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在做什么?”按照段靖宜的指示,惜蝶在一座院落的空地见到段殷亭,他正跪在地上,而面前气派的房屋大门紧闭,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肃穆。
“惜儿?你怎么……”他知道她还在等他,可他不能半途而废,本想拜托谁代为传话让她先回千珍阁,没想到她却来了。
“你爹不愿答应我们的事,所以你就跪在这里求他,不肯起来对不对?”
他沉默着,很遗憾,但她说得对极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她二话不说,来到他身旁一同跪下。
“惜儿,你做什么,快起来。”
“你先起来。”
“我不能起来。”段殷亭脸上露出一抹苦涩。
刚才一踏进府门,不需谁强迫带领,自动自发地来到爹面前,请求他爹答应让他跟惜蝶在一起,让他娶惜蝶为妻。
结果可想而知,段老爷闻言震怒非常,段殷亭说:“直到爹肯答应为止,否则我跪在这里不起来。”
段老爷回他一句,“你爱跪便跪,随便你跪多久!”然后负气离去。
“你不起来我就不起来,我陪你,起跪。”他有多坚持她就有多倔,凭什么两个人的事让他一个人全揽到身上。
“惜儿,听话。”已经入冬了,看头顶上那个天色,随时都可能降雪,届时她怎么吃得消。
“你才是,你这个呆子,你爹那个老顽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都已经帮我赎身了,为什么你就没想过要带我远走高飞?还是你在段府荣华富贵享受惯了,不想离开去吃苦?”
“你所说的我都想过,但是那对你不公平,我爹不认同你,青羽城的百姓也不会认同我们,就算离开这儿,日后遇上识得你我之人,同样需要承受各种流言蜚语。”
“我不在乎的。”能跟他在一起她就知足了,其他的她没奢望太多。
“你不在乎我在乎,你能忍受我不能忍,人言可畏,我不要你受那种委屈,你也没必要受。”
他总是为她着想,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惜蝶咬着唇,湿了眼眶,“我不管,你要跪我就陪你一起跪,做什么都要在一起。”
“你……”最后认输的人是他,就是这份温柔,总令他心头堆积起无限暖意,“好吧。”
在一起就在一起,他们不分开。
黄昏刚过便飘起一阵连绵细雪,纵然雪势不大,唯有走在外面的匆匆行人才能感受判其寒冷,几乎僵硬手脚、冻结心肺。
“下雪了耶,三哥会不会被冻死呀?”用膳时,段靖宜故意破坏这份沉重的静默,用火上浇油的方式。
“冻坏一条胳膊、一条腿倒是有可能。”大公子今日竟也不懂得看准时机说话,附和着危言耸听,“听说那艳花魁还怀了三弟的骨肉?”
“呀,所谓的一尸两命,今日居然有幸一见。”
“吃饭就吃饭,你们都给我安静点!”桌上没有用活鱼烹调的膳食,段老爷却觉得体内卡着好大一根鱼剌,面对一桌山珍海味,也因为面前剌心刺肺的这两只快变得食欲全无。
“三嫂有什么不好,爹您不总在抱怨二哥离家后没人陪你下棋作对吗?栖凤楼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三嫂进了门对您而言是有益无损呀。”
“你给我闭嘴,不许喊她三嫂。”段老爷瞪了小女儿一眼,恶狠狠的。
她还敢给他提下棋作对?跟大儿子联合起来欺骗他,害他以为自家有女初长成,懂得体恤爹爹了,自动请缨陪他到临镇的诗友会跟老朋友聚一聚,结果呢,他纯真脆弱的心灵完全被欺诈了!
再来儿子的性格他会不清楚?就算要跟艳花魁做坏事也肯定是被人怂恿,趁他不在城中这一两天,打算就此生米煮成熟饭逼他就范,要是才一两天就能让艳花魁身怀六甲,他三儿子就是神人,他保证请人做尊雕像出来供人膜拜!
