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甄美俐双手提着装满饮料的袋子走进篮球场,刚好被一个身影吸引住。
男生从队友手中接过篮球,运球前进,最后来一个三步上篮;篮球流转出一个漂亮圆弧,利落进篮,顿时赢得全场欢呼。
她陶醉地看着那个英姿不凡的男生,在他和队友击掌道贺看过来之际,她连忙快步走上,放下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杯他最喜欢喝的口味递过去。
“允霆,这是你的。”
“谢谢。”男生接过,给她一抹好看的笑容,她顿时什么疲劳都忘了。
刚才她骑脚踏车绕了好几条街,好不容易才把他和他朋友的十七杯饮料买齐,然后顶着大太阳再骑十分钟路程回来,感觉自己都快要热得融化了。
“咦!美丽学妹,我要的是加珍珠少糖少冰的巧克力女乃昔,这杯怎么是没珍珠的香草女乃昔啊?”
“喂喂,还有我的,说好是要抹茶加红豆,结果是抹茶加珍珠?”
“美丽学妹,妳不是有记下来吗?我的双份吉士薯条呢?”
篮球场上的其他人都是罗允霆的朋友,嘟嚷个不停,闹哄哄地让甄美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肥嘟嘟的脸颊胀红,她看着罗允霆,担心男朋友会因此而生气。
罗允霆看着她,回首喊着那伙人:“不要紧啦!学妹一个人帮大家去买饮料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们别把她当作是佣人!”
“啧,我知道她是你的女友,但是以前秀倩不会这样啊,她每次都帮我们大伙儿买饮料,每次都没有出差错。”其中一人叫嚷着。
她认得那人是允霆的好友康子俊,平日最喜欢讽刺她的。话题中的秀倩则是允霆两个月前才分手的前女友,是允霆班上的班花。
允霆和对方分手之后就和她交往了。
虽然无论是样貌还是身形她都比不上拥有童颜巨乳的秀倩,但允霆说她比秀倩贴心温柔,所以他才会喜欢上她。
为了不让他在朋友面前没面子,甄美俐想了一下马上道:“允霆,我再去买过新的饮料好了,你还有什么想要买的吗?”
“那会不会太麻烦了?”允霆笑看着她。
“不会不会。”她推了推鼻梁上老土的黑框眼镜。
“那么,我也要一份吉士薯条。”罗允霆托着下颚凝望她,“要是可以吃到热呼呼的薯条,那就更好了。”
她被他瞧得心跳加速不少,立即握拳,“可以!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来!”
他是她暗恋了整整一年的学长。
他比她大上一年,是高三的学长,学业和运动方面的成绩都十分优异,是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她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入学的迎新会上。
当时他高二,负责带他们这些刚入学的高中部新生。迎新会那天,她很巧地被分派到他的小组,队里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娇滴滴的女生,所以他对她们两个都特别照顾。
但,如同她十多年来的求学经验,男生对于她这种长得老实、说难听一点是俗气的女生根本没什么印象。迎新会结束之后的一个星期,她在篮球场上再次和他相遇,他愣了好一会还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直到她自报姓名,他才如梦初醒地笑说:原来妳就是那个叫做真美丽的学妹。
瞧吧。她就是那种长相平庸到让人难以留下印象的路人甲,唯一可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大概只有她的名字了。
甄美俐。
谐音真美丽。
从小到大,她没有一次不被同学拿名字开玩笑,最常听见的莫过于“原来她的名字和长相刚好相反的呀”、“天啊怎么还有人取这么俗气的名字”诸如此类的。
