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清朗的三月天,一道粉红色身影小心钻过因年久失修加上人为制造而在墙角出现的洞口,来到一片桃花正盛的桃花林,就见她吐了口长气,再往里走,行经一精致楼阁、一座植荷池塘,接着踏上横跨池塘上方的九曲弯桥,咚咚咚地跑向回廊,甫出回廊便站定脚步,低头看着双手小心捧着的托盘,确定食盒还不偏不移的待在托盘上。
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但就这一段路便让她气息微喘,脸色有些苍白。
唉,这没用的身子!巩棋华不得不深呼吸几次才能平复气息。
她幼时生过一场重病,自此留下病根,吃了补药也补不回原本健康的身子,染风寒成了三天两头会有的事,且明明都快十五了,身子硬是比一般女孩瘦弱,更常常有喘不过气的情况。
歇了好一会儿,感觉胸口不怎么疼了,她连忙继续往前走,不过只走了几步就让人给拦下。
“怎么走得这么急?”
一道语气温柔的低沉嗓音陡起,一双有力的臂膀由她身后环抱住她,教她随即落入一个厚实胸膛。
“别,会让人瞧见的。”巩棋华俏脸微红,其实对这熟悉的拥抱是心喜的。
褚司容低头闻着属于她身上特有的淡淡幽香,闷声道:“这会儿所有下人都被调到外院伺候宾客了,哪里会有人,更甭提这院子本也就只有两名下人会来打扫,我让他们扫完就走,这会儿连守门的婆子都没有。”
她知道他说得不错,若非她不想冒险让人看到她的身影,特地钻了洞来这,其实就是从院门进来也不大可能被人瞧见。
再说了,今天是褚府的大日子,若仔细聆听,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前方传来的热闹说笑声,那肯定是来了非常多宾客才能如此,所以的确不会有人来这,只除了他们俩。
巩棋华转过身,见俊美无俦的褚司容一身圆领紫袍,那缎料质好、绣功精致,不仅衬托出他的挺拔俊雅,更显贵气。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一张脸更红了,不禁羞怯地低下头,这一低头才发现差点被自己遗忘的食盒,连忙退了一步、抬高托盘,“都怪你闹我,害我差点忘了这个,喏,外头的客人是来替褚伯伯过生辰的,而我是来替你过生辰的。”
父子俩明明生辰日相同,可褚伯伯从未让儿子与他一起接受宾客庆贺,就算曾有相熟友人提及此事,褚伯伯也只以一句“孩子过什么生辰”带过。
一年一年过去,父子俩生辰日相同的事便被人遗忘了。
对于这一点,她始终不解,司容表哥天资聪颖,年仅十三岁便特例封了太子太傅,虽是虚衔,但去年刚满十九便做上参知政事,有了议事之权,虽说能有这等荣耀,身为右丞相兼封太师又受百官敬仰的褚伯伯不无功劳,可这不就表示褚伯伯该是喜欢这大儿子的吗?
可事实上,无论司容表哥多努力,始终都无法得到褚伯伯的认同。
褚伯伯对他的教养极为严苛,甚至到了动辄得咎的程度,每天要读、要抄写的书不少,且寅时即起,亥时过方能安置,即便身子不适也得照做,若做不好,挨板子是常有的事,若有做好,褚伯伯则没给过司容表哥一句称赞。
想来司容表哥的心是苦的,生母虽为正室,却在生下他后因失血过多而逝,他跟褚伯伯的继室、侧室及庶弟妹们都不亲,又不得褚伯伯欢心,只有祖母对他多加照看,他的孤单可想而知。
思及这些,她心疼,笑容便故意扬得更灿烂,“我都特地来了,笑一下嘛。”
褚司容凝睇着她明明写满不舍的明眸,心中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就是心太善,只知心疼他,不知他对她也有满满的怜惜。
清丽的脸庞上眉毛弯弯、瞳眸明亮,搭配上粉女敕的唇,不知有多惹人怜爱,偏生这样出色的脸蛋却常见病气,时常需要吃药补身。
“知道了。”他俯身轻轻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微微笑开,“走吧,过生辰去。”
他一手接过她手上的托盘,一手握着她的小手踏步往桃花林去。
这座占地不小的桃花林是两人打小就常来玩的秘密花园。
这座院子名为绮罗苑,是褚司容生母生前的居处,而一旁桃花林就是因为其生母喜桃花而栽种,只是主人逝世后,这座院子便再没人入住,只有打扫的下人跟常约在这见面的巩棋华、褚司容会进入。
紧邻这片桃花林的另一院子名澄园,是右丞相府老太太巩氏的院落,而巩棋华便是住在澄园的西厢,离这儿不远。
说来巩棋华跟褚家的关系很远,巩棋华因父母双双早逝,辗转由族亲巩氏收养,而右丞相褚临安并非巩氏亲生子,是因为身为正室的巩氏无出,这才将庶子记在名下为嫡,是以巩棋华虽喊褚司容一声司容表哥,其实两人的血缘很淡,倒是因为自小由巩氏养大,巩棋华亦视巩氏为祖母,且比起老太太,巩氏的确更喜欢巩棋华喊她祖母。
