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鱼小闲带着帐簿,去找安娘子。
家家户户正是用饭休憩的时候,有隐约飘出来谈话和嘻笑的声音,也有沉默却温馨的烛火。
她跨过竹篱笆围着的菜圃,来到安家。
“嫂子在家吗?”
乡下人家,家家户户几乎是不关大门的,真的有事要出门,院门一闩,顶多落锁,也就这样了。
她一嚷嚷,不一会儿安筝便来开门。
“鱼姨。”他很乖巧的叫人。
“你乖,我找你嫂子。”
“她在里面。”
一踏进屋里,正在洗刷碗筷的安娘子就擦干双手迎了出来,吩咐安筝给她倒了杯水。
“我又不是客人,嫂子跟我客气什么?”
安筝懂事的去倒了水待客,她也没忘道谢。
坐在炕上的俊哥儿也起身向她问好,然后等他叔叔回来,两人又埋首在五子棋里,原来她的来到打断两个小家伙了呢。
“田大叔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们两人要不要找他下棋去?”就算也给田十四做了一副棋盘,他却苦无下棋对象,也许一大两小能激发出什么火花来也说不定。
“可以吗?”安筝双眼发亮,那位田大叔可不是他们敢随便靠近的人,但是俊哥儿有点小,和他下棋每回都赢,只能说是打发时间,一点都不好玩,要是田大叔能陪他下一盘棋……
“去吧、去吧!”鱼小闲推了他一把。
安筝高兴的收拾棋盘,带着自家小侄子出门去找田十四了。
“妹子有事?”安娘子问道。
鱼小闲把帐簿放在桌面上,从蓝布绣玉兰花荷包中掏出两块碎银,一并放到安娘子面前,“这是嫂子这几天应得的工钱,我今天结算好,赶紧给你送来。”
“急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安娘子也落坐,“再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怎好让你开工钱?”
“嫂子这话可就岔了,我能做上这小生意,你帮了多少忙,我自己心里有数,要是没有你,我这小生意还做不成呢。”
“你真是太见外了……怎么这么多?”安娘子看见桌面上成色不算太好的银子骇了一跳。
整整三两银子!她知道鱼小闲肯定是垫了自己的那一份才能给她这么多钱,可自己无法心安理得的收下这些钱。
“太多了……我受之有愧!”
“你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是帐簿,里面的支出收入一清二楚,我倒想问嫂子,我这生意缺帮手,你愿不愿意长期来帮忙,我一个月给你开二两的工钱可好?”
“二两,这么多!”她惊呼,却也没去看那帐簿。
无论她如何垦地种菜做绣活,再添上田里的收入,不管再怎么省吃俭用,一年也存不上一串铜钱,现在一个月就能有二两银子的进帐,几乎一年的开销都没问题了,这是作梦吗?
“目前我们的生意情形如果可以一直继续下去,我可以给你的应该还不只这个数……”生意如果可以长长久久,她还打算分红利给安娘子。
“我愿意!”安娘子高兴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这一来,她就不用为小叔的束修发愁了。
这些钱,简直是一场及时雨。
“那再好不过了,老实说小吃生意只有咱们俩,还是稍嫌吃力了点,嫂子在村里住得久,认识的人多,如果可以,帮我看看有没有爱干净、做事勤快的媳妇儿,如果有,请她到我家来,让我瞧瞧。”有一句话叫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可不要会给自己下绊子的队友。
既然要准备开店,人手不可或缺,请人嘛,小镇上的人不知根底,倒不如用村子里的人,那些曾经送过她半袋米,几个鸡蛋,曾经赊给她许多家用的邻里,她想藉此回报一二。
“这是要招工吗?”
的确,就她和鱼小闲两人每日忙到三更半夜,凌晨还要早早去赶集,短时间是没问题,要是长期下来,两个人的身体可能都吃不消。
还是鱼小闲想得远,认清两人能力不足,应该找人来分摊工作,这样既能提高效率,又能分散工作量,是好办法。
她点点头,“男女都要,男子身体要强健的,女子一月一两半银子,男子二两银子,供一顿饭,若是不在我这里吃饭,可以折成现钱,三个月后,我将会看工作态度再行调升月钱。”
“这么优渥的月银,怕是村子里有手有脚的人都会跑来。”安娘子喃喃道。
寡妇村的田地少得可怜,又缺工作机会,每个家里莫不想破头想给家人温饱,难得从天上掉下这么个机会,谁不想把握?
