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年前，他给了弟弟阎奇一道选择题——出国念书为接手海外事业做准备，或是坚守那份身分不相当的爱情？
他很清楚，年少的恋情再怎么青涩甜美，也比不过阎家人天生血液里的好战性格，事业绝对是唯一，如他所料，阎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台湾。
他没忘记明佳的悲伤和说过的话，明佳恨阎家的人，何况是始作俑者的他。
“阎少，我们憎恨着彼此，不是吗？”
我们憎恨着彼此——
他一字一字地反复诵读，一字一字地问自己，如果他是这样的情绪，别说是憎恨，心底要是能对明佳带有丝微恶意，那么一切事情都会变得简单许多。那天在阳台一番谈话后，他也不用以逃离的姿态，狼狈地离开台北，只因为怕自己忍受不住这样的委屈，找她当面说明清楚——
没错，的确是委屈，她不只能挑战他的理智，也可以让他这样强悍的人觉得委屈。
他更不用要求手下，回报她所有消息，也没必要因为手下的疏忽，骤下今天的决定，一改过去七年回避的态度。
阎骥负手立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街景，幽深的眼底透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彻骨寒意，脸色更是冰寒冷漠，像是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一般。
“冰宫二十二”除了装潢气派时尚、费尽巧思之外，终年更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因为是大老板的地盘，所以气氛也显得肃静，呃，但要像今天这般杀气腾腾也绝对罕见就是……
身为特别助理的林特助胆颤心惊地候在一旁。
至于今天的客人——张大胖则像是被教官罚站的高中生，伫在办公桌前方动也不敢动，就算他外号“张不怕”，也被这肃杀之气吓出一身冷汗。
对于阎老板的紧急召见，他和小明哥有千百个不解，但人家毕竟是与他们不同高度的人，当然也怠慢不得，只能暂停手边的工作，优先赶赴阎皇总部。
回想起在车上他们短暂的交谈——
“会是什么事呢？”开车的小明哥皱着眉头，事情一定不单纯。
大胖哥叹了口气。“想也知道，八成和小陆有关。”
依小陆和阎家过去的恩怨，与这回虽然落幕但很诡异的绯闻事件，加上“张大胖经纪公司”和阎皇娱乐并没有半点业务上的往来，也只能这么猜测了。
小明哥想了想。“如果阎皇要小陆呢？”
大胖哥眉头一皱。“阎皇旗下有缺演炮灰、小三的演员吗？”
会这么说，不是眨损小陆，而是因为阎皇娱乐出产的女艺人都是大腕演员、天后级的歌手，个个都是女主角，他猜不透阎皇会因为什么理由要小陆？但换个角度想，若阎皇真的要小陆，小陆就可以摆月兑万年炮灰、小三的角色定位，是不是也是件好事？
满头的问号，究竟阎老板急着找他来是为了什么？
这样严肃的气氛，张大胖战战兢兢等着，心里也在盘算如果阎老阅真的找他谈小陆的缰纪约，他要怎么回应？该不该放手呢？
阎骥转身，正式面对他的对手，如此巨大的压迫感，能把对手吓到冷汗涔涔。
他完全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空间。
“陆明佳的经纪约，希望张先生能够放手。”
答案揭晓，阎少用的可是魄力十足的肯定句，语气里没有“请求”与“协商”。
阎骥淡淡地说出他的决定。
七年了，既然不问、不理、不想并不代表遗忘，既然痛彻心腑，那就将她纳入阎皇，他相信，只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她只是阎皇集团旗下的一名女艺人，她不会构成影响，不会让他失去理智，所以他无须犹豫。
阎骥侵门踏户的狂妄态度应该让人很生气才对，但莫名的，张大胖突然有种“稻米收割”的感慨，天啊，果真如他猜测的，阎皇娱乐因小陆而来，这是好事、是好事……
林特助在张大胖沉默之际，立即送上补偿合约。
“大胖哥，”在这个圈子，叫声“哥”就是尊重。“阎皇娱乐愿意以五倍的违约金买下陆小姐的经纪约，希望大胖哥能看到阎皇娱乐的诚意，和我们一同期待陆小姐未来的发展。”
林特助奉上这份他私下评为“老板爱得发疯”的合约。
张大胖想着，如果只是经纪约，根本无须劳驾集团大老板亲自约谈，只要让相关部门出面处理就可以了……
张大胖看着眼前的男人，这男人像一堵冰墙，碰触不得、接近不得，更看不透，他想着阎老板对小陆真正的用意，想着小陆的想法，想着阎皇娱乐是不是小陆始终寻觅不到的伯乐？
“阎老板想栽培陆明佳吗？”张大胖问。
这是个痛点，阎骥眼一眯，如山的肩膀似乎更加紧绷了，严厉审视着眼前的对手，他唇角轻扬，却比拿把刀杀人还要恐怖。“莫非张先生认为安排饭局才叫栽培？”
