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戚文怀一段日子的卯足全力冲锋陷阵,小圆仔满周岁过了一个月,芍药再一次被诊出有了,当然,笑得最开心的人是戚文怀和小圆仔——小圆仔是因为父亲笑得很开心,他也跟着张大嘴巴笑哈哈。
“小圆仔,以后不可以再让娘抱你哦。”戚文怀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儿子。
白白胖胖的笑脸瞬间垮了,小圆仔不知道为何如此,但是他知道这时要扑向娘的怀里,宣示权利不容他人剥夺。
“我不是说不能再让娘抱你吗?”戚文怀的动作很快,将他当成小猫拎回来。
“娘娘……抱抱……小圆仔要抱抱……”小圆仔可怜兮兮的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泪水已经在眼中凝聚,看起来很快就会溃堤。
究竟是娘娘抱小圆仔,还是小圆仔抱娘娘?芍药无奈的看着宝贝儿子,不知道何时才能将“娘娘”纠正成“娘”。
“我已经说了,不能再让娘抱你了,你这个小子为何听不懂呢?”戚文怀显然没有想到儿子如此不受教,真恨不得一巴掌从他打下去。
“爹……欺负小圆仔。”小圆仔努力挥动手脚想挣月兑魔掌。
“你这个小子有志气一点,不要像个姑娘家爱告状。”
戚文怀没想到这句话会引来众人鄙夷的目光,王爷还不是常常为了争风吃醋告小圆仔的状!
“娘娘抱抱……小圆仔爱你……”小圆仔拒绝与父亲沟通,那双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对准心爱的娘娘,誓言教她招架不住。
芍药果然招架不住,伸出双手,可惜戚文怀牢牢的抓住,小圆仔的力气不如人,最后索性采取最擅长的策略——用眼泪抗议他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王爷……”芍药真是心疼死了,可是又不敢将人抢过来。儿子刚出世时,她还担心儿子在这位慈父的娇纵下前途堪虑,如今她不担心了,王爷绝对是严父,而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王爷是个醋坛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戚文怀怒瞪着小圆仔。
小圆仔哪管得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只是一个孩子,达不到目的就哭,哭到他心爱的娘娘心碎了,目的就达到了,屡试不爽。
“王爷,小圆仔只是孩子。”芍药再也受不了了,靠过去将小圆仔抱进怀里。
戚文怀不敢硬拉扯,怕伤到她,只能由着她。“慈母多败儿。”
芍药无言,她是慈母吗?其实,小圆仔不乖时,她一定会处罚,不过通常都是罚他认字,或者背一首诗,要不就是罚他站在一个圆圈圈里面不能动。
“小圆仔,过来爹这儿。”戚文怀试着放轻声音。
小圆仔含泪摇头,娘娘的怀里又软又香,比起爹硬邦邦的胸膛舒服多了。
戚文怀失去耐性的瞪着小圆仔,索性威胁他。“小圆仔,想不想要弟弟?”
芍药忍不住翻白眼,肚子里面也有可能是女儿啊。
小圆仔知道弟弟,今日爹带他上街,他见到比自个儿还小的女圭女圭,知道那就是弟弟或妹妹。“小圆仔要弟弟。”
“娘肚子里面有弟弟,你要弟弟,就不可以让娘抱你。”
小圆仔将目光转向芍药的肚子,深感困惑,弟弟为何要躲在娘娘的肚子里面?
“小圆仔要当哥哥了,以后要照顾弟弟或妹妹哦。”芍药将小圆仔的小手放在肚子上。
小圆仔还是似懂非懂,总之,他不要离开娘娘的怀里。
没办法了,戚文怀诱之以利。“小圆仔最乖了,爹带你去骑马。”
芍药瞪大眼睛。“王爷,小圆仔连走路都还走不稳。”
不过,小圆仔显然很喜欢骑马这件事,决定抛弃心爱的娘娘转向惹哭他的爹。
“王爷不会真的要带他去骑马吧。”芍药没有试图将小圆仔拉回来,要不,王爷接下来要教训的人就是她了。
“男儿应该在马鞍上长大。”戚文怀非常满意投向自个儿怀抱的小圆仔,捏了捏他
白胖的脸儿。“小圆仔是不是很想骑马?”
