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蓝心的阵亡跟乐乐的半阵亡状态,爱铃跟依菲仍旧聊得非常起劲。
“没有人可以满足我,除了我自己。”依菲耸耸肩。
“妳怎么满足自己?”爱铃问。
“拼命往上爬,就像我刚刚说的高点,我需要非常大量的成就感,我不会是一辈子的小明星。”说完,她突然又把视线转到乐乐身上。
乐乐用力吞咽一下,这、这是要她说点什么的意思吗?她绞尽脑汁想了一下,“我、我也想往上爬!”
其余三人眼睛一亮。
“可是……”乐乐吶吶开口。“还不知道该爬去哪里。”
闻言,三人愣住一秒钟后同时笑出来,眼神同时发射出“这就对了,这才是乐乐嘛”的强烈讯号。
剎那之间,乐乐有种被飞刀狠狠射中心窝的痛觉。有这种姊妹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拥抱妳跟伤害妳的功力,同样好的不得了!
“难道妳们都已经想好了?”乐乐赶紧把球丢回她们身上。
蓝心出乎乐乐意料的抢头香,第一个回答,“我没什么野心,也不喜欢爬来爬去,对我来说,可以在大学里头当个小小的研究助理,嫁人后再生上几个胖女圭女圭就够了。”
“想是有想,但八字都还没一撇。”爱铃对乐乐笑了笑。
“我想了一大堆,八字也撇了好几撇,但做我这行除了努力之外,还要有点运气才行。”
依菲耸耸肩,乐乐看得见她眼底再认真不过的神情,还有她面前只吃进一半的色拉。
她只需要一点点运气,就能一飞冲天,而她陶乐乐却需要……脑袋用力想了想。需要……噢,这个问题还真难回答。她悲惨的发现,她居然连自己需要什么都还不知道。
结论:她比依菲惨,而且惨上一百倍不止!
在心里哀嚎片刻,她脑袋瞬间一转。算了,目前这样没什么不好,虽然也没什么好就是了。
一份吃得饱但没啥前途的鸟工作;和老妈住在她和老爸离婚前买下的房子,尚未付完的四百多万贷款现在由她来扛;一个很久没有见过面又特爱搞外遇的父亲;老嚷嚷自己不适合住在台北市的老妈;一个虽然有却像没有的型男男友;她的存款数字永远在一至二万之间上下小幅度跳动,所以关于她人生的第一桶金,距离她……嗯……
大概还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不知怎么搞的,她突然想起以前大学曾上过老段先生的课。
他说,他大学刚毕业时,考了一堆金融跟什么东东的考试,通通没考上,最后才弄了现在的滚石唱片。
从老段大老板口中,隐约听出“有时候老天逼人走上绝路,其实是为了让人走回对的路上”的哲学味道。
她现在日子平凡归平凡,但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大大抱怨的地方,更别提什么绝路了,她还没到那种关键时刻,顶多就是走到死胡同,考虑究竟是该继续待着,还是转个身走回来的程度而已。
“乐乐,距离上次你们老板喜欢在星期六打电话给妳聊工作,过完年开工只发送二百元红包后,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大概是看乐乐又自顾自的恍神,爱铃把话题扯回她身上。
乐乐皱眉。
奇怪,为什么总觉得爱铃好像对她悲惨的工作经验很感兴趣?乐乐又喝了一口口感相当滑顺的热咖啡,才慢慢开口。
“还不就那些事。”这次终于换她耸耸肩,语气老成。“老掉牙的那种。”
“我要听,我要听。”蓝心睁大双眼看着乐乐,就连爱铃也是,只有依菲的反应比较正常,静静地看着她。
“那我就先说说今天迟到快十分钟的原因。”
“九分四十六秒。”
爱玲说出确切的数字,乐乐一面佩服她对时间拥有过人的灵敏度和记忆力,一面努力把思绪拉回几个小时以前……
今天是星期五,没什么好稀奇。
每个月大概都有四个星期五,每年则是……算了,她算这个干么?
星期五上完班后,代表接下来能连续休假二天,而且只要再过半小时,今晚就可以和姊妹淘出去吃大餐加聚会、聊八卦……咳,她是说分享生活,喔耶!
啪!
主管Jet突然从他办公室的小隔间,重重摔了一个档案夹在桌上,怒火中烧的跳起身,指着Bob大吼—
“你在搞什么?为什么到现在才反应这件事大家今天晚上都有约,到底要人家怎么帮你!”
Jet的座位就在她右后方,中间大约相隔一个职员座位的距离,虽然有OA隔板挡在中间,但暴风依然能畅行无阻刮到她。
好啦,没什么好欢呼的了。
Bob肯定透过私人接口,而不是办公室讨论组传了什么秘密讯息给Jet,惹得他当场暴跳如雷。
不过除了Bob旁边的老鸟Amy有在状况内,整间办公室其余三名平面设计、二名公关组人员、五名程序人员、三名影音部同仁,包括乐乐在内的六名广告跟手机服务企划人员,外加会计、总机兼总务小姐一名,全体一头雾水。
发生什么事?这是大家心里共同的疑问,但没人敢张嘴问。
眼看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乐乐把早上的会议语音纪录调出来,小心翼翼戴上耳机,劈里啪啦开始打起来。
会议纪录是大家轮流打的东西,这次刚好轮到她,以Jet的话来讲,就是记录老板理念的重要文献,所以每个人都要仔细仔细再仔细,务求每个字都打进去。
她才刚打没多久,就看见Bob一脸惨白奔向厕所,她偷偷往Jet跟Amy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那两颗头又歪歪斜斜凑在一起讲东讲西。
以前她也常被划进他们的圈圈里,动不动就被叫进去开什么三人小组会议,通常这种会议案子还没翻开第一页,Jet就会先跟她们聊聊他最近的感情生活,像是在夜店又把了哪个妹,长得像哪个名模,还是又跟哪个名女人扯上关系,发生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夜。
依稀记得……好吧,对自己诚实点,是想忘也忘不掉,某次她实在很受不了Jet在开会时聊私事,居然很白目的问:“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Jet脸部表情当场垮掉,冷冷看她一眼,“我想看看那些女人的反应,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没人是认真的。”
对,没人是认真的,却可能有人会因此而受伤你知不知道?
