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今天老公没来接你啊?”
“他要加班。”
“是喔,那丽玲星期六的结婚喜酒,他会来吗?”
“可能没办法了。”
陈姐露出同情的微笑:“他最近好像常加班喔。”
“嗯,是啊。”怀安点头,回以无奈的笑容。
陈姐好像又说了些什么,她没注意听,只是时不时的应上一声,捷运一站过了一站,窗外的景物一片黑,只有灯光刷刷闪过。
她不知道那男人在想什么。
不是说,她总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并非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是那个男人向来单纯,他不喜欢多想。对他来说,生活很简单,就是饿了吃饭,累了睡觉,通常他想要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是那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而且他喜欢做的事。
所以,她真的不了解,他这阵子是怎么回事。
二十天了,除了越来越稀少的吻,他没真的碰过她,五天前她慢跑回来时,那个火辣的吻,是最后一次。
他是个很感官的男人,他很喜欢做那件事。
她曾经到过他的工地,知道他的工作压力很大。在几百公尺以上的高空工作,不是普通人做得了的。
他有压力,可他不抽烟,也不酗酒,但他喜欢性。
所以就连他到外地工作,也会在放假时抽空回来,或要她在假日乘车去陪他。
他打电话找她,她就去,他有需要,至少是找她,不是和同事出去找小姐。
她不清楚一般夫妻多久会行房一次,但他两三天就会想要,有时甚至会连着好几天。
这是婚后第一次,他长达二十天没有碰她。
五天前,当他赤果着身体,只在腰上围着浴巾走出来时,她真的以为他打算在厨房就办事。
可是,除了那个吻,他什么也没做。
当他离开,她腿软的靠在桌边,有好一会儿都无法回过气来,只有心在狂跳。
但他没有继续下去,而她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他。
四天前,他开始加班,常常回家吃个饭、洗个澡,就已经是深夜,她没什么机会和他说到话,也不知该和他说什么。
那男人除了突然不和她**之外,一切表现如常,她能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不找她上床?问他加班是不是在躲她?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这念头,扰着心,让她抿紧了唇。
她不是没想过,找个男人结婚,也是会有风险,她甚至想好了,若有任何意外,她该如何处理。
“唉呀,我下一站就到了,不和你多聊了。不过不是我在说,小叶,如果老公常加班,你自己可要多注意。男人每次想偷吃,一定拿加班当借口。班加多了可不是好事,你记得有空多查一下他的勤。要是他常到阳台或厕所打电话,那十之八九一定有鬼。”
车停了,陈姐拍拍她的手臂,笑道:“多注意点总是没错的,我下车了,明天见啊。”
“嗯,明天见。”
她扯出一记微笑,看着陈姐随着人潮离开车厢,胸中一阵郁闷。
那男人虽然没在厕所接电话,但确实很常走到阳台去接听手机,但她之前一直以为那是他的习惯,她还觉得走出去接电话这件事,显得不会打扰别人,很有礼貌。
可如今被陈姐这么一说,本来看似正常的事,好像也没那么正常了,让她心头罩上一片乌云。
车子继续往前开,身边的人上上下下的,她到了站,下车前往公车站转车。
一路上,她止不住翻腾的思绪,只觉得心烦,谁知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旁跑过,抓了她背在肩上的包包就想跑。
