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大典的这一天,直至夜幕低垂,右丞相府的来客才陆续离开,但有几名住得不远的族亲选择用完晚膳再离开,所以府里上下仍忙碌着,不过有个人跟大家忙的事不同——她忙着躲人。
像个小偷似的褚芳瑢好不容易甩开朱太平,随即气呼呼的往绮罗苑走去。
“姨娘真的很烦,念东念西的,说什么怕太太不给我作主,让我趁这回多表现一点,硬逼着我在宴席上弹琴,还让我去陪猪头表哥,说来那个朱太平真黏人,我到哪他就跟到哪,烦透了。”朱太平家世虽好,但长相平凡、身材矮胖,横看竖看都配不上她。
眼看自家主子一脚就要踏进绮罗苑,跟着褚芳瑢的丫鬟连忙道:“大姑娘,这里是前夫人住的地方,虽现在没人住了,可大少爷向来不喜有闲杂人等进去。”
“我不知道吗,我就是故意到这来的,朱太平怕大哥,绝对不敢进来这里,正好给我躲躲。”她打了个呵欠,“一早起来忙到现在,累都累死了,你们也别跟着我了,免得被他发现我在这里,都退下。”
两个丫鬟只好点点头,先行退下。
裙芳瑢原本想往正屋走,但一想到褚司容那张冷峻的脸便迟疑了,接着决定转往桃花林走去。
这里她有多久没进来了?打从姨娘跟二哥一再告诫她不得与大哥太亲近后她便没来了,算起来都有七、八年,真没想到这里几乎没变,还是一样漂亮。
仗着府里人向来让着她,褚芳瑢无视褚司容的禁令走进桃花源,见到厅堂摆有横笛、古琴也不觉得奇怪,她知晓大哥懂音律也喜弹琴吹笛,便迳自步往二楼。
打了个呵欠,褚芳瑢靠着贵妃椅打起盹。
先休息一下好了,最好是睡一觉醒来,那讨厌的家伙就已经离府。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褚芳瑢感觉到一点凉意,还有隐隐不断的谈话声,她幽幽转醒。
她忽地觉得声音很耳熟……啊,是大哥!她吓得马上坐起身。
天啊,外头已经黑漆漆的了,那两个死丫头竟然没进来叫醒她,真是不机伶,要是她不小心染了风寒,必定要好好教训那两个丫头。
“我没关系的,他没有碰到我。”
一道熟悉的女声透过窗子传进褚芳瑢所在的二楼。
接着,是褚司容愤怒的低吼声,“但他不是第一次冒犯你了,他老是对你毛手毛脚,若不是你坚持大事化小,我早就去找爹说清楚。”
褚芳瑢皱起柳眉。这是大哥的声音没错,她却是第一次听到他情绪这么激动的说话,语气甚至带着不舍。
她听得出来,声音跟她不在同一层楼,想到这,她连忙缓缓移动到窗下,半蹲着身子往下看。
“别,我们的事家里人都还不知道,你不是说要等时机到了才跟褚伯伯提?现在别旁生枝节了,若你替我说话,让人猜出了我们俩的关系反倒麻烦。”巩棋华出声安抚,“再说了,二表哥的情况褚伯伯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说了这事,褚伯伯顶多念念他,也不可能替我作主,要是有损我名声不是更麻烦。”
没错,爹从不愿意将时间花在不值得的人事物上,身为褚家的长子,爹有多冷血冷情他是最清楚的。褚司容虽然明白,但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弟弟的行为举止愈来愈荒唐,我很担心你,还是我直接向爹言明要娶你为妻?”
巩棋华看着他,她很想点头,但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巩伯伯是什么样个性的人。她叹了口气,“巩伯伯不会接受我这样一个没有家世的人给你当妻子,说不准连当姨娘都会被嫌弃……”
“我不会委屈你的。”他出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就怕她心里难受,“先前瞒着,一方面是想等你及笄,再者是希望自己在朝堂能受到皇上重用,向爹证明我不需要娶世族大家的闺秀也能有出息,可如今别说二弟的事,我也担心祖母要给你议亲,不如我们就求到爹面前吧。”
“我再想想……”她还是感到不安啊,在府里她始终就是个外人,除了祖母之外,她想不到有谁会真心接受她当褚家人。
“好,再缓一缓,就等到两个月后你及笄,我会先跟祖母讲,请她替你作主。”他看出她的忧心,也不强逼。
“你要相信我,我可以让你依靠,我们会很幸福的,不要担心,好不好?”