不过,只是卖个吃食,用得着招这么多人?
“还有件事,也得抓紧时间去办。”
“你说。”
“我想鼓励村里的媳妇儿们多种莲花白,多养毛畜生下蛋,将来收获的菜和蛋,我们全数收购,你觉得如何?”成本效益上来说,这比去向外人收购,还是去南北货铺子买都经济划算。
据她所知,莲花白如果从菜苗种植起到结球也要两个月到两个半月的时间,要是产期都能跟得上,一年四季便不用再担心蔬菜会不够、会缺乏,她也不用再担心供需问题。
“你这是想有钱赚大家一起赚?”安娘子猛点头。
赚外快,存私房,哪个女人不想替自己多存点银子,不管是不是可以应付家用,子女要是孝顺,倒也可以安心过日子,要是管不了家里的老人家,也能自力救济,不用倚赖子女养老,所以赚钱、存钱是绝对的王道。
她想村里那些婶婆大娘应该会非常乐意。
经过这些日子,安娘子明白自己没有鱼小闲聪明的脑筋,但是她会看人,也知道跟着妹子走绝对不会错。
鱼小间有些害羞,“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安娘子知晓鱼小闲不是个空口白话的人,她既然开口,那就表示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也就是说,自己只要负责把这消息散播出去就是了。
“……妹子,你不会是想开店吧?”她慢了半拍才想到,心里也是揣测居多,试探的问了问。
“要是决定了,嫂子一定是第一个知晓的人。”她也没意思要瞒着安娘子,但还没定案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这会不会太快了?虽然说小吃的生意真的火红,但是这般急就章……因为真心把鱼小闲当妹子,安娘子一边替她高兴,又不免想得也多了。
“对了,你方才说要招女工,我忽然想起一个人……”安娘子沉思了下,“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就是苦命了点。”她不是要走后门,可那孩子真的太可怜。
“哦。”
“也难怪你对她没印象,银子家在村子的另一头,她家里本来也还过得去,爹娘感情和睦,那个包老三木工好是出了名的,又是个猎户,一家三口日子不难过,不过,坏就坏在朝廷动不动就征服兵役,家中只要有男丁,二话不说就被抓去。
“包老三回来后,剩下一条腿,这下性子大变,整日在家酗酒打骂母女俩,银子她娘到后来受不住,跑了,留下爷女俩,包老三死性不改,也不想想自个家里早就没钱可以过日子,还动辄打骂银子,逼她去除酒,那孩子因为不从常常被打得身上没一块完整的,着实可怜。”
古代兵役和劳役极重,赋税、徭役,人民逃都逃不了,若是私逃被抓回来,下场严重。
应征充当府兵的人,平日务农,农闲操练,战时出征,战事完毕,兵散于府,将归于朝。
然而军队数量庞大,战死沙场的人也不计其数,能留下一条命来的人诚属幸运,至于因为兵役身体落下残障的,再遇上无良的长官,没有一丝一毫补偿,只能无奈的吞咽,怨叹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既然嫂子发话了,就带自瞧瞧吧,如果够勤快,我自然不会少了她好处的,但如果不成,我也不能给这面子。”
“当然、当然,那就这样说定了!”
安娘子也是那种说风就是雨的人,她办事利落快捷,隔一会,就把那个叫包银子的小姑娘带到田家,田十四早早就到院子去了。
鱼小闲瞧她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秀气偏小的脸蛋,身材瘦弱,穿着一件陈旧的花布粗棉衫,虽然手肘膝盖都是补钉,但浆洗得十分干净,来到陌生人家中,除了几分局促不安,可有问有答,不推托不马虎,答不上来的问题,也不粉饰直接说不会,很得鱼小闲好感。
“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工?”她眼神干净,鱼小闲很是喜欢。她虽然极力想遮掩身上的瘀青红肿,但袖口伸缩,连颈子都隐约能看见被殴打的痕迹。
她这么小,那包老三怎么就下得了手?
鱼小闲一直告诉自己这是旁人的家务事,自己不要管,不能管,也管不得,但是她最恨这种打小孩出气的父亲!
