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降落在跑道上,叶似宣悬在半空中的心才落定。
台湾……她一直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想什么?”陈阿娇问道。她到纽约出差,却意外碰上这位同学,年龄上的差距并不影响她们的友谊,记得在学校时她们连上厕所都一起去。
“我在咒骂我之前公司的经理,努力想把他的耳朵给骂烂。”
本来她快乐的前往纽约上班,谁知道身为她上司的老秃驴,动不动就对她毛手毛脚,甚至暗示她当他的情妇就有机会升职,面对其他人敢怒不敢言的情形,她身为黄种人,那种种族上的歧视使她过得比别人还艰辛。
那次在茶水间他甚至想强吻她,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拿面纸擦拭被他蹂躏过的唇,也几乎止不住那种恶心,彷佛烟臭与古龙水味仍然弥漫在空气中。虽然她在他身上倒了整整五百CC的热开水,让他因二度烫伤入院,仍然无法平复胸中的愤怒。
后来,她离开公司,却在街上遇到为公司客户来纽约添购行头的阿娇,在她热情的邀约之下,决定她今天的台湾行。
会不会太冲动了?她一直不停的问自己这个问题。
或许他早忘记生命中出现过叶似宣这个人。
“喂,虽然你很努力在咒骂你的上司,也不要忘了下机。”
原来在她思索之际,所有乘客已经下机,机上只剩她跟阿娇。
她站起来拿起随身背包,朝陈阿娇抱歉的一笑。
“你在想以前的事吗?”她那一阵子刚好到国外去,等她回来时,似宣造成的骚动已平息,而她也没有她的消息。
“我克制不住自己的脑袋。”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第一次掉牙、第一次感动落泪,许多的第一次都会随时间忘却,唯有第一个男人,怎么忘都忘不了。”
叶似宣跟陈阿娇一起领了行李,朝海关方向走去。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每个人心中牵挂的原因不一定,有人是因为情人太好,有人是因为太爱对方。”
“你是两者其一吗?”
对于陈阿娇的探问,她回避了。“我不是。”
“唉,别谈那些扫兴的话,这么久没回来台湾,我做东请你吃大餐。”
“只要不是绿屋,哪间餐厅都好。”没办法,她吃怕了。
陈阿娇了解的笑笑,“我要跟伯父说你嫌弃他的菜。”
“我干爹常要我出去外面吃,然后把别间餐厅的优劣告诉他。他巴不得我每餐都去别人开的餐厅吃。”
“哇!你可变成美食评论专家幄!会不会煮?”
叶似宣摇头,“我从来没煮过,唯一的一次让我干爹吃到肠胃炎,你也想试试看吗”』阿娇拚命摇头,“这份荣幸我不敢当。”走出海关,她看见来接机的助理,抬手招呼,“美铃,我在这里。”
推着行李,她们坐车离去,五分钟后,飞车抵达的何日烨将保时捷随意停下,不理会警员的哨声,他冲进大厅.四处张望。
没有!难道他又晚了一步?
他冲到机场服务台,不放弃的问:“可以帮我广播吗?”