“小圆仔骑马。”小圆仔欢喜的手舞足蹈,刚刚奔放的眼泪已经消失不见了。
“小圆仔还小,不适合骑马。”芍药觉得自个儿好像在做垂死的挣扎,今日就算逃过了,过几日王爷还是会找到机会将小圆仔放到马背上。
“本王不会将他摔下马。”
戚文怀准备拎着小圆仔去骑马时,绿儿走了进来。
“王爷,高大人有事禀报。”
高成?戚文怀将小圆仔扔给一旁的女乃娘,免得他又钻回芍药的怀里,然后快步走出去。过了一会儿,戚文怀欢喜的走回来,而小圆仔已经在芍药的指示下被女乃娘带去睡觉了,原本在身边伺候的丫鬟们也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高成给王爷送来好消息吗?”
戚文怀在床沿坐下,低声道:“哈尔国的王上驾崩了。”
“贺喜王爷。”芍药知道戚文怀有多盼望这一天到来。理论上,哈尔国的大王子死了,哈尔国的王上就能与他们结盟,只是这位王上年纪老迈,不想为此事吵得朝堂纷纷扰扰,毕竟主战派的势力并未完全瓦解,所以他们只能等到木达海继位。
戚文怀深深看着芍药,眼神温柔而缠绵。
“王爷为何盯答妾身看?”
“谢谢你。”他靠过去亲了她一下。
芍药温柔一笑,也回敬他一吻。“妾身也要谢谢王爷,让妾身能够与王爷相伴。”
戚文怀张开双手将芍药圏在怀里,她总是如此聪慧,一个眼神,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明白他的心意,教他如何不爱呢?
芍药突然想起一事。“王爷要等到何日才能为妾身扎风筝呢?”
戚文怀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原以为来到北燕郡就可以为她扎风筝,结果至今依然没有……今日就算能够为她扎风筝,如今的她也不能放风筝。
“王爷别笑了,何时为妾身扎风筝?”
“孩子生了,本王一定为你扎风筝。”
芍药还能说什么呢?就算这会儿王爷扎一个风筝给她,此时的她也无法去放啊。
木达海继位成为哈尔国的王上,隔一年,双方结盟通商,北燕郡的繁荣更是迈向另外一个高峰。
仿佛转眼之间,芍药的小月复已经隆起了,而小圆仔显然不再为此事感到困惑,每日都会学着戚文怀对着芍药的肚子说话,一大一小对着芍药肚子说话的画面很温馨,可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虽然北燕郡的各种条件不如京城,芍药却喜欢这样的日子,深爱的人能够在身边相伴扶持,这就是幸福,今生今世能够这样子过下去,还有什么不满意?
是啊,今生今世她可以如此过下去,可是她知道王爷的心始终惦记着京城,每次小舅舅走商回来,他总是连着好几日忧伤的望着京城的方向……今晚也是如此,教她见了不免心疼。
“夜深了,王爷怎么不安置还在这儿赏月?”芍药步入凉亭,来到戚文怀身边。
“今晚的月色很美。”
芍药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得了一个结论。“我瞧都一样啊。”
“一样吗?”
“月有阴晴圆缺,可是一年四季不曾改变,而人有喜怒哀乐,却随着心之所系、心之所恋时刻转变。”换言之,月色始终很美,看月色的心情却无法始终如一。
闻言,戚文怀苦涩一笑,无论如何告诉自己,这儿如此美好,这儿是他的家,都无法掩饰他心心念念京城的一切。
“京城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芍药还是主动问了。
半晌,戚文怀心情沉重的道来。“皇上纵情声色、怠惰朝政,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虽然皇上并没有对他动手,但他依然不敢松懈。
京城肯定是乱七八糟,王爷才会如此忧心,可是芍药还是难以相信此时所闻,虽然她从来不认为当今皇上如同人家夸赞的贤明,但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无能无德吧。
“皇上终日与后宫嫔妃嬉戏,身子都掏空了,朝中大权渐渐为皇后娘家把持。”
“朝中大权落在方家手上,太后不管吗?张家不管吗?”
