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姐,你该起来了。”
韩秀芝翻了个身,更往暖和的被窝钻,这里真是冻死人了!想她成长在温暖的台湾,曾几何时见过这冰天雪地,昨天下了场大雪,清晨更冷了,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小姐,该去向老爷、夫人请安了。”
请安?!她在被窝里申吟,这又是什么鬼?回府后这么多规矩,早知道在寺庙时溜了就省事多了。
“小姐,你就行行好,”秋儿的声音已经有了哽咽,“若去晚了要受责罚的!”
“够了、够了!”她垂头丧气的坐起来,用棉被把自己包得死紧,“拿衣服来。”
“小姐,这是夫人一大早派人送来的衣物。”秋儿手脚利落的准备好,眼睛闪亮亮,“这可是上好的缎料,昨天小姐回来,夫人看小姐的衣服有些不快,今日小姐还是穿上夫人准备的衣物吧。”
韩秀芝随意瞄了一眼,以李氏平常待她的德性,摆明了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一切就如她所料,她爹是武官,功名是在马背上挣来的,看不惯那些华丽装扮,她庆幸昨天没穿李氏备的那些衣物,不然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特意装得仆素的李氏面前,免不了又生出闲言闲语。
“给我拿平时穿的衣服过来。”
“小姐?”秋儿微惊,“这可是要去跟老爷请安呀!”
“就是因为要去请安,所以才更要表现出平常的样子。”韩秀芝淡然的口气透露出强硬,“还不快去!”
“是。”秋儿虽然一头雾水,但怕误了时辰也只好连忙照做。
“小姐,今日起的晚,是身子不舒服吗?”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韩秀芝看过去,是她的女乃娘苏嬷嬷,她嫁给国公府的一个小总管,生了两个孩子,对韩秀芝很忠心,从未有过一丝怠慢,这些在寺里的清寒日子,也是靠着她一点一点的接济才能过得稍好。
“不是,”韩秀芝可怜兮兮的说:“只是太冷了。”
苏嬷嬷笑了笑,“快起来吧,等请安回来,老奴立刻准备小姐喜欢的饭菜。”
“谢谢嬷嬷。”揉了揉眼睛,韩秀芝在秋儿的服侍下穿衣服。
“小姐已经年纪不小了,这次可得趁着老爷回来,好好的物色一门亲事才行。”苏嬷嬷在一旁喃喃说道。
嫁人?!韩秀芝一下子来了精神,开什么玩笑,她是来找长命锁,可不是要来这里随便嫁给一个阿猫阿狗,便宜了“古人”。
“我听在夫人房里当差的吴嬷嬷说,夫人心中对小姐的婚配已经有了盘算,老奴实在——”
看着苏嬷嬷一脸欲言又止,韩秀芝有了心理准备,铁定没好事,“嬷嬷有话就说吧。”
反正以李氏对待她的样子,她就算指了个杀人放火的家伙给她做老公,她也不会感到惊讶。
“夫人属意给小姐的婚配对象是当今四皇子——安亲王曹振轩。”
韩秀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嫁给皇帝的儿子?!这种好事怎么有可能轮到自己的头上,李氏是年纪大了,打算开始替自己积阴德了吗?
“嬷嬷你老实说,这个王爷是少了鼻子还是少了眼睛,又或者缺了胳膊、断了腿?”
苏嬷嬷先是一楞,接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姐,你这话真是……”
“实际。”韩秀芝接口,轻哼了一声,还真当她是以前天真、善良近乎蠢的韩秀芝吗?
“传闻安王爷长相俊美,生母梅贵妃是个异族公主,只可惜他在娘亲肚里才七个月便提早出生,所以自小体弱,皇上并不特别重视、疼爱。两年前梅贵妃死于急症,在宫中众皇子之中更无所依。”
“听起来遭遇跟我挺像的。”都是死了娘,有一个没什么慈爱之心的爹,又都不受宠。只是再怎么样,那家伙还是端了个皇子的身分,甚至被封了王,就好像她,即便被欺负也还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反正就是两个表面风光,实际都没有里子的人要被凑在一起。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吧。韩秀芝有些自嘲的想。
“在朝堂之上没有实权的皇子不受重视,外头都在传,个性软弱的安王爷将被皇上派往北方的边疆垦荒,数年都回不了京城,以安王爷向来身弱的体质,这一去可是吉凶难测。”苏嬷嬷眼眶红了,心想自己家的小姐真是命苦,“小姐,若夫人提及此事,你可得跟老爷求个情,别让你嫁过去受苦。”
她被关在这里当个大家闺秀,应付视她如眼中钉的继母和继妹,这才真的叫受苦!她正烦着逃不出去,不管这门亲事有没有算计,这个王爷受不受重视,身体好或不好,她压根不在乎!甚至有些希望他真如传言软弱无用,可以任她左右,等成亲之后他们一离京,她就能拍拍走人去找长命锁。
“嬷嬷,你放心!”韩秀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怎么做。”
她在秋儿的扶持之下走到外头,轿子早等着,她的院落就在国公府最偏僻的一块小地方,昨天从寺里回来,跟不苟言笑但长得挺帅的爹和人前人后一个样的继母请安之后,韩秀芝就以疲倦为由回了自己的院落。
这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阁楼,底下是间小书房,里头也没几本书,楼上是闺房,摆设也没多讲究,单看这样就知道这个嫡长女在国公府里的地位如何了二个千金大小姐能当到这么窝囊也真不容易。
原本想用过晚膳之后,要好好的计画如何去寻找长命锁,谁知道她才躺上床休息,连饭都没吃,就睡到天亮。
“秋儿。”懒懒的坐在轿子里,她开口唤道。
“是,小姐。”秋儿连忙上前。
“有什么办法可以免去这烦人的晨昏定省?”
