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乃女乃,我想她们不会来的。”太阳下山,这一天都过去了,也不见秋香和雪玉出现,方小乔摇头说。
水玉兰没动怒。“我早知道她们不可能乖乖过来的。”
“既然如此,那咱们明天还等吗?”方小乔两道眉下垂的问。
“不等了,不过,我还是会让她们过来的。”
“您有法子?”方小乔又来了精神。
她微笑。“不要忘了,我来自祁州的雷家大院,那儿的后院才是风起云涌,媲美宫中斗争的地方,我虽不聪明,但也不笨,瞧多了,也能懂得一二,等着吧,她们我能对付的。”
方姨娘为了争宠甚至不惜杀人,二少爷的生母毛姨娘就是让她毒害身亡的,这么恐怖的事情都在雷府发生过,自己也算见识不少,有自信能解决这问题。
可方小乔听完仍不能像她一样有信心,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她总觉得二少女乃女乃太老实善良,容易被欺,要对付像秋香与雪玉这样骄矜的人并不容易。
“水姑娘在吗?”正当方小乔为水玉兰发愁时,门外传来胡姑姑硬邦邦的声音。
“胡姑姑怎会来这里了?”一听到胡姑姑的声音,方小乔有些慌。这人生得就一脸严厉相,自己虽为了二少女乃女乃几次大着胆子顶撞她,但她那样子真的很吓人,所以总是能闪她多远就闪多远。
“去开门吧。”水玉兰不见惊慌,让方小乔去应门。
方小乔硬着头皮去了,心想这人定是为了自己到处去传达二少女乃女乃要管事的事而来。虽说她鼓励二少女乃女乃要勇敢争取权力,但真事到临头,发现自己还不如二少女乃女乃沉着,不禁汗颜的拍拍自己的脸颊壮胆后才将门打开来。
胡姑姑照旧一脸严肃,抱着一叠东西进门了。
方小乔跟在她身后,待她坐定后替她倒了杯水搁下。
水玉兰则从头到尾坐在椅上未动,见胡姑姑喝着方小乔倒的水,一会后才开口道:“听说你要管事了?”开门见山,也不拐弯抹角。
其实水玉兰喜欢与这种人打交道,虽然胡姑姑做事不近人情,但起码直来直往,好恶分明。
“是的。”她回应。
胡姑姑嘴唇轻抿。“你可知道为什么大户人家娶妻定要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她冷冷的问她。
“胡姑姑认为,什么叫做出身良好呢?”水玉兰沉稳的反问。
她挑眉。“就是琴棋书画、女工、妇德都得具备的姑娘,这不是只会做些奇特的点心就足够了,这样你明白吗?”她明显瞧不起水玉兰。这几日,水玉兰天天窝在厨房做些奇怪的点心分送大家,照她瞧来,水玉兰是想藉此拉拢人心,但光会这么点手艺,只配做厨娘,想掌家还差得远了。
一旁的方小乔听了胡咕姑逮些话,又气愤又不平,可也无法反驳什么,只能暗自着急,怕水玉兰被说得心里难过。
“也许胡姑姑认为下人就是下人,高攀不得,可只要我认真学习,努力向上,难道不能出人头地?”水玉兰认真的问她。
胡姑姑皱眉,倒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自己。
水玉兰再问:“由古自今,多少人出身不好,但靠自己刻苦耐劳,最后还是功成名就,胡姑姑以为呢?”
胡姑姑一时答不上来了。
水玉兰忽然叹了口气。“我晓得自己不足,出身也不好,要让你信服很难,但我会努力的。”她十分诚恳的说。
胡姑姑这时瞧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深思了,可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才指着自己带来的一叠东西道:“若你真想试试,我倒是可以给你机会。”
“这些是……”水玉兰瞧向那叠东西,看起来像是帐本。
“别府的帐本,记载了府内所有的大小开销,若你想管事,没有不会理帐的道理,这些我就暂且交给你,希望你能先做好这件事!”胡姑姑将那叠厚厚的帐本推到她面前去。
水玉兰拧着两道细眉翻了几页,胡姑姑瞧她的样子心下冷笑着,一个丫鬟哪里识得什么字,更何况理帐。
她这是想让水玉兰知难而退,别再提什么想掌管别府的事了,这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这……好,请你先将这些留下,再给我几天的时间研究,我会想办法了解这些内容的。”水玉兰并未退缩的说。
胡姑姑讶然。这老实笨拙的丫鬟真要试?就不怕出丑?!
