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灯抿住女敕唇,没开口说话,仍旧定定地望着她男人的阴沉脸庞,她不奢望他真的会看在她与孩子的份上,饶过他们一命,就算是他此刻下令要杀了她,她也决计不怪罪,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算是她自食恶果!
“皇上……”李呈祥在一旁带领着卫兵们左右为难。
“你们统统都退下!”凤阙沉声喝道,“让他们走,谁都不准阻拦。”
“谢皇上隆恩!”挽灯带领着石燕然等人退到门口,一步步地往后退,半点都不敢大意。
“他们可以走,但妳要留下!”他绝对不许她离开,他们之间还有一笔帐要好好的算!
“请皇上恕罪,灯儿只要将大哥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就会立刻回来向皇上请罪!”她缓缓摇头,无论如何都无法照他的话去办。
她知道在这扇门外还有大批的禁卫军把守着,只要凤阙一时改变心意,他随时都可以再将大哥他们捉起来。
“朕已经让妳骗了一次,要朕如何再相信妳呢?”他瞇细锐眸,咬牙切齿冷冷地说道。
“信不信都由皇上了。”她昂起蚝首,握紧了手中的刀柄,“请皇上下令,要门外的官兵兄弟们退开,不要阻挡我们离去。”
炽热的怒火几乎烧红了凤阙的双眼,活了大半辈子,他从未像今夜如此愤怒过,但他仍旧深吸了口气,颔首向身畔的李呈祥下达指令。
李呈祥一接到主子的命令,虽然心里有万分疑虑,但还是点头照办,出到门口,扬声喊道:“皇上有令,着各兵将退下,不准阻挡挽妃等人离去。”
皇令一下,原本戒守森严的禁卫军立刻退到两旁,让出了一条通路,让挽灯带着石燕然等人离开。
离去之前,挽灯忍不住回眸看了凤阙一眼,看见了他眸底闪烁着几近恨意的寒冷光芒,心坎儿一凉,虽然心里有着千言万语要对他诉说,但终于还是选择了保护义兄以及一干弟兄们,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那一夜,凤阙等到了天破晓,依旧没有等到挽灯回来。
那一天,还不到午时,他便下了一道圣旨,不只派出最精锐的军队,还着令各地官衙,全力缉拿“雷门”的部众,捉到之后立刻送往京城!
从那一天过后,已经十天了!
至少有几百名的“雷门”部众被运送进京,而且人数还不断地在增加,其中,还包括了那天晚上护送挽灯离去的-福康,他因为想要探得消息而不慎落入官府所设的圈套,最后抵抗无力被捉住!
“他还是不肯供出她的下落吗?”
养心殿中,凤阙沉厚的嗓音没有一丝感情起伏,他站在细致贵气的楠木柜前,看着挽灯搁在这里没拿回去的绣篮,篮子里有一双婴孩的小袜,才做到一半,没来得及完成。
李呈祥心里志下心不安,拱手道:“回皇上,这些人一个个嘴硬得像蚌壳一样,无论如何都撬不出半句话。”
“不开口的蚌壳就跟死掉没有两样,留着也没有用处,全都是废物,传朕的旨意下去,如果十二个时辰之后朕还是得不到挽妃的消息,就把他们全给杀了,一个活口也不必留。”说完,他一记扬手,将绣篮给打翻落地。
“是。”李呈祥看着那翻落地上四散的针线,心里一阵惊悸,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的模样。
凤阙同时也敛眸一地的零乱,看见了那双小袜,心口张扬的痛楚绝非笔墨可以形容。
不知道那妮子听到他所下的旨意时,会是如何反应呢?
她救走了一个石燕然,却赔上了更多条人命,只怕是她始料未及的吧!
如果她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真的想要指死她,或许只有看到她痛苦,才能够排解几乎快要将他的心口烧得焦烂的怒火……
十二个时辰之后,挽灯再不现身,就要将雷门数百名弟兄分批在午门之前斩首示众,绝无宽贷,这道圣旨一出,对雷门而言不啻是一个天摇地动的震撼,大伙儿为之哗然。
但挽灯却显得很沉静,一整天都坐在盛开约樱花树下,膝上搁了一个小竹篮,里头摆了针包线团,而她的手一直没闲住,忙着在缝双新的小袜。
因为匆忙被带离皇宫,没能顺手带走先前缝的那双小袜,她心里直一是觉得可惜了,因为那双小袜只差几个针脚就可以收尾,如果能够顺利完成,那将是她为孩子缝的第一双袜子。
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轻拂过,扬起了她的发梢,也震动了樱花盛开的枝头,被吹落的粉女敕花瓣沾上了她的发,跌上了她的衣袖。
她搁下了手里的针线,拈起了长袖上的花瓣,扬起美眸,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粉女敕的春色,她扬唇笑了,任由自己的神魂随着那片春色飘荡出壳。
她真是没用。
才不过分别短短数日,她竟然已经开始想念凤阙,想听他的声音,想要被他拥抱,想要被他体温熨贴时的安心温存。
其实,她离开得并不远,甚至于还在京城之中,她早就料到凤阙会关守城门,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直接把大哥他们送出京城,而是等到风波平息之后,再想办法回阳城。
石燕然的脚步匆忙地往这个方向过来,打破了她周身的宁静,“挽灯,妳倒是说说话,替咱们出个主意啊!”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把我送回去,不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吗?”她轻轻地叹息,原本,在那天清晨她就打算回宫去请罪,没想到大哥他无论如何都不放她离开,说不准她回去送死!