“荣贵妃不是张太后,张家人不曾将荣贵妃放在眼里,更别说听从荣贵妃使唤,可是方家人不同,荣贵妃自然找方家人结盟。”荣贵妃从来不是个聪明人,方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若真的越过张家,方家的人还能够容许荣贵妃指手画脚吗?那时,只怕也是荣贵妃的死期。
“张家人就由着方家人夺权吗?”
戚文怀嘲讽的一笑。“张家人太过自信了,没料到荣贵妃会暗地扶持方家的人,如今察觉到已经太迟了。”
“张家在京营的势力是不是落在方家手上了?”
“这倒没有,方家不是武官出身,虽然辅国公长子娶了何将军的女儿,可是在父皇刻意打压下,何将军早就成了一个挂名的将军,方家想要掌握京营的势力,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不过,张家在京营的势力却是一个接一个被拔除,如今已经大不如从前。”父皇生前想做的事,没想到如今竟然得以实现。
眉一挑,芍药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如此说来,此时京营大部分的势力不为朝中任何派系掌控,是吗?”
怔愣了下,戚文怀忍不住靠过去,两人额头轻轻碰了一下。“你的小脑袋瓜究竟放了什么,怎么一眨眼就转到这上头了?”
“王爷关心则乱,妾身没有王爷的胸襟。”她只是一个女人,只关心所爱。
她并非没有他的胸襟,而是志不在此,如同她自个儿所言,她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深爱的人,可是为了装在她心里的人——他,她必须勉强自己去思想去计谋。
“王爷,方家有可能接收张家在京营的势力吗?”
“用心经营几年,当然可以。”
芍药明白的点了点头,已经掌握所有的情势了,也就不再对此事提出看法。
“对了,老六会带你姐姐来北燕郡。”
“什么?”
戚文怀双手一摊,无法奉告。“本王也不清楚他们两人为何凑在一起,见到她,你再自个儿细细查问。”
这会儿芍药比较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硕亲王为何可以来北燕郡?”除了前往封地就任,亲王不可以离开京畿,而硕亲王之所以还在京城,是因为他还没有迎娶正妃。皇上最怕他的兄弟连合,怎么可能派硕亲王来北燕郡?
迟疑了一下,戚文怀还是说了。“他当然不是以硕亲王的身分来北燕郡。”
芍药若有所思的轻挑柳眉,王爷的意思是说,硕亲王还有另外一个身分吗?
“硕亲王来北燕郡的目的何在?”
“他要帮本王去一趟哈尔国。”
“他要代替王爷出使哈尔国?”
“他有事,不过是顺道帮本王去打声招呼。”
芍药还是有一堆疑问,可是没有继续纠缠此事不放,硕亲王还有另外一个身分,这就表示硕亲王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换言之,若是能说,王爷自然会说,不能说,王爷也不会明明白白的回答她,那又何必问呢?
芍药垂下螓首看着戴在右手腕上的镯子,当初虽不愿意撕毁这份名单,却不曾想过有一日会用到它……但愿先皇留下的这份名单能够助王爷一臂之力,还给大梁一个政治清明的天下。
“怎么了?”戚文怀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那只手镯,也想到那份名单。
终于,芍药做出决定。“无论王爷做什么决定,妾身都支持王爷。”
戚文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总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芍药取下镯子,递给戚文怀。“虽然先皇给王爷的人必定是相当信任的人,可是切莫急躁,还是先行打探,确定他们的立场,再藉着各种名目与他们接触。”
“本王明白,此时非彼此,他们是否愿意帮助本王还很难说。本王不但会先行打探他们的立场,还会一个一个慢慢接触,也免得太引人注目了。”
“我相信胸怀天下的人必会帮助王爷。”
戚文怀握住芍药的手。“怕吗?”