她脸庞微微拉下来。既然这丫鬟不怕丢脸,那就由她去吧。“好,就给你七日,若你能在七日内看懂这些帐本,我便算服了你,日后随你差遣!”
胡姑姑不悦的落下话来,觉得她不自量力,竟敢接下帐本,这些可是自己研究了多年才建立出来的帐务,就不信目不识丁的她能不懂装懂到什么时候!
她在心里啐完声,丢下帐本便转身要走了。
“胡姑姑,请等等。”水玉兰急忙将人叫住。
她闻言回身。“怎么?这就后悔了,不敢收帐本了?”胡姑姑以为她终于知道自己斤两了。
“不是的,我只是想说,若我对这帐本有疑问的地方,能否去向你讨教?”水玉兰谦虚的请求。
胡姑姑愕然。她居然不是要自己抱回东西,而是要求讨教?她脸上表情不怎么自然了,若自己拒绝,就显得小气了,遂点头道:“可以,有问题尽管来找我,但我话可说在前头,我平日忙得很,你可别尽找些愚蠢的问题来问我,浪费我的时间,届时别怪我不给你颜面,将你轰出去。”她丑话先说。
水玉兰立刻点点头。“这是自然,目前别府还由你管着,事情多,我会斟酌过再去找你解惑,不会平白占用你时间的。”
见自己话都说成这样了,她也不生气,倒有几分虚心受教的姿态,这让胡姑姑也不好再说什么,应了声便走出她的屋子了。
胡姑姑一走,方小乔立即紧张的来到水玉兰身边,头痛的翻着那些像是布满蝌蚪文的帐本。“二少女乃女乃真看得懂这些吗?”
水玉兰摇头。“不晓得,得试试才知。”
“试试?”方小乔抓耳挠腮了。“恕奴婢问个不敬的话,您……识字吗?”
一般奴仆都是穷人家出身,哪里有机会学习写字认字,除非是家生子,爹娘都是大户人家的世仆,主人家若有心栽培,才可能教导习文写字,否则大部分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而就她所知,二少女乃女乃并非雷家的家生子,是雷家几年前才由牙市买来为婢的,如此怎可能识字?如今收下这些帐本,是闹笑话了,七天后二少女乃女乃就要成为别府众人的笑柄了。她顿时替二少女乃女乃忧急得不得了。
哪知水玉兰沉静得很,没如方小乔一般的心慌。
“我小时候是学过认字的,这点你倒不用替我担心。”她告诉方小乔。她的娘在未嫁给爹前,是家道中落的小户千金,曾在私塾上过学,对读书识字很有兴趣,生下她后,从五岁起就开始教导她读书识字,只可惜爹冤死,娘也病逝后,她依亲又遇上无良的亲戚,从此再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了。
方小乔听了惊喜起来。“您识字?!”太好了,若真是如此,就没什么好忧愁的了!
“可我虽识字,但却没见过帐本,更没理过帐,早知道到了这要理帐,我就先跟四少女乃女乃学了,她这方面挺精明的,四少爷不只一次夸她做帐清楚,可惜当初我只顾着跟她学做吃的,没想过让她教我理帐!”水玉兰有些懊悔。
本来得知她识字非常欢喜的方小乔,这会又笑不出来了。
是啊,光是识字不够的,还要能理帐才行,可理帐不是人人都办得到的……这会她又陷入然苦之中了。
“不过你也先别失望,我认真琢磨琢磨也许真能有所获的。”见她露出然云惨雾状,水玉兰笑着说。
方小乔点头。虽同意二少女乃女乃有信心是对的,可她自己却是苦脸以对,心想二少女乃女乃可真可怜,有两个嚣张刻薄的情敌已经够教人气恼的了,还有个不肯信服自己的胡姑姑来找麻烦,二少女乃女乃这是前有狼、后有虎,月复背皆受敌,想在别府生存可真不容易啊!
