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先跟妈妈和叔叔打声招呼才行。”
“已经打过了。”他连舅舅、舅妈那边都打过招呼,这些年他们形同陌路,为潇潇,他硬着头皮上门,没想到自己是表弟妹们的偶像,而许多恩恩怨怨随着外祖父母的去世、淡了。
“那我需要知道贺阿姨的故事吗?”
“回去后再告诉你。”
“好。”
他们一面吃饭一面聊,许多人把目光胶着在两人身上,这对多年不见的兄妹才相认没几天便这样熟悉,谁能否认血缘带来的亲密?
他们回去后,贺问晴告诉淽潇关于他妈妈的故事。
他说:“我妈知道自己怀孕后就告诉那个男人,可他非但没有想负责的意思,反而要求她把孩子拿掉。”
至此,潇潇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始终不叫一声爸爸或父亲,而以“那个男人”称呼。
他的妈妈不愿意拿掉孩子,她选择离开台北、找个陌生的城市生下贺问晴,她在快餐店打工将儿子养大,母子俩生活虽然窘困,却是母慈子孝、幸福和美。
但好景不长,他六岁那年,贺盈盈病了,她只好带着儿子返家,希望父母亲能够帮她一把,没想到他们迎来的不是亲人的接纳,而是无情的斥责,他们说:“贺家绝对不承认这个野种。”
贺盈盈可以容忍家人对自己的斥责、却无法忍受他们伤害儿子,于是她没告诉家人自己生病的事,便连夜带着儿子离去,谁都没想到,那是她与家人见的最后一面。
那天南下的火车上,妈妈抱住他,认真对他说:“为了你,我必须活更久一点。”
自此,贺盈盈努力工作并改吃素,她奉行有机养生法积极治疗,她撑过炼狱似的生活,不肯被打倒,她坚朝地为儿子活着。跌破医生的眼镜,她多活了十三年,直到贺问晴高中毕业、踏进演艺圈,她才放心地闭上双眼。
妈妈去世的时候,他还不够红,没办法给妈妈一个风光丧礼,但他通知了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丧礼上,他看到他们脸上的悔恨。
妈妈离世前,告诉他,“阿问,无论如何都别失去一颗爱人的心,懂得付出、你才会得到幸福。”
这话说得太晚,失去母亲、失去挚爱,他便一并失去爱人的能力,直到那个男人找到他、告诉他:“你有一个妹妹。”
贺问晴说:“媒体将会追问,我妈妈为什么把你送给别人养,我会说:‘因为当时,妈妈发现自己生病了。’其他的话都别多说,因为我们年纪太小‘不清楚’,那个时候你刚出生、我才六岁。”
淽潇点点头,靠在贺问晴怀里,她用拥抱温暖他冷冷的胸口。半晌,她开口说:“哥,你比我幸运,有个爱你的妈妈。”
简短几个字,她让他更心疼。
事情如预期中那样发展,接连两个星期,这对兄妹的故事在媒体上不断出现,还有人将淽潇从小到大的功课表现挖出来,以前没地方可以炫耀的成绩,现在有几百万人知道了,她的优秀不是随口说说。
贺肇辛苦的少年生活也被人挖出,唏唬之余,观众都觉得当年贺盈盈做的决定是对的。这一波新闻替贺肇的新专辑提早打了广告,唱片公司临时决定把发片日期往前挪两个月,他的假期就此蒸发。
至于戴家那边,状况更多。
许多邻居窃窃私语,“原来是戴先生领养回来的孩子,难怪和他们家的人长得不像。”
“我就说,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么还是常挨戴太太的骂,原来不是亲生的。”
“说不定戴太太以为潇潇是戴先生在外面的私生女,心里不好受呢。”
“对啊,我记得那时戴先生和戴太太带萱萱出国住,回来身边就多了个潇潇,我还取笑他们是不是以为换风水就会生儿子,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
“潇潇那孩子懂得感恩,在电视上直夸戴先生的慈爱,和妈妈的教导。”
“对啊,她还说妈妈经场她的手去上学,哪有这回事,我明明看戴太太牵的是艾艾。”
“别说了,怎么讲,领养的哪能疼得过亲生。不管戴太太怎么不喜欢,她都让潇潇受到良好教育,光是能从名校毕业就很不简单,你看看贺肇,虽然现在有成就,可那是一路苦过来的,他跟着亲生妈妈生活艰难,想好好念书都不行,电视上说,他从国中时期就开始打工。”
