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再豪奢的大户人家,在寻常时日也不会聘请戏班回府,一演就是大半个月的时间,而且还没有结束的打算。
而且,花钱养戏子付酬劳的事小,重要的是这个行为举止太过张扬,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会落得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恶名,所以身为皇亲国戚的李允嗣对于这一点通常都是非常谨慎小心。
但他刚娶进门的四姨太排场却比他大,撒钱也似乎不太手软,那天,她把戏班子请回府时,也没问过他的意见,虽然府里的下人议论纷纷,但他还是睁只眼闭只眼,随她为所欲为。
没想到大半个月过去了,那票戏班子还赖在王府里不走,京城虽说幅员辽阔,说穿了也不过就丁点儿大,就算是低调不张扬,不出数日的功夫,善王府!
夜夜笙歌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当然也传进皇帝的耳里。
倘若是寻常官员,早就吓得胆战心惊,但是李允嗣却是不动声色,没打算向皇帝解释府里天天办热闹的原因,也没打算阻止自家的四姨太收敛,仿佛这王府里多得是钱财让她挥霍。
此刻,戏台上正唱着『张生煮海”的凄美爱情,鱼无艳坐在台前的舒适软椅上,一手托腮,另一手则捻起美味的细点品尝着,好不优闲自在。
其实她也没特别爱听戏,只是存心想让李允嗣瞧她不颐眼,那天她心血来潮收了个少年入府当下人,后来才知道要进王府当差,必须经过细查暗访,确定身家清白之后才可进府,绝对不能有丝毫大意,危害到主子安全。
她听红华说,隔天府内的总管就向李允嗣请示,原本,以为他会将她唤去责骂一顿,没想到他却反而交代从今之后,府内的一切细琐杂事就由她处置,既然她觉得没问题,那就给少年一份差事,让他留在王府里谋生。
“奴才参见王爷。”
李允嗣闲步而入,走到她的身旁,扬扬手示意下人们平身。
她想到会看见李允嗣进来,原本以为他是过来责备她太过奢侈糜烂,一连让戏班子演了半个月的戏,不料他只是扬着微笑,坐到她一旁的太师椅上,招来奴仆再多呈上几碟闲嗑牙的细点。
鱼无艳侧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好像他那张睑比台上的戏更椭彩。
倒是李允嗣挺尽兴地随着戏曲轻哼,慢条斯理地品着茗茶,好像他才是把戏班子叫来表演的主人家。
“为什么要纳我进府为妾呢?”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
“本王说过,等待时机成熟便会告诉你。”他敛着笑意的眸光依旧定在戏台上,一副沉醉于戏中剧情的模样。
“你想当皇帝吗?”
“什么?”李允嗣有半晌的错愕,随即失笑,“你为什么会以为本王想要当皇帝呢?”
“这些日子,我彻底想过了一遍,最后只得出这个结论。”说完,她转眸直视着他,顿了半晌,才又幽幽地开口:“我看过你府里上下,看这气派奢华
的样子,想你应该不缺钱财,而你善王爷位极人臣,在朝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般人汲营而不可得的,你全部拥有,如果说你还有想要而未能得到的,应该就是皇帝这个宝座了吧!”
话声一落,两人之间笼罩着久久的沉默,鱼无艳看见他抿着薄唇,似乎若有所思,又像是在玩味她刚才所说的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默认了吗?”她觐着他,观察他的反应。
“你真的能帮本王当上皇帝?”李允嗣的神情太过高深莫测,泛在唇畔的笑浅浅的。
“倘若是他人,我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但若是你,倒是真的可以试试,我算过你的命盘,你确实拥有能坐上帝位之命,只要天时地利皆备,要让你当上皇帝并不难。”
“那皇上呢?他又如何?”
“他的命格也是奇佳,想必从幼年就是一个运势强盛之人,但是,饶是他的命格再好,运势再强,也终究有不济之时,如果能在那个时候出手,将他拉下帝位,也只能说是天要毁他。”她柔腻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闲事。
这时,台上的戏子仍旧高调地在唱着曲儿,诉说着『张生煮海”的凄美情爱,然而台下的气氛却比台上更高张诡谲,要是这场叛乱真的能够得逞,绝对是比任何戏曲都更加精彩万分。
蓦地,李允嗣搁下杯子,站起身,神情凉悠地扇了扇衣袍,然后缓慢地转眸直视着鱼无艳,一双深沉的眸子仍旧像是不可见底的水潭,“记着,今天我们所说的话,你切记不可以对第三人说。还有。别一个人胡思乱想,等待时机到了,本王自然会告诉你该如何报恩。”
难不成她猜错了?难道他不是想当皇帝吗?鱼无艳抬起媚然的凤眼,仰视着他昂然的长躯,抿着女敕唇不发一语。
临去之前,李允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笑笑地回眸道:“听说自从你进府之后,王府就突然多了一口会闹鬼的水井,真有这回事?”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说水井里闹鬼。”她耸了耸纤肩,把这件事情与自己撇得一乾二净。
“本王还听说王府成了凶宅,百年之前是座坟场,这土底下葬了不少冤魂,亲爱的娘子,真有此事?”
鱼无艳扬眸觑了他一眼,心想这男人要兴师问罪,最好把话给挑明了说,照他这种问法,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所做所为的!
她一脸无辜又无害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王爷,无艳不过就是会算命,会看风水,可没有天眼通,能看出这王府里藏了多少冤魂,不过我想多少是有的吧!想这王府朱墙高耸,多年来不知道困了多少插翅飞不出这道高墙的苦命妃妾,她们的心情苦闷,死后怕也是不得安宁吧!”
瞧她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李允嗣不由得放声大笑,浑厚的嗓音几乎要追过台上高扬的唱戏声。
“无论你要做任何事情,本王都不管,只是别做得太过分,要是这闹鬼的传说吓得没人敢在府里当差,可是会令人相当困扰的。”忽然,他的话锋一转,深沉的眸光之中带着邪气,“如果夫人觉得生活太过苦闷,不妨对本王直说,为夫不会介意拨冗与你谈心解闷,说不定还可以增长咱们夫妻的情感呢!”
说完,他大步离去,昂藏的长躯姿态依旧潇洒,反倒是鱼无艳没有好脸色,她心里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无趣。
原本以为她把府里搞得人心惶惶,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要她别把人全吓跑,想讽刺他却被反将了一军。
“红华。”她扬手唤来婢女。“今儿个这出戏唱完之后,就领班主去账房拿钱,要他们明儿一早收拾妥当就出府去吧!”
“是,奴才知道了。”红华颔首,不知道主子为何突然生气。
“还有,这府里干净得很.没闹鬼,也没有苦闷含冤的妃妾冤魂。”
“没……没闹鬼吗?”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提心吊瞻,忽然听说府里没闹鬼,红华好半晌没法子置信。
“对,半点鬼影子都没有!顺便去告诉王爷,就说四姨太我的日子一点都不苦闷,过得挺自在的。不需要他大人特别拨空跟我培养夫妻感情。”
说完,鱼无艳站起身,学李允嗣的模样理了理衣容,脚步轻盈地往另一扇门离开,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红华与曲儿唱得正热的戏班,虽然依旧是锣鼓喧天,但少了他们这对主角儿,就是少了那么一点耐人寻味的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