宽敞的院内有座八角凉亭,一旁紧临着绿叶繁盛的大树,一张红木大圆桌就搁在凉亭内,秋香与雪玉穿着艳丽的坐在石凳上喝茶纳凉。
水玉兰带着方小乔走上凉亭,正说笑的两人瞧见她出现,两张脸立时就发臭了。
“我说这是谁来了?这不是那敢接下胡姑姑帐本的人,大伙都等着瞧她能理出个什么名堂来呢。”秋香冷言冷语说。
“这若是原封不动再搬回胡姑姑那儿去,那可就笑破大家的肚皮,丢脸丢大了!要是我啊,当初就不敢接,这会没了台阶下,这是要去撞墙还是跳河好呢?”雪玉跟着一搭一唱,极尽所能的要让水玉兰难堪。
方小乔憋怒,这事传得可真快,昨天胡姑姑才走,今天这事连这两人也晓得了。
“哎呀呀,真教人受不了,这人一靠近立刻就坏了咱们这儿的一片好风景了!”雪玉装腔作势的再说。
“雪玉妹妹,我说坏了风景不打紧,就怕外头的人都以为咱们雷家别府的女人都俗不可耐啊!”
“谁坏了雷家风景,谁又俗不可耐了?!”方小乔实在听不下去,怒气横生的问。
一旁的水玉兰则是不发一语,任她们对自己一言一句不断的酸损。
“咱们说谁,大伙心里有数,还需要点破吗?”秋香见水玉兰默不作声,认为她怕了她们,不敢与她们作对,这话说得更得意了。
“你们!”方小乔气得跳脚。
“咱们可没说错,真正的女人就要像咱们这样,譬如走路,要轻,不可发出响声:譬如眼神,要娇中带媚,可你这丫鬟的主子丫鬟,动作粗枝大叶不说,哪一个眼神像是女人的,和外头那些粗鄙的村姑有什么两样?咱们是见惯美丽事物的人,哪能忍受丑东西在咱们面前走动。”
方小乔听着全身都气得发抖了。“谁是丑东西,你们才是一个扬州马脸,一个西湖臭虫,一个马不知脸长,一个臭不自闻!”
这两人听了立即竖起眉毛。“欸!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个贱婢,竟敢对我二人出言不逊,胡姑姑管家甚严,要求奴婢得规矩守礼、进退有据,你这般放肆,想讨打吗?!”雪玉怒声说。
“说的好,规矩守礼、进退有据,可你二人在这不过是客,对主人家竟是这般没礼貌,这说得过去吗?”这会水玉兰终于开口了。
“谁说咱们是客的?咱们是二爷的女人,哪里是客人?!”雪玉双手叉腰,横眉竖目,一副撒泼的神态,哪还有什么美姿。
“你们认为自己是二少爷院里的人?”水玉兰问。
“废话,自二爷收下咱们那一天起,咱们就是二爷的人了。”秋香说。
“所以你们是主不是客?”水玉兰再问。
“你这话要问几遍?这笨头笨脑的样子,还说要当家?二爷怎可能瞧上你这笨蛋!”雪玉骂人了。
这会要不是水玉兰拉着,方小乔直想上前去撕她的嘴了。
“既是如此,雷家有雷家的规矩,不能因为这里是别府,天高皇帝远就可以不守雷家的族规。”水玉兰的眼神闪过一抹黠中带冷的光。
“族规?雷家有什么族规?”秋香问。
“雷家除了妾不能扶正这条你们都知道的规矩外,还有一条,凡嫡房未有出,妾者不得先有孕的规定,妾者必须每日喝下避孕汤药,确保不孕!而二少爷尚未再娶也无后,你二人既是院里的人,这汤药也得喝!”
两人一听大惊失色。“哪有这样的事?你胡说,吓晚人的!”两人不信。
“是不是吓唬人的,这个你们可以去查,去问二少爷也行,因为二少爷的生母毛姨娘喝过,就连生前作恶多端的方姨娘照样得喝,而这药的配方此次我也由祁州带来了,回头就请人煎好一们服下。”
这两人瞬间刷白了脸庞,连嘴角都微抖了。
方小乔第一次见到两人这副德性,可是大快人心了。
“另外,雷家还有规矩——”
“还有?!”这两人异口同声,简直胆颤心惊了。
“当然,雷家家大业大,基业何止百年,自然有许多规矩要守,不过这条是新的。”水玉兰笑道。
“新……新规矩?”