芍药坚定的看着他,满载对他的信心。“不是有王爷吗?”
“是,本王会用生命守护你和孩子。”虽然他心系天下,关心黎民社稷,但是那一切都比不上他们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有王爷这句话,妾身就知足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戚文怀将芍药圈在怀里,恨不得可以将她揉进身子里面,他真的好爱好爱她,只要有她,无论他身在何处都无所畏惧。
世人皆未料到,戚文禧即位不过三年,就因为酒色掏空身子得了急症驾崩了。
戚文禧在后宫耕耘三年,竟然颗粒无收,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儿子——皇后所出,年仅十岁的戚元靖。
戚元靖在太皇太后的扶持下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可是皇位还没有坐上一个月,太皇太后就莫名其妙病倒了,接着太后以太皇太后染上时疫为由,将太皇太后移至皇家别苑养病,从此整个朝政落在方家和依附其下的佞臣手上。正直清流的大臣渐渐远离朝堂,只剩一些阿谀奉承之辈,致使朝中的风气更为败坏。
当官的不为百姓谋福,日日想着如何巴结奉承爬上权力的顶峰,百姓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苦,值此时刻,佞臣竟然还怂恿皇帝削藩。消息一出,朝堂更是陷于一片混乱,正反两派镇日激辩,可想而知,各分封地的诸王会有多激动……当然,也有人例外,戚文怀面对此事冷静得好像隔壁的夫妻在吵架似的,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王爷有何打算?”向来不苟言笑的纪先生也出现激动之色。
“先生如何看待此事?”戚文怀反过来一问。
“先皇放纵骄奢,为了讨好后宫的女人,也不知道赏了多少爵位,如今在京城街头可以遇上好几个权贵,国库早就空了,然而先皇不但没有节制,反而加重百姓赋税,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可是,别说王爷治理的北燕郡越来越富庶,就是其他封地如今也都比京城富裕,宫里那些人怎能不眼馋呢?”
戚文怀冷冷一笑,是啊,国库空了,只好上别处找银子,却不曾想过,就是满坑满谷的银子送到了京城,转眼间还是空了,而百姓自始至终连个剩菜渣都捞不到。
“如今不赞成削藩的这些大臣,就真的不想削藩了吗?不,他们不过是担心削藩会让大梁陷入内乱。而小皇帝压不住那些贪婪的大臣,势必会削藩。”
没错,若他是大梁皇帝,削藩是势必要走的路,重点在于时机,皇位还没坐稳就想大刀阔斧削藩,这就好像一个小孩子连刀子都还拿不稳就想砍人,这不是逼着人家拿刀子先砍你吗?你不死,只怕也要断手断脚。
“我们必须抢先采取行动,若等小皇帝削藩,我们再来反击,就错失先机了。”他准备了这么久,如今时机已到,该是行动的时刻了。
“是,王爷必须加快脚步做好万全准备。”
虽然从芍药将名单交给他之后,他就有所行动,可是为求安全,此事一直进行得很小心很谨慎……如今削藩之事已经在朝堂上闹开来,确实要加快准备,不过……
“若小皇帝迟迟没有动作,不同意削藩,我们有任何举动就必招来谋反罪名。”
即使北燕军各个都是精锐,也不敌朝廷百万大军,因此一方面要连合站在他这一边的兵力,一方面要让那些对小皇帝失望却又不想反叛的将领置身事外,如此一来,当他挥军京城之时,方有胜算。可是,无论连合或游说,他都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而这些举动只要被朝廷抓住,只要藉谋反的罪名就可以兴兵北上讨伐他。
“我对此事倒是有不同看法,如今有不少士子上书要小皇帝远离这些搬弄是非的佞臣,可是小皇帝不思安抚,还容许这些佞臣编织罪名将人抓进大牢。我们只要挑动更多士子对小皇帝不满,让士子去皇宫前面绝食上书,接着再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即便是谋反,也是名正言顺。”纪先生两眼闪闪发亮,虽是危机,却是王爷苦待已久的机会。
如今朝政这般败坏,士子和黎民百姓都会认同他们清君侧之举,不过……
“如今我们只怕被盯上了。”今日戚文怀得到一个消息,京营左军的一名副将被小皇帝以私藏刀械,有谋反之嫌被捕下狱,而此人正是父皇名单上的一员,也是他最先接触的人,由此可知,他送出去的倍件被拦截了……幸好他送出去的信上只有问候之意,尽管这样也已
经引起朝廷如此大的动作,可见得小皇帝也在防他了。
“这正是眼前王爷最大的难题——如何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与各方势力取得连络?王爷总不能各个都派出高手送信,宫里折损几个高手不打紧,我们可禁不起。”
他禁不起,也不愿意手上的人白白折损,况且传递消息这种事越不起眼越好,岂能派出高手?
