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 第二章 作者 : 攸齐

“最早进到这房间的是谁?”黄柏毅忽问。

“报告检座,是我。”一名侦查佐应声。

“他值班,所以是他先到现场后才通知我,我和鉴识科一起到的。”队长补充。

黄柏毅环视四周,只看见鉴识人员四处采证。这房间有扇未开的窗,还有浴室;浴室目前同样有鉴识人员来回进出。“你一进到这房间,有发现什么比较奇特的地方吗?”

“没有。只觉得房间很香,电视上还播着影片。”

“房间确实很香,有摆什么精油吧。”邵海晴抬脸看了看,发现床头有个熏香机。“味道应该是从那个熏香机里散发出来,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情趣。”其实刚进到房里,一度以为死者可能服用过什么毒品;有些毒品在人死后,会散发出一种类似芳香剂的气味,可当她看见死者身体时,便知并非中毒。

黄柏毅听了听,开口问侦查佐:“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影片?”

“就……”侦查佐胀红了脸。

“一定是。”邵海晴头也不抬,淡定开口。“应该是窒息式影片。”

“边看边学?”黄柏毅看着她自若的神情,略感有趣。警察蜀叔都脸红了,她这么淡然,一副无比专业的模样。

“没错。我让他们关了,怕影响搜证。”开口的是队长,话一出口,周遭略有暧昧笑声。

队长的考虑也没错啊,在场谁不是成熟男子?怎么可能没兴趣?难道要一边采证一边看影片?万一起了生理反应不就尴尬了?

“不过,检座还是要看一下证据。”队长使了眼色,一旁侦查佐开了电源,并置入光盘片。

音量虽不大,但42吋的电视屏幕上正在上演的激情戏码,仍旧是让这一票男人看直了眼。“这么重口味……”不知哪位仁兄冒出一句。

“啥小,看久了其实也觉得很恶心,这样有什么好玩?”

“还好啦,要是像李忠锐那种的,检座不知道一天要看多少这种片子。检察官接到这种案子到底该爽还是不该爽?”两名不知死活的小警察,当着黄柏毅的面前开起玩笑。

黄柏毅咳了声,道:“这样吧,下次我帮你们问问承办检察官,请他们发表一下他们对富少自拍影片的感想好了。”

现场其实很干净,除了地面与床铺散落一些用品外,无外力介入破坏迹象,亦无血迹反应。约莫一小时后,相验与采证工作皆已完成。

邵海晴月兑下防护衣帽时只淡声说:“初步判断,应是AutoeroticFatalities。”收拾好相验包,打算找地方写检验报告书,剩下的就不是她的事了。

才刚步出房门,家属立即站起来,母亲泪涟涟地问:“我儿子到底是被怎么玩死的?为什么死那么惨?”

她愣一下,只看一眼身旁的黄柏毅,他道:“根据法医刚刚的初步判断,他不是他杀,是意外死亡。”

“意外不就是他杀吗!”母亲情绪激动。

“不一样。”黄柏毅斟酌片刻后,决定如实告知。“庄太太,元廷的死因可能是自体致死。也就是说,他可能沉迷窒息式,不小心失手才造成这样的意外。”他沉稳地说明着。

“不可能啦。”庄父摆手。“我活到这岁数也没听过有这种事,骗肖!你们这个法医到底是会还是不会?还有,你说沉迷什么窒息?那是什么?我听都没听过。”

“检察官,你这样对吗?你也是士林地检署的吧?你跟我们元廷应该也算是同事,现在他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你不帮我们忙吗?”庄母哭哑了嗓。

“我当然会尽全力查出他的死因,法医也是。但目前所有迹证显示,他应是在过程中死亡的。”黄柏毅看着庄母,又道:“庄太太,请回想一下,妳进元廷房里时,有没有看见电视屏幕上播的是什么?”

庄母思考一会,神情微变,说不出话。

“反正我不相信我们元廷就这样走了,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庄父仍旧坚持孩子死因不单纯。“对了,那个阿泰,搞不好是他杀了元廷。”

“阿泰这部分我相信警方会去调查,但初步判断并非他杀。”明白家属难接受亲人离世的心情,黄柏毅耐着性子解释重复相验结果。

“庄先生、庄太太。”一旁的邵海晴开口了。“如果你们对庄先生的死因有所疑问,我们这边可以安排解剖。”

“解剖?”庄母大哭出声。“那这样不是死无全尸了吗?”