“嗯,你们都知晓方姨娘为了争宠害死毛姨娘、为了争权毒害老夫人,这些事在雷家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让老爷因为错信、错宠了小妾而丢了雷氏族长的位置,太太有监于此,这次在我随二少爷来此之前,特意交代我,二少爷的后院不能再有方姨娘这样的人出现。”水玉兰说。
两个女人听了前胸一挺,不以为然起来。
“咱们又不是狠毒之人,比这方姨娘做什么?!”秋香不满的道。
“这人心毒不毒谁也瞧不出来,但平日言行至少可以看出端倪,方姨娘过去待人嚣张跋扈,恃宠而骄,又喜欢穿金戴银、高调示人,这点最让太太反感,而你们……”水玉兰故意往她们身上挂戴的珠宝玉饰瞧去。
这两人立即慌忙拿上的值钱之物。“这些都是咱们进府前自己买的,可不是进府后才挥霍的,至于态度,咱们知书达礼,待人一向和善,这也是众所皆知的,哪……哪有嚣张跋扈的事?!”两人睁眼说瞎话,急忙辩解。
“那就好,你们最好多注意在别府的言行,因为我得随时回报给在祁州的太太得知。”水玉兰承认这件事是她狐假虎威了,可没办法,想让这两人乖乖听话就得用手段才行。
她们不服她丫鬟的身分,可总要担心远在祁州的雷家太太、二少爷摘母的观感,若太太不同意接纳她们,这两人随时得打包走人。
“这还有一条——”
“还没完?!”两人都要崩溃了。
“怎么?你们两人不是自诩是二少爷的女人吗?这就是雷家人了,就这么点规矩也吃不消?”方小乔故意问。
“谁……谁说咱们吃不消的?还……还有什么尽管说来!”雪玉不肯示弱的道,可这声音分明都抖了。
水玉兰忍笑。“雷家是药材大家,做的是药材生意,凡是雷家人多少要识得药材名称,喏,这本是《药材大全》,介绍各类药材外观、功效与出处,你们拿回去熟读,一个月后考核,若无法通过——”
“会如何?”两人捧着她给的《药材大全》紧张的问。
“没如何,过去太太会抽打没通过者的腿,可这里是别府,太太并不在这里主持,所以……”
“所以没人主持这件事,不如就算了——”秋香急着接口。
“就请二少爷出面吧,不过……太太偶尔还会心软大家读书太辛苦,随便抽个几下过去去了,可二少爷为人铁面无私,罚人总是确切结实,有一回代太太罚人,差点将那人的腿给打残了。”
两人听了脸皮猛抽,心脏猛跳,想起雷青堂平日那森冷严酷的神情,马上就信了水玉兰的话。
“好了好了,这些咱们都晓得了,这就回去背书,先……先走一步了。”怕再由她口中听见更多雷家家规,秋香与雪玉急忙逃命去了。
她也不阻止她们走,让她们介皇而去。
只是她们一走,方小乔立即就心惊肉跳的问:“二少女乃女乃,二少爷真的这么恐怖吗?这考试不过就将人打残?”
水玉兰抿笑。“瞧来我唬人的功夫有进步了,这事连你也信了!”她得意的笑,促狭的眨眼。
“啊?原来是假的!”她这才松口气。
“你可真大胆,敢这样毁谤我?!”雷青堂不知何时也来到内院的八角凉亭了。
方小乔一见到他,立刻识趣的退下,让他们自己谈话去。
水玉兰见他出现,脸庞忽红忽白了,这是自三天前他在她屋里拂袖而去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心里有疙瘩,不免感到别扭,再加上自己方才的谎言,大概一分不少的全教他听去了,她就更尴尬了。
“你就不怕我出来拆穿你?”雷青堂走向她。
她不安的咬咬粉唇,最后还是壮起胆来的朝他道:“您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他瞧着她素净清秀的脸庞,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很轻易就教她勾去。
“因为您若拆穿奴婢,等于拆穿您自己。”她说。
他嘴角衔着一抹笑。“你是指,我是你的共犯?”
