,“赫连大哥,你也走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
赫连奇坐到床边,在她抱着儿子又要拧帕子的时候,接过了她怀里的孩子,轻声道:“我为什么要走?你都留下来了。”
“我是他的娘,他就是得了瘟疫,我也要照顾他,但是你……”他已经帮她太多,若儿子染上的真的是瘟疫,她可不能把他一起给拖下水。
他语气清淡地道:“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我已经留在了这里,不是吗?”她看着靠在他怀中昏睡的儿子,忍不住痛恨自己的口不对心——
如果真的不想让他靠近,刚刚就不该让他一路替她背着儿子回来,还有,在他说要和自己一起照顾孩子时,也该强硬的坚持立场然后将他一起赶出去。
米小悠的动作未停,沉默了半晌后轻声问:“我很卑鄙吧?明明知道不能把你牵扯进来,明明就是不想的,但是嘴里这么说的我,却还是自私的拜托你帮我把升
哥儿给带回来,任性的看着你先说出自己要留下来的话,甚至还假惺惺的希望你离开,我真是个——”
赫连奇突然打断道:“嗯,我早就知道了。”
她愣愣的抬头瞅着他,手边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她,眼里有着爱怜和满满的认真。“我早就知道我心悦的这个小娘子是个多么矛盾的人,有时候有点小聪明,有时候又有点傻,有时候装得很有心机的模样,有时候又单纯得好笑,有时候明明诚实得可怜,却要说自己卑鄙得可怕,有时候明明就柔弱得应该让人捧在手心里,却又想故作坚强。”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滑过她被泪水濡湿的双颊。
“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这样的心悦她。想要看着她傻,因为有我能够在后面替她收拾尾巴;想要看着她单纯,因为那些心机我来就够了;想要她能够诚实的柔弱着,也不要故作坚强,还有,我想要她别再哭了,希望她能够更依靠我一点,在我的身边只看着我笑就好,不行吗?”
听着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说着这么一连串感人的话,米小悠从一开始的轻声啜泣,到最后根本泣不成声,心里的许多阴影似乎都在这一刻被他的柔情慢慢填满。
两个人之间早有暧昧情愫产生,只是她从来都不敢想也不愿面对,即使一次次因为他而心跳加速、嫣红满面,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她不能再卑鄙的为了能够活下去,所以攀着他,利用他对她的好感。
“可是我不配。”米小悠的泪止不住地滑落。“我不过是个和离的妇人,甚至还有一个儿子,我绝不会抛下他的,所以……”嘴里说着不行,怎么心那么样的疼呢?
“我是现在才认识你吗?”赫连奇好笑的反问:“我在第一次帮着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杨家和离的少夫人,我知道你有一个儿子,但我还是心悦着你,你说我该怎么办?”
在金朝,许多规矩都不若魏朝那样严谨,既然老天安排他们再度相遇,让他们能够在相隔许多年后,终于在对的时间对彼此有了眷恋,那么他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她的担忧,从来都不曾在他的心里徘徊过,他在乎的,始终只有她的心意。
“告诉我,你真正的心意,如果不去考虑那些,你是否……有些心悦着我?”赫连奇有点迟疑,心中忐忑,专住的望着她的每一个神情。
米小悠望进他的眼眸,觉得自己好似着了魔,点点头,月兑口道:“是的,我也同样……心悦着你。”
“好姑娘。”他笑了,即使笑容完全隐藏在大胡子底下,但是他几乎要从眼里弥漫开来的笑意,清楚说明了他现在的心情。
她看明白了他眼中的笑意时,害羞的想低下头,却让他紧紧抓住了手,一手轻捧着她的脸颊。
他看着她因为害羞而紧闭的眼和微张的红唇,情不自禁地用手月复摩娑着她艳如红樱的唇,然后一阵炙热的气息传来,他温柔地附上她的唇,将她所有的轻呼都含在了嘴里。
米小悠惊住了,抓紧他的衣袖,瞪大了眼,在唇舌的空隙之间低喃,“赫连大哥……”
他没有回话,轻叹一声后,灵活的舌更加深入她的口中,与她的紧紧纠缠。
他的吻热烈而霸道,就像他稳如盘石般的性子,让人无法抗拒。
一吻方休,她羞红了脸,连忙转身又把手中的帕子给拧了一遍,赶紧把儿子的手脚匆匆擦过,又拿了一件新的里衣给他换上。
这之间,两个人没再说话,彷佛刚刚那一番的情动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但是他们都知道,那是真实的,如同她唇上还带着一点刺痛的红肿。
把孩子抱躺回床上后,赫连奇也下了床,轻轻拍着装作没事的米小悠,说道:“我去熬点退烧的药,你乖乖的,别再胡思乱想了。”
“嗯。”米小悠答应了声,声音细得如同蚊蚋。
他见她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心头漫过一阵软意,但也知道此时先做正事要紧,所以只是弯,搂了她一下,唇轻碰了她的发。“别怕,我会一直在这儿,照看着你和升哥儿的。”
他低声的保证,就像以往那样让她心安,“嗯。”不过他这般亲昵的举动,让她脸又再次羞红,恐怕都要比正在发着高热的儿子还要红了。
赫连奇浅浅一笑,转身拿药材熬药去了,自从之前得了提醒,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瘟疫的疫情时,他就已经在买药的时候问过大夫,也顺便包了几样对症的药材回来,只是是否有效,就得看天意如何了。
米小悠握着儿子的手,脸上的绯红慢慢淡去,她的惶恐已经不像上一次那么浓烈,更添了信心和坚定。
“升哥儿,娘相信你会好的,你也信着娘,乖乖的快点好起来,好不?”