林特助倒抽口气，暗暗大喊不妙，喷火龙要抓狂啦！
阎老板这番话真的很不负责任对吧？如果不是因为阎皇的影响力，小陆哪会接不到Case，不过，他人胖有大量，不会在乎大老板这种情绪性的字眼，至少，他可以放心了，阎老板的怒火，哪怕能把他身旁的人吓到抽气，他反而觉得很高兴，巴不得开一瓶XO来庆祝！
呵呵呵，阎老板的情绪，或许可以解释为他对小陆有其他想法？是暧昧，或是单纯觉得小陆是个人材所以很可惜？啊，不管怎样，总之太好了！
张大胖指着合约，很开心、很豪迈地道：“不用了，什么违约金我都不收，我把转让合约当成嫁女儿般看待，就当是给我家小陆嫁出门的聘礼！只要阎老板和阎皇娱乐能好好对待我家小陆，身为娘家的“张大胖经纪公司”也会替这件好事感到开心！”
这话一说出来，林特助立刻眉开眼笑，他以为以张大胖和陆小姐的交情（演艺圈难得的真感情呢！）要拿到陆小姐的经纪约铁定要大战个好几回合，毕竟张大胖的硬脾气在圈内可是出了名，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放手，真是太顺利了！
“张先生没有其他条件？”阎骥眉眼淡漠，清冷的语气透出明显的不信任，毕竟这圈子以利益当道。
张大胖轻轻一笑，眼神可挑衅了。“哎，我家小陆可是个人材，如果有其他的选择，我怎么会让小陆去陪有钱人吃饭呢？阎老板虽然没有下令要冷冻她，但事实上却也是因为阎皇娱乐的关系阻碍了明佳的发展，七年也够长了，阎老板是该还给明佳她本应该拥有的一切！”
张大胖挑明说清楚，也不怕惹火BOSS大人，反正人都要给他了，这口气说什么也要替小陆出一出他才甘愿！
林特助低着头，老板的反应他连看都不敢看，这么具有攻击性的话也说得出口？张大胖果真不只是“张不怕”，还是“张大炮”啊！
阎骥没有开口反驳，也没有用冰冷的目光凌迟敌人，他一双隽黑的眼异常炯亮，只是——
要不是大胖哥太洋洋得意自己的一席话，他便不难察觉不可一世、波澜不惊的阎老板脸上那抹淡淡的自责……
阎皇娱乐有一套严密且严格的培训方式，可以让一颗不起眼却有价值的原石淬炼成光芒万丈的宝石，凡雀屏中选得到阎皇重视的艺人，在出道前都必须住进阎皇娱乐的集训中心统一管理，再按个人的特色，由专人设计全方位且独一无二的课程进行特训，能熬过长达一年甚至两年魔鬼训练的艺人，终将月兑胎换骨，闪烁着最璀璨的光芒。
而这一切，都不是“张大胖经纪公司”给得起的，这个圈子讲的是机会，若没机会，陆明佳就算条件再好也只能演炮灰或小三的角色。
张大胖很清楚状况，所以毫不考虑便同意把人转让出去，虽然答应得很爽快，但真的帮小陆打包行李时，大胖哥还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重点还不能哭出声，因为他要扮演一个卖艺人求荣的经纪人！
呜呜呜，这是演哪出呀？但不这么做，小陆怎会舍得离开这里？大家都是共患难的好姊妹，他只求小陆将来能明白他的苦心。
大胖揉着胸口。“呜呜呜，小明哥，我的心揪得好痛啊……”
小明哥叹口气，房间这个哭不停，客厅那个哭得更伤心，见面不到半小时，他没想到大胖会这么轻易把小陆的经纪约转让给阎皇娱乐，但再仔细想过，这的确是唯一能做且对小陆未来有帮助的事，只是……
“出发点是好，但会不会太绝情了些？”
“不这样她走得了吗？”大胖哥抹去眼泪，下巴一抬，对着房门口大喊。“绝情什么鬼？外面的人都说我是妈妈桑，我的艺人接不到戏，就只能陪有钱人吃饭！你说我能怎么办？反正我是没办法了啦，好不容易前世有烧香，阎皇娱乐肯要她，我为什么不早点月兑手呢？”
大胖哥是喊给客厅的小陆听的，只见陆明佳红着双眼冲进房间，披着长发，一脸苍白，眼泪还哗啦啦地掉着，双唇更是无助地颤抖，她当时知道消息后吓坏了，大胖哥怎么可以把她的约转给阎皇？
“陪吃饭是我的主意，和大胖哥一点关系也没有，大胖哥不能把合约转给阎皇，我没有做错事情……”
陆明佳跌坐在床上，捣着脸痛哭失声，除了害怕、不敢置信，更多的是被背叛的痛楚。“大胖哥明明知道我和阎家的关系，也看到我这七年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怎么还可以把经纪约卖给阎家，怎么可以这样……”
看小陆伤心成这样，大胖哥心揪着，抹去脸上的眼泪，怒气冲冲地道，“反正就是这样了！你必须去阎皇娱乐，合约我已经签了，五倍的违约金我也拿了，我需要那笔钱，你就看在我照顾你这么多年的分上，委屈这一次吧！”
陆明佳的泪水没停过，她拉着大胖哥的手臂，哽咽着。“大胖哥，我不要去阎皇，我可以多接几场饭局，我可以还你钱，以前这个圈子容不下我的时候，大胖哥没有放弃我，现在也不要放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