“不是吗?是您让奴婢想办法解决麻烦的,若解决不了,也不够格当您的妻!”她几分埋怨的道。
雷青堂苦笑无奈的叹气。“你还不肯与我好好说话吗?”以为给了那样东西,她该明白他的心,不再与他闹脾气才是,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女人对他的气还没消。
水玉兰闷闷的摇首。“奴婢不敢。”
别府里有两个女人,又有个难以相处的胡姑姑,自己被两方人马连着下马威,就算脾气再好也会生气的,虽知这不是他的错,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将气出在他身上,而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她在跟自己呕气,怨自己不如人。
可她明白自己这想法教他生气,他是个自信的男人,哪能忍受身边的人懦弱。
她并不是胆小鬼,只是一时气愤才想求去,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况且,自己的心在他身上,这又能上哪去呢?
这回要不是经他提醒,她还不知犯了多大的错误,不战而败,就算回祁州四少女乃女乃也要瞧不起她的!
因此,她下定决心,要好好整顿别府,为自己清出一席之位,认认真真的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你让小乔来讨的东西,我己给了,你怎不拿出来,这一拿出来,还需要说谎让她们听话吗?”雷青堂眉宇带着疑问。
她轻睨他一眼。“奴婢不想用。”
“为什么?”他不解。
水玉兰脸庞倏然如樱花般晕红了。那天,她只叫小乔去向他讨张让她掌家的字样,好让自己有凭有据的插手管事,可哪知那男人竟二话不说就直接给她婚聘书,这教她怎好意思拿出来?!
“我己婚聘于你,如此,谁还敢对你有意见?”他用行动支持她,给她使权的身分。
“多谢二少爷这份心,而这奴婢记在心里就够了,不需要昭告天下。”她红着脸小声的说。
“记在心里就得?你这是拒绝我了?”他问,脸色有点沉。
“当然不是!”怕他误会,她忙摇手。“奴婢只是顾虎老爷与太太还没同意,可您就给了奴婢婚聘书,表明非奴婢不娶,这可比私定终身还严重,将来万——”
“万一父亲和嫡母不同意,我也会娶你的,我不靠雷家,也己放弃当家主,本就打算长远经营南方,就此在这落地生根,所以不管两老同不同意,他们也限制不了咱们,我娶你是必定例,只是等得空回去对他们禀报一声而已。”他告诉她是娶定她了,并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件事。
这话令她眼眶盈满泪水,她晓得他待她是认真的,可这份坚定却是她没想过的。心中的不安定与阴霾尽去,她主动靠向他,轻轻将额头搁在他胸口上,泪珠子落在他的衣襟上。
低首瞧着胸前的小脑袋,雷青堂向来冰冷的眼眸,此刻都柔化成水了。若自己的表白每次都能得到这女人的柔情娇态,那他愿意时时讲、刻刻说,他就爱她这份似水的婉约。
“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捧起她带泪的脸庞,轻柔地替她拭去泪珠。
“去哪呢?”她止泪问。
“去了就知道。”他不说破,只牵着她的手缓步走出凉亭。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一处简洁的院落,外院有个花团锦簇的花圃,再过去是一片玉兰花树,玉兰花都开了,香气宜人,生气蓬勃,再往屋里去,有张红木雕花大床,床侧有座精致的梳妆台,往前几步立着一座织锦屏风,墙上窗棂风雅,家具雅致高尚,是间宽敞舒适的屋子。
“您带奴婢来这是……”她将这里瞧了一圏后,秀眉因为疑惑而纠结在一块儿了。
“从外头那大片的玉兰花,你还猜不出来吗?这儿是你水玉兰的屋子。”
“我的屋子?!”她吃惊了。
雷青堂含笑,他这几日未主动去找她,就是在忙活这里,自己虽尚未与她成亲,可也不能躬待她。
“真……真要给奴婢这么好的屋子?”她惊讶不已。
“喜欢吗?”他宠溺的笑问。