他将她拥入怀里,她抬头凝睇,他低头回视,黑眸里尽是温柔与深情。
她缓缓的点头,露出羞怯的微笑,他不禁俯首攫取她诱人的红唇。
在二楼看到这一幕的褚芳瑢脸色拉下,不敢相信地看着相拥着的褚司容跟巩棋华。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是她!她含妒的目光几乎要冒出火来!
只见两人拥吻后,眼波交流缱绻,无声胜有声,那么的情深意重……
褚芳瑢咬牙。巩棋华那个狐狸精竟然将她大哥迷得三魂七魄都不在了。
明知身为他的亲妹妹,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嫉妒巩棋华,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这层兄妹关系,大哥绝对会心仪自己,毕竟她可比巩棋华优秀得多。
没错,太不公平了,她无法与大哥相爱,凭什么巩棋华可以?!她宁可大哥娶一个家世相当但不爱的女人,也不能忍受巩棋华占有大哥一丝一毫。
她眼冒妒火,心中怒吼,她绝不让巩棋华称心如意。
褚司容与巩棋华先后离开桃花林后,褚芳瑢也怒气冲冲的离开绮罗苑,直奔碧霞阁。
这才见到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在,正在听她母亲训话。
“你总算知道回来了,你到底去哪里了?现在都几更天了?偏偏你这两个丫鬟嘴都紧,我怎么问她们都不敢说你去哪里,要不是怕惊动你爹,我早叫人去找了,你知不知道你让我丢脸死了,你表哥找不到你,自然知道你在躲他,那婚事还怎么……”
“姨娘,够了!”褚芳瑢原本已经一肚子火,没想到一进屋子贺姨娘碎念又不断,她气得吼了一声。
“好啊,大姑娘现在是要端主子的架子了,奴婢也说不得了。”被女儿吼一声,贺姨娘也火冒三丈,故意说着反话。
“姨娘你别这样,我是有正经事跟你说。”话落,褚芳瑢将房里的下人都遣出去,接着将她在绮罗苑的所见所闻说给贺姨娘听。
“真有此事?”贺姨娘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
“我亲眼看见的,还假得了。”她一脸气愤的坐了下来。
“这可不好,要是真让那个贱蹄子嫁给褚司容,那我以后还矮她,阶,说话都没底气了。”贺姨娘一脸苦恼,她讨厌巩棋华,平常欺负打压惯了,万一真让那丫头当了这个家的少女乃女乃,到时那丫头想报复她,自己可就麻烦了。
“对啊,姨娘,咱们一定要拆散他们。”她说得理直气壮。
“没错,但问题是要怎么做,想要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我得再琢磨琢磨,不过至少可以先离间他们的感情……”
此时,敲门声陡起,打断了贺姨娘的话。
专门伺候贺姨娘的丫鬟巧儿端着盛了温水的铜盆进来,先将铜盆放在镜台前,接着向两人行礼后,她温顺的看向贺姨娘,“姨娘要梳洗就寝了?还是巧儿待会再进来伺候?”
贺姨娘没说话,而是打量起巧儿,年已十六的巧儿眉目清秀,在她身边伺候也有六、七年了,个性温顺婉约,府里上下皆知,要是……
双阵闪过一道狡诈之光,贺姨娘愉快的笑了。
隔天晚上,贺姨娘带着巧儿难得的踏进绮罗院。这里没住人,当然没有丫鬟伺候,只有一名平日便跟着褚司容的小厮给她们引路,不多时两人来到桃花源的书房。
褚司容看到贺姨娘来找颇惊讶,两人虽然同住府中,但几乎不往来,仅有点头之交,他不解她有什么事会需要找他?