褚司容看着小碎步跟着他的巩棋华,脸上的疼宠藏不住。
他犹记得两人初识时,他没给她好脸色看,是因为她努力示好,久而久之,两人方熟识。
她在府里因身分尴尬,打小便没伴,兴许是发现他时常在下学后来绮罗苑思念母亲,便时时钻小洞来找他。
说也奇怪,除了初识开始他摆臭脸之外,两人竟特别投缘,即便她小他五岁,但一起读书习字、玩耍说心事倒没隔阂。
当年不解,不过这几年下来,他渐渐明白了缘由。
他爹相貌堂堂,温文儒雅,外人都认为他爹是爱子的慈父,只有他清楚,爹私下待他有多严厉,久而久之有些苦无法对外人道,他变得早熟内敛,不爱与人来往。
但棋华与他的情况不同,虽府里人不待见她,可祖母疼惜她,在个性温婉的祖母教养下,她待人真诚、性格开朗,更有着悲天悯人的善良天性。
也就是这样的个性,才让两人的命运有了交集。
那是她来到褚府的第一年,他在生辰日的前夕因小错被爹掌掴,夜里,辗转难眠的他到桃花林散心,愈想愈委屈便哭了,她提着灯过来,不畏他的臭脸,静静陪伴他一整夜,隔天夜里,她送给他一束一早就亲手摘下却因等到夜晚才送出的枯花当生辰礼物,那年她才六岁——
“给你花花,虽然它们垂下来了,但还是很漂亮哦。”
仰起的小小脸蛋尽是笑意,但他知道她已蹲在桃花林等了他四个时辰。
“我是男人,男人不爱花。”他故作一脸嫌恶。
小小脸蛋微皱,“不对,我听祖母总跟你说男孩子应该怎样怎样的……那,大表哥应该是男孩不是男人啊。”
“不管是男人、男孩都不爱花!”他没好气的回答。
“那你喜欢什么啊?”她好奇的又问。
童言童语的问话,却让他当下感到喉头酸涩……从小到大,除了祖母,再没人问过他喜欢什么,可他毕竟是男孩子,总不若她与祖母那般亲昵。
“你眼睛湿湿的,你在哭吗?我难过时也会哭,祖母说哭没关系,是人就会哭,对了,我抱你一下,你就不会哭了,祖母抱我,我就不哭了。”
小家伙不过到他腰的高度而已,却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咚咚咚地扑向他,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腿,他本是下意识想推开,却因她仰头说的话而停下了动作。
“别关系,我疼你喔,不哭不哭……”
那年,他就是被那句话给安抚了。
想到这里,褚司容将巩棋华的手握得更紧,黑眸里的温柔也更深了。
从那之后,她就特别爱黏着他,尤其喜欢缠着他学识字,虽先有祖母为她启蒙,后来也让她上了女学,可她总喜欢早一步来央求他教她更多的字,而两人的感情便是由这一笔一画慢慢建立起来,至今依旧如此。
思绪翻飞间,两人来到桃花林中心,居中的楼阁名为桃花源,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去,连打扫的下人都不行。楼阁分为上下两层楼,二楼可倚栏欣赏这片桃花林,一楼则是他修身养性之地,备有书房,并以屏风隔出另一开放式厅堂,堂内摆置桌椅外,还放有一把上好古琴,以及他擅长吹奏的横笛。
他在桌前坐下,将托盘放在桌上,打开食盒盖子,蹙眉看着那块看来就不怎么工整美味的糕点。这块糕点形状歪斜,颜色灰绿,从横切面可看出夹了不少馅料,可怎么看都不可口。
“这叫八珍糕,以后你生日我都做给你吃。”巩棋华挨着他坐下,笑咪咪的道。
“祖母教妳的?”他很讶异,因为祖母一向知道她在这方面没啥慧根。
她笑得有点尴尬,“我拚命拜托祖母教我的,因为……因为每年你过生辰我都想送你不一样的礼,今年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
选来选去却选了最不擅长的!褚司容有点哭笑不得。
事实上这几年下来,她送他的生辰礼物可说是五花八门。
第一年,是一把快枯萎的花。
第二年,她送他一块绣有他名字的丝帕,不过名字绣得像毛虫。
第三年,因为他擅于吹笛,她亦开始学琴,但刚学琴的她只会弹一首让他头皮发麻、让满园桃花几乎凋零的不成调曲子,还大言不惭的说曲名叫“桃花落”,是她的自创曲。
第四年,她亲手绘了一张他的画像相赠,但画中人怎么看都不像他,画中人的眼神太温暖、嘴角带笑,是他自己都不曾在镜子里见过的神态,但她说了,他看到她时都是这个样子的——好吧,他其实满喜欢那年的礼物。
第五年、第六年,年年有新意,一直到他们认识的这第九年,她特地为他进厨房制了八珍糕。
其实近年她曾多次想做东西给他吃,但成果不是差强人意,而是惨不忍睹,总之呢,棋琴书画都行的她,就是确定了没有厨艺慧根。
所以,他不得不怀疑这块八珍糕能否入口。
巩棋华瞧他皱眉打量八珍糕,佯装生气的抗议,“这很难做的,要将人参、茯苓、山药、扁豆、薏米、芡实、建莲、白糖放到锅子里蒸熟,还要等凉了才……总之,我忙很久了。”
闻言,褚司容反倒觉得头皮微微发麻。简单的就做不好,复杂的行吗?