“夫人是说银子可以来这里做事?”她微微带愁的眼睛难得有一丝生气。
“我长你年纪,叫我太太就好,前三个月一两银子,供一顿饭,三个月后,你要表现良好,月钱会视情况往上加的。”
“银子一定会认真做事的!”
“什么时候可以来上工?”
“明天,不,太太……如果要我,我今儿个就可以来上工!”她原本清似初春细的嗓子激动的分了岔。
“不急,那就从明天起。”真是叫人怜惜的孩子,竟然因为有了工作,高兴成这副模样。
鱼小闲没忘记包银子回去时迭声的称谢,高兴到脸蛋泛红,掩不住兴奋雀跃,身子轻轻发抖的样子。
等田十四进屋,她向他提起这件事,忍不住抱怨,“这朝廷是怎么回事,兵散于府,将归于朝,将有朝廷俸禄,不愁吃穿,散勇兵士呢,有没有抚退金?那些为战事身残的人没有一点抚恤,朝廷都不管吗?人民如此信赖朝廷,那些将军大官们为什么对这些士卒这样置之不理?”
因为人民如蝼蚁吗?
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
只有权贵世家子弟才是人?
“朝廷之事,岂是你我可以议论的?”田十四面上如秋水静日,无一点涟漪,但鼻翼歙张,显然不是毫无所感。
“说是这么说,但是不对的事情就是要改,总要有人愿意打破框架,国家才会越来越好不是吗?”
没有激烈言词,态度也没有不对,但那些话就像棉里针,扎得人会跳起来。田十四不由得要深思,“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没人教我,我只是不吐不快。”她脸上流露着淡淡的宁静,有种面不改色的镇定和勇敢。
“这些话你私下和我说说没关系,千万别到外面说。”连男子都不敢随便议论朝政,她这内宅妇人倒是很敢说。
“我知道,这种事我还分得清楚的。”
毕竟,这里不是她以前的那个年代,言论自由,思想自由,在这里,只要说错一个字,脑袋就不是自己的了。
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夜已深,两人很快安置了。
鱼小闲因为劳累了一天,沾枕就睡着,与她同床共枕的田十四却忽地睁开双眸。
他看着背着他而睡的女子,下颚慢慢绷紧,眼角微抽。
他忽然发觉一件事情,他身边这与他同床好一段时日的女子只是想和他一起过日子,她对他没有期望,没有喜欢还是更深的情感,应该说,她只是需要一个身为丈夫的男人,犹如一个匾额,一个标签,一个安全的身分;她似乎可以为自己这个“夫君”做任何事,却不愿意交出自己的心。
她从来不会求援,不对他要求什么,甚至,到他身边来汲取温暖也不曾。
他对她来说,就一点魅力都没有吗?
田十四瞪着她披散在炕上长绸般的发丝,忽然恨恨了起来。
隔天。
鱼小闲让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天还未亮,这会儿还不到卯时吧?
她困倦的打着小小的呵欠,一边坐起身,“谁啊?”
一旁的田十四显然也醒了,一夜没睡好,此时见她翻身就要下炕,那单薄的里衣下的肌肤哪能让别人窥去。“先把衣服穿上。”
“哦。”她依言披上外衣。
趁她穿衣的时候,田十四几个大步便去开了门。
乍见田十四,包银子差点被吓哭,他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更何况他高大的身材对她来说压根就是一堵墙。
她抖簌簌,手差点绞成麻花,但是她不能害怕,她需要这份工作。
“干么这样吓小孩,你这下床气真要不得。”鱼小闲叨念,将田十四挤开,牵着包银子的手进门。
居然说他有什么“下床气”!田十四眼睁睁的看着一大一小进屋,却什么也不能说。
“银子这么早出门,还没吃早饭吧?”她让包银子坐小杌子上,从灶间与烟囱相连的小锅,舀出里面昨晚预留的温水给田十四梳洗,也把自己打理了一番,这才回头去看乖巧坐在那,连眼珠子都不太敢动一下的包银子。
“不打紧,银子不吃也不饿。”包银子这下也察觉自己来得太早了,有些不好意思。
“我可是饿了,不如银子陪我吃一点?”