“爹,惜蝶没什么不好的,我能保证栖凤楼东楼的花娘个个守身如玉,在三弟毁她清白之前,她也是个清白姑娘。”大公子加重“清白姑娘”四字。
“你也给我闭嘴!”居然还敢发表嫖过她以后的言论。
饭桌上恢复安静,段老爷清了清嗓,调整好被打扰进食的烦躁思绪,动筷就要去挟经厨子用鲍鱼料理出来的美味佳肴。
“吃什么吃,您儿子还在外头冒着大风雪罚跪呢,有您这样当爹的吗?不给吃。”二夫人宛凝迅速夺走令人垂涎的佳肴,对段老爷拆散有情人的恶行表露不满。
“这、这……宛凝,我的好宛凝,别这样啊。”
不要合谋起来欺负他呜……
“去叫你儿子起来,告诉他你答应他们的婚事了。”
“不行,只有这件事不能商……量。”接触到三双怨慰与指责充得满满的眸子,段老爷的语气弱了下去,“你、你又不是知道那个惜蝶的身分是、是……”
“我这是第一次知道老爷您是个无视别人优点、长处,只把别人的出身缺点无限放大的人,这么说来,老爷以前对宛凝说的什么山盟海誓、情真意切也是假的吧?”
“当然不是,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千万要相信我!”他已经有拿桌上切水果用的刀割腕以示清白的打算。
“既然您是真心的,就决计不会看不出别人的真心。”,一夫人放柔了语气,“亭儿这孩子从小就没违背过您什么,现在他都那样求您了,求您成全他与他心爱的女子,是不是要我们也跪在您面前求您,您才感到满足?”
“我、我……”被轮流炮轰,耳朵都快被吵到生疮,估计就是此情此景吧,“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
段老爷仿佛在众人脸上看到哪个国家久战过后的太平盛世……
“咳咳,但是……”这个但书是前提,他哪有那么便宜这几只合谋欺骗的小兔崽子,
“跟他说要是,个月之内艳花魁能把“女戒”背起来并弄懂三从四德,发誓进门后孝顺公婆,绝不会有半点顶撞之举,我就允许她进门成为段家的媳妇。”
钦此。
本来段老爷给出的一月期限,仅仅只是为了挽回面子与段家门风的借口,偏偏有人学坏的特别勤奋积极,学好的却智商无能,时而背好上面一句,就忘了下一句或是接错句,还真拖拉了一个月。
段殷亭身体力行,亲自教导顽劣学徒,好不容易名师出高徒才发现闹出人命,事后回想他教她背“鄙人愚暗,受教不敏”那篇长篇大论时,两个人在千珍阁那张床上还真没少滚过。
结果为了满足他三公子那句“成亲之夜不洞房不是男人”的至理名言,婚事又再拖了两个月。
婚礼当夜,段殷亭好不容易从婚宴月兑身回房拥抱爱妻,才掀了红缟,惜蝶就忍不住立即为他抱不平,“你大哥实在太过分了,段家家财万贯,他还用得着靠累死弟弟换取财源广进?”
他不过帮了段殷亭个小忙,就要求段殷亭每月再多交两套珠宝绘图,他是以为他家千珍阁一套珠宝里,五支簪子、三支钗子、两对耳坠、一双手镯、两条项链,再加上一堆他大公子偶尔突发奇想的点子是有多容易画,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要求再增两套。
“一个月三套绘图换你,值得。”这样的要求算便宜他了,为了她就算大哥要求交出十套,他也心甘情愿。
“反正你大哥打算吃定你为他卖命就是了。”施恩不忘报,有她在他跑不了。
“你不也吃定我吗?”
“是呀,把你吃得死死的,一辈子。”她咯咯笑了几声,右臂与他的相交,正要将酒杯凑到嘴边,却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不能飮酒?”
“刚才我二哥来过。”
“又是你二哥,他到底是哪路神人呀?”