瞧他依旧一脸踌躇,她再次强调,“祖母说八珍糕是养身的好东西,你快吃。”她也知道外观看来不怎么可口,可是她这次做得特别用心,味道应不差。
瞧她孩子气的嘟起嘴来,他微微一笑,他总是拗不过她。他拿起八珍糕咬了一口,倏地眼睛瞪大,憋住了气,但还是很快地咀嚼几下,一口咽了下去。
只见原本神采奕奕的俊脸变色了,巩棋华蹙眉看了那被咬了一口的糕点,没多想的伸手拿起咬了一口。“恶……”着实难吃得吞不下去,她只好再吐回盘子。
他笑了起来,“怎么吐了,很养身的。”
她登时红了脸,吐吐舌头,“是人参放太多了吗?好苦喔,难怪祖母一直说,也不知吃了这块糕的人是幸还是不幸。”
她唯一瞒着祖母的便是两人的事,所以只跟祖母说想学糕点做给以后的夫君吃,祖母才会这般调侃。
“祖母没起疑吗?”他拿出她当年送的丝帕轻拭她嘴角沾到的糕点屑。
“没有,每年三、四月要忙的事多,三月有褚伯伯的生辰宴,四月要祭祖,祠堂修缮布置、备祭品等事,虽有太太全权处理,可很多细节也得问过祖母,祖母没空理我呢。”她可不好意思把在祖母面前说的借口说给他听,指不定他会取笑她。
她将食盒盖子盖上,决定不再荼毒他,还是明年再努力吧。
巩棋华起身走到古筝后方坐下,“我弹桃花落给你听,就当补偿。”
他微笑点头,那首本来不成调的桃花落在两人重新编曲,加上她日积月累的精进琴艺后,已经变得悦耳动听。
起了吹笛兴致,他吹起横笛加入她,顿时优美纯净的音色流泄,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这也是他们在桃花源常做的事,她抚琴,他吹笛,加上两人皆通音律又能诗文,有时接着赋诗作对,时光飞快流逝,每每离开都已月上树梢。
但此刻,他的笛声略带哀伤,不复一开始的轻快,低沉而凝重,就连她已停下抚琴,他亦无所觉。
巩棋华很心疼,她知道他的心有多难受。
褚府占地广,打从绮罗苑的主人逝世后,这座院子便空下,很多人甚至不记得它有名字,而以旧院称之,贴切表达这里早已被众人遗忘甚至遗弃,就如同在这里出生的小主人。
她猜不透,司容表哥是正室所出的嫡长子,为何会让褚伯伯冷落至此?难道是妻子难产逝世后,太爱妻子的褚伯伯因迁怒而不喜司容表哥?
不,她总觉得不是如此,长相俊朗的褚伯伯虽嘴角总带着笑,可其实不好亲近,对太太、姨娘们也相当冷淡,这样的人会为了亡妻而冷待嫡长子吗?
算了,不想了,无论如何,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让心情低落的司容表哥快乐。
她起身走到他身边,“今天是你过生辰,不如咱们去……”
褚司容放下笛子,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可人儿,摇摇头,“妳都快十五岁了,还想穿男装爬墙溜去逛巿集?”