服务小姐在他的注视之下,脸红的答道:“可以,你写一下名字。”
他飞快的写下叶似宣三个字。
在服务小姐温婉的声音广播下,没有人来。
何日烨拼命在电视与各种媒体前,不厌其烦的回答一再重复的问题,为的就是想告诉叶似宣他在哪里。地是抱着她或许会来找他讨回公道的微薄希望。
三个月过去,他没有达到这个希望,反而引来了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花痴女,当他正想放弃这个方法时,终于有了她的下落,他知道她目前在一家叫光宇媒体的公司上班,对他来说这个消息简直像是沙漠甘霖。
回到台湾已经三个月了,叶似宣很快就寻回那种熟悉感,除了好友在身边安慰外,她相信电视的传播功能不可小觑。
何日烨常常出现在电视和报章杂志上,他的丰功伟业总是被人一再传颂,甚至夸张到出版自传介绍,他才几岁啊?既没驾鹤西归,也没有齿摇发秃,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她曾经好奇的问阿娇,他是不是专门出现在电视屏幕打知名度,阿娇告诉她,以前他是标准的藏镜人,可能认为一张过于俊逸的脸庞会让人忽略他的才能,至于现在经常曝光是帮公司做形象广告。
从最初的脸红心跳到现在的心无旁鹜,她也慢慢习惯了。她深信如果有一天他出现在眼前,她能拥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气度。
问题是,她从没想到过那一大会来得这么早。
在阿娇与儿子共享天伦之乐时,她怎忍心拿公事打扰阿娇与她分开五年的儿子,最后的结论就是她亲自上阵。
这次是与一家做计算机研发的公司洽谈他们公司办产品展时所需要的会场布置,以及请专业模特儿做现场展示。
下车前,她再一次审视自己的穿著,确定合宜整齐后,才慢慢的步下车。
经过层层通知关卡,她很快的坐在会客室。环顾四周,墙上苍劲的水墨画以及角落的小型杂志架,甚至夸张到拥有一个小吧台、她敢断定这间公司的老板不是太有钱,就是很懂得享受生活。
听到开门声,背对门的叶似宣站起身,准备一个笑容转身迎人,但当她合见一张熟悉的胜时,笑容慢慢僵硬。
“你没忘记我。”他的声音充满指控,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他继续说:“为什么不来找我?”
叶似宣强装出笑容,捉起他的手上下晃了晃,“原来是何日烨,幸会、幸会!”她放意漠视他的话。
他反手握住她洁白的柔荑,“你还没有回答我。”
叶似宣,你的脑袋简直就是装水泥,居然自己送上门。她在挣扎抽回玉手无效后,只能陪笑,“你先放开我的手,有话坐下来再谈好吗?”
他是坐下来了,但他近得跟她大腿靠大腿,今仍是紧紧纠缠不肯放,就像孩子捉着妈妈的手,拼命想要引起注意,深怕被人遗忘。
“已经坐下来了,你快点回答。”
他势必不会放手了,她无奈的说:“你希望我的回答是什么?当时是你先画清界线的,律师也把我签的离婚协议书拿给你,我答应要做的事都做完了。你现在用这种指控的口气问我,不是很奇怪吗?”
“我知道你出国念书,也知道当时跟你面清界线是我对不起你,事后我一直在找你想补偿,我找了你整整四年,你知道吗?”
“好,你很伟大。都是我不对,浪费你四年的时间找我。现在我在这里,休想怎么补偿我,我洗耳恭听。”他的口气让她反感,在他的观念里,永远都是以自己为中心。
“我……你的口气就像在哄孩子。”他悻悻然的说。
“你的行为哪一点不像孩子?从我一进来就紧握住我的手,也不管我愿不愿意,然后就开始辟哩咱啦说你自己的委屈。”
“你——”她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虽然也有脾气,但后来对他简直是于取予求,甚至温柔似水.现在的她让他不习惯。
“我怎么了?你是我们公司的客户奥图科技吗?”正事还是要谈。她翻开带来的公文包,抽出卷宗。
“奥图是丰宇的子公司。”他的脑子仍在想为什么她的态度会会改变。
“噢!”她想也是,“这里我们公司的企划,你要先看看吗?还是由我做简报。”
何日烨接过企划书,看也没看就直接放在一旁。“这案子是你的了,现在我们可以谈一些以前的事,这几年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了四年都找不到你?”
“我住在迈阿密,有时间欢迎你来玩,既然你对我们公司这么深具信心,我们也不会让你捻。相信日理万机的你很忙碌。我不打扰你办公了。”她站起身、拚命想甩开他的箝制。
“你往迈阿密丁难怪我找不到以你,你住迈阿密哪里?你没告诉我地址,我怎么去找你玩?”