他放下手中书册,示意小厮出去后,这才看向不时打量这古色古香楼阁的贺姨娘。
“贺姨娘特找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贺姨娘这才转身面对他,表情带着无奈,“说来咱们的确不亲,可怎么说也是自家人,而人的胳臂原本就是往里弯,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介意……”
“司容还得准备明天给太子的文章,请贺姨娘有话直说。”
她点点头,“好吧,我是想说有关棋华的事,”她不意外看到他脸色微微一变,但假装没注意到,继续说着,“你应该知道你二弟很喜欢她,虽然你二弟的性子是荒唐了些,可我很少见到他这么喜欢一个人。”
那哪是喜欢,那叫搔扰!褚司容不以为然的想着。
“我就想,若你二弟能纳了她,说不准心就定了,也不会这样成天往青楼去。”她故意用了纳这个字,摆明了巩棋华不会是正妻。
“依二弟的个性,就算成了亲也会往青楼去。”褚司容的语气冷冷的,但神情里的不屑很明显。
听到儿子被批评,贺姨娘虽然心生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二弟那是苦闷啊,喜欢的女人老躲着他,他这才往青楼去。说来你是他哥哥,你爹对你也比较满意,这件事若能靠你出个声,一定能成。”
褚司容拉下脸,“其实这事贺姨娘应该去找我母亲说,让母亲去找祖母商量,不应该来问我。”而他很淸楚,祖母灵一定会挡下了。
“我也知道这事问过太太,可老二每一个孩子的婚事都是有主意的,且怎么说纳妾跟收通房又是不一样的理,若你能在老爷耳边……”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的打断她的话。“不说棋华表妹一点都不适合二弟,再说了,明明贺姨娘跟妹妹都不喜欢棋华表妹,又何必勉强彼此当家人。”
“你!”她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贺姨娘请走吧,这事我帮不上。”他神情阴鹅的下起逐客令。
贺姨娘也不多说了,愤愤然的转身就走。
巧儿则是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冷峻的脸庞一眼后,这才跟着贺姨娘离开。
一肚子火的褚司容没注意到巧儿,也无心于文章,只气愤的捶了桌子两下。
褚司廷想由贺姨娘出面先下手为强?!不可能!他绝不可能让别人娶了棋华!
他一定会在她及笄时提出要娶她的决心,就算会惹爹生气也无所谓。
思绪重重的褚司容离开了绮罗苑,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明明脑袋里还有许多事得想清楚,怎么今日却觉得特别疲累?但他晚一点还要到桃花林见棋华,顺便跟她谈贺姨娘提的事,最好让祖母那边有个准备……
他摇了摇头,睡意却愈来愈浓,眼皮愈来愈沉……罢了,小憩一会儿再过去好了。
他躺上床铺,不一会儿便熟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间断的女人抽泣声传进耳里,褚司容蹙眉转醒,顿时觉得脑袋沉重,扑鼻而来一阵浓浓酒味。
他皱起浓眉,坐起身来,竟发觉自己衣衫不整,身上还有莫名的咬痕跟抓痕,心中顿时生起不好的预感。
不对,床上还有另一个人。他直觉的看向哭声来源,脸色随即一变。
巧儿满脸泪痕、全身赤果的缩在床角,除了身上青青紫紫有许多瘀青之外,最显眼的便是她腿间那已经干涸的血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偏偏她只是一直哭泣。
褚司容环视自己房间,屋里一片狼藉,桌上有许多空酒壶,地上也有,还有被撕裂的女人衣裙,他自己更是衣衫不整,满身满嘴的酒味。
叩叩叩的敲门声陡起。
“大少爷,马车备好了,可以进宫了,大少爷。”门外传来小厮的呼唤。