“这……其实,奴婢现在住的屋子很好,虽然简单,但很干净,您根本不需要再为奴婢准备——”她的唇横来一只手指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不是你需不需要的问题,是我需要,我需要见你住得舒适、住得好,况且,之后你理家,这生活起居与用度也得衬得上身分才行,要不下人哪一个瞧得起你?”他提醒她。
这话让她想起祁州雷府大院内,之前太太与方姨娘争宠争权时,两人不也是为了争得府里正主儿的居所而曾闹得不可开交:还有四少女乃女乃,一开始跟四少爷时,只是个妾,四少爷却坚持让她睡在索云居的主屋,因为那才是正房妻室的位置,若非如此,府里的下人个个眼尖势利,哪里会高看当时只是妾的四少女乃女乃。
同样的,自己也需要有衬身分的地方住,才能让人看重,遂不再推辞的点了头。
“您的苦心奴婢明白,好,奴婢搬进这屋子。只不过……”她眼眶忽然泛红起来。
“奴婢想做一个配得上您的人,可自己始终有些不足,将来还是得靠您扶持。”自己出身确实不如人,即便爹曾是出名的玉石匠,娘是小户千金,可毕竟家道中落,她沦为奴仆多年,若身旁无他鼎力相助,她难以在众人面前站稳脚步。
“你不必觉得高攀我,我也不过是个曾经备受冷落与忽视、生母早逝的庶子,是自己不服输,由底层一步步往上爬,才让人不敢轻视我。而你也一样,纵然出身不高,但想成为人人敬重的主子,不是不可能,只要付出努力就可以,而我会是你永远的靠山!”
简单的几句话,教她热血沸腾了,心窝热得像是有把火在燃。
水玉兰颔首。“好,奴婢从此再也不自卑,这回是真真切切找到自信了,您等着好了,奴婢绝不会让您失望的,会爬得像您一样高!”
他望着她,深瞳笑意极深。
“相公。”胡姑姑难得在白天来找朱名孝,而他正忙于雷青堂交办的事,清点,批刚由山东运来的布疋,这些马上又要交货出去给杭州地方的布商,这一来一往,牙商当中间人,抽了不少佣,能为二爷赚进不少钱。
“怎么了?”朱名孝讶然她这时候出现。
“方便说话吗?”胡姑姑态度有些吞吐,没平日的爽快。
朱名孝察觉不对劲,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走向妻子。
“方便,你有话尽管说吧。”他年纪小胡姑姑几岁,两人是打小订亲的,双方爹娘本是好友,说好生下的孩子将来结亲,可胡姑姑早了他三年出世,这女大男小的情况下,两方家长还是认为当初说好的就不得反悔,两人于是在他成年后成亲。
虽然胡姑姑比他年长几岁,可他做事可靠,两人平时相处起来倒没有什么隔阂,夫妻间颇为恩爱。
“这个……”她像是有话要问,又不知该怎么问才好。
“府内有什么问题吗?”朱名孝关心的问。妻子可不是讲话吞吐的人,莫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唉,你先对我说说二爷与这水玉兰是怎么回事?”她终于开口。
她本就想向丈夫打听水玉兰的事,但丈夫日日跟着二爷东奔西跑,尤其最近似乎在查与官府有关的事,特别忙碌,也变得神秘起来,夜里回到屋里,他每每累得倒头就睡,自己根本没机会对他问起这事,可这会她再不打听清楚怕是不妥当了。
朱名孝一听她问起这事,立即拍了自己额头。“瞧我这记性,我一直记着该给你提点一下这事的,可是一忙总忘了说,可我想你明目达聪,应该瞧得出二爷是极重视这人的。”他提醒说。
胡姑姑脸色有点怪异了。“我……”
“怎么?你得罪二少女乃女乃了?”他见她的态度,吃惊的问。
“连你也称她二少女乃女乃?她不就是个丫鬟——”
“什么丫鬟?!二爷一回来就介绍她是咱们未来的女主子了不是吗?”
“话是没错,但他们毕竟还没成亲,而且,一个丫鬟怎可能为正妻?这在雷家是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雷四少女乃女乃不就是个例子!”
“那是因为她有靠山——”
“二少女乃女乃不需要靠山,她的靠山就是二爷。你不晓得,当日二爷抵达杭州时,我去接人,周边的人都理所当然称呼她二少女乃女乃,这若没二爷同意,哪能乱喊?好吧,咱们不说别的,就说你何时曾见过二爷抱女人的?
