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水村。
这个依山傍水的村落虽然就在距离京城两天路程的地方,但是却像是遗世而独立的桃花源,三十年来,已经出了四位状元,两名榜眼,以及五名探花,村子里考上秀才的年轻文人也不少,可谓是人才济济。
在这个村子里,不只是学问好的人多,善于经商的人也不少,商人们经商带回来的财富造福了村里,人们安居乐业,一年四季谷物丰饶,每年到了秋季丰收的时节,禹水村就会举行盛大的祭典,酬谢神明的保佑,并且设流水宴款待远道而来的亲人好友。
祭典从昨天的午时开始,一连要举行七天的时间,在村子央心有两棵比邻生长的大树,约莫都已经是三、四百年的老树,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带来酬神的牲品献礼,在庙里拜完土地公,再拜门外的树神爷。
“王爷,已经抵达了。”
李允嗣下了车轿,就见到在庙前的广场前人们虔诚祭祀的景象,场面虽然不若他在京城所见的浩大,但是人们安详诚心的模样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爷行前曾经吩咐百川不要张扬,如果有任何失礼之处,请王爷多加包涵。”户部郎中邹百川拱手,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
“既然是本王要你别声张,自然不会怪你怠慢。”李允嗣扬唇笑了,眺目远望,将眼前热闹场面尽收眼底。
“王爷,让百川替您带路吧!”
“那就有劳了!”
李允嗣跟随着带领的脚步先走过一座由石扳锈成的小桥,桥下的溪流水质清澈,足以看清楚水草和小鱼随着溪流而飘动。
邹百川见到他的视线落在溪水上,笑着解释道:“这条浣纱溪底有活泉,就在距离这里不到三里之处,泉水终年不歇,就算是冰天雪地依旧清冽,所以我们禹水村种出来的果子特别香甜,稻谷特别饱满,靠的就是这泓活泉水。”
“果然是如此。本王心里还在纳闷,京城位于北方,就算真能种出稻子,只怕也是收成欠佳,而瞧那边稻场上稻谷一堆堆都像小山似的,半点都不输南方的鱼米之乡。”
李允嗣的眼光定在右方的谷场上,已经晒好的稻谷被堆成一丘丘的小山,等着被封存入库,谷场旁的一整排杏树叶片也大多转黄,远远望去。好像就连空气都被染成碎金的颜色,璀灿夺目。
然而,真正掠夺他目光的焦点,是一名翮翮起舞的女子,在她的身旁还有不少人也跳着相同的庆祝舞蹈,但他却一开始就看见了她,就像是被她巧笑嫣然的模样给吸引住了,他再也挪不开视线。
“邹大人,请问那位额上戴着珊瑚头饰的姑娘是什么身分?本王瞧她带领着大伙儿跳舞,宛如众星拱月似的,她的身分必定特殊。”
“王爷说的是鱼无艳姑娘吧!她是我们禹水村的贵客,人们围绕着她跳舞,是因为他们喜欢她,鱼家于我们禹水村有天大的恩情,所以每年丰收的祭典,必定邀请鱼家的子孙来当我们的贵客,接受我们的盛情款待。”
李允嗣扬唇轻吭了声,没再继续问下去,眸光深沉地注视着跳舞的少女,她的肤色极白净,在红色珊瑚的衬托之下更显得艳丽,一双微扬的丹凤眼眯着笑意,让人不由得感到虽然秋意正浓,但她的眸里却漾着春光。
“王爷,鱼姑娘有任何问题吗?”邹百川的脸色显得有些担心,眼前的男人在朝廷之中可谓是权倾一时,前两代皇帝都对他宠爱有加,别说是掌握了兵权,在朝中养了不少自己的心月复,光是“免死金牌”都不知道已经领了几个,这下就算他这位善王爷有九条命要死,那些金牌只怕都还用不完。
“她没问题,我只是觉得熟悉,不久前曾经听王府里的人说过,在京城有几户特别厉害的人家,其中一户就是鱼家,善卜算。懂风水,前些日子接下鱼家当家之位的女儿,好像就叫做鱼无艳。”
“王爷说的就是同一个人,鱼姑娘的算命之术确实神准,一年前她就曾经告诉下官会被调离京畿,果不其然,才过没多久皇上就下了圣旨,要派下官到外地赴任。”邹百川笑了笑,又道:“更玄奇的事情发生在下官兄长身上,他们夫妻两人结缤多年,迟迟无法诞下一儿半女,鱼姑娘却说他们两人命中有一子,要他们切莫心急。结果就在七个月前,兄嫂果然傅出喜讯,他们夫妻二人现在满怀喜悦就等着抱儿子呢!”
“喔?”李允嗣挑挑眉梢,似乎有些不太置信,“算命之说真有如此神奇?那本王倒是要见识一下。”
“王爷?”邹百川心跳停了半拍,心想自己刚才是否多嘴,给鱼姑娘惹祸上身了!