“我以为传递消息最好交给不起眼的人,且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传递消息……若是有法子能够教人察觉不出我们在递送消息,这就更好了。”纪先生苦恼的皱着眉,知道这并不是容易的事。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传递消息……先生认为透过商队如何?”商队只是一如往常进京贩售物品,谁也不会想到传递消息的信件就藏在其中。
“商队带进京城的物品都会查验,若是教人看见其中夹带了信件,不但赔上王爷经营许久的商队,还坐实了王爷谋反的罪名。”
戚文怀还是认为经由商队将消息递送出去最为安稳,可是,如何将传递的消息藏在其中,而不被查验的官员发现呢?
紧抿着嘴,戚文怀伸手模着芍药雕刻的英雄骏马——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动作,感觉芍药就在身边,可以给他力量……模着模着,他模到当初刘方察觉的小字,突然有一个念头从脑海闪过……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呢?
戚文怀扬起笑容,胸有成竹的道:“本王有主意了!”
“王爷有何主意?”
“先生请看。”戚文怀指着那尊英雄骏马。
纪先生靠过来左看看右看看,显然看不出什么名堂,索性拿起来查看,终于发现上头刻的小字,不由得惊异得瞪大眼睛。“是谁有此毫雕的技艺?”
“王妃。”
纪先生忍不住拍手道:“这是个好法子,没有人想到我们可以将传递的消息藏在雕刻的物品上面!”
戚文怀点了点头。“商队将这些雕刻物品送到京城贩售,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只要进了京,就可以透过老六在京城负责买卖之人将东西送出去。”宫里的人只怕不会相信他竟敢冒险透过他人传递消息。
“硕亲王的人只要带上一句话——王爷向他们问好,他们自然会从上面找到王爷递送的消息,除非他们无意与王爷合作。”
“正是如此,若是他们有意与本王合作,自然会回赠本王礼物。”
“还有,若能寻求各地藩王支持,这对王爷更有利。”
戚文怀迅速在脑中整理几位藩王,做了一个结论。“老六始终站在我这一边,而老五早就修书予我,表明他会追随我的脚步,至于其他藩王,不是靠不住的,就是只得好处,不想付出一点心力,我以为不要惊动他们更好。”
纪先生不如戚文怀熟悉那些藩王,同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提醒道:“另外,打仗要银子,虽然北燕郡如今有银子,可是最怕战争拖得太久了,北燕郡的财力恐怕应付不来。”
“本王早就想过了,打仗最重后方的粮草供应,银子的问题就交给本王。”老六是大梁最有钱的富商,必然可以供他战事上所需用的银子。
“鼓动天下士子对抗朝廷,这事就交给我,而王爷就着手连络各方势力。”
“好,我们分边行动。”但愿他可以早早以清君侧的名义出兵攻回京城。
戚文怀看着专心雕刻的芍药,心疼得不时用帕子为她拭汗。虽然生了两个孩子了,她还是一如初相识的娇媚清新,总是教他不知不觉就看痴了。
“你刻了一整天了,歇会儿吧。”
“我再一会儿就好了。”芍药坚持将手边的工作完成,然后一一放进木匣子,可是完成之后,她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心情更沉重了。
“怎么了?”