秋儿瞪大了眼,连忙看看四周,“小姐,这是规矩,规矩坏不得的。”
“规矩也是人定的,那里坏不得?”她的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脑子不停的转着。
“小姐,你可别胡思乱想。”秋儿的心忍不住悬了起来,“我们到了。”
轿子停了下来,韩秀芝掩去思绪,在秋儿的扶持下进入大堂,跪在韩敬山的面前,有模有样的请了安。
“今早,我不是派人给大姑娘送了衣物,”李氏一脸慈爱的看着请完安坐到一旁的韩秀芝,见她坐在韩灵身旁更显一身素雅,“怎么还穿这身旧衣服?”
“谢母亲关爱,”看李氏笑得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真让人反胃。演戏嘛,谁不会!她眨了眨眼,眼底浮现水雾,“只是女儿这一整年才拿到这么件衣服,感动万分,舍不得穿就怕弄坏了让母亲生气。”
李氏的脸色微变,略微焦急的瞄了一旁的夫君,果然见他眉头微皱,她急得正要训斥,但韩秀芝打断了她——
“这一切也不怪母亲,要怪就怪秀芝过去年幼,加上生母早逝无人教导,才会不知进退惹母亲生气,被逐到寺里去思过。想想在庙里这些日子,母亲也只在这回秀芝受伤时才跑来探望,不过这真的不能怪母亲,毕竟路途遥遥,母亲出身高贵,当然禁不住舟车劳顿,纵使有心要照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怪秀芝咎由自取。秀芝知错了,并谢谢母亲将秀芝逐到寺里自省过错的一片苦心。”
李氏的脸色一阵青白,口口声声说是谢,但字字句句不都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吗?还是当着老爷的面,这丫头的胆子倒真是大了。
韩敬山的手一击桌面,力道不大,却足以令李氏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韩秀芝神色如常看着堂上一张张的脸都面露惧意,看来她的爹果然还是有一家之主该有的样子,不出声则矣,一出声每个人都闭了嘴,不敢吭声,她目光直视着韩敬山,看样子常年在外的他也并非是非不分,至少看得出对这个嫡长女心怀愧疚,她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爹,一切都是秀芝不懂事,以后秀芝做事会更谨慎的。”
韩敬山的目光对上她,以往这个女儿总是低着头,问她个半天才会吐出一两个字,浑身透着怯懦,现在胆子倒是大了些。“过来让我看看,听说你受了伤?”他的目光飘向一旁噤声的韩灵。
韩秀芝不用看也知道韩灵现在肯定吓得手脚发软,她起身走到了韩敬山面前,“不过是点皮外伤,已经不碍事了。”发现韩敬山皱眉看着她额头还未痊愈的伤痕,随即又补了句,“爹,以和为贵,家和万事兴。”
韩敬山的心因为这句话而微动了下,顿时脸色一柔,“说的好,你果然懂事了,”原本以为这个懦弱的大女儿脸上只会挂着泪,在一旁哭得说不上一句话,他是个粗人,实在应付不了这些眼泪,现在倒好,他抚着胡子,目光专注,“皇后娘娘日前招你母亲进宫,提及了与安王爷的亲事,你年纪也已不小,可有想法?”
“老爷,”一旁的李氏忍不住开口,“终身大事本凭父母之命,她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想法呢?”
韩敬山看向李氏,当年是看中了她娘家的权势,除了为了自己的官途,更为了年幼的韩秀芝,所以再娶填房。官家出身的李氏算是知书达礼,只可惜心眼小,容不下韩秀芝,他一个常年在外的武官,纵使有心也无法时刻盯着,所以他嘴上虽不多说,但心里实则有愧。
看着韩敬山锐利的眼神,李氏缩了下脖子,柔声说道,“老爷,与皇室结为亲家,这可是其他家闺女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
若真是好事,怎么不让韩灵嫁过去?韩秀芝在心里扮了个鬼脸。
韩敬山冷冷一哼,他很明白这门亲事是好是坏,安王爷没什么权势,只不过空有个尊贵的身分,女儿嫁过去说不上委屈,但安王爷此生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只是这世上本是祸福相依,嫁给一个没有权势的夫君,自然就不用与人勾心斗角过一辈子,或许这对韩秀芝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爹,”韩秀芝不卑不亢的说:“母亲说的也是,婚姻大事本凭父母之命,秀芝一切听从爹和母亲安排。”
李氏闻言相当满意,算这丫头识相,“老爷,秀芝都这么说了,我明日就进宫回复皇后娘娘。”
韩敬山专注的看着韩秀芝,“你真愿意?”
“是。”韩秀芝敛下了眼,心想这个爹看来也算有心为她寻门好亲事。
不过她可没心思跟爹培养什么父女感情,她图的是事情发展顺利,等到嫁人离开京城,她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去找长命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