“而且那几日我与二爷在外办事追人,事情办得不顺遂,可我瞧二爷嘴里没说,但心里急着将事情办完赶回府,这一回府他头一个去找的,果然就是她!
“你再瞧瞧,那刚命为‘兰院’的东院,那可是二爷自己规划将来娶亲要用的正屋,如今给了她,这意思己是再明显不过的了,我瞧二爷这次是动了真感情,这位二少女乃女乃不管出身如何,二爷是娶定了。”
“这……”她越听脸色越白,就是因为兰院,她才发现二爷似乎真打算娶水玉兰,这才走这一趟来找丈夫确认的。
“你向来聪明伶俐,这次应该不会犯什么糊涂,故意与二少女乃女乃过不去吧?”朱名孝担忧的问。
胡姑姑脸一沉。“哼,二爷再宠,如果只是一个一无长才的草包,那么与二爷也不会长久的,二爷总会腻了她的!”她生平最厌恶身分不高的女人,为了荣华富贵,只会用美色迷惑男人,而自身没半分涵养与能耐,这种女人,最终只有被男人厌弃的命运,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照她看来,水玉兰就是这样的人,而她才不怕得罪这样的无能之辈。
“你怎么——”
“哼,我来只是问一句,其余的会自己看着办,你不用操心!”朝他说完,胡姑姑转身就走。
“喂,你——你——”朱名孝叫不住人,只能无奈忧心。妻子向来明理,怎么忽然倔强起来了?
离开朱名孝那里后,胡姑姑也不知为什么,居然来到兰院外头,见到两个女人相偕往这走来,她眉一蹙,并不想浪费时间与这两个空有其表,没有半丝内涵的笨蛋照面,一见她们便侧身避到树后头去。
道两人靠近后,胡姑姑瞧见她们身上的衣物比平时俭朴许多,没那么花枝招展的,连珠宝玉饰也少多了,不再挂得满身俗气到令人受不了,她看着这两人停在兰院前,那表情似是院落的精致程度惊吓到了,两张脸随即忌妒到几乎咬牙切齿了。
“瞧,这里可说是全别府最精美的一处了!”秋香恨恨的说。
“精美是其次,这里是东面,正主子的方位,而咱们住的是最不起眼的南面,这两厢一比……”雪玉脸色发青。
“咱们……真小看了那丫鬟了……”秋香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这……唉,还是进去吧,咱们还得求她别让咱们再喝那避孕汤药了,二爷根本没碰咱们,可却要天天喝那汤药,这喝久了,怕是将来想生也生不出娃了。”雪玉忧心忡忡的道。
秋香也立即眉头深锁,心绪不宁。“不只这事,还有背《药材大全》也一样,这些药名难念又绕口,比唱曲儿还难,我背了两天,脑袋也记不下几个药名,更何况那些艰涩难懂的药效,这下去,考核怎可能通过,我可不想让二爷打断我的腿!”她惊恐的摇头。
“我也是,让我背背诗句讨男人欢心,我还做得到,但这《药材大全》枯躁乏味到了极点,我一翻开就想睡,到现在一个字也没记下,若因此被打残,那……那我也不想活了!”
两人如今都泫然欲泣。
“早知道当初咱们就不该对她口出恶言的羞辱,她要咱们请安,咱们乖乖去请安就是了,若与她有了好交情,她也不会这样整咱们,如今亡羊补牢不知来得及吗?”
“这……唉!”
两人皆是懊悔莫及。
“别再说了,咱们进去吧,记得待会你说话可得谨慎点,别又惹她不高兴了。”秋香提醒。
“若她不高兴也是因为你吧,你这张嘴就是忍不住刻薄人……”雪玉反唇相稽。
两人边走边指责对方嘴坏惹祸。
树后的胡姑姑直到见她们入屋了,这才走出来,可她双眉紧拢,像是深思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回神的再往兰院瞧去几眼,这才低着头一路思索着回自己屋去。
而方小乔刚好由屋子里出来,见到了她离去的背影,回头就悄悄去对水玉兰禀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