“傅本王的命令,把你们那位娇客请过来,本王要让她算一算。才好验证这算命之说到底是未卜先知,抑或者只是恰好被她给蒙中了。”李允嗣定定地看着那缕媚然的身影,金色的杏叶如雨般飘然落了她一身,她翩翩地舞着,直到他派去的护卫打断了那场盛宴为止。
明明是他的命令打断了那场盛宴,但是再也见不到她轻妙的舞姿,竟让他心里感到些许怅然……
☆☆☆
鱼无艳低敛着美眸,垂着双手,装出柔顺的模样面对眼前的男人,心里并不讶异这个小村落会出现身分显赫的王爷,却仍旧疑惑他们两人素不相识,为何他要命人将她唤来。
昨儿个,她一抵达禹水村,就听到村长对她说明天村里会来一名贵客,身分尊贵,要她小心避着,要谨言慎行,否则只怕会惹祸上身。
她知道村长被交代不许声张,但是鱼家对于禹水村的意义非凡.这些村民们就算是自己会遭殃,也绝对会想办法不牵连到鱼家人。
“民女鱼无艳参见善王爷。”她福了福身,低敛的眸光只见到男人的鞋靴,不愧是身分高贵的王爷,光是一双面料细腻的鞋就可以看出对衣饰的讲究。
“不须多礼,来人,给鱼姑娘搬张椅子。”李允嗣撩起袍服落坐,扬手指了身旁的位置,“鱼姑娘,请坐。”
鱼无艳回眸瞥了瞥一脸忧心的邹百川以及村长等人,他们也不知道为何善王爷会对她产生兴趣,无能为力之余也只能够静观其变。
她顺从地坐到李允嗣的身畔,这时,他的随从搬来了一张桌几摆在两人之间,几上摆着文房四宝,墨已磨匀,随着搬动而轻轻地晃动着。
李允嗣率先提起笔,在纸上书写自己的生辰年月,就在这同时,他的贴身护卫走到门口,将众人请了出去,不到片刻的功夫,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突如其来的独处让鱼无艳感到心慌。
“别怕,本王并非要对你不利,把邹大人他们请出去,只是不希望接下来我们的对话让你我之外的第三人听见。”
“王爷是要无艳替您算命吗?”她看着写在纸上的生辰年月,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不片刻,心里已经有了个底儿。
“对,听说你料事如神,本王想听听你怎么解这个命。”其实他根本存心考她,对于自己的命运如何并无太大的兴趣。
鱼无艳瞅了他一眼,看出了他眸匠玩世不恭的兴味,知道他只是想逗逗被人称为神算的她。不过,就算他不是存心戏弄,她也不打算泄漏太多天机,对于他们这种皇亲国戚,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那无艳恭敬不如从命,说得不好还望请王爷见谅。”她拱了拱手,敛眸看着纸上的生辰,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这命格极好,一生大富大贵,位极人臣,能得一美妻,白首偕老,是个受老天爷眷顾的好命格。”
“除此之外,还有呢?”李允嗣扬唇笑了。
她慢条斯理地摇头,“无艳的道行太浅,能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是吗?”他质疑地挑起眉梢,唇畔的笑意带着嘲弄,“如果本王只想听这些话,随便找个在江湖上招摇撞骗的算命仙,都可以说得比你更好了。”
“无艳不才,请王爷恕罪。”她站起身,福着双手低着头,眼儿也压得低低的,一副像是受惊小鸟的模样。
李允嗣不语,从头到脚打量过她一遍,立刻就看穿在她的胆怯之后藏着无畏的倔强,他没开口说破,扬了扬手,笑叹了声:“算了,你既然不想说,本王也不逼你,只是你说本王能得一美妻,与她白头偕老,那意思是说会有一个女子与本王鹣鲽情深吗?”
“是,你们将会是让天下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好。”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托起她小巧的下颔,强迫她看着他敛着笑意的脸庞,“在你这句话灵验之前,千万不许死,要是本王真的能得一美妻,与她恩爱白头,到时候再派人给你一笔极可观的酬金。”
鱼无艳想挣开他的掌握,却被他的强势给慑注,好半晌无法动弹,心跳得飞快,最后,她昂起美眸,定定地注视着他。
“要是能得到王爷的酬金,无艳自然是乐意,但算命之人不能自知己命,无艳能否活到那个岁数,就只有交给老天爷定夺了!”
他抿唇笑而不语,听她嘴里说得客气,其实充满了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也知道关于他的命盘,她隐藏了好些重要的话没说。
两人分明就是初识见面,她却不知为何对他怀抱着浓厚的敌意,从未有人像她一般,看着他的眼神宛如瞧见了令人憎恶的蛇虫鼠蚁。
鱼无艳也同时在微笑,笑得嫣然,反正明儿个她就要回京城去了,今日一别,他们只怕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她自然不会吝啬多给他一些笑容。
但方才见到他生辰年月之时的震惊,依旧在她的心里骚动着,也同时让她决定要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因为他不只是命好,而且有当皇帝的命格,最有可能称帝的时机就在明年秋天之前,只是她前些日子观天象,并没有发现当今皇帝会在近日殡天,如果改朝换代,怕会是一场见血的争夺吧!
所谓“成者王,败者寇”,如果他真的能够成功,当然是掌握了天下霸权,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王,但如果他失败了呢?鱼无艳微笑扬得更深了,届时,她当然会很庆幸一开始就没亲近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