褚司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缩在床角的巧儿突然抓起被褥,惊恐的跳下了床奔向门口哭叫,“救我……救救我……我被大少爷……呜呜呜……”她疯了似的推开房门,随即因绊到床被而往前扑跌。
站在门外的小厮见到她披头散发的跪跌在地,在床被外的肩颈、胸口都有瘀痕,顿时傻了,再见屋里一片狼藉,什么情况不言可喻。
一刻钟后,褚临安的书房——
“爷啊,这府里上下哪个人不知我跟巧儿的感情,虽说她是我的丫鬟,可我向来把她当女儿看啊,没想到司容竟然污辱了她……”贺姨娘带着哭音说着,像是她比当事人还委屈。
早先贺姨娘得知消息后,硬是将要出门的褚临安给拉住,说什么发生了会让丞相府蒙羞的丑事,让褚临安随即把几个人聚在书房,讨论怎么善后。
此时,褚司容早已衣着整齐的站在一旁,脸色凝重。
至于巧儿,也换好衣物,趴跪在地上,仍不时的低声啜泣。
褚司容面对贺姨娘的指控,他咬咬牙,努力压抑濒临发作的怒气,“爹,虽然我对发生什么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可我确定自己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没有?!好啊!那巧儿跟我说她为了阻止你,所以咬了你、抓了你,这事是编的吗?你身上没有这些痕迹吗?”贺姨娘咄咄逼人的质问。
莫名其妙的有!稍早沐浴更衣时,他自己看到时也感到错愕,偏偏他百口莫辩,脸上不禁闪过一抹不堪。
“我真的没有做。”
“你想全部否认吗?”贺姨娘气呼呼的拔高了音调,“好,我已经问过巧儿了,我就一一说给你听!”
她走上前,先是看看皱眉的褚临安,接着对褚司容滔滔不绝的说:“昨晚,我不过找你谈谈你二弟喜欢棋华的事,请你帮忙跟爷说说好话,好成全你二弟,没想到你不但火冒三丈的批评你二弟,还对我下了逐客令,是巧儿……她有多善良、多温婉,府内上下皆知,她就是太好心了,怕你以后为了这事为难我,这才瞒着我去煮了夜宵要给你赔罪,没想到你却要她多拿几壶酒陪你喝,你是主子,她自然照做了……”
说到这,贺姨娘话语一顿,像是有多悲痛的样子,抹了一把泪才又继续道:“结果你酒喝多了,就……就强要了她……呜呜呜……我可怜的巧儿……”
褚司容脸色铁青的怒声道:“简直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吃夜宵,更何况是喝酒。”
听到这,巧儿脸色惨白的趴跪在地,泪如雨下的道,“大少爷……呜呜呜……是说……是说……奴婢撒了谎……奴婢这清白之身……奴婢干脆死了……”
“够了!”褚临安觉得烦死了,他从椅子上起身,不耐烦地道:“这事很简单,就让司容收巧儿为通房。”
贺姨娘脸色大变,“就这样?!爷啊,巧儿虽是丫鬟,但我把她当女儿……”
“丫鬟就是丫鬟,收来当通房已是看得起她。”褚临安语气不悦。他本来真以为是什么会影响他名誉的丑事才来处理,如今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
“闭嘴,不就是酒后跟丫鬟上床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有空管这个,还不如管管成天上墓找歌妓逍遥的司廷。”
这话一针见血,贺姨娘不得不闭嘴。
听到这,褚司容可是一千一百个不愿意,“爹,我……”
“够了!这事就这么决定!”褚临安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贺姨娘气结在心,她还以为这件事除了能离间褚司容跟巩棋华的感情之外,还能让褚临安觉得这儿子不成才,就不至于显得她儿子这么没用,没想到褚临安压根不觉得有什么。
“还杵着做什么?再不出门就迟了。”褚临安催促着褚司容。
褚司容绷着一张俊颜,转身跟在褚临安身后走人。
气氛顿时跌入一片凝滞中,贺姨娘抿着唇,怎么也没想到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解决了。
此时,一直躲在窗外偷听的褚芳瑢走了进来,也是一脸的不悦,“姨娘,爹怎么没发作此事,这事就这样结束了?”