略微一顿,芍药老实道来。“我以为小皇帝还没有采取任何削藩行动之前,王爷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出兵攻回京城,总是不妥。”
“这是为何?”
“若小皇帝没有接受佞臣的建言,王爷的清君侧就难掩谋反的私心。”
“关于这一点,本王也有些疑虑,可是不管士子之间或黎民百姓,对小皇帝都极度不满,就算清君侧有谋反的私心,却也是名正言顺。再说一切都准备好了,若是不能尽速举兵攻回京城,很容易教宫里察觉我们这儿有异样,反而给了他们对我们出手的借口。”
“我们当然不能静待小皇帝动手削藩,而是要想法子让小皇帝急了,同意削藩。”戚文怀微微挑起眉。“让小皇帝急了,同意削藩?”
“当初张太后薨了,父皇跟着因为忧伤过度而病倒,这事难道没有人觉得奇怪?想必当时也有不少耳语,只是其他皇子没有闹事,又有夏公公作证,而太子继承大统乃名正言顺,流言很快就过去了。”
戚文怀瞬间明白了。“我们要让先皇的继位变得不清不楚,是吗?”
芍药笑着点点头。“应该说,先皇的继位本来就不清不楚,王爷只是唤醒众人对此事的记忆,若王爷好好利用太皇太后和夏公公,这事的可信度就更高了。先皇若是真的以不当的手段得到皇位,当今皇上承继大统就失去正当性。小皇帝如今已经激吉士子和百姓不满,这会儿又闹出不利他的传言,那些阿谀奉承的佞臣必须想法子转栘众人的注意力,很可能就会藉此再度鼓吹削藩。”
“不是很可能,而是他们只能藉削藩让众人忘了小皇帝的继位不正统。”
“也是,威胁小皇帝正统性的人正是各封地藩王,小皇帝为了巩固皇位,只好进行削藩。此时,只怕王爷还没有举兵,就会有藩王按捺不住闹事。”
戚文怀倒是没有这么乐观。“最有可能闹事的藩王就数我三位皇叔,他们早已骄奢成习,连二哥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如今的小皇帝,不过他们的护卫军早在父皇在世时就收走大半,想闹也闹不了。”
芍药闻言却是两眼一亮。“这可难说。”
“为何?”
“就因为没将小皇帝放在眼里,所以会觉得只要他们一闹事,小皇帝就怕了。”戚文怀恍然一悟的笑了。“对哦,我倒没想到这一点。”
“王爷思虑细腻,遇大事更是谨慎为之,怎会相信有人行事莽撞不经脑子。”
“三位皇叔并非愚蠢之人。”其实戚文怀并不确定,父皇不曾在他面前提起三位皇叔的事,因为在父皇眼中,他们是不成材的弟弟,他也跟着不当一回事。
“人之所以愚蠢是因为骄傲,看不见别人比自个儿还强。”“这倒是。”
芍药扑过去抱住戚文怀。“将来黎民百姓必然知道王爷是个好皇帝,可是妾身很小心眼,不愿意黎民百姓误解王爷谋逆。”
“傻瓜,本王就算名正言顺,还是难逃被人冠上谋逆之名,这是本王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又何必过于执着呢?”志同道合之人,说他是义举,与他为敌者,所思所想自然是如何往他身上泼脏水。
她何尝不明白呢?不过是想保护心爱的人。
“清君侧也好,谋逆也好,终究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是啊,登上九五至尊的铁则在于胜者为王,又有多少王者在过程之中清清白白?后世论起帝王功过,终究取决于为帝之时的作为,政治清明,百姓有好日子,这就是一个好皇帝,而她也相信王爷一定做得到。
虽是如此,她还是盼着王爷坐上龙椅的背影昂首阔步、无可指摘。
“无论如何,总要尽全力做到最好。”
“好,你说如何就如何,如今有这么多人坐在本王这条船上,本王总要尽力做到最好,以图这一战成为赢家,不负众人期望。”
“王爷,别忘了你还欠妾身一只风筝。”王爷成日忙着军国大事,如今第二个儿子都生下来了,王爷还是无法为她扎风筝。