“不,说什么我们都不可能把妳送回皇宫,姑且不提那男人先前冷落了妳,在妳带咱们劫了大牢之后,那男人根本就不可能轻易饶了妳,妳现在回去不等于是白白替咱们送死吗?”
“就算是白白回去送死,我也要回去。”她扬起长睫,看见义兄露出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扬唇浅浅地笑了。
“不,绝对不成!”石燕然断然喝道,看见挽灯怔了一怔,才惊觉自己的嗓门太大,深吸了口气,缓和了语调:“当初是大哥没体会妳的苦心,才会让妳做出那么犯险的决定,大哥答应妳,从今以后不再莽撞躁进,不再执意要跟朝廷作对,徒增弟兄们的伤亡,妳就留下来吧!”
听见义兄苦口婆心的劝说,挽灯幽幽地笑了,“一开始,挽灯决定随皇上回宫,确实是为了保住雷门的弟兄们与大哥你的安全,但大哥怎么会以为经过这段时日,我的心依旧一如初衷呢?”
“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没想过我会真心爱上皇上吗?”
“不!不可能!挽灯,妳别再因为想要救福康他们而扯谎,这回大哥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相信妳了!”
“是真心的,大哥,挽灯是真心在爱着那个男人,打从一开始,挽灯的心就系在皇上身上,你们一向都说挽灯聪明,从来就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如此愚蠢的笨女人吧!”
“你怎么会这么笨呢?”如果她笨的话,那他不就傻到根本无药可治了!“你的聪明才智一直都是大伙有目共睹的,只是……只是咱们这些兄弟真的不懂,那皇帝给了妳那么多委屈,妳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他呢?”
“所以我才说自己笨啊!”她轻叹了声,扬起一抹苦笑,“从小,我什么都没怕过,可是我现在却怕他不要我。”
那晚,他脸上寒如霜雪般的表情,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只消她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他如冰刃般射向她的眼神。
“挽灯,妳……?!”石燕然没料到会在她的脸上看见如此脆弱的表情。
“要是能够死在他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大哥。”她扬起美眸,坚定地看着他,“这辈子我是没打算再离开皇上了,求你们送我回去吧!不只是为了要救福大叔他们,也是为了我自己。”
“可是!”
“我要回去,请你们成全挽灯的心愿吧!”
“可是,要是皇帝把罪都怪到妳头上,要把妳给杀了,到时候——”
“挽灯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回到他身边,至于最后是生是死,都由得他做主了。”
“妳这丫头为什么就是偏偏傻得去喜欢那个男人?!”石燕然咬牙,心里火大得想打人。
挽灯低头笑抿着唇,难掩美眸深处的苦涩,她纤手轻抚着刚缝好的一双小袜,不是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对于自己为何偏偏爱上凤阙,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知道他危险,知道他可怕,也知道他是个惹不得的狠角色。
但是,令她觉得最可怕之处,是自己爱他至深,就算是爱得粉身碎骨,她都无怨无悔。
又或许,她早就知道了答案。
挽灯轻轻地笑了。
是的,她早知道了答案,只是没让自己承认罢了!
“妳怎么不说话了?”石燕然看着她神秘的笑脸,心里觉得诡异。
她缓慢摇头,笑而不语,并不打算回答。
能够让她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凤阙一个人,只有他能够亲耳听她吐露出真心话。
为什么她会爱上凤阙呢?其实应该说她怎么可能不爱上他呢?这天底下只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为了能够与他匹敌,这些年来,她让自己透澈地知道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与现在,他的一切她都模得一清二楚,正因为深知他的才干与胆识,教她无法不倾心于他。
不只是利用,而是真真切切爱上了他,这辈子只愿与他死生相随!
“明天,就明天吧!大哥。”她看着石燕然,美眸之中闪动着荧荧光亮,“再晚一步,皇上真的会下令杀掉福大叔他们,我知道他的个性,皇上不只是在恫吓咱们,他绝对会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