“这对兄妹真可怜,幸好他们的爸爸、妈妈在天上看顾着,终于让他们兄妹团圆。”
这些话一句不漏地落进薛珊珊耳里,她心底难受,却无法替自己辩解。
因为她确实没疼爱过潇潇,确实没有给过她母爱,虽然她口口声声不想让潇潇走她爸爸的老路,说她的严厉是为她好,可那何尝不是借口,她比谁都明白,自己的愤怒是因为二十几年过去,她依然无法面对自己的错误。
丈夫安慰她,“你别胡思乱想,哪家媒体不说我们的好话,公司的同事都夸我们慈爱呢,还有人想邀萱萱、艾艾上电视。这样也好,以后我们回家过节,爸妈和家人再不会给你脸色看。”
就这样,事成定局,淽潇成了贺肇的亲妹妹,就是戴淽艾也相信媒体上的话,萱萱还从国外打电话回来问情况。
这让戴淽艾松口气,至少她抢走的不是前“姐夫”。
真相如何,再没人会去追究,大家都相信愿意相信的事实。
瑀希的心情有说不出的好。
因为潇潇没有嫁给孙易安,因为他和潇潇的哥哥变成好朋友、彼此交心,也因为贺问晴亲口说:“如果你真的想追潇潇,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摆平你爸爸。”
于是他走路时脚步不自觉轻盈起来,他随时随地都想唱歌,并且一个不受控,嘴角就会自己往上翻,他像情窦初开的少男。
走到爸爸办公室前,他压下满脸欢喜、换上一副清冷表情,轻敲两下门。
摆平爸爸的择媳标准吗?
对他而言,摆平爸爸从来都不是困难,只有妹妹脑子不好,才需要把一件简单的事弄得血流成河,想想吴卫向爸爸提亲那次……唉,脑子是人类很重要的工具,千万要好好使用,别把它摆到生锈。
“进来。”门里传来爸爸的声音。
瑀希揉揉自己的脸,确定所有的得意飞扬全数收敛,才转开门把走进办公室。“坐。”
郑鸿霆指着沙发,转身从冰箱里倒来两杯牛女乃。他是个好医生,坚持不喝含糖、含香料、含化学药品的饮料。
看一眼桌前的牛女乃,他二话不说拿起来喝了一口。
和瑀华的满脸嫌恶不同,和佩佩大声嚷嚷“我已经年满十八岁,早就过了断女乃期”不同,在这种小事上,他从不违逆爸爸的心意。
看见他脸上的满意,瑀希笑着把杯子放回桌面。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郑鸿霆开口问。
“不知道。”他心知肚明,听说,早上张叔叔又进院长办公室了。
“听说,你想要到非洲义诊?”
瞬间,瑀希沉下脸,平和的表情出现一抹哀愁,他停了片刻才回答,“对。”
“为什么?你觉得在这里,没办法施展抱负吗?!”
“……”他垂头,不发一语。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爸爸沟通,我不是佩佩口中那个蛮不讲理的老头子。”是佩佩太叛逆,错不在长辈。
瑀希点点头、叹气,又过五秒钟他才抬起头望向爸爸,只不过这回,他眼眶泛起可疑的红痕。“爸,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去非洲吗?”
“想吓退钰湘?你不喜欢她?”
“不是,我想去那里医治爱滋病患者,我想研究爱滋病。”
“你是小儿科医生,为什么想要研究爱滋病?”
“因为……我想、我早晚会得到爱滋病……我不喜欢女人。”说完,眼里的红丝扩大,他垂下头,再不肯说话。
为了推翻爸爸的挟制,他甚至愿意亲口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他是医生,不对任何疾病抱持偏见,重点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别偏好,只要能让爸爸退让妥协,就是最好的计谋。他的逻辑异于常人?对,他举双手承认!
瑀希明白自己这号表情,会引发爸爸无数遐想,爸爸是医生,能够想象的空间只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