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善堂之前,先经过了沈大富的豪宅,小宁子瞧见这宅院的高墙似是没有尽头,忍不住发了牢骚。“阿蛮,这是谁的府上?这墙高得比皇宫还夸张!”
“就是那沈大富。奇峰县第一首富……”阿蛮面露嫌恶地说着,接着加快脚步,“我家就在高墙尽头……”
“你和这沈大富是邻居?”小宁子大惊小怪地朝着阿蛮左看右瞧,“怎么看,你都不像是首富的邻居。”
“很不幸的,我是他的穷邻居!”就知道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吐不出好话,阿蛮朝小宁子扮了个鬼脸,转头不再理会小宁子。
关元祯亦觉这豪宅的门墙有点夸张,对这位首富也多了份好奇:“阿蛮,这沈大富为人如何?”
阿蛮不加思索地月兑口骂出:“为富不仁,脑满肠肥,官商勾结,出尔反尔,欺负弱小,目中无人!”
“哇!你骂人还挺溜的!”小宁子啧啧称奇。
关元祯却皱着眉,“官商勾结?此话怎说?”他最无法容许这种事发生,还以为经过吏治改革后这项陋习已经漫漫消弭,没想到竟让他遇上了!
“就是……”阿蛮一提气正要解释,肩膀却忽然垮下,“算了……像爷儿这种有钱人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他以为有钱人都是靠这样起家的,毕竟这世上为富不仁的人太多了!
“阿蛮,不得无礼!”小宁子喝止阿蛮的不敬,关元祯却不以为意,“爷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阿蛮看他一眼,终究还是无奈地摇头。“算了,一时也说不清……”
关元祯正想问下去,却已走到高墙尽头,眼前的景象让他顿时傻眼——
废墟般的宅院紧紧依偎着豪宅的高墙,似乎不倚靠着墙就会崩塌,宅院的大门破了一半,屋瓦也落了大半,整个屋子好似随时都会解体,看来挺危险的。
和身旁的豪门深宅比起来,这小宅院还真格格不入。
“这……就是你家?”小宁子没想到里头还能住人,若不知道还以为是座鬼屋咧!
“是呀,虽然残破了,却是我温暖的家……”阿蛮强撑起自尊点头,“请爷儿在外头等着,小的马上出来。”
关元祯尽管很想跟进去看看,但他知道阿蛮还是有自尊的,“去吧!”
“谢谢爷!”见关元祯脸上毫无嫌恶之情,让阿蛮极为感动。
此刻,里头传来不客气的咆哮声,像是有人在吵架,阿蛮诅咒一声,随即往宅院奔去。
关元祯虽不愿伤阿蛮的自尊,但这声响听来有点不寻常,于是示意小宁子和赵谦跟在后头。
***
“限从你们一个月后给我搬走,大爷这算是对你们仁至义尽了!”宅院的中庭里,痴肥男子正对着一名老妇咆哮着,老妇身后几个较胆小的孩子都被吓哭了。
“沈大爷,您就可怜可怜这些孩子呀……”头发花白的老妇弯腰哀求着,他便是燕嬷嬷,二十年前自个儿的孩子和夫君因故相继过世后,即受雇住善堂里照顾孤苦无依的孩子们。
阿蛮一冲进门,见到他们辛苦培育的花草还有桌椅都被摔烂了,气急败坏地抓起残破椅脚冲向张牙舞爪的男子,“沈大富,你这只可恶的肥猪!”
沈家家丁却一把抢过阿蛮手中的椅脚,将他推倒在地。
“阿蛮!”燕嬷嬷和几名孩子赶紧奔至阿蛮身边将他扶起,“有没有怎样?”
“没事!”阿蛮拍拍身上的污泥起身,先安抚饱受惊吓的燕嬷嬷和孩子们,“别怕,有我在!狗子,带大家进屋里,这里头有好吃的东西。”
他先支开孩子们,不让他们见到这火瀑场面,也不忘拍拍燕嬷嬷的手安抚着,“没事,我来处理……”说这话时,她硬撑起纤弱的肩膀,像个男人一肩扛起善堂的重担。
“喝!你这小混混还真本事……看来即使露宿街头喝西北风,你也能照顾这些小免崽子嘛!”沈大富挪动肥胖的身躯,鄙夷地俯睨着阿蛮,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肥猪对上瘦皮猴。
阿蛮尽管个头小,气势一点都不弱,“你没资格赶咱走!沈老爷生前已经签下约定,要将这座宅院让给善堂,所以这里是善堂的产业,不是你沈大富的!”
这沈大富非但没遵照爹亲遗愿接济善堂,还想收回他们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家,他无论如何都要力争到底!
“是呀,那死老头只说将宅院让给善堂,但这块地还是属于咱沈家……”沈大富根本不将那个约定放在眼里,因为他早有侍无恐。“这件事县太爷也裁决过,只要这破宅院垮了,我沈家就有资格收回这块地。”
见沉人富一脸得意,阿蛮更难咽下这口气,“我说你们根本就是官商勾
结!”县太爷是沈大富的舅爷,无钱无势的穷人根本斗不过他们!