因为心有旁骛,加上受到惊吓,在对方手触碰到她肩头的那瞬间,她反手逮住对方手腕,转身揪住那人衣领,跟着弯腰屈膝,用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唰地将对方摔倒在地,右手肘跟着就朝那家伙的脸面招呼过去,左手同时掏出塞在口袋中的钥匙——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她没有丝毫停顿。
那抢包包的贼是个小混混,没料到会被这么瘦弱的女人摔倒在地,吓得两眼发直目瞪口呆,被她手肘这么一击,更是痛得鼻血直流,捣着鼻子痛嚎出声。
街道两旁的人看傻了眼,怀安惊魂未定的喘着气,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她注意到有人掏出了手机想拍照,忙匆匆直起身子,抓起自己的包包,丢下那倒地哀号的小贼,迅速快步转身离开。
该死、该死,她太不小心了。
那些小混混下手是会挑人的,她心不在焉得太明显,才会成为他们眼中的肥羊。怀安紧紧握着手中钥匙,她心口狂跳,知道若不是她及时回神反应过来,她会在下一秒用钥匙挖出那小混混的眼珠。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她就麻烦大了。
她转进巷子,特地又绕了一大圈,多走了一站的路,确定没有人跟着她,才到下一个站牌转搭公交车,坐车回家。
上车后,她看着车外的景物,汗水在她额上渗出,她把钥匙塞回口袋里,将双手交抱在胸前,握着自己的手臂,而不是那冰冷的金属。
她真的很蠢。
对自己的轻忽,感到些许的恼,胸中的心,仍在狂跳,她仍感觉到肾上腺素充斥在身体里,让肌肉紧绷。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回到家后,她习惯性的打开电视,洗了手,开始洗米煮饭。
她煮了一锅红烧肉,将它放到焖烧锅里,又熬了一锅汤,做了一道凉拌苦瓜冰到冰箱,然后再把大量的青菜先洗好,蒜头切好。
七点半,她自己先随便吃了东西当晚餐。
八点半,她洗好了澡,收了后阳台的衣服到沙发前坐下,一边听电视播报新闻,一边折叠篮子里的衣服。
九点,她把衣服收好,还稍微扫了地,甚至洗了平常是他负责清洗的浴室。
他在加班,她只是顺便帮一下忙,结算时她加班,他也会帮着收拾厨房。
现在会帮忙做家事的男人不多了,他赚的钱比她多两倍,工作也是重度劳动,她不认为她多做一点家事有什么,但他确实会帮忙做家事。
当初要嫁他时,她可没预料到这个,她还以为,他会帮着倒垃圾就很好了,但他分摊了打扫的工作,有时候甚至会帮着收衣服,可他确实不会折就是了,他以前的整理方法,就是把所有晒干的衣服,全部一起塞进衣柜里。
婚前,有一回她特别煮了鸡汤到他宿舍给他,她知道那天他休假,所以提早在约会前到他那儿,却意外看见他衣柜里的惨状,那真的是让她傻眼。
“它们是干净的。”
当他注意到她震惊的表情,他迅速把从衣柜里滚出来的衣服全塞回去,将柜门关上,紧紧压着,开口辩解。
“我只是没空整理。”他黝黑的脸,浮现些许的不自在,双耳甚至红了起来。
她瞧着他那尴尬的模样,不知为何,虽然他又高又壮,身上穿的衣服褪色月兑线,牛仔裤还沾着机械的油污,那天他也还没来得及刮胡子,看来真的有点像邋遢的大熊。
可是,在那一秒,她只觉得这男人看来,竟然有些可爱。
然后,她听见自己说。
“没关系,我有。”她把鸡汤递给他,然后伸出手握住衣柜门把。
他低头看着她,一脸愕然,半晌,才松开了压在柜门上的大手,让她把衣柜打开。
那些衣物在瞬间滚了一地,在她脚边堆成一座小山。
她好笑的坐下来开始分类。
他的衣服样式不多,但件数还不少,大多数都是棉质的T恤和牛仔裤,她把还可以穿的留下折好收回衣柜,把一些月兑线、褪色、染色、衣领变形的都放到黑色的大垃圾袋里;她不敢相信那男人连破洞且已经完全失去弹性的袜子和内裤都还留着,虽然它们确实都已经洗干净,但也确确实实的无法再穿,她还真不知他是把它们留下来做什么。
他坐在她旁边喝鸡汤,看着她整理他的衣柜,把他的旧衣旧袜旧裤清空,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吭。
她只在最后,提着那黑色垃圾袋,开口问那傻大呆。
“这里面有你想要留的衣服吗?”