“好了。”贺姨娘已经够烦了,哪有耐心听女儿发牢骚,她抿抿唇,“反正我们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就看巧儿如何给巩棋华添堵了。”
巧儿乖巧的点点头。
贺姨娘瞪着巧儿,警告道:“咬死他羞辱了你,你就好好当通房,以后生了儿子抬做姨娘,自有好日子,其他不该说的都得烂在肚子里。”
巧儿连忙讨好,“巧儿都明白,以后有好日子也不忘姨娘的提拔。”
贺姨娘满意的点点头,母女俩先行离开后,巧儿秀丽的脸上方出现一抹愉快笑意。
一个丫鬟成了褚司容的通房,对右丞相府这样显赫的人家不过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所以仅仅安排巧儿住进褚司容的院子,以后负责伺候褚司容。
但这些巧儿都不在乎,在府中多年,她本就心仪大少爷,只是她自知自己身分低下,不敢多作奢求,没想到老天爷给了她机会,让她来到他身边,她不知有多高兴。
偏偏打住进这座院子后,他便对她相当冷淡,正眼也不看她一眼,她要伺候也被遣退,连话都不肯对她多说一句,但她不会放弃的。
巧儿端了杯热茶走进褚司容的房间,将杯子放置桌上,看到他正背对着她在穿外袍,她扬起微笑,“奴婢来伺候……”她快步上前,想替他扣上扣子。
闻声,褚司容迅速转身,冷声制止,“不必了,顺便提醒你,以后不准踏进我的房间,也不准去绮罗院找我。”
她头垂得更低,难过的说:“可是奴婢是爷的妾。”
“这件事不必你提醒我,该死的!”他发了脾气,快步越过她。
“大少爷。”一再被冷落,巧儿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他脚步一停,回过身用充满恨意的冷峻目光瞪着她,“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你我都很清楚会变成这样是谁的错,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而你做错了选择,不该要我来承担,别以为让我心软就有用。”
听到这,巧儿的眼眶一红,泪水泛滥,却不敢再拦着他。
褚司容绷着一张俊脸,快步走出寝房。
多少天了?自从他收了巧儿当通房后,棋华就开始躲着他,亦不曾再进桃花林,他有多少个夜晚都在那里枯守到天亮。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来,他就去找她!他不会再让她逃避了!
为了不让人察觉,褚司容改从桃花林溜进澄园,接着来到西厢房——她的房间后方,透过半开的窗他可以看到房内的动静。
荷芯叹了一口气,将桌上几乎没动的晚膳收走,又关切的对巩棋华说了一句,“表小姐,您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吃不下也不说话,在老夫人面前也是强颜欢笑,您瞒不过老夫人的,老夫人很担心。”
“我没事,你下去休息吧。”巩棋华勉强挤出笑容。
荷芯摇摇头,端着托盘走出房间。
褚司容静静的伫立,黑眸凝睇着灯火下柳眉紧锁的巩棋华,美丽脸庞明显透着伤心。他绕到前门,轻轻推门而入,走进内屋,而陷在自己思绪中的她尚未发觉。
似是听到开门声及脚步声,背门而坐的她长长一叹,“荷芯,我真的不想吃……”
一抬头,只见灯火映照出一道颀长身影,吓得她连忙回头。
“是我!”褚司容出声,不想惊吓到她。
乍见他出现在自己房里,她仍吓到了。她抚胸看着他,久久无法言语。
气氛寂静,仿佛连根针落地也能听见。
褚司容直视着她,跨步走近,双手紧握住她的纤手,“棋华……”这一唤,他的心就好痛。
这一唤,她的理智在瞬间回笼,她急了慌了,“天啊!你怎么跑来我房里?若被人发现可怎么办?”
他咬牙低吼,“那就别再躲着我了!”
“你快出去。”她硬是抽回自己的手,背过了身,而眼泪早在眼眶打转。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棋华……”
“你不出去,我出去。”她拉起裙摆起身往外走。
他随即从她背后将她牢牢抱住,不管她的挣扎,坚持不放手,“棋华!”