小时候,她发誓长大之后一定要变成名副其实的真美丽同学;身高确实是抽长不少,不过,体重也跟着节节上升就是,导致她到了国二时,成了身高一六○公分、体重七十八公斤的魁梧身形;加上自小近视,总是戴着一副厚重眼镜,于是暗地里被大家叫“四眼野猪妹”。
老师是最明显的,每次运动会必定会指定她参加拔河比赛。原因是她分量够,重心够稳,谁也撼不倒。
月兑离那个可怕的国中生涯后,她为了转换环境,特地选了离家最远的高中,远离了自己熟悉的朋友们,打算在这个全新的环境再次出发。
可是她后来才发现,原来她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那些人都是以身形和样貌来评估一个人,她还是逃不过被安上各种不雅外号的命运。
她自卑得连向心仪男生告白的勇气也没有。
班上有些女生甚至还会鄙视她,她莫名其妙地被排斥,也只能当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上课。
她告诉自己,就算她样貌和身形都不如人,但只要她能够在课业上取得一席之地,别人就不敢看不起她。
直到最近,有一个经常和康子俊在一起的女生发现她经常会在篮球场观看学长打球的英姿,她暗恋学长的事情就这样被传开了,还变成了大家午休时的八卦话题。
无论她走到哪个角落,都会听到别人对她的讪笑。
她都快要觉得自己无法在这间学校继续生存下去了。
就在她沮丧不已的时候,允霆学长突然向她提出交往的提议。
那一刻,简直宛如灰姑娘的美梦成真。
虽然大家都不看好她和允霆的关系,不过她相信允霆不会像别人那样介意自己的外型。
甄美俐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骑着脚踏车在马路上穿梭。来到饮料店时,外面不巧有几个人在等候,她开始急了。好不容易买齐了饮料和薯条,她奋力骑回学校。
当她气喘吁吁地奔进篮球场,发现篮球场上早已经没人了。
根据过往经验,他们应该是躲进没人的教室去享受空调了。
提着吉士薯条和饮料,她逐步走到每一层楼的每一间课室去查看。
终于在第二层最尾端的课室里面,她发现了他们。
正要从最靠近的后门进去,她听到里面传来大笑声,她的男友正和朋友们谈笑嬉闹。
“了不起,允霆,你只要笑一笑就能让那只野猪妹主动为你奔波劳碌,我忍不住要给你一个赞!”康子俊充满讥讽的声音传来。
甄美俐怔了一下,握在门把上的手缓缓缩回。
“不说其它,光是在这种炎热天气有个笨女人愿意为我们当跑腿买饮料,就算她是猪排,我也愿意啃了。”另一号友人附和笑说。
“阿杰你根本是马后炮,为什么当初你不啃她啊?”康子俊恶质地道:“反正你最爱吃猪排包。”
“靠!”阿杰笑骂,指着身侧微笑不语的罗允霆,“他才是猪排女神喜欢的那个,我看猪排包才是他的最爱。”
“各位,请别这样取笑我的美丽学妹。”罗允霆笑笑,就在甄美俐松了一口气时,听到他爆笑出声,“她唯一的优点就是超好哄的,随便三两句就可以打发掉她,而且还蠢得不象话。有一次我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竟然闭起眼睛嘟嘴以为我想要吻她,天啊!谁要去吻一只猪啊!”
允霆是在说她?说她蠢得不象话……说她像只猪?
她的头皮发麻,额头泌出冷汗,里面的几个男生哄笑起来,尤其是被她视为王子的罗允霆,那副充满鄙夷嘲讽的嘴脸,让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水气开始在眼眶内打转,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冲进去大声质问,还是懦弱地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一走了之?
“我记得你和阿辉之间的打赌,他打赌你和她在一起撑不过一个月不是吗?现在你和野猪妹在一起也快要两个月了吧?你还舍不得向野猪妹saygoodbye啊?”
“当然舍不得。你想想看,要是这种时候出去当跑腿为秀倩买饮料的是我,现在有个免费跑腿可以任君差遣,再多捱一个月也可以。”
“真有你的。”康子俊吃吃笑着,“赢回来的两千块赌注,你打算怎么花啊?”