他看了眼那黑色垃圾袋,再瞧了瞧她,然后摇摇头。
“没有。”
“你可以留个两件当睡衣。”她知道旧衣穿起来比较舒服。
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她,慢吞吞的说:“我没有穿睡衣的习惯。”
她楞了一楞,然后领悟过来,在那瞬间感觉到小脸热红起来。
“哦。”
“如果你想,结婚后我会穿。”他说。
她感觉脸更红,但仍因为他的愿意,心有些暖,所以她告诉他:“不用,你照你习惯的方式就好。”
后来,他与她没去看电影,她带着他去逛街,帮他补充了一些衣裤鞋袜。
她记得他那天晚上在夜市里,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肩头,不让人挤着了她。
那是一个属于保护的动作,在那人挤人的街巷中,他几乎是无意识的将她护在怀中,而那加强了她选择他的决定。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没错。
她把他的内裤折好,将少数的两件衬衫拿熨斗烫平,电视继续播放着,新闻主播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蓦地,被她随身贴放在口袋中的手机无声轻震。她心头一惊,闪电般从沙发坐垫下的暗格中,掏出一把黑色的枪,同时抓了遥控器,快速的连按了其中几个按键。
电视屏幕跑出另一个画面,新闻主播仍在播报新闻,但只剩声音而已,屏幕上的新闻画面变成小型的子画面,主画面则被分割出四个监视画面,各自映照着巷口、楼梯间、防火巷、屋顶等不同的地方。
楼梯间有两个人,正站在她门外,停留了超过十秒,所以触动了警报。
她认得那对年轻的情侣是住对门的,那两人正在吵架,她抓着那把枪,戒备的看着那两人,直到那男人愤怒的甩开了那女人,快步下了楼。
女人跌倒在地,痛哭流涕,却仍是爬起来追了下去。
两人都离开了她门外,她仍小心的紧盯着,切换不同的画面,查看附近其他动静。一切看似都很正常,屋顶没人,防火巷没人,楼梯间现在也没人了,那两人跑到了街巷中,仍在争吵、哭泣。
她微微松了口气,但仍抓着那把枪,小心的弯着身子,潜行到阳台往下看。
她只听了一会儿,就听出那男人劈腿想分手,但女人不愿意。
外面下起了雨,两人拉拉扯扯,一整个像在演八点档。
她注意到,对面那栋公寓也有人从阳台上往下偷看,那也难免,声音会往上传,他们俩在巷子里,吵起来的声音比在楼梯间时还要清楚,毕竟那时还隔了一道门与墙,可在阳台上,那就没什么阻隔了。
只要站上阳台,家家户户都能听见楼下在吵什么,声音在公寓的墙面上回荡,她知道在这儿听,比在一楼门里听还清晰。搬来这儿的那个月,她就已经知道,千万不要在一楼街上乱说话,因为无论说了什么,楼上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之前有人酒醉在楼下发酒疯,没多久就有人报警,把那家伙带回了警察局。
确定那两人只是情侣之间的争执,她微微松了口气,没有继续站在阳台,只是安静的退回了客厅,把枪收回原位。
可是,被这么一吓,她神经又再次绷紧,她没敢把画面切换回新闻,只是继续看着那些监视画面。
男人已经走了,女人跪坐在雨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过去,她很难想象那个女人的心情,劈腿的是那个男人,人不爱了,心不在了,又何必强求?
若是她,她宁愿痛快分手。
是的,若是她嫁的男人外遇,若他有了别的喜欢的女人,她会成全他。
这本来就是她一开始的打算。
可如今,这念头,莫名的揪紧了心,让胸口微微的郁闷。
她并没有改变她的决定,这场婚姻,对她来说,本来就是权宜之计。
对她下暗格里的那把枪,眼前这些监视的隐藏镜头,和她为了自身安全,在屋里所做的一些防卫措施,她嫁的那个男人什么也不晓得。
那女人,哭得让人好心烦。
她按掉了按钮,将画面切回新闻,但那主播机关枪一般喋喋不休的话语,没让情况好一点,她干脆的将电视关掉,让一室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