戚文怀闻言哈哈大笑。“好,回到京城,本王一定亲手为你扎一只风筝。”
“王爷这一回可要说到做到。”
“是,本王一定会做到,不但为你,也为两个儿子扎风筝。”
芍药不再言语,只是紧紧抱着他。
京城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谣言——梁孝宗戚宗谦死得不明不白。听说张太后薨了之后,梁孝宗有意废掉太子,因为当时的太子——梁思宗戚文禧,无论是文还是武,都无法令梁孝宗满意,为了大梁江山,梁孝宗便想另立文武双全的儿子为太子。
这个谣言传得沸沸扬扬,过了不久,就传出移至皇家别苑养病的慈德太皇太后——也是当时梁孝宗的荣贵妃死了,接着深受梁孝宗重用的夏公公也得了急病死了,更是让人相信梁孝宗的死乃荣贵妃和夏公公连手所为,小皇帝为了掩饰梁思宗继位的不正当性,逼死了慈德太皇太后和夏公公。
顿时,京城从宫里到民间都在议论此事,小皇帝急了,几个佞臣终于说动小皇帝削藩——各地藩王的护卫军削减一半、不能任意调动各地都指挥使的军队。
此项决议一出,有几个藩王按捺不住的闹事,小皇帝派各地的驻军镇压,直接将几位藩王斩首。各地的藩王转而私下连络,众人一致推举以宁亲王戚文怀马首是瞻,谁都知道他是梁孝宗最看重的儿子,若非张太后擅权,梁孝宗势必将江山交给戚文怀,而且戚文怀文武双全,正符合流言中梁孝宗想另立为太子的儿子。
戚文怀与京城和各地势力取得连系,正式高举“清君侧”的旗帜。
芍药亲自为戚文怀披上战袍,一路相送,直到府外。
“王爷不用担心,妾身会照顾两个儿子。”
“我不担心,就怕你为我挂心。”他不在身边,她一定是茶不思饭不想。
“王爷知道吗,能够有心爱的人可以挂心,这是很幸福的事。”
“本王答应你,会让你一辈子挂心。”
芍药调皮的举起手想与戚文怀拉勾,他笑着顺了她的意,两人拉勾约定。
“不要担心,为了你和两个儿子,我一定会打赢此战。”戚文怀拉起披风遮住众人的目光,与她深深一吻。
“我相信王爷,绝对不会丢下我们。”
戚文怀放下披风,转身上马。
虽然心情很沉重,芍药依然坚定的用灿烂的笑容目送戚文怀离开。
此战成了,戚文怀将成为皇帝,可若此战一败,戚文怀就是逆贼,而她只能带着两个孩子远走哈尔国。她虔诚的祈求上天让王爷此战能胜,因为这也是为大梁的百姓,王爷必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不过,当王爷真的成为皇帝时,她的日子能就此好过吗?不,只怕比在宁王府的日子更累心累人,王爷的后院还不到十个美人,可是皇上的后宫却有三千佳丽。
怀抱着复杂的心情,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的日子真的很苦,芍药日日紧守着两个孩子,夜里总要盯着他们,直到眼皮撑不住的闭上。
戚文怀数日就会捎来一封报平安的书信,可是战火平熄之前,芍药的心就像在油上煎着,火上烤着。
虽说各地的藩王以戚文怀马首是瞻,可是总有人怀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念头,一开始必然抱着观望态度。还好一个月后就有好消息传来,戚文怀领着北燕军攻破京营右军,突破京城西边的防线,可是接下来对上京营的中军,战事陷入僵局。
不过就在此时,戚文烨领着西秦军前来会合,接着京营左军投诚依附戚文怀,戚文怀终于打破僵局,攻破京营的中军。
战争进行至此,京城就靠几个驻守要地的将领领兵勤王,可是这些将领却一一响应戚文怀,甚至提供戚文怀军事上的援助,随着戚文怀势如破竹攻进京城。
长达五六个月的内战终于结束了,戚文怀在各方拥护下,还有文武百官宣誓效忠,登基成为大梁的皇帝。戚文怀紧接着宣布戚元靖当皇帝的这两年,包括国号、政策、削藩等行动都不算数。
当消息传回北燕郡,芍药既是开心又很担心,她可以胜任皇后吗?