一天白目一次已经够恐怖,所以这句话她硬生生咬住,死命咽到肚子里,对Jet那张自以为潇洒,过度使用发胶把头发抓得像刺猬而非型男的脸轻巧地笑了笑。
拜Jet所赐,一直到现在为止,她都觉得上夜店只是玩玩,没真心,所以当她现任的型男男友—James说要去夜店时,她几乎都会放行。
她懂,去那里没人是认真的。
可是如此一来,她又不懂了,既然不是认真,那去夜店干么?纯粹被别人玩,还是玩别人?
她翻来覆去的想,不管是哪一个角色,好像都不是很优,同理可证,她那个老爱去夜店的男友,似乎不是应该认真交往的对象……
“老板明天要去香港开会的文案,Bob搞不定,拖到老板刚刚打Skype给他,事情才爆发。”
Amy讲话的音量不大不小、恰好飘进乐乐刚听完会议纪录最后一小截的耳朵里。
这个Bob,以前文案生不出来都会把东西丢出来请她帮忙,今天居然没有?不晓得这跟前一阵子老板当着全公司同仁的面,对他说“乐乐会做这种市场分析,你会吗?”有没有关?
那天开完会后,Bob经过她面前时,凉凉飘来一句,“乐乐,妳实在不应该那样做。”
哪样做?
她之所以会做那个市场分析,是因为老板要她不要花太多时间在每星期的产品更新,她只是想用数据直接告诉他,不做每星期的产品更新,公司会跑掉多少订户。
再者,老板热爱数字分析强过他们口沫横飞的长篇大论,他也不是不晓得,现在被当就怪她?她只是单纯想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
况且她也没有因为那句话被加薪,反倒是老板更爱在她休假时打电话过来讨论公事,无形的加了好多班,几个月后,她一放假就把手机调成振动。
打来是很简单,能不能接通就要看他们俩之间的运气了。
有时候不小心睡晚了,过中午才看眼手机,发现老板居然夺命连环Call了十几通电话,当场让她脸上三条线。
但自始至终,她一通电话也没回过,如果打回去,当月电话费绝对会高到让她吐血,谁教每次跟老板讲电话,从来没有一次能够在一小时之内解决完。
还记得她把这件事告诉姊妹们时,蓝心左一句“妳也未免太有种了吧?”,爱铃右一句“妳一定会死得很快!”,外加依菲等着看好戏的慵懒微笑。
渐渐的,老板假日讨论公事的电话消失,连带的,Jet抓她陪他边开会边聊私事的频率也大幅降低,简单来说就是她从老板跟前的红人被流放边疆了。
不过她还在撑,至于撑什么她也不清楚,倒是近来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偷偷催促她快点打开104履历……快点打开104履历……
摇摇头甩开脑中的想法,她偷偷抬眼望了望,没人找她求救,包括Jet跟Amy。
两、三下把整理好的会议纪录丢给老板,再传个讯息提醒他老人家东西已经传过去。老板回了句,辛苦了。
忙完这些,下班时间也已经过了,在确定真的不会有人求帮忙之后,乐乐脚底抹油,立即开溜,其余的人则还窝在气压超低的办公室里,缩着脖子,低头假装忙碌。
话说到这里,她的咖啡杯空了,连大大的水杯里也涓滴不剩。
蓝心贴心的请服务生加水,服务生一走,乐乐立刻拿起精致的水杯,仰头,一口饮尽。
听完,爱铃好像还想问乐乐几个问题,但餐厅营业时间快到了,她们匆匆离开,约好下次碰面的大概时间后便原地解散。
乐乐带着满满的幸福与温暖,朝捷运站方向踏出两步,不料—
“乐乐。”依菲手里抓着手机,突然一把拉住乐乐手臂。
这个笨姊妹,是不是叫她乐乐叫久了,老是一副天真无邪模样的情况越来越不可收拾了?
“依菲?”
“我刚刚打电话确认过了,妳要不要去?”
乐乐困惑地盯着依菲,头顶冒出一大堆正在尽情飞舞的大问号。“妳怎么了?说话这样没头没尾的,什么电话,要去哪里?”
“妳等一下有没有事?”
“是没有……”
“这件事我已经忍太久了,今天我要给妳看看真相是什么。跟我来,我在出租车上跟妳解释。”
在乐乐能反应过来之前,依菲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抓住她手腕用力一扯,毫不犹豫拉她跳了上去。
今天非得要要让乐乐认清社会残酷面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