这不对,那不行,不然要怎么办?侦办案件最害怕遇上的便是这样的家属,质疑检警,质疑法医,但又不愿意解剖。

“解剖不会死无全尸。”邵海晴面无表情地开口:“解剖只是找出他真正的死因,完毕后会将大体缝好,也会清洗大体,并将大体完整归还家属。我们不会偷藏哪个器官,让死者死无全尸,因为那些器官对我来说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家属要是担心弄掉了什么器官,可以进解剖室观看。”她神情淡然,音量不大,却铿锵有力,彰显了法医的专业与气势。

庄家双亲愣了几秒,庄母先反应过来。“人都死了,还要在他身上割来割去,不是另一次的凌虐吗?妳有没有想过我为人母的心情?”

“我只是建议。既然家属对于我的判定有疑问时,那就是解剖。”见庄家父母似在犹豫,她决定开口说明:“自体致死,是一种很危险的方式。过程中,因为缺氧,造成心跳加快,肺部急遽收缩,全身血管会扩张。大部分会喜爱这种方式的,都是男性居多;大脑也会充血,这会让人产生愉悦感,所以有些人特别喜欢这种。美国每年因为自体致死的约有250人至1000人。如果你们还有印象的话,约十多年前,台湾一起大学生箱尸命案,就是因为他和他的网友进行了这种关系,事后对方忘了把套在死者头上的塑料袋取下,最后造成大学生窒息死亡。”

她携着相验包,一手插在白袍口袋,以严谨的口吻道:“抱歉,我得找地方写报告书。”转身便走。

“哇,有够酷的。”翁瑞仁看着她的背影,以手肘顶了侧老板。

黄柏毅不置可否,只看着家属,道:“庄先生、庄太太,刚才邵法医的建议请好好考虑一下。当然,我还会和警方及鉴识科那边了解一下整个采证的结果,若对元廷死因仍有疑问,还是建议解剖。”他微一颔首,又说:“节哀。”

下楼,打开车门,愣了几秒。“妳……”邵海晴正埋首书写报告书。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邵海晴淡淡解释。

她应是跟着哪位同仁到殡仪馆进行解剖工作,搭着公务车过来后,司机送其他同仁回地检署了。黄柏毅不以为意地坐进车里,翁瑞仁只能绕到另一侧,坐上了副驾座。

“对了,邵法医,这是妳的相机。”前座的翁瑞仁转头,递出相机。

“谢谢。”她接下,收进相验包。

黄柏毅看着她的动作,问:“妳习惯在相验时录像?”这类工作有鉴识科会负责,那个单位无论在拍照或录像技术上皆有一定水平,使用的工具远比她的傻瓜相机来得好。

邵海晴停下书写的动作,侧首看他。“我相信尸体会说话,但我毕竟是新手,经验还不足,万一我有什么没留意到的,很有可能误判死因;录下来后,我回去可以反复观看,甚至有疑问时,也可以请教我的老师。”

台湾法医人手不足的问题已存在许久,跟着检察官到现场验尸的多数是检验员,也就是人们口中的验尸官。他们不具法医资格,只能验尸不能解剖,有时难免因为程度不足而漏了迹证。她既已有了法医资格,还如此小心谨慎,想来个性上应属于有责任感的。

黄柏毅目光落在她左眼尾上那颗小小的黑痣,道:“刚刚看妳说话的姿态,完全不像新手,很有自信。”

“就是啊,超酷又超帅的,那对夫妻一度答不出话来耶。”前头传来翁瑞仁崇拜的声音。

“我只是陈述事实。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不过该让他们知道的,还是要据实告知。虽然这种死因听在大部分人的耳里,可能有些不光采,但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让他们知道。”

“什么死法啊?”司机大哥听出了兴趣。

“简单来说,就是自己玩窒息式,把自己玩死了。”翁瑞仁回应。

司机大哥惊呼一声。“窒息式?他是怎么玩?”

“用丝袜绑脖子,看上去像上吊。”翁瑞仁不吝分享所见。“身上穿着女性的衣裤,还有马靴和网袜。”

“用丝袜绑脖子?玩这么大喔!”毕竟只是为检察官开车,并没有直接机会接触命案现场,司机显得大惊小怪。

“所以死者爸妈不相信是意外死亡,认为是被害死的。”翁瑞仁转首,看着黄柏毅。“老板,那种方式做起来真的很有FU吗?”

黄柏毅瞪大眼。“我不知道有没有FU,我只知道我现在充满着一股很想拿卷宗打你的FU。”他的这个书记官,究竟把他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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