“王妃……皇后娘娘为何不开心?”杨姑姑伺候芍药好几年了,已经可以看清楚她平静之下的喜怒哀乐。
“我为王爷……皇上开心,也为天下黎民百姓开心,可是当皇后……我怕无法担此大任。”芍药不自觉的模着脸上的疤,虽然面对破相的容颜,她已经习惯了,甚至能坦然面对宁王府那些侧妃侍妾,可是,面对将来前仆后继送进后宫的年轻美人,她还能够如此若无其事吗?
“我相信皇后娘娘会成为历史上最贤德的皇后。”杨姑姑一路看着芍药,深知她是个奇女子,破相不曾减损她一丝美丽,举手投足的气度更没有一个女子比得上,尽管衣着朴素,没有珠宝添色,她依然可以夺走众人的目光。
“想要当一个贤德的皇后太难了。”她能够不爱夫君吗?她能够由着夫君去翻后宫美人的牌子而无动于衷吗?若是回到初相遇,她嫁的就是皇帝,也许她不会对他有任何期待,可是如今两人一起经历苦难,一起齐心打造他们的家,她对他的爱早已深入骨子里,如何能容忍他抱着其他的女子?
杨姑姑知道芍药的心情,王爷可以独宠王妃,可是皇上可以独宠皇后吗?塞进皇上后宫的女人,有时候不是因为皇上贪爱美色,而是政治上的考虑。
“杨姑姑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知足?”对一般女人来说,当上皇后,登上女人梦寐以求的最高位置,已是至高的荣耀,不该再奢求太多,可是对她而言,就是粗茶淡饭又如何?能够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够了。
“皇后娘娘也是女人。”
“是啊,我只是女人。”
这时,墨儿急匆匆的走进来,整个人兴奋得看起来快要飞起来似的。
“王妃……皇后娘娘,皇上派魏大人来接皇后娘娘和两位小主子回京了。”
“这么快就来了吗?”虽然从戚文怀在各方的拥护下登基,下面的人就开始忙着收拾东西,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可是,她总以为要等到京里的情势都稳定下来了,皇上才会派人来接他们回京城相聚。
墨儿调皮的挤眉弄眼。“皇后娘娘不是日日盼着吗?”
“我……我哪有日日盼着?”芍药难得在她们面前娇羞得脸红了。
“既然如此,奴婢就告诉魏大人,不用急着明日一早出发,再等上半个月吧。”芍药的舌头打结了,不知如何反应。
杨姑姑用手指轻戳墨儿的额头。“你这个丫头竟敢与皇后娘娘耍嘴皮子!”
“皇后娘娘不会与奴婢计较的。”墨儿撒娇的看着芍药。
“如今皇后娘娘不会与你计较,以后进了宫可不能再如此随便。”
闻言,墨儿的肩膀垮下来,最近经常听见这句话——以后进了宫可不能再如此随便,害她回京的欢喜都不见了。
“瑞云和瑞雪嫁人了,不能跟着进宫,你和绿儿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左右手,你们两个一言一行很重要,不可以落人口舌。”
“杨姑姑不用担心,杨姑姑这些日子的教导,奴婢和绿儿都谨记在心,绝对不会让皇后娘娘丢脸。”
“奴婢去将两位小主子带过来,皇后娘娘亲自告诉两位小主子要回京城的事吧。”
芍药点了点头,收拾心情,准备应付两个小家伙——五岁的戚元阔和即将满三岁的戚元皓——一个有着超乎年纪的成熟,一个不安分得爱作怪,但他们同样思念远在京城的父亲,现在他们总算可以去见他了。