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天,梁若瑶出门工作之前,接到了一通未知来电。
“请问是梁若瑶小姐吗?”对方是个音调柔美的女人。
“我是。请问哪位?”
“敝姓涂,涂心宁。”
果不其然,涂心宁真的主动来找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反正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尽早解决。她平静地说:“你打电话给我,一定有事情想找我谈,对吧?”
“梁小姐真是善解人意。不晓得你今天是否方便?我可以亲自登门拜访。”涂心宁直接了当地说。
“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有工作,大概三点左右收工,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喝下午茶。既然你能问得到我的电话,要找到我住哪应该也不是难事,但我想,你和我谈事情,应该不会想让辰志知道吧?所以,我不建议在我家谈。”
“好,很有道理。”涂心宁淡淡一笑。“那么,下午我到哪里找你呢?”
“三点半,忠孝东路三段的『凯琳娜西餐』,我会订好位子等你。”
“我会准时出现。”
约定好时间定点,梁若瑶放心地前去工作。
为了不影响到齐辰志的工作情绪,她并不打算先通知他。她相信,凭她自己,已有足够的本事应对涂心宁。
一整天,如同往常,上妆、更衣,与摄影师沟通、拍照,她以高水准完成了下一季流行服装的摄影工作,甚至接受了杂志记者的简短访问,毫无差错。
她亲切地对待工作场合上的每一个人,拿出最大的热情,丝毫未受早上那通电话的影响。
结束工作以后,她独自驱车前往约定好的餐馆。为保有谈话的隐密性,她特别请店家为她安排了独立包厢。
一进包厢,涂心宁已经悠闲地坐在座位上,以极度优雅姿态喝着热腾腾的咖啡,桌上另有两份梁若瑶平日最喜欢的三层式英式下午茶。
“梁小姐,你来了。”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从容不迫地说:“我问了服务生你常点什么,他们说你每次都会点这套英式下午茶点心搭配水果花茶,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帮你先点了,想说你一来就可以有东西吃。”
“谢谢。我真的每次都会点这个套餐。”她在涂心宁面前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涂小姐,有什么事,我看我们就直说吧。”
“我听说了,这么多年,辰志都没有忘记我。恰好,我也对他念念不亡心,我想,这是老天给我的一次机会。”
“没忘,不代表放不下。”梁若瑶面色沉静地说,“我们都不应该一直活在过去。”
“前几天我去了天使阶梯,辰志还留着当年的婚纱照,你不会不知道吧?”涂心宁笑得十分含蓄,且她隐藏得很好,几乎看不出一丝恶意。“如果放下了,那些东西,为什么不丢掉呢?”
“是我请辰志留着的。天使阶梯的宗旨既然是为人留住美丽的当下,就艺术性来讲,那张海报是很好的范本,我无需因私心把它毁灭。”说完,梁若瑶拿起盘子上的迷你蓝莓派轻咬了一口。她并不想因为涂心宁而破坏享用下午茶的心情。
“我就坦白说了吧。我和辰志十七岁就在一起了,我很了解他,也知道我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涂心宁抬起头,别有他意地看着梁若瑶。“梁小姐,难道你不担心,其实你只是个替身?”
“他爱不爱我,我非常清楚。如果他真的放不下你,你去天使阶梯找他时,他就会留住你了。”梁若瑶依旧淡然,她对齐辰志的信任是此时最好的后盾,她不需要害怕什么。她又补充,“如果他对你来说也很重要的话,那时候你就不会离开他。”
“我有我的苦衷。况且,到目前为止,我依然是干干净净的。”见梁若瑶的反应不如她预期,涂心宁有些压抑不住,“梁小姐,你呢?你在花花世界打滚多年,已不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了吧?”
梁若瑶马上听明白涂心宁的意有所指,但她知道,在涂心宁面前,自己绝不能有一丝动气。她笑,“我是谈过几段感情,但我心里是坦白的,对辰志没有一点虚情假意。并不像某些人,已经狠心把人抛弃了,在多年之后还回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没有一刻忘记过对方。涂小姐,你不觉得这个是笑话吗?”
涂心宁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回话,梁若瑶比她想象中难许多。
梁若瑶拿起另一块点心,看着涂心宁。“涂小姐,有时候,应该要学着接受自己在别人的记忆里已成为过去,这样你才能放手拥抱未来。如果你有困难,我和辰志还是会帮助你,是以朋友的立场。但很抱歉,身为一段过去,你已经没有立场占据他的心了。”
“你以为辰志跟你在一起,就会幸福吗!”涂心宁心中涌现不服气,“辰志才跟你在一起多久,你会比我了解他吗!”
“涂小姐,我想我们这样争论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如果你只是要和我争论谁比较适合辰志,我们方才谈得已经够多了。其它的,请恕我不再多言,交给时间去证明吧。”
见梁若瑶并没有被激怒,涂心宁的态度一转,语气显得有些委屈:“若瑶,我并不想用言语刺激你或伤害你,可是事实上我比你更需要辰志。”
语未毕,她捧着胸口,猛烈地喘起气来,表情看起来极为痛苦。
梁若瑶心一惊,连忙靠到她旁边问:“涂小姐,你还好吗?”