“这不成,我是来上工的。”她嗫嚅说道。
“我说成就成。”她模了一下她的麻花辫子。
“可……”
她不等包银子答应,挑拣好菜,把锅子洗干净了,准备做饭。
“太太,也让银子来打下手吧,这些活儿银子都做惯了的。”她怯怯地走过来,表情紧张,一等鱼小闲点头便坐在灶下烧火。
她利落的往灶膛里送干稻禾、小竹片,不一会儿就把灶火烧得旺旺的,不得不说这是她做熟练的活儿,一点都不为难。
鱼小闲却在琢磨着昨晚吃剩的肉馅饼子还有好几块,不如煮个豆粥,再把昨儿个买的熏肉切片炒小根蒜,对了,炕下还有长势可喜的绿豆芽,拿来清炒好了,最后蒸个两大碗蒸蛋,就算多了个正在长个子的银子,这样也够吃了吧?
她忙和的时候,洗漱过的田十四已经穿戴整齐去院子打了一套拳,打完拳就帮院子里的菜地浇水,他每一棵都细心的浇,直到瞧见每垄土地都湿润为止,再把鱼小闲晾在院子里的木头,包括半成品都换个阴凉的位置,木头被风吹日晒容易龟裂,那就白费了之前的心思,因此每天将这些木头搬来搬去也就变成他主动揽下的工作了。
他跨进屋,看见桌上热呼呼的饭菜,乖乖去灶间洗了手,回到堂屋便往主位坐下。
鱼小闲将盛好的豆粥和扑子往他跟前放,也给自己和包银子盛了一大碗,回过头唤她过来吃饭,却见她站得远远的,垂头低眉,不言不语。
“银子,过来坐。”
“我不碍事的。”
“我不喜欢同样的话要说两次。”她故意沉下脸。
老实说包银子还模不着鱼小闲的个性,不知道她就是只纸老虎,怕惹她不高兴,踌躇的寻了空下的凳子坐下,可也只敢坐在三分之一的地方,看着香软可口的粥,一时饥肠辘辘。
“开饭吧。”
鱼小闲很自然的给两人布菜,又一人一碗蒸蛋,包银子哪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饭,不敢下手去挟菜,只扒着稀饭,吞咽之间急到不行。
“慢慢吃,饭菜多得很,别噎着了。”鱼小闲每样菜都给她挟了一筷子,见她激动得脸都红了,眼眶还含泪,不禁心软得一塌糊涂。
吃过饭,包银子自动请缨去刷碗,鱼小闲知道她不找点事情做会于心不安,于是点头,看她因为吃太饱微微腆着的小肚皮,自己忽然生出一种成就感。
把家事做完,她教导包银子切拌馅料,浸泡粉丝,挑拣鸡蛋……
田十四也没闲着,要揉的面粉量大,他要和面做皮,还要负责把面团切成小块,片刻后安娘子也来了,人多手快,不偷懒、不怠惰,很快便把几样吃食都备妥,准备要到镇上去摆摊子了。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镇上,原本谨慎小心,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包银子在两个女人的鼓励和愉悦的气氛下也慢慢褪去那层拘束,偶尔也能搭上几句话,虽然还不是真的敞开心胸,但鱼小闲觉得这事不急。
这天,一改昨日受影响的生意,许多客人等不及她们摆好摊子,就排起长长的人龙,热闹得很。
三人再也没空闲聊,打起精神,一个劲的忙碌了起来,鱼小闲不让包银子上前招呼客人,女孩子家的,毕竟脸皮薄,只让她在后头干活儿,直到两个时辰后,吃食全部卖光,一人才能歇上一口气。
“妹子,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未卜先知,早知道我们的生意会这么快回笼,而且比前几日的还要好?”安娘子槌槌肩,累归累,但也一脸喜色。
“银子是我们的福星啊。”鱼小闲淡淡地顾左右而言他。
包银子可不淌这水,乖巧的收拾着锅碗瓢盆,嘴角微翘,听她们打趣自己,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银子是我们的福星,但是客人这么快回流,肯定有他的道理。”安娘子没打算放过她。
“我们的食材新鲜,当天做的当天卖完,因为新鲜,味道极好,只要吃过的人就忘不了这味儿,这起码的信心我还是有的,只要是好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被模仿?”她说得轻巧,没有人知晓那些酱汁和佐料可是她花时间找来的,别无分号。
东西好吃,加上容易被中下阶级百姓接受,就算暂时被其他的摊子转移目标,一旦发现对方没有她们的好,也很容易回头。
这吃食不像其他用具可以将就,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胃口现实得很。
安娘子恍然大悟,不由得对鱼小闲更敬佩了一层。
这一天也因为有包银子这勤快的帮手,两人省却了不少功夫,提早回了家。