还真的咧!如果真告诉他她就是白痴!“如果你真要到迈阿密作客,打电话到我公司找我,我会安排让你有个愉快的时光。我还有点事,想先走了。”
这么明显的暗示,他总该放手了吧。
“为什么急着走?”
“我有公事要处理。”
“你可以打电话阿公司说要请客户吃饭,下午请假。我相信以这纸合约的利润,绝对能让你的老板开心。”
“你——”“我只是单纯想请你吃顿饭,这样也不行吗?”
“吃饭而已?”
“当然。”
叶似宣想了想,既然她打算在台湾好好发展,多一个朋友当然比多一个敌人好,更何况这个朋友还是知名集团掌门人。
当他们来到一家知名日本料理店,坐进包厢时,叶似宣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他没有询问她要吃什么,也没浪费太多时间在点菜上,毫不犹豫的讲出菜名显示他是这里的常客。
当服务生关上和室门,他一双眼盯着她瞧,她不甘示弱的看回去。
四年时间所带来的变化,在她身上仅有学历上的改变,当然还包含穿着;至于他就不同,十八岁的任性在二十二岁可以称为霸气,尤其在事业处于巅峰时,他眉宇间的气势由娇贵转为睿智,举手投足间的成熟魅力让人心折。
叶似宣心中忐忑,一直互盯不开口也不是办法,她率先出声,“你的女朋友柳生盼呢?都事业有成,何时请喝喜酒?”
“在我出国第一年,我跟她就已经没有联络了。”
她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喔,那现在呢?总有要好的女朋友吧。”
“我还没找到。”
“需要我介绍可以说。”天啊,她在说什么?她的朋友每一个年龄都比他大。
“你有好的人选吗?”
“我开玩笑的。其实,依你这么好的条件,用不上我的。”
“怎么会用不上,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他热切的眼神让她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别这么客气,你尽管说,我尽力而为。”
“我想请你来我公司帮忙,我不会委屈你,我可以让你当秘书室的秘书长。”
“空降部队对公司的士气是一种打击,我不想让你为难。其实当年的事是我提议,帮忙也是我心甘情愿,你不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再说,我现在的老板对我很好,又是我以前的死党,我不可能背弃她,尤其在她最需要帮忙的时候。”
“我可以把丰宇集团底下的广告全交由陈小姐打理,这样不只帮她的公司打广告,同时也可以开发客源,这条件我相信非常优渥。”
何止优渥,他的条件可以让公司爬上广告界执牛耳的地位。每年丰宇旗下的子公司国内外的广告都统一交给一间广告公司企划,而这间广告公司往往能借由丰宇的声势,在业界创下极高评价。
“真的吗?”叶似宣眉开眼笑,她彷佛看见成千上万的新台币在眼前飘啊飘的。
“只要你愿意来我的公司。”
他的一句话撕碎她眼前的新台币。“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你的公司?”
“我知道你考上精算师的资格,在美国甚至全世界,拥有精算师国家检定资格的人非常少,我希望借助你的长才。我也相信在你目前的公司,你的专长发挥不了多大作用。”
“可以说句坦白话吗?”
“可以。”
“我真的不想跟你太过接近,这不只是为了我好,我相信当年你的疏远最主要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我道歉过了。”
“我也接受了,所以你不必因为歉疚就硬要我进你的公司。”
“我不会公私不分,你该听过我在业界的作风。目前的丰宇有计划进军寿险金融界,未来将会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不计可数,我需要一位了解金融局势的幕僚来运筹帷幄。”
从他的眼中,她只看见对事业的狂热,原来……她在自作多情,更因为这样,她察觉自己心中的遐想,更不能答应。
“我……”
“你决定了吗?”
“我想考虑一下,先吃饭好吗?”刚好和室门被打开,一道道的佳肴慢慢的端上来。
接下来,他们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她要一直避免谈论敏感的事物,这顿饭吃下来不轻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