她双手合十的请求,“拜托嘛,打小我这身子骨有多不争气你是知道的,我觉得今天状况不错,我们就去走走嘛。”
“要不是妳动不动就生病,祖母怎么会不让妳上街。”
“所以有你带我去真好。”明眸滴溜溜一转,笑得好不开心。
黑眸浮现笑意,他伸手点了她挺翘的鼻头,“但也被妳吓了好几回,胆子才渐渐养大。”
那时明知她身子不好,他还是拗不过她,最终让她穿上男装,由他带着去逛市集。
犹记得第一次两人走在热闹街道上,她开心的直冲着他笑,那张天真无邪的俏脸上尽是满足、感谢与快乐,自此那灿烂笑容便在他心中留下印记,而为了看那样的神态,他一次又一次的带她外出。
现在她同样以这样灿烂的笑颜拜托他,他实在很难拒绝,不过跟幼时不同的是,他懂得索讨报酬。
他凝睇着她的眸光转深,低声道:“好,但要先给点……”
明白他的意思,她虽羞涩,仍微微的点头。
他修长的身躯欺近,一手环抱她的纤腰,低头攫取她的唇,深深一吻,这便是近年带她翻墙出府的甜蜜报酬。
一如过往,要前往位于下城的巿集,巩棋华得女扮男装。
桃花源的二楼早备有一箱适合她的男装,只不过当年的小小丫头早已出落成一美少女,身形更为婀娜,换上男装前还得用布条绑胸才能伪装得过。
此刻,巩棋华已换穿一袭银白长衫,素净着一张俏脸,就像个粉妆玉琢的美少年。
褚司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盯得她的心一阵狂跳,但她着实喜欢他看她的神情,那让她觉得自己很美,且他这样专注的眼神只属于她。
在他的注视下,巩棋华的粉脸红透,娇嗔道:“再看下去我都不会走路了,怎么跟你去巿集啊。”
他笑了,眸色却变得更幽深,“那就别去了,妳长得愈来愈美,我真不想让妳出去。”
她又喜又羞,“那怎么成?我想出去呢。”
她能出去的机会愈来愈少,一来是因为身子骨弱,再者是因为年纪渐长,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虽然皇朝对女子的规范不那么严苛,可适龄待嫁女子毕竟不适宜出门。
“走吧。”他知道她有多渴望去一趟市集,哪舍得真不带上她。
两人手牵手穿过桃花林,一路往右丞相府的围墙走去,到了墙边,他抱着她翻上墙头,紧接着飞身落地。
两人尽量走小巷,避开大街,先行走了一段路后,才雇了一辆马车,坐了近半个时辰方到下城的巿集。
褚司容交代车夫在参天古树下候着,随即带着眼睛已四处打量的巩棋华往热闹摊贩走去。这个巿集除了有贩卖各式小吃的摊贩,也有耍猴戏、贩卖牛羊、农产品、古玉古董古画、绸缎布帛等物的商贩,商品种类真可说琳琅满目。
进了市集,巩棋华先是兴匆匆的跑去一家贩卖古董的摊子。
店主是个眼睛半盲的老人,双脚也不怎么方便,且他摊子上卖的古董大多是廉价的瑕疵品,是以生意并不好。
“齐爷爷,这小瓷瓶好精致,多少钱啊?”
“听这声音……是华家小少爷吧,哈哈哈……老顾客,一两就好。”齐爷爷有一张看似历尽风霜的老脸,年纪约莫六、七十岁了。
“那怎么行,我瞧牌子上明明写着二两呢,我就得二两买。”她拿走那个比手掌都小的瓷瓶,再将二两放到老人家手里。
“华少爷每次都爱闹齐老翁,看得懂还问价。”一旁卖饰品的中年汉子笑着调侃。
“不是闹,是确定齐爷爷对我特别好,每次都想便宜卖我,所以说待会儿我去吃豆腐脑时,就请齐爷爷喝一碗吧,谢谢他让我觉得自己很讨人喜欢。”
齐爷爷忙摇头,“那怎么行,每次都卖你原来的价钱,怎好意思还让你请客。”
“我开心,齐爷爷开心,这么开心的事可别拒绝,我会伤心的。”
“好好好……”
齐爷爷笑得好开心,巩棋华也笑得很开心,教陪同的褚司容很难克制自己热烈的视线,忍不住要落在她身上。
她好善良,齐老翁的东西根本少有人买,她是少数客人之一,尤其在听到隔壁菜贩提及齐老翁独居,且舍不得花钱在吃食上的事后,她总是想方设法请齐老翁吃东西。
许多摊贩都知道这个华少爷是个心善的人,所以每每见到她,总会给她一个笑脸,相熟的更会出言称赞她雪肤凝脂、容貌出色,说是生成男儿身实在可惜。
她着男装已经这么醒目,他很难想象,若他们看到她一身女儿装扮时会有多惊艳。
