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悠脸上不显,心中却是苦笑。
接下来会发生干旱,村子里的井是还有水,但用到最后,每户人家都会为那点水打起来,至于河水,现在看似还够用,但其实水位已经默默降低了,后来村子里缺水用,也是到河边提水,但也就是那时候瘟疫才爆发,河的上头约莫是死了人,结果水都不能喝了,更不用说再之后所有人都缺粮食,几乎恨不得把屋子都给关死,连门都不出,那时候若是屋子里没个井可以取水,她就是有满仓的粮食也没用。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米小悠却不能说出口,只能客气地道:“我明白的,只是这水我自己挑也总是挑了一桶洒了大半桶,所以这井还是非打不可,还请村长多留意帮忙了。”说完,她站起身福了福,又从袖中取了些铜钱放在桌上。
“这是请人的费用,到时候看还需要多少,不足的我再补上。”
村长点点头。“明儿个我先带人去你那里瞧瞧,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米小悠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踏出村长家的时候,还能够听见村长媳妇儿的唠叨声——
“都已经住在村子里了,一个女人家哪里就那么娇贵,别的寡妇还不都自己去挑水?这人啊,就是不会过日子,好好的非得要多花这笔钱……”
米小悠的脚步顿了下,接着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去。
她现在不能说什么,只能做好她能够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和儿子,至于其他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她才刚转过一个路口,就见到赫连奇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些什么人,她自然不会脸皮厚得以为他是在等自己,朝他点点头就打算走过去,却让他一句话吓得险些跌倒——
“你若再这么张扬下去,就是没人发现你屯粮的事情也得出大事。”
他幽幽的嗓音对米小悠来说,无疑是讨命的锁链声,她的整张小脸瞬间发白,思绪乱成一团,嘴唇颤颤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睁着一双眼,惊慌的瞅着他。
他是怎么知道的?不对,他是怎么确定她在做什么?也不知他这话是警告还是……
赫连奇没想到不过是提醒她一句,却会换来她这么大的反应,他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见周遭有人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连忙故作镇定地看向他处,确定没人在看之后,才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脸。
“回神。”
此时她顾不得刚刚似乎被他给调戏了,咬着唇瞪着他。“你刚刚说什么,我不明白。”
他知道,要换作是他,也绝不会老实招认,所以并未回应她的话,而是简短的道:“我知道你想要打井,但是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村里目前就只有一口井,若是只有你家多了一口,一定会更引人注意,既然你想要在自家打口井,就必须在村里再另外打一口,别用什么挑水不方便的理由,就说初来乍到,想造福邻里什么的,好听也好说。”
米小悠先是一震,待思绪稍微转了一下后,不免显得懊恼,看来她的想法还是不够周详,也真没想到她举动太过惹眼,再加上又是请村里人帮忙,到时候她难道能够把门关上不理人不成?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赫连奇已迈开脚步要离开,经过她身旁的时候顿了下,轻轻抛下一句话,“要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最善的是人心,但最恶的也是人心。”
米小悠握紧双拳,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离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往家的方向走,眼眶些微泛红却没有泪。
她觉得自己太急躁了,越来越失去冷静,以为把和离的事情办成了,就能掌握所有的事情,她果然还是不够聪明,幸好还来得及补救。
透着些许凉意的夜晚,米小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赫连奇说的话。
他似乎已经知道她在屯粮了,他是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这个念头一出,马上被她自己给推翻,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能够重活一次,而现在也没人会知道,在三个月后,本来就已经因为干旱而收成大减的粮食,还会因为一次的虫害而导致颗粒无收,最后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准备重新耕种时,老天都不下雨也就罢了,气候甚至完全没有要入秋的感觉,导致水位下降,田里的禾苗逐渐枯死,直到瘟疫一起,整个世道开始大乱。
米小悠翻身坐起,觉得头疼得要死,越是思考,思绪反而越不清楚,干脆起身到院子走走,看能不能冷静一点。
皎白月色,她却无心欣赏,下意识地看着和隔壁屋子相邻的那一堵墙,想着让自己心神不宁一整日的那番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当她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把放在院子的梯子架起,摇摇晃晃的爬了上去。
等到双手攀在墙头上,米小悠被凉风吹醒的理智才慢慢回笼,这才感到后悔,她怎么跟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冲动,她的胆子真是太大了,居然半夜攀墙头偷看男人,要是让人知道,她什么清白名声都没了!
米小悠啐了自己几句后,想想还是赶紧睡觉去,正打算轻手轻脚的下了梯子回房,就当今儿晚上自己什么都没做过,结果就看见赫连奇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心意马上一转,低声自语,“我就看看他在干么,一下就好。”她将头又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墙下。
赫连奇打从一出屋子就感觉到窥视的目光,但是他并没有察觉到危险,也就没有特别在意,只是按照每日的习惯,月兑掉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脚踏马步,一个起手势后,打起拳法。
当他月兑掉衣裳时听到的那声细微轻呼,已经足够让他明白窥视的视线从哪里而来,他微微一笑,也不急着拆穿,只是觉得今日打拳格外有劲,似乎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比往日更有爆发力。
她红着脸,用双手捂着眼,一边从指缝偷看,一边在心中暗啐——这男人真是不知羞,光天化日之下月兑衣裳!然而她完全没意识到,真正该检讨的是她自己。
赫连奇打得起劲,偶尔腾跃之间还会看见挂在墙头那个想看又不敢看的小娘子,轻轻笑着,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比平常多打了一刻钟的拳。
米小悠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也不晓得双手是什么时候不再遮着眼,就这样看着他练拳,忽然之间,她突然觉得,在那汗水洋溢的瞬间,似乎也能看出他的一点好来。
例如那出拳踢腿的时候,他的表情冷冽,看起来凶狠得很,却会让她的心卜通卜通直跳,还有那宽肩窄腰,比杨耀祖有担当得多,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帮她背过、提过的东西,说不定对他来说,她也像个女圭女圭似的,可以让他拎着走。
看完了身材,她才又把注意力放回他的脸上,扣掉那把大胡子不说,那眉眼锋利得像开过刃的刀,他似乎只要眼风一扫,甚至无须开口,就有让人不得不听从的气势。
米小悠看得怔住了,过了好半晌,才猛然发觉自己对他投注了太多注意力,她脑子有些混乱,却知道不能再看下去,连忙像逃难一样下了梯子,小跑步地往屋里去。
砰的一声关门声,在静悄悄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尤其两间屋子只隔着一堵墙,但是她已经顾不得会不会被他听到,连忙用被子将身子给严严实实的裹住,快速呼息之际,她觉得心跳声大得让她脸色泛红。
她索性将头也埋进被子里,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不断默念着,“快点忘了!快点忘了!米小悠,三从四德什么的,你都扔给狗吃了吗?”
只是,真的能够忘了吗?在她辗转反侧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时,就已经说明一切了,男色误人,大约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