段殷亭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二哥十三岁离家,捎回来的信也从来只有“平安勿念”四字,这十多年来他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他们是全然不知,只知道他神出鬼没,也懂些古怪法术,刚才还是多亏他掏出符纸,恭喜自己有个美好的新婚之夜。
“不提你二哥了。我比较好奇,你大哥怎么才能做到让人不来闹洞房,我起先一直以为像你跟他还有跟二夫人组成的家族定是争宠、争继承,一整个家门不得安宁。”
“二娘对我们极好,娘过世后她拒绝被扶为正妻的提案,大哥也亲近兄弟、疼爱小妹。”
“看得出来。”她听说过他和段靖宜的事,段夫人跟段老爷门当户对,他和段靖宜虽同为段夫人所出,段夫人在世时只把他们视为争宠的工具,从未对他们付出真心关爱,而二夫人总是在那段日子里填补他们缺少的母爱。
“倒是我以为,你会很不屑二娘那种珠胎暗结后才嫁进来的女子。”当年他还没出生,可在娘每回充满怨恨的描述中,早已对“二娘怀上爹的骨肉后,爹不得不将她迎进门常_室”那个三人对峙的情景熟悉得很。
“说什么呀,我自己也是珠胎暗结呀,哪有资格说三道四,更何况二娘是个好人,她对你很好。”谁对谁好、谁对谁不好,她轻易就能看出来,并不是一句虚假关怀、一个皮笑肉不笑就能朦混过去。
“她待我比我亲娘待我还要好。”
“以后有我在,我会全心全意疼你、爱你、对你好。”她不敢说自己能做得比二夫人更好,只会尽她所能做到最好。
“能拥有你,我真幸运。”蕴含炙热情愫的视线着急寻求她的回应,却遭她羞赧回避,他们还有时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此时他决定先教导一下这个傻女孩,不要再放开已经抓住的幸福,“你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把她领到妆台前,打开那只梨花木妆奁。
“这是?”妆奁里簪子、钗子、步摇、钿花、梳篦、项链、手环……应有尽有,每一样造型精美绝伦、造工细腻,她知是他亲手画、亲手做,却对这一妆奁的首饰不明所以,“才成亲,你就给我送这么大礼呀?”
“不是我送的。”他不卖关子,直接消除她的疑惑,“这是你娘送你的嫁妆。”
“我娘?”她明显很是惊讶,“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她知道你要成亲,特地来找我,以她毕生积蓄,要求我打造一套首饰送你当嫁妆。”没有当娘的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她以为自己转身逃开做得很好,别人还是将那一切看在眼里,不拆穿她,却为她的傻劲暗自神伤。
千珍阁的首饰价格不菲,她蓦然感觉眼眶莫名湿润起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你不是很清楚吗?你以为的好或许并不是别人认为的好,就算你真的让双方都过上最好的生活,但需要牺牲你才能获得的好,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心安理得。”
“对不起。”他等到的是这样的三字哽咽,然后她扑了过来,将脸埋进他胸膛,“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时我有想过,若你真的嫁给公孙悠,我就去抢亲。”他的实际跟她不一样,就算无法两全其美,他也不允许她放弃他,舍弃自己该得到的。
“你真的这么爱我呀?”
“我如何能不爱你,你是第一个如此爱我的女子。”
惜蝶轻轻哼了一声:“谁第一第二啦,分明是你先表白的。”少赖她……好啦,她不否认是真的被他吸引,早早就对他产生各种情愫。
“是,在下承认,甘拜下风。”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赢她,“惜儿,两个时辰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只是今晚要委屈你了。”
“不委屈,老爷,请您慢慢享用。”再温文儒雅的男人,在床上抱着温香软玉,月兑光光时都会变成禽兽啦……二哥,先谢谢你,让我成亲头一夜能保住小命。
“为夫不客气了。”嘴上说着不客气,做起来却处处带着温柔怜惜,总怕过于鸷猛会伤着她和孩子。
心爱的她已嫁他为妻,世上再无一事能让他感觉到比这个幸福满足。
不过他发誓,等生完这一胎必须好好规划,才不会再有下一个小家伙蹦出来瓜分娇妻对他的爱。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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