“当然是和秀倩一起去玩个够。”罗允霆推了一下老友,“到时候你记得帮我演出一出戏,让野猪妹以为我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和她分开,最好让她对我余情未了,以后要叫她跑腿也方便。”
“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免费帮你,我也很想看一看野猪流泪的样子……”康子俊笑得很贱。
站在门外把一切听进去的甄美俐激动得颤抖,饮料和薯条啪答一声掉落地面,经过的同学传来惊呼,里面的人登时被惊动。
罗允霆第一个跑出来,她愤恨难平地看着对方,眼眶早已泛红。
“我的小美丽,妳把我们的饮料和薯条都打翻了,叫我们拿什么当下午茶啊?”罗允霆双手环抱,似笑非笑地说着。
看了一下时间,罗允霆打了一记响指,“不如这样好了,我再给妳一次机会,这次十分钟内重新买齐东西回到这儿,我就不追究好不好?”
他很贱。怎么可以笑得若无其事呢?
“你……你说的话,我……我都听到了!”她鼓起勇气。
“你你我我……”学着她的结巴口吻,罗允霆摊手,“小美丽,妳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太累所以口吃啊?还是脸部肥肉太多连说话也有困难?”她瞠目看着他,围在他身后的众人大笑起来,走廊路过的人纷纷投望过来。
她立即难过得流下泪来。
“算了,反正妳听得明明白白,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虽然有个跑腿是好事,但现在他的小跑腿知道了真相,游戏当然没办法继续了。
罗允霆踏上前,“我和妳交往只不过是为了赢得一笔可观的赌注。话说回来,我也要感谢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一笑,“……要感谢妳愿意上钩啊!哈哈!”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甄美俐真的想找个地洞钻了。她咬紧下唇,正打算回头往外冲时,康子俊挡住她的去路。
“你们、你们想怎样?”她哭着问。
“也没想怎样啦,允霆还没把话说清楚呢。”康子俊努努嘴,示意她回头。
她弱弱地回头,罗允霆按了按她的头,“美丽学妹,我现在正式和妳提出分手,希望妳可以平静地接受,以后要是看到我和秀倩的话,请尽量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因为秀倩她对四眼野猪妹过敏……”
甄美俐咬紧下唇,委屈得浑身发抖,连大家的讥笑声也听不见,一心想着要逃离,直到一道声音倏然劈入,大家的笑声戛然而止。
“为什么要在人家的名字前加上不雅的称号?”一个男生从人群中挤出来,冷冷地看着这一群无聊的人。
可能是对这个男生有些忌惮,罗允霆等人的嚣张表情顿时收敛不少。
“蓝定毅,这关你什么事?”康子俊打量这个戴着眼镜、长得很斯文的瘦削男生,呛声道:“是校董的儿子就很了不起啊?”
“没什么了不起的。比起你们这些玩弄学妹感情、侮辱学妹的人,校长一定会觉得你们比较了不起。”蓝定毅,那个她全然不认识、也没听说过的男生很淡定地回话。
罗允霆瞇起眼睛,“你要让校长知道这件事?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校长很闲啊?有时间管这些事?”
“当然。如果校长知道你们有份参与无聊的赌约,拿小学妹的感情当赌注的时候,你觉得他有没有兴趣插手呢?”
“你敢去打小报告,我就要你好看!”康子俊立时揪过他的衣襟。
“蓝定毅,你为什么要帮她出头?你喜欢她吗?”罗允霆拉开康子俊,冷笑,“哼,你的口味还真特别!”
蓝定毅推了推眼镜,“我不认识这位学妹,只不过是你们刚好踩中我的禁忌,所以我决定插手管这件事。”
“什么该死的禁忌?”这个怪人!
“我不喜欢别人提到四眼这两个字。”他再次推推眼镜。
众人难以置信地看过来,连甄美俐都有些傻眼。她……她还以为他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学长。
“向学妹道歉,还有向我道歉,不然一起去校长室走一趟。”他耸肩。
在自知理亏和不想多事的情况下,罗允霆心不甘情不愿地向面前二人道歉,然后忿恨地离开。
甄美俐本来想要道谢的,但那个怪人学长却连瞄她一眼也没,就这样走掉了。
那是她高中生涯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在那之后,她决心改变自己,不让任何人再以身形和外貌来取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