不过她在市集这么出名,他也不遑多让,不仅因着身材高大、长相俊美而引来不少女子爱慕的视线,市集里的三姑六婆更是纷纷想替他作媒。
“我家丫头刻苦耐劳,又大,肯定能帮你多生几个娃儿。”
“我家三女虽然称不上美若天仙,可一手厨艺极好,绝对让你一吃上瘾。”
“人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肯定是要娶名门千金的,你们别作梦了。”
“哎呀,人怎么走过去了,真的不认识认识啊”
几个摊贩大娘在后方叫着,让褚司容觉得好气又无奈,倒是他身边的少年郎笑得可开心了。
“我家姑娘美若天仙,可惜厨艺太差,个头儿小了点,恐怕没能力帮你多生几个娃儿。”巩棋华一手桂花蜜饯,一手杏仁糕——都是她爱吃的巿集小吃,再加上待会要吃的豆腐脑,被她统称为巿集三宝,是她每回来必吃的。
“如果妳在自我推荐,我很乐意。”他低身,以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不意外的,她粉脸酡红,急急的往前方走,“我要去吃豆腐脑。”
见状,褚司容忍俊不禁的大笑出声。
在豆腐脑的摊子上,巩棋华已经交代卖豆腐脑的婆婆先送一碗给卖古董的齐爷爷。
只见摊子旁设了一张矮桌椅,椅子上一名五岁的小女孩正羞怯的看着巩棋华,然后指着她自己用水写在木桌上的字,喜悦道:“小玫瑰会写自己的名字了,看。”
“好,写得真好。”明明写得歪歪斜斜,她仍是一脸赞赏。
老婆婆笑咪咪的送上一碗豆腐脑,再看着巩棋华道,“小娃儿有半个月没见着你,老念着呢。”
“因为哥哥要教我念书啊。”小玫瑰嘟起红唇。
“是啊,只是哥哥家里也管得严,还得兄长带我才能出来,但小玫瑰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得好好学识字哦。”
“好。”小玫瑰笑了。
这个小女孩的境遇跟巩棋华很像,父母早逝,由祖母扶养,渐渐的小女孩不爱说话也不理人,是巩棋华先说了自己的身世给她听,又时常来这吃豆腐脑跟她培养感情、逗她笑,巩棋华跟她才渐渐熟稔。
这也是褚司容愈来愈爱她的原因,她来巿集不仅是想要吃喝、买东西,善良的她甚至愿意倾听、愿意花心思帮忙这里的人。
边吃边逛边跟熟悉的摊贩串门子,他们俩这一路逛下来,天都要黑了。
“该回去了。”
“嗯。”巩棋华一脸的满足。
褚司容手上则多了不少东西,但都是吃食。早有默契的两人,沿着巿集旁的老木参天的古道往上走,只见不远处有一间破旧木屋。
来到木屋前,褚司容轻轻敲了敲木门,不一会儿斑驳的木门咿呀一声拉开来,只见三、四个五、六岁的娃儿,一见两人便眼睛一亮,回头大叫,“娘!大哥哥跟小哥哥来了!”
褚司容将手上的食物递给几个孩子,“这些给……”话还没说完,几个娃儿像饿坏似的,开始抢食那些食物。
一名身上穿着补丁青衣的少妇急急从屋后的菜园走到门前,见自家孩子满嘴油光的大啖食物,她尴尬的看着褚司容与巩棋华,“怎么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们。”
“婶子别这么说,都怪我,每次买东西都不知节制,这会儿吃不下又不好带回去,你们愿意拿,我才真要谢谢你们呢。”巩棋华笑咪咪的说着。
“但这些也要花不少银子吧。”
“都是吃食能花多少,谁让我贪心,买太多又吃不下,只好请几个孩子帮忙了。”巩棋华向眼泛泪光的少妇点个头,就跟褚司容一个离开了。
不一会,两人已坐在行进中的马车内,相互依偎着。
“那王寡妇自尊心强,不肯收银子,还是妳聪敏,用了借口将食物转送到她手上,不说孩子能吃饱,剩下的还能跟别人换东西,生活至少过得去。”
“在巿集里讨生活的多是辛苦人,我也没有能力帮太多人,只能努力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让大家都开心。”她边说边阖上眼眸,出来了大半天,她也真的累了。
马车哒哒而行,褚司容温柔的将她护在怀里,双眸眨也不眨的凝睇她美丽的容颜。这一生,他什么也不求,只愿与她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