杨旭升缓缓睁开双眼,发觉映入眼帘的景物都是陌生的,着实感到不安,正想找玉姨,结果一翻身坐起,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趴在床边,他有些不敢相信,下
意识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就怕这一切都是梦。“娘?”
他已经梦过许多次了,老是梦见娘来接他走,但醒来却永远都只有玉姨在。
“别戳。”一道低沉的男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杨旭升抬头一看,就见一个高壮的大胡子男人也站在床边,他吓得差点跌了个跟头。
赫连奇朝他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粗糙的大掌模上他额头,确定已经退烧,才拿起一边的小披风将他给包住,然后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悄点声,你娘累了,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好不?”他从来没哄过孩子,也没跟这么小的孩子相处过,尽可能把嗓音放柔,每一句话也都是用着商量的语气,就怕把这个雪团似的小人儿给吓坏了。
杨旭升并不是个怕生的孩子,他看了看娘亲似乎真的累坏了,他们说着话也没醒,仍睡得香,便点了点头,只是又提出了条件,“不过我们不能走远,我还要回来看娘呢!”
赫连奇对这机灵的小家伙儿也觉得可爱,嘴角勾了勾。
“知道了,我们只是在外边的桌子而已,我把饭都放在小炉子上了,不用到外头去吃。”
“那行!”杨旭升像个小大人似的,满意的点点头。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低声说着话,边往外头走去。
没多久,米小悠迷迷糊糊的醒来,下意识的伸手往床上一模,居然没模到孩子,瞬间被吓醒,猛地站了起来,头还晕了好半晌,才慢慢扶着床站直了身子,然后往外边走去。
结果外头桌子边上两个人的互动,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瞬间吸引了这一大一小的目光。
杨旭升笑着往她怀里扑。“娘!”
“你醒了?”
米小悠几步向前抱住他,只觉得手里的重量比她离开之前还要轻得多,心不禁一阵阵揪疼,只是脸色不显,依然勾着笑容逗弄着儿子。“升哥儿好了啊?让娘瞧瞧,这小脸可瘦扁了没有?”
杨旭升咯咯笑着,紧紧抱着她,怎么都不放手。
赫连奇也不打扰母子俩的相处,只是静静看着她微笑着和孩子一问一答,心里漫过阵阵温暖。
或许,这就是一个家该有的模样?他已经把未来的家该有的样子,主动用这母子俩的形象去想象了一番,觉得心里满满都是如蜜般的滋味。
米小悠一边和孩子说话,一边抬眼看着他,嘴角忍不住羞涩一笑,眼弯弯的笑开,那里看不见外面的纷纷扰扰,只有三个人都平安无事的庆幸,还有这种彼此互相凝望的普通幸福。
杨旭升话说到一半,看看自己的娘,又看了看大胡子大叔,感觉好像有些奇怪,却又不那么讨厌,索性干脆呵呵直笑。
看他笑了,米小悠也忍俊不住跟着笑开,赫连奇站在一边,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们,恨不得此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可以直接昭告众人,这对母子已经归他管了。
突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传来,伴随着刘大树气喘吁吁的喊声,打破了这样的融洽。
赫连奇和米小悠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有着不好的念头产生,这些日子,刘大树和玉娘就住在隔壁,那里头有粮也有井,生活并没有太大困难,且隔着墙,两边的人就能互相对话,互报平安,如今刘大树这么着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
赫连奇率先开口,“我去开门,你带着升哥儿在屋子里别出去,他病才刚好,别吹了风。”
米小悠点点头,连忙抱着孩子进屋,但视线仍锁在他身上,见他开了门,和刘大树站在门口低声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听完刘大树的话,赫连奇吩咐了几句,两人又各自回到院子。
她抱着孩子,急忙迎上去,关切的问:“是外面的事吗?现在怎么了?!”
赫连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往最严重的方向转弯,表情严肃得可怕。
“外头乱起来了,本来所有人都在等开仓赈粮,没想到这里的地方官早在去年缺粮的时候,就高价把粮给卖了个干净,现在官粮库里是空的,地方官也早就已经跑了,可这还不是最糟的,今儿个一早,据说外面的水已经有好几条分流都已经断流,就是井水的水位也下降不少,并且……瘟疫控制不下来,不知道是谣言还是真的,据说已经派兵往这里来,要把这里给封了不让进出,以免瘟疫往外扩散。”
闻言,她的脸色一沉,但是却没有太多的讶异和惊慌,这一切她早在上辈子就经历过了,更何况,这次她早有准备,儿子也在自己身边,甚至还多了一个他,她觉得自己比上辈子强多了,于是她冷静的问:“我知道了,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
赫连奇顿了顿,也没说什么,心中暗自盘算了现在的情况,马上就下了决定,“最慢必须在三天后早上出发。”
她点点头,没有任何怀疑。“嗯,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