日子晃悠悠,两天过去,田十四将一份房契文书交到鱼小闲手上,同时还有两张奴仆的死契。
“我在镇上逛了两圈,刚好有间铺子要转让,地段不错,又因为屋主急着要用钱,价钱好谈,我便用一百一十五两买下,二十两买下的奴仆是铺子的掌柜和一个伙计,掌柜会写会算帐,日后你如果没有时间打理,交给他也可以。”目光收敛了几分,田十四又抽出另外一份盖了衙门大印的文书。
“这是房子后面山地的契约文书,一亩地三两银子,我把整座山头都买下,花了一千三百两,打点小吏和里正、村长,花了一百两左右。”
这里的土地、田庄买卖,一来一去之间,权益归属不只凭一纸田契,当地村长、里正、官府各处一级一级均须详细记载,因此要是没有门路,就会拖上很久,办不下来。
想快事快办就需要打点,打点的结果就是花钱如流水,这是官场陋习,但没有办法,即便皇上最恨贪官污吏,也禁不了打皇朝创立以来扫也扫不完的受贿贪官。
官场更加丑陋的面貌多不胜数,他见多了,这些上下揩油的不过是沧海一粟,他轻轻放过,是因为他要追究的大是大非,不在这。
可田十四哪里知道,他虽然穿着布衣,但通身有一股天皇贵胄的威严霸气,那衙门的人也是有几分眼色的,就只是拿了一些非要上下打点的钱,还没有到狮子大开口的地步。
“也就是说我们手头上剩下两百多两。”鱼小闲想不到从曹老爷拿到的一千三百两及上回纸盒卖出所得的五百两这么薄,好不经用,左手交右手,就几乎花了个精光了。
这两百多两,将来铺子要添购用具、人手、进货、薪资等等,或许还捉襟见肘。
这一夜,鱼小闲反而有些睡不着了,她辗转反侧,想着要从哪里去挣钱,手上有钱了却比之前的一穷二白还叫人操心。
她想得迷迷糊糊,忽然耳边传来如水的声音,一只大手覆住她的眼眸并从背后轻轻搂住她。
“银子的事别担心,还有我,你好好的睡吧。”
他的手心带着温热,她也可以感受到被窝中从他那传来的热力,胸膛因为靠近,她微微地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她吸气再吸气,试图拉开距离,却只是将他的体温和味道完全吸入鼻腔和血液里。
“你信不过我?”
她想把他的手挪开,田十四反手拉住她的手指。
她转过身面向他,看见他灼灼的目光,脸上不由自主的烧出一层绯红,被他这样凝视着,鱼小闲除了不安还有一点点渴求。
田十四见她青丝披肩,实在勾人,伸舌舌忝唇,眼睛微眯,长臂收拢,忍不住将她紧拥在怀中,不想让两人之间留下缝隙,手触青丝,只觉柔滑舒适,身为男人,骨子里都有点狂野的个性,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得,只在于他想不想做。
他怀中这女子,绝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不是满月复经纶,也不是艳冠群芳,但这女人给了他其他女人给不了的东西——他在她身上体会了另外一种安宁、恬淡的美好。
“十四郎……我……”
田十四目光暖了两分,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极了哄孩子睡觉的姿态,接着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本来只是轻如蝶翼的吻,坏在她那因为错愕微微张着的饱满唇瓣,让他长驱直入,汲取到意料之外的芬芳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鱼小闲心里像烧滚百年的老卤汤,一个劲的翻腾,起先只能任他的舌在自己口中翻搅,无力抵御他放肆的侵略,但这种事情不需要教导,她本能的回应,却更刺激了原来只想偷个香吻的男人。
一番吸吮缠绵,田十四有些不舍的放开了她的唇。
她很是美味,出乎他意外的美味。
“睡吧,明天还有事。”他撩开她额头有些湿润的发。
是啊、是啊,她明天还有一大堆事,她闭上了还热着的眼与唇。
田十四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却也没收回他的胳臂,长夜漫漫,他温热的胸膛,将她整个人都温暖了,她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没多久,她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肌肉慢慢的松弛。
身边人的温度刚好,也辛苦了一天,鱼小闲打了个哈欠,当真枕着他的胳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