“我……的包包里有一罐药,麻……麻烦你帮我……拿出来。”
梁若瑶从涂心宁的包包里翻出一个红色小药罐,倒出两颗药丸,并匆忙递给她一杯水。
涂心宁痛苦地吞下以后,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稳定下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涂心宁无奈地笑了笑。
“你的身体还好吗?”看来,涂心宁真的患有严重的先天性疾病。
“我名叫心宁,可是心脏却一点也不安宁。本来我这个烂身体就是这样子了,拖过一天是一天。谁晓得……”涂心宁看了梁若瑶一眼,又捧起水杯喝了一口,试图缓和情绪。“前些日子,我到医院回诊的时候,医生告诉我,因为我精神状况不佳,连带影响到心脏健康,状况恶化了,必须马上开刀处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开刀了吗?复原的情况……”
梁若瑶还没问完,涂心宁便摇了摇头,“手术有风险,成功的机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我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医院。辰志没有告诉你吗?”
她摇摇头。很显然的,他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不说的。
一个念头闪过梁若瑶脑海,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回来,是希望辰志能够陪你度过这一段危机吧?”
“对不起,若瑶,其实我并不想和你争什么,我也知道我没有立场。”
她眉头一皱。“只是,自己即将面临生死大关,便觉得这个生命中最大的遗慽,至少应该试着去挽回。”
“你告诉辰志以后,他没有说什么吗?”
涂心宁摇摇头,苦笑着,使她看起来更显柔弱。“他觉得我在说谎,所以我才会约你出来。同样是女人,我想你能够明白我的苦衷。刚刚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试探你是不是真的在意辰志,还有……我有些嫉妒,就这样。”
梁若瑶的本性本就不坏,见到涂心宁痛苦的模样,一阵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她关切地问:“你……决定什么时候动手术?”
“医生说不能再拖,最长只能再等一个月。”说到这里,涂心宁激动地握住梁若瑶的手。“我知道这样说有些过分,但你能不能就看在我即将到鬼门关前走一遭的立场上,将辰志让给我一个月,让我有勇气度过难关?一个月以后,不管手术是不是成功,我都会把辰志还给你,我不奢求什么。求求你,只要一个月就好。”
说着说着,涂心宁站起身,想在梁若瑶面前跪下,梁若瑶连忙把她扶住,“涂小姐,你别这样。”
“想来真是很悲哀,活到三十多岁,身边竟什么也没有,家人、爱人全都不领我的情。都怪我这个烂身体,是我自作自受。”说着说着,涂心宁不自觉地淌下两行泪。“我只希望在人生最后一段日子,有最爱的人在身边陪着。若瑶,拜托你,成全我好吗?”
爱,是能让的吗?自己不也是历经波折才得到真爱吗?
但是,涂心宁可是在和死神搏斗的人啊,在这个时间点,她更需要辰志陪在身边吧?
可是……
梁若瑶的心不停拉锯,百般为难,千头万绪像是勒紧的绳紧缠住她,让她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来电者是齐辰志。
她按下接通键,电话那头的他十分热切:“若瑶,你应该收工了吧,人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我在凯琳娜订了位子,就在那碰面吧。”她冷静地说。
“好,我二十分钟之内可以到,你先点喜欢吃的菜。”
“嗯,等你,bye。”
收了线,她放下电话,也决定压下心中的迟疑,“我约了辰志过来。你,好好跟他说。”
“若瑶,你……”梁若瑶的举动让涂心宁不解。
“当初你真的变了心,爱上那个男人了吗?”
“当初我只是……不想让我父母失望。为了斩断心中的不舍,我只能假装变心,让辰志恨我。”懊悔,清清楚楚刻印在涂心宁脸上。
“我实在不想同情你,毕竟当初不珍惜感情的是你不是辰志。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恩情固然要报,难道非要赔上感情不可吗?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不是破坏你感情的第三者,应该没有负责的必要。”说着,她叹了一口气,显得面有难色。“但我实在又说不出,面对一个病危的人,有什么理由能不妥协的。”
“这么说,你答应了?你愿意让辰志陪我?”涂心宁细致的柳眉抹上了一丝喜悦。
“我只能说,我不阻止你见辰志,但他会怎么对你,这我不能决定,你得自己和他谈。”一个月,有许多不定数,也许她和他的感情禁得起考验,最后还会是完美结局,但毕竟涂心宁是他深爱过的人,未必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她实在不敢肯定,却又没有别的办法。
“谢谢,若瑶,你的好,我不会忘记的!”涂心宁急切地握住梁若瑶的手,语气很是激动。
“别想太多了,养好身子,手术也比较容易成功。”梁若瑶对涂心宁笑了笑,心中却百感交集。
自己的一时之仁到底对不对呢?
没有多久,齐辰志来了。
才一推开包厢的门,看见涂心宁,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涂心宁,你在这里做什么?”
梁若瑶深吸一口气,看着齐辰志,仿若无事地说:“辰志,涂小姐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和你谈。”
“我说过了,我和她没什么好谈的。”他发出一声怒吼,转向涂心宁,“你是不是和若瑶说了什么?涂心宁,你不要命了吗?!”
“辰志,你别生气。”涂心宁站起身,亲昵地靠在齐辰志身边,目把有些闪烁。“我不是不要命了,是快要没命了。”
“你还在鬼扯?!”
齐辰志闪开涂心宁的碰触,让她险些跌坐在地,幸好梁若瑶及时扶住她。
梁若瑶说出真相,心却莫名其妙地一阵刺痛。“辰志,她说的是真的。她心脏恶化,医生说只能撑一个月,就算开刀,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机率。”
齐辰志瞪着涂心宁,“若瑶,你不要信她的鬼话!”
涂心宁拿出一张诊断证明,摊在齐辰志面前。“我知道你会怀疑我,毕竟我做错的事实在太多了。这是一直为我看诊的陈医师所开的诊断书,你看过以后就会知道,我真的是没几天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