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他们一行人回“怀风庄”,就在乔允扬才刚将夏侯容容抱下马背,只见婉菊已经是一脸激动,冲上来一把将主子给抱住。
“婉菊,我没事。”夏侯容容笑叹了声,任由婢女紧抱住自己,“虽然差一点点就要死掉,但毕竟还差一点点,所以现在没事。”
说完,她朝着一旁的乔允扬眨了眨美眸,看起来就像个淘气的孩子。
乔允扬无奈地回瞅她一眼,那眼神彷佛在说“她已经够担心难过了,你还说那种话火上加油”的样子,却是只能摇头笑叹。
“小姐如果出事的话,那婉菊也没脸回去见太爷了!”婉菊赶紧上上下下把主子给打量过一遍,眼眶里泛着泪光。
“没脸回去也没关系,以后咱们都要在这里过活了!”夏侯容容语带玄机,如芙般娇俏的容颜,淡淡地泛上一抹嫣红。
“小姐……?!”
夏侯容容被她讶异的目光给瞅得好不自在,别开了美眸,纤手指着一旁的乔允扬,“你家姑爷,有什么问题,你问他去!”
婉菊被主子的话吓傻了,怔愣了好半晌,顺着主子的手指,看着她家姑爷,却是结巴得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乔允扬笑叹了声,拢过夏侯容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对婉菊说道:“我想你是没话要问我的,如果你想从你家小姐的嘴里套出什么话来,我们才刚从沙河回来,一身都是风沙,你要是能够准备热水给她沐净,再准备些她爱吃的东西,她心情一好,就什么都说了!”
“是是是!我这就去!”婉菊连忙点头,飞快地跑开。
在婉菊离开之后,夏侯容容抬眸横睨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你倒是挺会差遣我的人嘛!”
“敢说你现在不想洗个舒服的澡,吃顿象样的饭菜?”
“哼哼。”她心里同意,但不答他,拍开了他的手,就要进门,却在门口忽然顿住脚步,抬起娇颜,直视着“怀风庄”的门匾。
“你看着这块门匾做什么?”
“我在想,京城『日升盛』鹰家的府邸,也叫做『怀风庄』,我在想这个『怀风庄』的同名到底只是巧合,又或者其中另有隐情呢?”
“你知道这『怀风』二字,代表着什么吗?”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会看。”她侧眸睨了他一眼,眼神彷佛在说现在是换他瞧轻她了吗?半晌,她才又开口说道:“『怀风』是苜蓿的别名,又有人称之为『光风』,风在其间,常潇潇然,日照其花有光彩,所以人们又叫苜蓿为『怀风』,而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连枝草』。”
说出最后三个字时,她转眸望向他,直直地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而且,当时我还在京城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个关于你的传闻,如今想来,颇有几分真实性。”
“你听说了什么?”他唇畔泛起一抹饶富兴味的微笑。
“九姓胡商。”
闻言,乔允扬深长的眼眸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却只是抿笑不语。
“昭武九姓,原本代表的是西北关外的九个国家,九个姓氏,可是,实际上不只有九个,九姓只是一个泛称,几百年来,这些人做生意的功夫比起中原人,是不遑多让的,在前朝的时候,他们在商场上十分活跃,后来渐渐转为低调,但是,很多人都知道,眼下有很多商号背后的出资东君,就是这些九姓胡商,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没有人能够证实,不是吗?”他耸肩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不需要证实,也不想要证实,只是觉得吃惊,鼎鼎大名的第一皇商鹰扬天,背后竟然也有出资东君。”
“我不是他的东君。”乔允扬略顿了下,才又开口道:“只是在十年前与他结识,那时候的他正需要一点援助,我只是顺手给了他一点帮忙,不过,怀风又名连枝草,却是他告诉我的。”
夏侯容容可以听得出来,他那半晌的微顿,是在思考可以告诉她多少,他最后说的一定不是全部的真相,而她也正好不急着在这一时全部都知道。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
“我与他之间,没有约束。”
“谁知道呢?”她笑耸了耸肩,“不跟你说了!婉菊应该把热水都备好了,我要进去好好洗个澡,吃顿饭,还想喝上一大杯冰镇过的蜜瓜汁。”
说完,她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身三步并成两步,进门朝着她的“知风堂”的方向跑去。
“还好,你这妮子见好就收,没追问起『风』的别意,要不,我还真没法回答你实话呢!”说完,他淡然笑叹了声,提起脚步跟上她。
在远古时候,人们以凤凰为四方风神,而又因为龙能呼风唤雨之故,所以,这“风”之一字,也成了龙的象征……