巩棋华的眼眶红了,哽咽了,“放开我,荷芯也许晚点还会来。”
他痛苦的道:“你听我把话说清楚,说完我就走。”
“不要……我不要听!什么都没关系了,你放开我……求求你……”她拚命摇头,她的心太痛了,尤其想到他曾这样抱着别人,她就更痛苦,所以她努力想挣月兑他的拥抱。
褚司容不敢放手,他有种感觉,如果现在放手,他会永远失去这个他最爱的女人。他抱得太紧,而她已有些乏力,他这才轻轻的将她转过身来,他见她满脸泪痕,不舍地俯身攫取她的红唇。这个吻带着好深的痛楚、好深的愧疚、好深的情感,所有的情绪全透过这个吻坚定而直接的传递给她。
她激烈的情绪也随着这个缠绵的吻缓和下来,两人静静依偎。
“你很气我我知道,但你不去桃花林要我如何解释?我有多少个夜晚在那里待到天明你可知道?”他的口吻有痛楚也有埋怨。
“是你收了巧儿当通房,是你先背弃我。”提到这,巩棋华难过的低头。
“那天的事我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我会忘了后来的事,也不可忘了自己有没有喝酒,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我本就不是会喝酒纵欲之人,你懂我的!”他执起她的下颚,要她看清楚他眼中的坦荡荡。
看到他一派坦率,她咬着下唇,犹豫的说:“可是巧儿她……”
“是!每个人说她性情温婉,是个守本分的丫头,说什么她不会冤枉或刻意陷害我,但难道我就是会玩弄丫鬟的人吗?”他的口吻隐隐带着怒火。
说到底,她宁可相信巧儿而不愿意相信他是吗?
“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相信他,但她的心很痛,一想到他跟巧儿有了夫妻之实,她的心就揪痛。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那晚的事的确毫无记忆,就连自己身上的伤痕、咬痕也全无印象。”他绷紧了俊容,续道:“收巧儿做通房的事是爹作主的,但我真正想要的女人是谁,我心里很清楚,所以即便让巧儿搬进我的院子,我亦不会跟她同房。”
巩棋华怔愕的抬头看他,她以为男人定会顺理成章的接受了巧儿,没想到他并没有。
褚司容看出她的无措与忐忑,“棋华,我知道巧儿的事让你对我的信任少了几分,但我会以行动证明自己并没有变心,所以别避开我,你一直都知道你对我的意义。”他握住她的小手,透过手心传达他的坚定。
她低头凝睇两人交握的手,想起过去的种种,豁然开朗。就算她的人想避,心也逃不了,她是那么那么的爱他。
她热泪盈眶的抬头看着他坚定不移的俊容,点点头,泪水滑下。
他不舍的轻拭她的泪,但也着实松了口气,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这一夜,两人静静依偎直至天大亮,“我得走了,你再小睡一会儿。”
她点点头,看着他赶在荷芯来到前,快步离开。
巩棋华依照往常到巩氏房里请安,她见祖母看来似乎有心事,便示意荷芯、莲锦出去,接手替祖母梳发,对上铜镜内祖母的视线,“祖母在烦恼什么吗?”
巩氏叹了口气,“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等不到抱孙子了。”
巩棋华手上的梳子一停,“怎么这么说?”
“司容都二十岁了,可我那儿子媳妇却对他的婚事半点不急,虽然前几天收了个通房,可我听说司容对巧儿始终冷淡,真不知这孩子在想什么。”
咬着下唇,巩棋华突生愧疚,她瞒着祖母跟大表哥在一起,也难怪祖母担心。
“司廷又是个荒唐的,正经闺秀看不上,成日往青楼跑,就不知那些烟花女子哪里好,看来也难指望他。”巩氏说到这里,叹息一声。
“祖母别担心,褚伯伯也许有他的打算。”她也只能这样安慰祖母。
巩氏从铜镜内看着仔细为她梳理发丝的巩棋华,笑道:“兴许是这样吧,不过想想你的及笄礼要到了,我也得好好替你找门亲事,这桩总是我的事了。”
“不要……不是,棋华的意思是,我只想留在祖母身边,陪着祖母就好。”
“说什么傻话,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理。”她回过头来,对着粉妆玉琢的巩棋华道……“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知道现在还不适合说,巩棋华只能低下头,再缓缓的摇摇头。
巩氏有些不信的说:“没有吗?前两天司容特来提干酪廷想纳你为妾的事,我原以为你是为这事烦恼,特地唤你来安你的心,可你依旧心事重重,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事,祖母别多心也别忧心。”
她不肯说,巩氏也不好再逼,便让她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