“所谓『民不与官斗』,你这没几两重的小子胆敢污蔑咱县太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沈大富边挖着鼻孔,很没品地将鼻屎弹向阿蛮,让阿蛮一阵作恶。
“我阿蛮活得理直气壮,总比你这背信忘义的猪猡还强!”
“死兔崽子,敢骂本大爷……”沈大富卷起袖子,作势要教训阿蛮,却随即露出奸佞的笑容。“嘿嘿!本大爷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让你们这班臭虫早点滚出我的土地……”
他接着吩咐着一旁待命的家丁,“来人呀,担这屋子给我拆了!”家丁们于是拆起了房子。
“住手!叫他们快住手!”眼看家园就要崩垮,阿蛮不顾一切冲向沈大富,沈大富却朝他胸口用力一踢,出脚毫不留情。
阿蛮感觉身子不断往后飞去,以为这下子肯定跌得鼻青脸肿,岂料有人飞身至他身后,稳稳接住他被踢飞的身子。
“呼!”阿蛮惊魂未定的喘口大气,抬头瞧见赵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正紧盯着沈大富,眼神带着连他都害怕的狠劲。
“谢谢……”阿蛮连忙站稳身子,这才发现关元祯已经进了善堂,正站在沈大富面前,他来不及揉去胸口的疼痛,赶紧奔赴关元祯身边,“爷,您……您怎么进来了?”
他就是不想让关元祯看出自己的出身多么卑微,才不愿邀关元祯进来,没想到却让关元祯见到这丑陋的一幕……
小宁子这次倒是站在阿蛮这一边,“不进来怎能看到有只猪猡跑出猪圈,到别人家撒野?”他还真佩服阿蛮的勇气,也瞧见阿蛮方才如何护着小孩和这个善堂,完全对阿蛮刮目相看。
“你们是谁?这是我沈家的事,外人插什么手?”见识过赵谦的身手,再瞧瞧关元祯一身贵气,沈大富硝有忌惮,一旁的家丁也停下动作,方才赵谦飞身救人那一幕,让他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人称我为『皇爷』,我并非外人,是阿蛮的朋友……”关元祯脸上始终
挂着淡笑。“沈爷有什么话好商量,何必为难老人家和孩子?”
“爷儿……”关元祯自称为他的朋友让阿蛮感动不已,唯有爷儿这般仁慈心性才会不嫌弃他的出身,恢弘的气度怎不教他折服?
“没事。”关元祯对阿蛮投以笃定的笑容。
沈大富却嫌关元祯多管闲事,“姓黄的,我劝你少管闲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明哲保身这句话懂吧?”话中暗示着自己在这县城的势力有多大,只道关元祯顶多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
关元祯自然不将沈大富的威胁放在眼里,“那沈爷至少也懂得个『理』吧?”方才他在门外也听出了大概,终于知道阿蛮之前对沈大富的评论是怎么回事,尤其“官商勾结”四个字让他有如芒刺在背。
“当然知道怎么写!”沈大富脸色顿时变成猪肝色,认定关元祯瞧不起他,“我还知道咱奇蜂县就属县太爷最大,这件官司他怎么裁定,就连远在天边的皇帝老子都管不着!”
“大胆!可知你这句话就足以犯下杀头之罪?”小宁子叱喝一声,不让沈大富在太子面前撒野。
关元祯出手制止小宁子,要他沉住气。
沈大富仗着县太爷曹锟是他舅舅,有恃无恐地继续要蛮横,“在这奇峰县,还没人能摘下爷儿这颗头!何况,这土地原本就属我沈家,从未让渡给善堂。我理该取回属于自家的产业。”
关元祯不想泄漏身分,当务之急便是和沈大富谈判。“那么,沈爷出个价,将这十地卖给善堂。”
阿蛮和燕嬷嬷互看一眼,被关元祯这番话吓到了。“爷,咱没有这能力……”
“爷来想办法。”关元祯打算为善堂出头解决此事,他无法坐视阿蛮和那些孩子流落街头。
“呵呵呵……”沈大富却把关元祯的善心当作笑话看待,“这年头还真有这种傻瓜……小心为人强出头,会无故招来祸端!”
“开个价。”关元祯不理会沈大富的嘲讽。
“可惜我沈大富不缺银子。就缺这块地来盖座楼阁,供刚进门的六姨太和我温存之用……”沈大富娶了五房妻妾都无出男丁,因此听信算命之言,说是善堂这块地有旺丁之格,因此不择手段想讨回。“姓黄的,既然你钱多,不如帮这些吃闲饭的找个地方窝去,最好滚得愈远愈好,别来寻我沈家晦气!”
阿蛮说什么也不肯放弃从小成长的家园,“像你这种没天良的坏人才会绝子绝孙!”
“你这死小鬼!”沈大富最恨人家说他生不出儿子,被踩到痛处的他气得大吼大叫,“来人,把这房子拆了!”
家丁们正要动手之际,关元祯以眼神示意赵谦,赵谦立即拾起地上的石块当作暗器弹向众人的手脚,家丁们纷纷倒在地上申吟,以为见鬼了,吓得脸色惨白。
“你们这些饭桶!”沈大富知道是关元祯等人搞的鬼,但现下状况不明,只好先撤退,“还不滚回去!姓黄的,咱走着瞧!”
临去前,沈大富还不忘撂下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