她曾问,当年他以未满弱冠之少龄,如何能够将“龙扬镇”从无到有,在短短十数年内,就有今日的规模,他未回答她,但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其实再简单不过。
只因为,他是伯颜可汗与纳雅可敦的儿子,名义上是朱蜃国的第三皇子,但是,倘若他的父汗没有驾崩,他将会是最名正言顺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时序入夏,白日里的阳光逐渐令人觉得蒸腾,近日来往的商旅人数还未见减少,但是“龙扬镇”的商家们都知道,大约再过不到月余,商队的数目会急速地减少,一直到入秋才又会恢复常态。
毕竟,西域沿路行商不易,夏天的日头炽艳,冬天又会过上酷寒,所以商队交易以春秋二季数量最多。
不同于大街上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在这静阕的密室内,几个人没有一丁点声息,两个男人与一名女子神情恭敛地站在他们的主人——乔允扬面前,听候主人的吩咐。
两个男人年纪看起来还不到四十,身形剽悍而高大,一见就知道是武将出身,虽然只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却难掩他们身上的肃杀之气,他们一人名唤韩阳,一人名唤萧刚,如今都是朱蜃国的大将军,在他们手里,至少掌握了朱蜃国一半以上的军队,因为身先士卒的敢杀敢冲,再加上一身过人的本领,现在就连伯罕可汗都要畏他们三分。
但此刻他们站在乔允扬面前,却是神情恭敬肃敛。
而身穿一身浅秋香色绸衣的女子,则是夏姬,也就是乔裴意的亲娘,她的眉目淡雅,说不出有多精致美丽,却教人看了顺眼舒心,而这也正是朱蜃国大皇子端王对她倾心不二的缘故。
乔允扬坐在书案前,一语不发地看着书信,未了,只是淡淡地勾起一抹浅笑,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将字纸装进封里,才扬眸看着他们三人。
“这些族长比我料想中还要沉不住气。”他笑道。
“请昊王见谅,族长们会沉不住气,那是因为这是他们所梦寐以求的一日终于到来。”夏姬垂目,柔声地回道。
闻言,乔允扬片刻的沉静,直视着夏姬,好半晌才又开口道:“你以为她如何呢?”
“聪明。”夏姬不必多问,就知道主人指的是夏侯容容。
“除此之外呢?”
“之外?风爷想知道什么呢?”话毕,夏姬的声调陡然转冷,“她不可能会是第二位纳雅可敦。”
“这一点不需要你置评,夏姬,我自己的母妃,我比谁都更清楚,而且,她是夏侯容容,不需要变成另一个纳雅可敦。”乔允扬低沉的嗓音含笑却淡幽,转眸不看夏姬在一瞬间略显惨白的容颜,而是颅了身旁的老谭一眼,“老谭,我要用印。”
“是。”老人颔首,取过了烧好的红色蜡泥,缓慢地倾倒了些许在信封的封合之处,然后低着头退回一旁。
这时,乔允扬取出了一颗长宽约莫寸余的小金印,盖在未干的朱红蜡泥上,过了半晌,他移开金印,沉静地瞅着金印烙上的图腾。
那是一条模样十分凌厉神武的古龙纹,圈绕着“怀风”二字,龙身与字体是阴刻,蜡泥被揉入刻痕,然后转为浮雕跃于红泥之上,模样栩栩如生。
这是一枚寻常人不能用,也用不起的龙纹之印。
他站起身,将书信交到夏姬的手里,敛眸见她以双手敬畏地接下,“告诉他们,时候到了!”
“皇帝。”
凤雏皇后的一声轻唤,在沉静的养心殿中响起。
她屏退左右,一个人走到檠天帝的面前,目光扫视了他面前案上的一迭奏折,以及一张半合的书信。
“你来了!朕没注意到。”檠天帝闻唤回神,失笑道。
“你在想什么?想得出神了!”
“朕怕皇后所担心的事情,可能要成真了!”
“皇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蜃国的伯罕汗王病危,朱灵部的内九姓大臣,以及外九部的族长们十占八九,共同出来推举他们心目中最理想的继位人选。”
“是谁?”
“三皇子昊王。”
这一瞬间,一股子寒颤从凤雏皇后的背脊窜过,她闭上双眸,心想老天爷真爱寻他们玩笑,竟然给了他们一个最难缠的敌人!
“他如今人在何处?”再开口时,她已经恢复了冷静,毕竟这些年来,她大风大浪里来去,没一点胆量,也坐不住今天这位置。
“没人知道,不过,他所部署的心月复手下确实遍布朱蜃国朝野内外,而这功夫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
“皇上在担心的是这一点吧?”
檠天帝知道瞒不过他心爱的女人,苦笑点头,“这非一朝一夕的策画,除了登上大位之外,这位昊王是不是还另有盘算呢?皇后,凭你过人的聪明才智,是否能猜想到一二呢?”
凤雏皇后顿了半晌,才缓慢摇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的天子夫君,“人说,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我当然能猜到他要的,但是,我猜不到他能做到什么地步,这人能忍到今天,太沉得住气了!如今,我在明,敌在暗,这一场仗倘若真要打,对我们将是大大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